发表于 2020-07-04  3.06k 次阅读


作者: 沉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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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约9万
本文关键词: 花降楼paro;架空;主cp; 青楼

防雷说明: 含路人乐情节,微韩叶

——『楔子』

「乐乐,妈没有什么能给你,只有这个了。」

那是一个秋风瑟瑟的雨夜,细细的雨水冰冷的打在一个小男孩和那个女人的脸上。她把男孩送到一个装修甚是华丽的古楼门口,泛黄的油纸伞遮住她的半边脸,不知道是溅上了雨水还是真的在哭,脸颊划下了两道水痕。那个女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瓷罐,青黑色的罐身上雕着细细的花纹,雨水打在上面愣是有些湿亮亮的,看上去被精心保护着。

「……这是?」

「这是你外婆教给我的,我们家秘传的一种蛊。」那个女人将瓷罐甚是小心的交在男孩手里,声音夹杂了一丝颤抖。「蛊这东西,传女不传男,所以我不能教你,但是我可以给你做你的蛊。」

「我不要这种东西。」男孩在接到蛊罐的一瞬间,直接将手抬高,想把它砸碎在地上,但是最终顿了顿,还是松懈了下来。「我根本不需要靠蛊杀什么人保护自己。你已经把我当做肉给卖了,还需要这种人才需要的东西干什么?」

「乐乐……」那个女人的肩膀更加颤抖了。她吸了吸鼻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似的,深吸一口气,但依旧将自己的双眼遮在油纸伞下。「这……不是杀人的蛊。这是杀心的蛊。」

「……杀心?」

「……如果,如果哪一天,你真心想让某一个人忘记你的话——那你就在这个人身上种下这个蛊吧。」

「只要这个蛊罐不碎,他就永远不会想起你。」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打在木质的屋檐上发出成片的闷声。但是还是盖不过男孩喉头间发出的笑声。

「哈哈哈……既然你有这样神奇的蛊,那为什么不把这蛊种在我身上?!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忘记你这个biao子了!!——哈哈哈……哈……」男孩撕心裂肺的吼叫着,随后失控一般的一拳向面前的女人揍去——不过马上就被一位中年男子挡住。他娴熟的将这一稚嫩的直拳化解,行云流水的就将这个男孩控制住,只留下瑟瑟发抖的那个女人和完全不能动弹的男孩投来的暴怒的眼神。

「我将这个蛊……种在了他身上……」女人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哈哈!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个男人突然就人间蒸发了。原来是你干的好事。」男孩冷笑着。

「原谅我……乐乐……我只能这么做……我只有他……我……」女人脸上的水痕又多了几条。「我爱他……」

虽然是秋雨,天空却打起了一记响雷。这雷如同打在男孩身上一样,男孩陷入了沉默。

「……是么。」

女人发现面前的男孩方才满腔的怒火突然如同被这雨水浇灭了一般跌至冰点,心中的寒意和愧疚愈发加深了。她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正当想开口解释时,男孩的声音已经打断了她。

「谢谢你把我生下来,妈。」

再次抬头,男孩扬起的嘴角似乎都镀着腊月都不曾有的冰霜。他咖啡色的眼眸干涩得倒映不出面前的任何东西,只有空空荡荡的一汪混沌。

「至少,我还有你给我的这身肉在,可以养活自己。——像你一样。」

这条街就是一个蛊。将各种各样的人放在这个蛊里,靠着糜烂的肉欲和血腥的利益权利搭建起来的海市蜃楼,在政府这个养蛊人的精心培育下栽培成一个摇摇欲坠却始终屹立不倒的空中庭院。男孩别无他选,既然已经作为苗种被投到了这个巨大的蛊中,那么只能竭尽全力的、吞噬着别人而活下去。但是他被卖到的,是这所整条街最好的男子青楼,现在想想,可能是那个女人力所能及之下可以给他的,最好的待遇了吧。

男孩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可能是因为他的老家在彩云之南的昆明,多少继承了些云南人民的脾性。男孩也是个本性非常善良懂事的人,他明白那个女人的境遇,他理解那个女人对他这样看似荒诞的行为。但是这不妨碍他对着女人释放出歇斯底里的怒气,也不妨碍他在那个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中,放下对她的一切感情。

他无言地随着中年男人进入身后的这家古色古香的青楼,沐浴净身,将方才脸上的尘土泥泞洗得干干净净。头后的一小捋松垮的辫子被解开,换上了大红色的丝绸缎带。白皙粉嫩的身上也重新披上了一件丝质的红色中衣*,下摆延伸到腿根,露出白花花的大腿,更衬托出男孩出水未染的稚嫩和可爱。胯下的风凉果然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自觉夹了夹腿,男孩还是坚定的走到了那个男人面前,看着男人对他微微一笑,双手摸上了他露出的大腿,捏了捏圆滑的臀肉,满意的点点头。

「果然是个不错的孩子,红色和你很搭,气色也显得红润了许多。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代倾城的。届时你必定如百花绽放般令所有人着迷、倾国倾城,缭乱于这灯红酒绿的酒池肉林之中。」

「孩子,你以后就不叫张佳乐了。自踏入这扇门起,你就叫——」

「“百花缭乱”。」

那一年,张佳乐六岁。

他在那一天,失去了“张佳乐”这个名字。

那一年,距离他遇到那个人,还有九年四个月。

距离他和那个人的初夜,还有九年八个月。

距离他坐上本青楼第二花魁,还有十年两个月。

距离他再次拿回“张佳乐”这个名字,

还有十一年八个月。

距离他和那个人在一起,

还有十一年,八个月。

-1-

夕阳西斜,万物归西。而这恰恰是这条街苏醒的时辰。缕缕暖黄色的烛光染上了透薄的纸窗,倒映的剪影人儿扭动着曼妙婀娜的身姿,涂脂抹唇,束发系带,好生笑语,黄莺般的媚声不绝于耳。沿街的青楼不约而同的敞开了大门,梳妆完毕的游女戏子便争先恐后的走上大街,涂上油膏细滑的手指攀上此时才过街的客人就细细的摩挲,靠近客人的耳边就是一阵细碎煽情的气音耳语,只为客人如同听见海妖塞壬的歌声一般被迷诱入情糜肉乳的无尽海底。

这是国内远近闻名的风俗街,汇集着来自全国的欲望和金钱权利。十五年前,政府对风俗文化加以严格的规范化管理和逐步的开放,使得一度消失殆尽的红灯风俗再次春风又生,不久便郁郁葱葱。再加上政府本身对这方面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精力进行管理,使得这些烟花柳巷的运营已远比想象中要规范的多,卫生安全问题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解决。那些依攀在这个行业上的戏子楼主,也在同政府的共同努力下,稍微获得了些社会的认同和信赖。但是,情欲之事毕竟是媚俗私事,始终登不上大雅之堂,再加上消费较高,最终也只是达官贵人的消遣娱乐而已。

「——消遣娱乐,啊。」

一袭笔挺的西装,束上一个标准的温莎结。孙哲平站在一栋古色古香的青楼门口,指尖抖下一根点燃殆尽的香烟,身边的两个保卫左右站着挡下周围试图接近拉客的游女,白色的胸脯勒在保卫漆黑的西装衣袖上,分外诱人。但是孙哲平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这上面,他不耐烦的反复翻看着左手腕的手表,口袋中的烟盒被反复的拿出又放进口袋。

「哟!孙哲平大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旁边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后头还跟着三四个同样奔跑着的人。相同的西装,同样标准的温莎结,但是散发的气氛倒是和孙哲平不是很一样——如果说孙哲平是人狠话不多的富家少爷,那么这个男生就有点地主家的傻儿子风格,不过心机不深,也挺平易近人的,孙哲平也是自然而然的和他们打在了一起。

「明明是你邀请我,你自己却迟到是什么情况啊?楼冠宁。」孙哲平好气好笑的摇摇头。

「不好意思啊,打发我爸妈花了点时间。」楼冠宁点头哈腰的连声道歉,丝毫看不出什么少爷包袱。

「算了。」孙哲平也没怎么放在心里去,只是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这家青楼。「这家店,我记得是只供男人的不是么?」

「怎么?没兴趣?」

「也不是,只是第一次来。」孙哲平打打手势,两个保卫无声的离开了。「不知道怎么做。」

「基本上和女人差不多,而且还有很多只有和男人才能做的玩法。」楼冠宁眼神突然严肃起来,「今天的客人尤其好这口,也可以让你开开三观,说不准你以后就喜欢上了呢。」

「噗。走吧走吧。」孙哲平重重的在楼冠宁背上拍了一掌。「你难道还想在你的客人面前迟到?我可只是在你的软磨硬泡下来陪你陪酒的,出事概不负责啊。」

「行行行!孙大哥果然是大哥!够义气!」楼冠宁开玩笑的给嘲讽的孙哲平比了一个中指。

「应该说不愧是这条街首屈一指的青楼,装修真是考究。」走进预订的包间,和已经被两三个花魁围绕的客人打好招呼后,在一旁坐定的孙哲平小声发出感叹。

「对吧?这青楼就是卖这男色古风,虽然是木质戏楼,却装修分外古雅内涵,第一次进来如果不事先知晓,很难猜出来这是一家青楼呢。」楼冠宁用手臂悄悄戳戳孙哲平的腰间,「哎哎,你有没有看一楼的挂牌?那几个当家花魁看着都挺不错的,下次我们自己也来点几个吧?」

「是嘛?」孙哲平从怀中拿出一根自己管用的细长烟斗,静候着一个花魁用细长的指尖塞上烟草,划上火柴点上火,轻轻的吸上一口。「我倒觉得都差不多的。」

「孙大哥口味还挺刁啊?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楼冠宁顺手拿起一块点心下肚。

「嗯……虽然我只和女人玩过,不知道自己的男人趣味……」轻烟袅袅,孙哲平稍微松了松脖上的领结。「但是依照我的女人趣味的话,那么就是头发偏深茶的,稍稍长些,眼睛也是咖啡的,大大的,爱笑的,有些傻乎乎的,但是也挺敢爱敢恨的人吧。」

「你这……不是选女朋友的标准?」楼冠宁咋舌。

「嗯……是有一点。不过目前还没遇到呢。」孙哲平没有矢口否认。

「不过也是,你也18岁了。估计你爸妈也估摸着给你捣鼓对象咯。」楼冠宁笑道。

「唉!今天难得楼少爷和孙少爷都能赏脸陪我做客,我秦某敬你们一杯以表谢意啊!」早已被两人无视掉的客人此时已有些微醺,涨红着脸从围绕在身边一寸寸白皙的肌肤中摸索着踢到一边的酒瓶。一个花魁连忙转头检查了一下,随后对客人说,「不好意思啊,大人,酒已经不够了。能否大人赏脸追加几瓶呀?」

「好啊!好!加加加!」客人大摇大摆着,晃了晃手中的一叠崭新的钞票,「再加几位陪酒的秃*吧!要好看!漂亮的!」

「好~谢谢大人!」这个花魁粉嫩的嘴唇在客人脸上亲上一口,然后操着莺鸟般的清脆嗓音,向着走廊传话,「让那些孩子们进来吧。」

「好的。」走廊上有人轻轻回了话。随后就是一阵衣衫唏嗦的声响,纸门被轻轻的打开了。六七个青涩年少的秃捧着酒水点心整齐的踱步进来,有条不紊的给各位添上点心,加上酒水,然后无声无息的对应着在每个客人对面,安静的坐了下来。

孙哲平只是闭眼安安静静地吸着烟草,见着烟味淡了许多,顺势将烟灰抖在手边的烟盒中。然后对面伸出一双修长的手,自然而然地将新的细碎烟草装进了烟斗。这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没有之前那双涂着红色的指甲油,透着一股年少的稚气,如同雨后山林的清新气味。

「谢谢。」可能是这双手让孙哲平心生好感,在对面的手顺势为他点烟的时候无意识的随口一声道谢,然后视线也顺势着这双手移上了这双手的主人。视野瞬间被一大片红色所浸染,然后攀上细腻如玉的脖颈,点在对方淡淡绯红的嘴唇上。

「不客气。」嘴唇张开,发出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明亮感。并不像那些花魁一般似与女声混淆的细长声线,而是显而易见的十分好听的男声。嗓音敲打着孙哲平百无聊赖的心房,他突然很想看看这副令他好生兴趣的嗓音、和这双令他好生喜欢的双手的主人是谁。

这样想着,孙哲平缓缓眼神上扬。

细碎的茶色刘海似遮非遮的挡在一双同样咖啡色的眼瞳中,即使是在刘海的遮挡下,那双眼睛也显得十分通透明亮。稍长的发尾松散的束成一束,慵懒的搭在右肩上,随着身体的前倾又滑下几根,带着略微松垮的交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对面的秃显然是挺习惯他上下游动的眼神,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张口说。

「怎么?喜欢我?」

「嗯。第一印象不错。」

「抱歉,我还不卖身。」

「知道,您还是秃嘛。名字?」

「百花缭乱。」

「唔。好名字。」

孙哲平深深吸了一口烟,又仔细的端详着对面的“百花缭乱”。

「你的脸蛋和手都挺符合我胃口的。特别是手,非常适合弹琴,浪费在这里,可惜了。」

「虽然的确有很多人说我手漂亮,但是说我适合弹琴的,少爷您还是第一个。莫非有这方面的爱好?」百花缭乱惊讶的看看自己的双手,然后疑惑的看向对方轻笑的孙哲平。

「啊啊。我在洋人那里学着弹钢琴,所以对手很敏感。——钢琴,你知道吧?黑白键的那种。」

「嗯嗯,听以前的客人说过,感觉挺好玩的。」百花缭乱笑着点点头。「不过我也会点古筝和古琴,如果以后有缘的话,我可以给您弹一曲,您也可以给我弹一曲。」

「噗哈哈。你倒也是个机灵人,也不怎么提防我啊。」孙哲平被百花缭乱的回答逗的咯咯直笑,烟斗上的烟灰都抖落了几分。「我可是客人啊,你这样趾高气扬的说话,好么?」

「少爷才是,您是第一次来这种男色青楼吧。」百花缭乱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坐姿,捋了捋松散的长发,「看您也不是很紧张的样子,想必传统的女子青楼还是经常去的。您来时散发出的只有不适应感,并没有完全初来乍到的紧张感。我只是想让少爷尽兴,吐露几句花言巧语逗少爷开心,缓解这份压力嘛。」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孙哲平哈哈大笑起来,引来了一旁一群客人花魁的注意。

「哟,少爷。您看上我们家“百花缭乱”了呀!」一位戏子遮着嘴,吟吟的笑着。「这孩子可是常住秃,少爷可真有眼光。话说缭乱好像也快16岁了吧,马上就可以独当一面的接客了呢。少爷如果对他感兴趣的话,可以向楼主打听打听情况,买下他的初夜。」

「哦?这样啊……」孙哲平转眼继续打量着对面的百花缭乱,看着对方笑弯着双眼,眼中透过一丝如不懂世事的孩童般清纯而淫靡的水光。

「如果少爷肯买我的初夜*,那便是最好的。但是少爷也要抓紧时间,想买我贞洁的少爷大人们,可是不少的哦……」

「呵呵……我考虑考虑。」孙哲平舔了舔嘴唇。

「那敢问少爷尊姓大名?」百花缭乱微笑着阖上眼睛,倒上一杯酒,递给对面的孙哲平。

「孙哲平。」孙哲平敲了敲烟灰,将百花缭乱递上的酒一饮而尽。他的心情顿时被百花缭乱撩拨的极好,在白色的小瓷酒杯上小酌了一口,慢慢的将酒杯碰上百花缭乱的软唇,再放在百花缭乱的手上。

「呵呵呵……」嘴上冰凉的触感引得缭乱又是一阵清亮的轻笑。他一把接过孙哲平刚抖完的烟斗,熟练的装上新烟草,点燃。然后放在口中深深的吸上一口,再旋转烟杆放入孙哲平的口中,留下一个尚未反应过来的孙哲平,笑得更是开心了。

「那么,孙哲平少爷。我期待着您的决定。」

陪酒一如既往的持续到深更半夜,终于结束了。在这段期间,孙哲平和百花缭乱你一言我一语,虽然算不上交流得特别亲密频繁,但气氛也比较活跃。缭乱也就方才稍微调戏了一下孙哲平,接下来的时间中还是非常愉快的聊天饮酒,让孙哲平难得在这死气沉沉、百无聊赖的陪酒活动中找到些放松和兴趣。他在房外整了整衣服,对一旁的楼冠宁说。

「这里的楼主是谁?」

「哇靠?你玩真的?」楼冠宁惊讶着,还是招手请来了楼主。

「干嘛?不是你让我来这里开开三观么?你目标达成了,不该高兴么?」孙哲平笑着,向楼主点了点头,「您好,请问您家“百花缭乱”现在是什么情况?」

楼主点了点头,「缭乱这孩子的话,现在是本楼第一常住秃。他十月份正好要进行初夜开苞,您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您留个预订?」

「呃,暂时不用。我还要再和他聊上几个时日。」孙哲平摆摆手,「他现在就是那个花魁的秃?」

「是的,您可以通过指名他的方式来见这个孩子。」

「我知道了,告诉我具体时间吧。」

「好的,请随我来。」

见着随着楼主下楼的孙哲平,楼冠宁呆在原地,脑中回忆着刚才那个让孙哲平大哥产生浓厚兴趣的男孩。

头发偏深茶的,稍稍长些,眼睛也是咖啡的,大大的,爱笑的……

「呃,好像目前来说都挺符合的?」楼冠宁看着楼下在点名册上潇洒签字的孙哲平,挠挠头发。

「嘛……也没啥不好的吧……」楼冠宁瞥眼看到从房中一蹦一跳出房下楼的百花缭乱,绯红的嘴中叼着一串不知道哪里拿来的糖葫芦,鲜红的棉质直裾*配合着跳动的发丝。楼冠宁若有所思的盯了他好一会儿,最终放弃思考般的叹了一口气。

「哎……孙哲平大哥能真的对某个人上心也是世界奇观,本人就暂时暗中观察吧。」

-2-

「你来啦?」

「来了。」

小半个月后,孙哲平就拉着一脸苦逼相的楼冠宁再次登门青楼,直接进入了预约的包间。他把楼冠宁一脚踢到了指名的花魁本人面前,自己就径直坐到了一旁给花魁点烟的百花缭乱身边。缭乱这次穿了一件浅青白色的棉质襕衫*,领口袖口上的墨蓝色衬口上绣着精细的浅绿色竹枝,自然而然的一股干净素雅的书生气。花魁本人也识气氛,他悠悠然吸了一口烟,便从斜卧的状态下坐起,捋了捋压的微皱的衣裳,不紧不慢的说,「缭乱,你看今天就两名客人,不如那位少爷就由你照顾,我来照顾这位少爷。你也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让你适应适应独自迎客了。——不过,规矩懂得。」

「是。」百花缭乱点点头。

「好了,你就带着那位少爷到那个屏风后面去吧,也算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这里的事我可以打点。」花魁摸上了一旁依旧面部着地的楼冠宁,挑起他的下巴,「我还要让这位备受冷漠的小少爷开心开心呢。」

「孙大哥,你这是闹哪出啊?!我出差刚回来就被你撵到这里,还有没有人权了!」楼冠宁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股脑起身就冲着已经拉着百花缭乱往屏风方向走去的孙哲平。

「这青楼第一的倾城*,六个小时,你一人独享,我买单。还不把你当人看?」孙哲平看都不看楼冠宁一眼,只是摆摆手。

「呸!谁稀罕你这些破钱!我要的是尊严啊尊严!」楼冠宁气得跳脚,一旁的花魁倒是乐得咯咯直笑,「我想要的我自己不会指名?非要跟在你屁股后面吃你的残羹啊?!」

「上次我陪你喝酒,愣是一分好处都没拿。这次我拉你过来,还给你一倾国倾城独自享用,这还不好?」孙哲平这才好气的转过头来,捂上自己的胸口,一脸的虔诚白月光,「摸摸你的良心。」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拉上了屏风,百花缭乱这才憋不住笑意,开怀大笑到眼泪直流,让孙哲平也好生无奈。「哎哎,笑够了没。」

「笑够了笑够了。……稍等,我布置一下啊。」百花缭乱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深呼吸调整下状态,然后就从角落里柜子中麻利的拿出两个小瓷杯和一条案*摆在两人中间,大致布置好之后,挥挥衣袖潇洒的说一句,「孙少爷,请。」

「你就叫我孙哲平吧,或者起个别名。“少爷”什么的听着难受。」孙哲平席地而坐,留下对面的百花缭乱依旧在柜子里捣鼓着。

「那您就告诉我该怎么称呼您吧。」百花缭乱拿出了一个白瓷茶壶,放在案上。「要喝酒还是喝茶?」

「喝茶,今天我开车。」孙哲平掏出了烟管。「我想听听你想怎么称呼我。就像楼冠宁那样子的,随意的称呼我就行。」

「……」百花缭乱一言不发,安静的在茶壶中装上铁观音,用热水泡开,再娴熟的在孙哲平的烟斗中塞入烟草,点火点燃,再从柜子中拿出了一个青铜香台,点上了一柱香薰。一切动作安静到令孙哲平心中竟如这烟一样升起了一丝疑惑,正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那就叫你“大孙”吧,孙哲平。」

清亮的男声打破了平静。

「嗯。挺好的。」

「你是不是平时叫少爷少爷叫腻了?」百花缭乱为孙哲平沏上了茶。

「有点这个意思。」

「我就知道。」

「人们来这儿就是来消遣娱乐的,怎么放松怎么来。有些人希望在这里感受蹂躏支配的快感,而也有些人希望在这里能找到诚心以待的知音。“放松”的定义因人而异。」孙哲平吐了口烟。

「这就是你特地指名本楼最贵的倾城,却仅仅来看我的理由?」百花缭乱抿了口自己面前的茶。

「你对我来说,有这种价值。」

「你也挺狂的。」百花缭乱不为所动,继续平静的说,「于是,你肯出多少钱来买下我的初夜?」

「还没买呢。」

「………………哈?!」

看着刚才面对自己的撩拨连根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的对方,听到刚才自己的回答而惊讶的模样,孙哲平捂嘴轻笑着,「我没那么旺盛的需求,现在就这样和你聊聊天喝喝茶就挺好的。」

「这……这这…………」脑袋飞速的运转,百花缭乱尽自己所能理清了对面这位富家少爷的思路以后,慢慢的如同泄气的皮球一样卷成了一团。松垮的头发和刘海磨蹭着膝盖,有几根微微翘起,好似呆毛一样,好生可爱。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何此一说?」

「你对我这个尚未开苞的秃感兴趣,却花了那么多钱指名了倾城,就为了和我见面,但也仅仅聊天喝茶。这很不划算,也很荒唐。仅仅陪你聊天的话,这条街上有数以万计的戏子可以陪你,而远远不需要花那么多钱;如果喜欢我,这些钱也大可以下注在我的初夜中。」

「一旦买下来,那么到那个晚上,我的身心就全部属于你……」百花缭乱从膝间抬起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孙哲平,你真奇怪。你为何如此大费周折而吃力不讨好呢?」

孙哲平只是摇摇头,笑着吸上一口烟。「现在我能见你,只能通过指名这位倾城这一个方法。对此我无能为力,我想见你,跟你聊天使我觉得很舒服。至于初夜的事,我觉得有必要认真考虑一下。」

「…………你不喜男se?」

「呃,不喜就不会进来了吧。」

「那你难道嫌我脏?」百花缭乱灵活的跪坐起来,着急的爬到孙哲平身边,摸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柔软的颈窝,「我很干净的……我6岁就被卖到这家青楼了,之前在家里家人都把我保护的很好,进了青楼后更是被统一的保护起来。这家青楼的资质很好,规矩森严,无论是客人还是我们戏子都要做定期的健康检查。而且这里的保卫也很负责,绝对不会让任何外人碰到我们秃的身体,尤其是下面……啊啊…………」

「那你现在这样主动让我摸你是怎么回事?」孙哲平也不抵触,带茧的粗糙指尖轻挠百花缭乱的下巴和颈窝,换来对方一连串猫咪一样的咕噜声。

「嗯嗯……这样的抚摸……嗯……是营业范围内的……唔啊……而且,我也想让你亲自摸摸我,让你知道我干净的很……唔唔……」

「我就摸摸你脖颈你就叫的这么厉害,这难道不是让我更加怀疑你了么……呵呵。」孙哲平一路摸上了下巴尖,拉着百花缭乱更加凑近自己的脸庞,看着缭乱从一脸享受到疑惑到“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的恍然大悟——这一连串精彩的表情变化之后,开心且残忍了中断了“撸猫”服务,晃了晃手里的烟斗,示意着孙哲平拿烟灰盒。「放心吧,没有觉得你脏。反而第一眼就觉得白皙水嫩的,干净的让人不忍心下手。我考虑自然有我考虑的道理。——可能是我不忍心希望我和你之间有这样一层关系吧。」

百花缭乱放烟灰盒的手顿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恢复正常,将盒子放在了孙哲平的手边。

「不过这里是青楼,孙哲平。」百花缭乱放下烟盒后,顺势靠在孙哲平的身侧,指尖拿下他手上的烟斗,轻轻敲下早已冷却的烟灰。「你想在这里追求什么我不管,但是在青楼,一切都以肉体交合为绝对的主体,其次才是那些有的没的。以此类推,如果你想在这里追求些别的,那么首先你先要做到肉体上的主导。」

塞上了新的烟草,擦亮的火光爬上了草絮,迅速引着了所有的烟草。

「这就是青楼的规矩。进入这里的所有人,无一例外。」

一旁的孙哲平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呆呆地看着一旁露出大半边后颈和肩膀都毫无防备的百花缭乱盯着自己许久后终于不耐烦的将烟管在自己眼前乱晃,这才回过神来,悻悻然接过自己的烟管,叹了一口气。

「原本还以为你就是个傻乎乎的主,原来还是能说些有道理的话啊。」

「——你大爷!!!」

六个小时的营业时间到了,百花缭乱帮孙哲平穿上了衣,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将孙哲平送到房间门口。

「你今天这身挺不错。」

「……你现在说?」

「不过我觉得你穿红色更好看。」

孙哲平转过身来,伏在百花缭乱的耳旁。

「以后我来了,你就穿红色的衣服。懂?」

「……都过了营业时间了,我凭什么听你?」百花缭乱低下了头,耳畔一丝红晕。

「我还会来的。」孙哲平起了身,摸了摸对方的脖颈。「还有,谢谢你的忠告。」

「……嗯。」

关上了门,孙哲平走下了楼。

「楼主。我继续指名那位花魁。」

「好,少爷。」

在指名册上一如既往的签上了名字,孙哲平放下了笔。

「还有,“百花缭乱”的初夜麻烦帮我预订一个位。现在出最高价的人是谁?我去找他谈一下。」

-3-

再次见到百花缭乱时,他静静地仰靠在藤木雕刻的落台上,打开的木窗中渐渐灰蒙的天穹,银丝般的落雨无声的飘进落在他的身上。披着一件修长拖地的红黑色直裾,丹红色的大块丝质布料上细细的纹上亮金色的藤枝纹路。引扣隐绳都没有系上,百花缭乱只是将手臂从两只袖管中伸进去,随着重力垂下去的领间露出一大片细滑的胸脯,月牙白的皮肤透着被冷风吹出的淡淡粉红色,同丹红色的大面积布料和黑色金色的融合下蔓延至纤细的脚踝。发丝似乎又长了一节,没有像往常一样扎起来,而是肆意的松散下来,遮住了他两根细月般的眉头。唇上涂上了鲜红的口红,但是有几滴雨水滴落,稍微晕开了一些,化作血水从嘴角流进了线条精瘦的锁骨窝。

虽然微风吹着微冷,但是百花缭乱睡的极其安详。微弱的呼吸,闭上的眼睛,流动在身上的大面积的红赫色,和白色皮肤上被风吹起的一次细小的鸡皮疙瘩。眼前的百花缭乱安静的像一具安详睡去的尸体,被放走了体内的血液,而静静的留在房间里。一切仿佛像一个杀人现场一样冰冷又安静。——如果除去左边敲打烟灰的声音,那就是一个完美的犯人潜逃的杀人事件了。

「孙少爷,您倒是来的挺早。不好意思,我们还在休息中。」坐在一旁的花魁点上了新的烟草,「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吧,我这就叫醒缭乱让他来布置。」

「不用,暂时就这样吧。」孙哲平将黑色风衣和帽子挂在衣帽架上,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百花缭乱身旁,坐了下来,用袖口擦了擦百花缭乱脸上的水痕。「我提早来了也是我这边的不周,就不用麻烦他了。让他稍微睡一会儿吧。」

孙哲平拿出了惯用的烟管,花魁便悠悠的走来,娴熟的走到孙哲平的身侧帮他装烟。升起的白烟被吹进屋中的细雨打散,稀释了烟草的气味。花魁稍微整了整衣服,轻笑着说。「缭乱刚刚陪我招待了一桌客人,从昨天的深夜一直到早上,也是累坏了身子。不过他在招待结束后,就不顾自己疲惫的身子,赶忙跑到寝室换了这套红黑色的衣装,还难得画了口红。然后就一直靠在这落台边望着窗外,从那里正好能将正门的街头一览无余。呵呵……想必是等您等得太累了,所以就直接靠着睡着了呢。有些不失体统,也请多多包涵。」

「呵呵,是嘛……」孙哲平望着一旁睡下的百花缭乱,眼神中混入了一丝温暖和无奈。「看来他好好遵守了我的要求啊。就是他这样傻乎乎的,在雨天开着窗子睡觉,也是糟蹋了他这一身呢。」

花魁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微笑着吸了一口烟。「这孩子就是这样,您也别见怪。不过他还真的挺喜欢您的,让他这样上心的客人也是少见。」

「……上心吗?我倒觉得他挺游刃有余的,做个戏子挺适合的。」

「他……的确是个做戏子的料。」花魁叹了口气。「我看着他被卖到这所青楼,所以知道他所最熟悉的工作就是戏子,他目前的人生无时无刻都离不开它。正因为从小就熟悉,所以现在才会做得游刃有余。」

「……游女的家庭?」孙哲平皱了皱眉头,想到了可能性。

「正确。」花魁的嘴唇吐出一缕青烟,升腾至窗外在空中蔓延,不久就与灰黑色的天空融为了一体。「没有别人能比这种孩子更能理解作为戏子的悲欢离合。所以,也就没有别人能比这种孩子更能在这黑白相交的灰色地带里来去自由。他们在这个蛊里,最为强大,也最为脆弱。」

「唔……」百花缭乱似乎被风雨吹得有些冷,身子无意识的缩了缩,换来了孙哲平一把把这纤细的身子揽在怀中,顺手理了理吹乱的刘海。「你的心也大,就不给他盖些什么?」

「呵呵,如果我能这么做的话,我早就做了。」花魁无奈的摇摇头。「缭乱对人的距离极其敏感,无论是肉体上的距离还是心理上的距离。他可以灵活自如的收放和任何人的距离,看似和所有人都能打的很熟,却永远无法再往前踏进一步。他就这样在自己划定的范围内小心地保护着自己,所以无论是灵魂上进一步的交流,还是像现在这样在肉体上的进一步靠近,他都会马上觉察出来。」

「但是,我不就这样……」

「所以我说他对你上心啊。」花魁咯咯地轻笑着。「在我眼中,他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感兴趣,由此造成的一系列行为我看着也是甚是有趣。」说着,花魁突然收起了笑容,眼睛缓缓的转向了孙哲平。

「所以,请务必让我这个看戏的不要厌倦下去哦。孙哲平少爷。」

「嗯嗯……嗯?」

微弱的光亮刺入眼缝,使得百花缭乱沉睡的意识逐渐苏醒。他缓缓的撑起自己的眼皮,瞳孔聚焦,发现自己被蜷缩在一个温暖的地方。虽然手臂关节有碰到一些硬硬的地方有些疼,但还算是个舒适的睡处。裸露的皮肤面积小了些,衣领也被细心的收起,当百花缭乱麻木多时的感觉总算是稍微回复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类似于公主抱一样的姿势被托在某人的怀里。

「醒啦。」

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耳畔响起,让百花缭乱惺忪慵懒的脸顿时就黑了下去。眼睛聚焦到上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时,百花缭乱的声音更是沉下去了几分。

「我靠。你还真敢再来。」

「缭乱!不可无礼。」一声沉闷的木制敲打声恰如其分的打断了百花缭乱和孙哲平之间似乎一触即发的气场,花魁清冽的嗓音有力的制止了百花缭乱已经浮于表面的怒气,再用手中的烟管敲了敲烟灰盒,将烟灰抖掉。「你是因为孙哲平少爷的允许才能让你睡到如今这个时辰,现在已经距离工作开始时间过去了15分钟了。快点自己整理一下,给孙哲平少爷上茶。」

「……是。」百花缭乱这才不情不愿的收起了怒气,只留下了一脸的气呼呼。甚是可爱——孙哲平想着,心情又上扬了几分。

「好了。那我回房歇息去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孙少爷啊。」花魁站起了身。

「啊?为、为啥?」百花缭乱震惊的一下子从孙哲平的怀中跳了起来,留下了下巴被抬起的手肘打成三级重伤的孙哲平。

「我到现在都还没睡,一直招呼着孙哲平少爷呢。现在你醒了,自然就要继我后尘啊。」花魁打开了房门,打了一个哈欠。「而且孙哲平少爷也允许我了,他也信的过,所以就这样了。」

「请等一等,我……」

「你离初夜就剩下一个星期了,要尽早的适应一个人接客才行啊。」关上门前,花魁倾了倾身子,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那么,孙哲平少爷,请您多多包涵百花缭乱了。」

门关上了。留下了两个一言不发的人。

「嘶……哎,你怎么了?不开心啊?」孙哲平等着难受,又看着对面百花缭乱冷漠的布置茶具的样子,只好无奈的笑了笑,先发声打破了僵局。

「……我不是叫你不要再把钱浪费在这上面,多多投在我的初夜上了么。」百花缭乱看都不看孙哲平一眼,自顾自冷淡的说着。「你是傻子么。」

「呵呵。我才不想被你这样说。」孙哲平继续揉着自己的伤处。「你难道是觉得我把应该投给你的钱投到别人身上,而感到愤怒和嫉妒吧?」

一记冰冷的白眼翻上了天。

「哈?——怎么可能。」百花缭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插在胸前,一脸不屑的说。「该是我的总归是我的,不是我的也没必要强求。我现在还没到年龄,这也怨不得你。」

「那不就行了?」孙哲平揉揉自己被撞疼的下巴。「反而我觉得你也挺奇怪的。既然你不是因为自己的生意被别人抢走,那为什么还要因为我指名了花魁而生气呢?」

「我——!!……」百花缭乱激动得瞬间提高了音量,但是马上就犹豫着欲言又止,提上的一口气也渐渐的卸了下来,换来一口徒有气势的气焰。「哼!最近我真不走运,到处都是我看不惯的事。」

孙哲平笑着拿起茶杯,吹了吹里面的茶水。「怎么了?又有谁惹你不开心了?说来听听。」

「……」百花缭乱也端起了茶。

「前几天我们青楼里新进来了一个人。」

「嗯。」

「长得还算清秀,虽然不比我好看。」

「嗯。」

「听说已经18岁了。」

「嗯。」

「……哼。」

「……怎么了?」孙哲平抬起了眼。

「……那个人第一次进来的时候,穿着虽然不显眼,但是仔细可以看出,这衣料材质相当的高档。头发也整理的非常清爽,拎着的手包也是相当不错。」百花缭乱啧了啧嘴,不屑的眼神显露于表。「虽然带的东西很少,还特意穿着相对素色的衣服,谈吐举止也可以装的很卑鄙无耻一脸的嘴欠找打。但是我一看就知道,他是绝对的正经富家子弟,却是个没事找事跑这里来寻死的傻子。」

「哦?这倒是挺厉害。」孙哲平听着提起了兴趣。「那现在他人呢?」

「呵呵,今天晚上就要被开苞了。」百花缭乱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杯。「现在估计在独自净身呢。」

「……你担心他?」

「谁会?!」

「你想不通为何他放弃自己显赫的身世和未来,而自甘堕落到出卖自己的身体吗?」

「……对。」

「那就是担心他。」

「哈??!!」百花缭乱气炸了。

「每个人生都有自己的悲欢离合,这不是单靠金钱权赫就能消除掉的东西。」孙哲平也放下了茶杯。「富贵孩子也有富贵孩子的烦恼,穷孩子也有穷孩子的幸福。虽然我不知道这人的具体情况,但是那种心情,我可以理解。」

「自己的经验?」百花缭乱扯扯嘴。「反正我觉得他是个傻子。」

「呵呵。」孙哲平也不评论。「他叫什么名字?」

「——“君莫笑”。」百花缭乱用细长的指尖沾了沾茶杯中的水,在案面上写下了这三个字。「真的是劝人家别笑话他呢,真是讽刺啊。」

「“醉卧沙场君莫笑”……么。」孙哲平也伸出自己的手指,抹了抹案上刚写上未干的字。

「在这里,真正醉的人又是谁呢?」

轻轻的,孙哲平伸出的手指被百花缭乱的双手牵住,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百花缭乱伸出一小截绯红的舌尖,软湿的触感仔仔细细的将孙哲平的指尖舔的干干净净。挑眼,松开的唇间迁出藕断丝连。

「在这里,哪有不醉的人。每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各自做着黄粱美梦。但是,那终究是一场梦。你根本得不到什么,也永远满足不了什么。——他也是,你也是……」

百花缭乱将孙哲平的手放上自己的脸颊,笑得一脸支零破碎。

「我也是。」

「你可别轻易下结论啊。」孙哲平苦笑着,安慰似的摸着百花缭乱细腻的脸庞,惹得缭乱舒服得眯上了眼睛。「这里可不是梦,而是蛊。想要活下去,逃出去,就要依附对方,吞噬对方,占有对方。不过,这个逃出去的可能性确实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的,不是么?」

「你……难道……?」百花缭乱恍惚着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呵呵。」孙哲平牵起方才就覆盖在自己手上的百花缭乱的右手,拉向自己面前,在白色的手背上轻啄一口。

「我还会来的。」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百花缭乱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正门口的黑色老爷车缓缓的离开。他将红黑色的衣领往脖颈处提了提,又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被吹进来的细雨打湿。滑动的水珠在皮肤上如同清晨的露水,一路滚动将手背上的一片皮肤都引火点燃,烧成一片鸡皮疙瘩,又红的发烫。他左手使劲的摩挲着右手方才被孙哲平碰到的部位,好似要擦去什么痕迹似的,嘴里小声嘟囔着。

「…………不行的…………不能的…………我不能…………不能这样………………」

「…………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4-

自己的初夜究竟卖给谁,作为当事人的新造*只有在当天当时的那一刻,在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才能完全揭晓。这种类似于中国古代婚礼入洞房掀盖头的神秘感和紧张感,也是客人既追求贞洁之后,愿意花重金来买下自己喜欢的新造初夜的主要原因。当然,同时对于新造来说也是一种趋近于煎熬和兴奋的奇异kuai感,一种把自己当做筹码一样推向一场万人参与的豪赌赌桌的命悬一线。当决定的拍卖槌敲下,自己就将毫无抵抗的被某位拍主买下,从此就跌入万丈深渊,再也无法回头了。

这对于百花缭乱来说也是如此。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他除了将自己精心包装好,如同待拆的礼物般等待那个命中之人之外,没有别的选择。——当然,实际也没有那么浪漫。

百花缭乱从早上起就在青楼的清水池里泡着了。一个新造的初夜,对于青楼来说也像一个家庭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一般,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每个新造的初夜当天早上开始就要开始净身,在秃的精心照理下进食、化妆、梳发、穿衣,到了夜深之时,独自在烛光点耀的房间中单独等待着客人的到来,进行名副其实的“洞房花烛夜”。清水池中的水是完全的地下井水,自然是没有热水一说,在十月的秋风瑟瑟中,真的不算是个好体验。

「我靠!君莫笑这家伙怎么就没告诉我这净身是这鬼样子的啊?!」四个小时的净身时间总算结束了,百花缭乱迫不及待的从冰冷的池水中跳了出来,随手抓了一条浴巾就往身上套,却还是抵挡不住从皮肤渗透进去的刺骨寒意,只好一路小跑的逃到了专门为新造准备的梳妆间中,一脚踢开房门,愣是把在里面等待的两个秃给吓了一跳。

「我靠靠靠靠靠靠!缭乱你别吓死我啊拜托进来也敲敲门好不好啊好不好?唉等等,噗哈哈哈哈你这是咋回事啊鼻涕水都流下来了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也太逊了吧哈哈哈哈哈!!!亏我应该问文州借个相机把你这副丑样拍下来珍藏才是的噗噗噗!!」靠门席地坐着一个金色短发的漂亮少年,随意的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素色中衣,被开门声吓得不轻,一张口就是一长串叽叽喳喳的文字泡,瞬间拉低了他本身一张清爽帅气的脸,显得烦躁的很。

「滚滚滚!烦死了夜雨声烦你给我闭嘴!君莫笑这家伙又tm坑我竟然不告诉我净身用的是纯冷水!纯!冷!水!——」百花缭乱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愤怒的咆哮着。「君莫笑这卑鄙无耻下liu的大混蛋!!看我正式成为戏子后,把他的客人全部抢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给。」另一侧一个相比之下年龄显得较小的男孩子,静静的把热乎乎的午饭放在百花缭乱面前。向着百花缭乱的感谢点点头,就无声的拿起一条白毛巾,走到百花缭乱身后,仔仔细细的帮着百花缭乱擦拭着头发。这个男孩子一席长过膝的日式黑色男式浴衣,和他乌黑的细软发丝特别贴合。他的发丝和刘海都略长,后颈的发尖垂到了颈根,但是也不像百花缭乱那样可以束成马尾,只能松散的披下。他有着一双亚洲人罕见的蓝绿色眼眸,虽然年龄较小,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是已经长了一副令人窒息的洋娃娃一样华丽的脸庞,羽扇一样的睫毛翕动着,瓷白的肤色。夸张的说,这个男童简直就是天使下凡一样的美丽。但是,现在的他只是一丝不苟的帮着百花缭乱擦干着头发,一声不吭。

「唉……我真担心一枪穿云这样可爱的孩子在君莫笑身边当秃,会不会三下五除二的就被这贱人玩死。为啥你就那么喜欢那个无赖呢?」百花缭乱向后仰头,盯着身后这个叫“一枪穿云”的美丽孩子。

「……前辈……很好……」一枪穿云只是淡淡的说。

「哎呀我和你说这就叫雏鸟情结啦懂不懂懂不懂?」夜雨声烦又呱噪起来了。「“一枪穿云”这个名字可是君莫笑给他起的,这孩子进到这个青楼遇到的第一个照顾他的人就是君莫笑,他怎么能不和他亲不和他亲?对不对对不对我说的对不对?喂喂一枪穿云你倒是说句话啊……」

「……」一枪穿云点点头,耳尖泛起一丝红晕。

「哎,你看本人都不说话了,我这样担心也没用。只能自求多福了。」百花缭乱低头开始快速的扒饭,将筷子打走伸向餐盘上肉串的夜雨声烦的手。「话说,谁让你这家伙闲在这里好吃懒做了?快去准备衣服和头饰,还有化妆品。」

「好啦好啦!就一串?一串嘛!」夜雨声烦扑闪着大眼睛。

「啊,今天的午饭好像有秋葵……」百花缭乱用筷子指了指碗中几根油光锃亮的绿秋葵,笑得一副坏人脸。

「好缭乱美缭乱缭乱大人行行好今天也帮我把秋葵吃掉吧我再也不敢偷吃再也不敢偷懒了!!!」

「……好。……」

经过两三个小时的仔细打理,小心翼翼的戴上翡翠珍珠镶成的花钿,一枪穿云轻轻拍了拍一直闭着眼的百花缭乱以示完成。百花缭乱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镜中映出的自己已经穿上了真丝的大红袖衣和褶裙,白金丝线绣出的凤凰鸳鸯在鲜红的布面上栩栩如生、跃跃欲动,指尖的红指甲油如同花瓣一样诱人,从宽大的衣袖中若隐若现。小巧的唇瓣被滇红的口红描画圆润明朗,细滑的白皮肤上被铺上一层细细的淡粉色胭脂,明亮的咖啡色双眸上两条弯弯细细的柳叶眉,更加衬托出一张精致的脸。半长的褐色头发已经被极尽梳起,收在繁华的凤凰花钿中,一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光景。

——百花缭乱看得眼睛都直了。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我们的手艺不错吧看你多漂亮!我就说你适合明朝婚服吧看你这样子走到大街上都没人看出来你是个糙汉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夜雨声烦的鼻子都要翘上天了,一脸骄傲的甩了甩手中的化妆刷。

「……呃……还真不错……」百花缭乱傻愣愣的转了一圈看了看自己的全貌,突然恍然大悟。「那君莫笑那家伙难道初夜时也是穿这身?」

「……前辈……不是……」一枪穿云在旁边摇摇头。「……周朝……」

「啊啊,是周朝那件的玄色纁袡*啊。」百花缭乱貌似噩梦初醒一般,甚是夸张的松了一口气。「如果那家伙穿这套全红色的玩意,那还真的是一道恶心风景。」

百花缭乱再往镜子里照照看看,甚是兴奋的扶了扶头上的花钿。然后马上恢复了平静。

「——那么走吧。」百花缭乱淡淡的说。

——自己睡了多久了?

百花缭乱再次睁开了眼睛,窗外已经一片漆黑,月明云淡。估计自己已经保持这种跪坐的姿势睡了大概三、四个小时了吧。房间的烛台已经被点燃,一根根红蜡烛无声无息的燃烧着,鲜红的蜡油似血一样滴在烛台上,似血渍一样蔓延开来。肯定是夜雨声烦和一枪穿云帮忙点上的吧。

房间里他孤独一人,冰冷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打亮了对面依旧紧闭的木门。谁将打开这扇门,开始品尝这刚摘下的稚嫩果实,一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现在木门只是在微风的抚动下微微颤抖,好像在代替现在一动不动的百花缭乱,泄出一连串求救的惧怕的颤抖。

——早就有所觉悟了。

在自己被母亲卖到这家青楼的时候,就能活生生的预想到这一天的来临。他们就像养蛊人手中幼小的苗种,被精心喂养长大至成熟,而现在就是被投入蛊中的时刻。贞洁是什么?尊严是什么?希望是什么?爱是什么?

——『这种东西快扔给狗吃了吧。』

不知为何,百花缭乱想起了君莫笑对他说的这句话。也许就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百花缭乱已经在心底认同了君莫笑了。这个比他不知道要晚多少年踏入这个蛊里的菜鸟傻子,却比任何人更明白在这个蛊里生存下去的法则。

不。百花缭乱是明白的,真真切切、刻骨铭心的明白的。但是,那个人的出现,却让他封杀多年的情感有了苏醒的征兆。——这让他十分的烦躁不安,却又无可奈何,竟还有一点点小小的期待和希望。

百花缭乱在孙哲平第二次来看他的时候就明白,他在自己身上并不探求仅仅身体上的快乐。否则,他就和其他客人一样,看上他一眼之后就会在自己的初夜上押注了,不会浪费金钱和时间来再次看他。而追求感情这种天真的行为,在这条街上是极其危险的。——自己的母亲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所以他马上就向孙哲平发出了鲜明的警告。

所以他对着再次来看他的孙哲平大发雷霆。

但是孙哲平就像一床柔软的棉花,悄无声息的将百花缭乱发泄给他的所有负面情感都悉数吸收,并转化为轻轻覆盖在身上的温暖,融化着他筑起来的冰墙。——就像那个雨天,将自己圈起来的拥抱一样。而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自己竟然渐渐习惯着这样的温柔,渐渐依赖着这份奢侈的感情。

这不是纯白柔软的棉花,这是漆黑无底的黑洞。摔下去就会死,毫无疑问。

——这样的他如果突然撒手离开……

「——你敢扔下我,我就咒死你。」

百花缭乱咬牙切齿。

「喂喂喂,别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就诅咒我啊。」

门后落下的熟悉嗓音敲开了百花缭乱沉思的心门。门被缓缓打开,换来了百花缭乱呆呆的抬起脸,一脸的难以置信。

「……孙哲平……」

「我说过,“我还会来的”。」脱下风衣和帽子挂在衣帽架,孙哲平一袭墨黑绣白的中山装,随手松开了领口,在依旧懵住的百花缭乱面前坐下,右手轻轻挑起对方的下巴,挑起了眉毛仔细端详。

「我就说,红色适合你。」孙哲平笑得深沉。

「——真乖。」

-5-

「……」百花缭乱鼓着气,轻轻拍开了孙哲平的手,支吾吾的憋出一句话。「……今天……挺晚嘛……」

「啊,成人礼呢。吃饭晚了些。」

「……你,成人?」

「对。我可18岁了。」

「……那你还真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挺隆重的成人礼。」百花缭乱捏了捏衣袖,头埋低了一些。

「呵呵。」孙哲平将对方头上的花钿摘下来放在一旁,咖啡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下来。「这个礼物是我收到的最喜欢的。」

百花缭乱抬了抬眼,窗前的月光流下,照亮了孙哲平的脸庞和肩膀。孙哲平的外貌不能算是那种令人着迷的俊俏,但是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帅气。他是那种乍一看平平常常、仔细看却可圈可点的五官,没有那种爆发的冲击力,更多的是如同沉香般温润尔雅的成熟,让人看着很舒服。

「……孙哲平,成年快乐。」

「谢谢。」

「……中山装很好看。」

「你这大红婚服才是美若天仙。」孙哲平呵呵笑着。「我刚进来都差点认不出你。」

百花缭乱牵起孙哲平的手,细细捏着他的指节。两个人的指甲都剪的很干净,红色的指甲在对方的手指上跳动着,似落下的花瓣如羽翼般停在皮肤上,又被秋风吹起。

「孙哲平。」

「嗯?」

「做吧。」

「……你还挺性急。」

「你穿这中山装太帅了。」百花缭乱笑了起来,眼中升腾起一股妖艳的红色。「帅得我都发情了。」

「哦?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孙哲平的指尖也主动缠上了百花缭乱的,两手十指相扣。

「我想你穿着这一身干死我。」百花缭乱舔舔唇,另一只手轻轻解下了腰带,丝质布料随重力从肩头滑下,露出一大片锁骨。「而我今晚也只属于你一个人。」

「……」

「——在我这个身体上留下你的气味吧。」百花缭乱握住孙哲平的手再捏紧了几分,身子也再靠近了几分,喉头泄出溺水般的气声,好似忍着窒息感,又好似欲哭无泪。

「好不好……?孙哲平……」

「……好。」

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吻。双方就将对方如同珍爱的糖果一样,沉迷于其甘美的甜味,又怕尝几口就化掉了——就这样相互依偎着舔舐着对方的唇瓣,并逐渐互相加重了力度,最后变成了类似吞噬一样的撕咬。孙哲平咬破了百花缭乱的唇瓣,连同流出的血水一起,用双方的口腔将它锁在其中。百花缭乱显然无法跟上孙哲平的节奏,最终的空气逐渐被抽走,被吻得脑中空白的身体根本无法挣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迫集中在嘴部,对方灵活的舌尖肆意的进入自己的口腔,粗暴的瓜分着里面属于自己的气味。纠缠了许久,终于放开了。

「哈……哈……没想到你平时挺低调的,做这种事倒是挺野的。」百花缭乱被呛的大口喘气。

「你自己点的火,我总要好好配合你一下咯?」孙哲平双手已经爬上了百花缭乱的胸前,隔着丝质布料开始寻找着两粒突起,轻笑着说。「谁知道你这么不经打。」

「哈?你可别诬陷啊?!我就是吓了……唔!……」突如其来的刺激让百花缭乱猛地打起身子,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顿时束手无策,激起的呻吟更是换来对方更加恶趣味的挑逗。

「你不是想让我摸摸你让我知道你有多干净么?」孙哲平笑得更开心了。「现在我信了,你确实从来都没人碰过,新鲜的很。」

「我靠!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啊啊……唔……」

「你挑衅的话到说的挺溜的,但倒也只是虚张声势。——不过这也挺可爱的。」看着面前的百花缭乱躁动不安的扭动着自己的腰,眼中升起了情欲的水汽和不安,孙哲平坏心眼的重重捏了一下,立马换来对方毫无防备的喘叫。「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碰男人的身体,所以也算是谁也不欠谁了。大家都是第一次,干嘛不再轻松一点,图个开心嘛。」

「你……你玩我……」百花缭乱已经被孙哲平方才的几句嘲讽气的不行,奈何自己的身体早已背叛了自己。好不容易发出的几句气话也被染上了情愫,愣是说出挑逗的意味。

「现在我可是买了你的初夜,当然是在玩你。」孙哲平继续抚摸着对方的胸部,在白皙的脖颈间落下了一串吻,又引出对方一串甜甜腻腻的气音。「之前我就想说,你真敏感……这里也是……这里也是……」

「啊啊……啊……唔…………没有啊……」

「这里不该否认,舒服就该说出来。」孙哲平蹭着对方已经微汗的脖颈,腾出一手向百花缭乱的背后摸去,轻轻拉下了背后的布料。「你要说舒服,这样我才能给你更多。对不对?」

「呜……」百花缭乱只觉自己的体温随着孙哲平的抚摸越来越烫,微凉的丝绸布料从自己光滑的背部扯落,后背皮肤毫无遮掩的暴露在秋夜凉爽的空气中,竟让他感觉些许安逸,缓解了肉体肆意高涨的热度。他无意识的发出呜咽的声音,脑子好像被对方无微不至的爱抚搞得不太对劲了。即使孙哲平的双手不在自己的视野里,百花缭乱都能感觉对方粗糙的指茧描画着自己颤抖的蝴蝶骨,惹得瘙痒难耐。

「说吧,缭乱。」孙哲平咬着对方红到滴血的耳垂。「我在教你如何取悦你的客人。——买下初夜的客人还兼教授新造工作技巧,你应该知道吧。」

「……!」

——啊啊。我知道。

百花缭乱温热的心脏逐渐凉了下来。

——这只是一场初夜,一场互相取悦和堕落的买卖。客人为尚未入世的新造传授实战技巧,新造反馈给客人最新鲜的青涩反应。就是这么简单。这样简单的道理,自己竟然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我知道。……」百花缭乱默默平复了心情,再次搭上孙哲平的肩,稍稍施力让自己稍微离开了对方一些,淡淡的说。而视线移上对方的脸,眼前的光景却顿时让他哑口无言。

孙哲平现在到底露出的是怎样的表情呢?百花缭乱竟有些看不出来。表面看似一片平静,但眼中却暗流涌动。好像如同饿得瘦骨嶙峋的雄狮被名为悲伤的粗大锁链压制着撕咬猎物的欲望,隔着无能为力的牢笼都扑面而来的疯狂的本能。这副光景赤裸裸的呈现在百花缭乱面前,心中不禁泛起阵阵的酸涩。

——这个男人,可能和我是一样的吧。

百花缭乱轻轻摸摸孙哲平的头。

——『富贵孩子也有富贵孩子的烦恼,穷孩子也有穷孩子的幸福。虽然我不知道这人的具体情况,但是那种心情,我可以理解。』

现在,百花缭乱可能有点明白当时孙哲平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虽然境遇完全不一样,但是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也许抱着和自己相似的悲哀。

——被命运逐流却无能为力的悲哀。

但现在,百花缭乱没有勇气开口问这份悲哀的具体内容。他隐隐地感觉到,这同这个男人的成年礼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然而,自己只是一介戏子,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询问这种事情的。

他只要用这身肉来温暖对方就行了。

百花缭乱颤抖着上身,将自己的胸前毫不在意的贴到孙哲平的嘴边。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快……快点……啊啊……继续啊……」

感受到自己的突起被对方湿润的口腔所包裹住,摩擦的水渍声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房间里回响着,似媚药般融化着自己的羞耻心,百花缭乱也松开了自己的力气,任凭心中升起的躁动和色欲从口中肆无忌惮的流出来。

「对……就这样……」孙哲平的舌尖又重重的舔了一口。「你难道吃了兴奋剂了?这么敏感?」

「没……没有……」胸前愈发强烈的瘙痒感从被不断爱抚的两点中蔓延开来,化作泪水噙上了百花缭乱的眼眶。「第一次……不允许的……啊啊!……」

「那还真是……捡到宝贝了呢……」孙哲平看着对方羞涩却又放荡的反应,满意地给对方微微提起的臀部来上一巴掌,换来对方惊弓之鸟一般的叫声,嗓音更加蒙上了一层撩动的沙哑。「你用你的身体夸赞客人技术好,客人才会开心,才会给你更多,才会更快结束。像你之前那样和客人顶撞,只会换来更多的暴力,这只会让你吃亏。懂不懂?」

「……懂了……」百花缭乱默默的点点头,几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好。那接下来给你奖励。」孙哲平松开了缠绕在百花缭乱背上的双手,对方顿时无力的坐在了地上,留下一双仍意犹未尽的眼睛。「帮我舔舔。嗯?」

「舔……?」

「对,舔湿了,一会儿进去就不会那么疼。」孙哲平两手撑在身后,看着总算反应过来的百花缭乱拖着脱了一半的宽大袖衣,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一般双手双脚爬到孙哲平面前,半阖着双眼为孙哲平解开皮带,拉开拉链。向前倾的姿势和微微地下的头,带动着几缕发丝从裸露的肩膀上垂下,发尖撩拨着已经被握在手里的巨大阳具,沾上了些许尖端吐露出的银丝,在月光的照耀和烛光的暖黄下,透露出一层撩动的淫靡。

「你的……还挺大的……」百花缭乱略微惊讶的上下把玩着。

「喂喂,别玩了。」孙哲平显然被玩弄得忍着不行,啧啧嘴道。「用嘴含着,别碰到牙齿……你以前看过别人口么?」

「放心吧,我拿假阳具练过,理论知识还是有的。」百花缭乱显然有些跃跃欲试,全身散发着一种小孩偷吃禁果的不安和兴奋。「不过真人是第一次……可能不能让你很舒服,但是……我会努力的……」

说罢,百花缭乱的双手便轻轻握住阳具的柱身,低头伸出一小截绯红的舌尖,开始在对方的柱尖上细细打圈。待完全打湿之后,再小心翼翼的张口,慢慢的下移,试图将整个柱身都温柔的包住。口腔中的舌尖刮擦着尖端,一只手转而安抚着底部的囊袋,时不时的吮吸,百花缭乱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呼…………啊…………啊那里…………真棒…………」耳边传来孙哲平竭力压抑的喘息声,还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对自己的夸奖,都不断垒砌着百花缭乱内心的兴奋感。感觉着对方完全跟随着自己的动作而慢慢失去理智,这种成就感和占有欲并不会因为性别的关系或者性爱时的角色分配而产生变化。这是一种给予和获取,安抚对方换来对方为自己的疯狂,自己也沉迷于对方的疯狂而更加的疯狂,这就是如同交尾蛇一样互相蚕食的循环。所以当孙哲平的手摸上了百花缭乱的后脑勺,钳住自己微微向他的施力时,百花缭乱早已心领神会的放松了喉头,毫无遮拦的迎接对方不容分说的继续侵入,只为换来对方和自己进一步的快乐。雄性的气息粗暴的冲进自己的鼻头,窒息和呕吐感此时也像蜂蜜一样甜美,百花缭乱的脑中一片嗡嗡作响,无名的杂音中只隐约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

「啊…………缭乱……要射了…………放手……」

——不……不要……

百花缭乱的手抓住了裤子的布料,换来对方一阵吃痛。

「放手……百花缭乱……」

——留下来……

百花缭乱扩散的瞳孔对上低头孙哲平的眼睛。

——把你的气味……

「快……放手…………啊啊…………啊唔……————!!」

一股粘稠的液体射在了百花缭乱的喉头,反射性的呕吐感和猛烈的雄性味道侵占了缭乱整个知觉、整个意识,但缭乱下意识的,抖动了喉结。

「……你哪里学的这一招?」孙哲平显然被百花缭乱刚才的反应又撩拨起了兴致。原本就紧致狭窄的喉头通过方才吞咽动作,重重挤压了被塞入其中的柱身尖端。这一下引爆的快感如同洪水般冲垮了孙哲平释放后好不容易再次建立的理智。他又报复性的顶上一记,满意的听着对方换来一声哭腔的呜咽,再把自己的分身从对方口中拔出来。看着百花缭乱颤抖的肩膀和突然吸入大量空气、抑制不住的咳嗽声,眼中又染上了一层情色的阴影。

「咳咳!……咳哈……」粘在喉咙口的少许精液让百花缭乱不太好受,他又重重的咳了几声,窒息逼出的泪水又滴落了几滴。「……我……想留下……哈……你的……气味……咳咳……不行么……?」

「……行。」孙哲平苦笑着,拍拍百花缭乱的背让他咳的更顺利一些。「不过刚才那一招,以后尽量少用。吞精这种事,意味太多,刺激性太大。随便乱用的话指不定客人就会承受不住暴走,这对你不好。你的目的,是将客人的兴致提到可以被你控制的最高点,从而由你把握主动权,让对方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大的满足,这样对你也是最大的保护。知道了吗?」

「知道了。……」百花缭乱整了整呼吸,顺从的点点头。「……你说不做,我就不做。」

「嗯。那接下来——」孙哲平指了指百花缭乱的下裙。「你要尽力勾引我,把下面脱了。」

「……」百花缭乱有些无语。他已经忘了这还是一堂实践指导课了。「你还挺敬业。我以为刚才那一下已经完完全全的让我们两个人都搞发情了呢。」

「你都这样卖力了,我自然也要相应认真起来咯。」

「可以的话,我不希望你在这种方面认真起来。」百花缭乱站了起来,背对着窗户和月光而面对着依旧坐在地上的孙哲平,手臂勾了勾马上就要落地的大红袖衣,让它随意的披在肩头。「我希望你能对我真正的认真起来。」

「呵呵。」孙哲平随意的撑起自己的脸,笑容加深。「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哼。到时候别怪你自己精力不够,被老子榨个精光。」百花缭乱没好气的朝着孙哲平比了个中指。

其实离完全的疯狂真的就只差临门一脚。

看着对方被月光描摹地圆润透亮的嘴唇渐渐发出细碎的喘息声,面对着自己如自渎般淫荡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和早已兴奋的撑起的下身,孙哲平抑制着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但是如果这时候停下来好好的调戏他一下,会更加的有趣。

孙哲平第一次见到百花缭乱,就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然合乎他趣味的出色外貌和修长好看的双手也是一个方面,但是更加吸引他的是一些更加本质的东西。但是第一次的接触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这个判断,所以他放下重金来了第二次、第三次。虽然对于当时尚未正式继承家业的孙哲平来说,仅仅靠着自己的零花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频繁的这家顶级青楼消费确实还是有些肉疼,但是当初夜时,自己在门缝中听到了百花缭乱那句咬牙切齿的嘀咕时,孙哲平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这是赌对了。

这个偏长的头发,发色和眼眸都是咖啡色的少年,既能放荡不羁的与之聊天游戏,也能放浪淫荡的与之缠绵交融。虽然他表面上和其他戏子并无不同,但是其本质是有根本的差别的。他并没有孙哲平以前见到的那些游女那样,只是一滩内部已被蛆虫啃噬殆尽的无可救药的腐肉,完全与这条地沟一样的街道融为一体。百花缭乱在以自己的方式,踮起脚尖在这污秽不堪的下水道里踩着蜘蛛丝在上面跳着舞。既不视而不见,也不同流合污,以极其倔强的姿态在这条街上挣扎着。

这是一种狂,一种桀骜不驯、甚至有些不可理喻的狂。和自己一样的狂。

下裙顺着光滑的肌肤从大腿根滑落。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大腿股间和下坠的布料的接触下沾出一根湿润的银丝,随着重力的拉扯无声的断裂,只留下干爽微凉的秋风从愈发收缩的大腿根的夹缝中拂过,吹到孙哲平脸上似乎都有一股迷乱的骚气。

孙哲平明白了,自己面前的人是一条真正的蛊苗。吸着养蛊人的血,吃着别的苗种的肉,并最终一定会成为蛊的人。他会忠心耿耿的跟随着养蛊人,以命换命的完成主人叫他完成的任务。反之,一旦养蛊人欺骗他、背叛他,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反噬他。

而孙哲平,现在就要成为给这条名为“百花缭乱”的蛊苗供应血液的养蛊人,在这月明云溪的秋夜,教授他在这个蛊里生存下去、保持自我的必要技巧。并且,他也将亲手在这个狂傲又美丽的少年脖颈上戴上项圈,将牵绳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过来。」

见着对面的百花缭乱在自己的身前落下双膝,孙哲平揽上对方的腰肢,让他再靠近自己一些。顺着脊骨摩挲着对方紧致的臀肉,孙哲平稍稍仰起头,换来对方心有灵犀的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

这是属于孙哲平的狂。

-6-

「怕吗?」

仔细摸着对方臀部的每一寸肌肤,手指有意无意的擦过埋入股缝的后庭,孙哲平轻笑着。

「……我怕什么啊?」显然孙哲平过长的抚摸让百花缭乱心中好生不安,着急地催促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直摸着,很猥琐唉。还不快进来。」

「那你就告诉我啊。」孙哲平好像逗着玩似的,轻轻拍着臀肉。「就像刚才那样,挑逗给我看啊……」

「切——哈……啊……孙哲平……给我……给我……好嘛……」百花缭乱非常嫌弃的就着孙哲平拙劣的嘲讽翻了个白眼,然后马上转换角色,磨蹭着孙哲平的身体就是一阵阵骚浪贱的叫声。显然是方才的教学中已经找到了诀窍,一阵阵调高的小音调恰到好处的抓挠着孙哲平内心最深处的敏感点,化作胯下逐渐升高的温度,和孙哲平内心深处同样爆发的高温。他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左手轻轻向下施力,示意百花缭乱同自己一样坐下来。

「你不是喜欢我的手指吗?」指尖轻轻戳着对方柔软而鲜红的嘴唇,换来对方伸出舌头自然而然的舔上。

「喜欢……喜欢……」百花缭乱保持着鸭子坐的坐姿,着迷的舔着孙哲平手指的每一寸指节,如同爱不释手的棒棒糖一样将其每一寸肌肤的舔湿。冰凉的地板贴在私处感受到的凉意令人难耐,使得百花缭乱下意识的轻轻扭动的腰肢,让孙哲平更加欲火难耐。

「怎么?那么想要?自己竟然先磨起来了……」拿出的手指还被对方依依不舍的亲了一口,孙哲平左手继续将百花缭乱揽起,让他再次恢复跪立的姿势,左手臂在细软的腰上轻轻施压。百花缭乱如同小猫一样,心领神会的放下柔软的腰,几乎整个身体都瘫软的趴在孙哲平身上,使得圆润的臀部自然而然的抬起了一些,在柔和的月光下勾勒出漂亮的曲线。孙哲平将右手伸直,已经舔湿的手指带着凉意摸上了百花缭乱落地的左膝,慢慢地摸上敏感的大腿根,皮肤的触感吹弹可破。感受着耳边愈发炙热的喘息和破碎的点滴媚吟,孙哲平突然想着欺负一下对方,游走在大腿根部的右手并没有往后面的股沟继续,而是摸上了已经濒临溃堤、默默含泪的下身。

「嘶——呵呵,真疼啊……」

「磨磨唧唧的干嘛?!我都为你忍了那么久了还不进来,找咬啊是不是?!」立刻毫无意外的得到了对方反射性的呻吟和之后报复性的袭击,百花缭乱被刚才那一下真点着怒火了,毫不客气地向着嘴边孙哲平的脖颈就是一咬,凑着对方的耳朵就是一顿痛骂,让孙哲平好生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不玩你了,我错了,好不好?」

「错了还不快点、啊啊!……」

感受到对方在恶趣味的拿两指或重或轻的按着自己后庭周围的肌肉,百花缭乱又着急地扭着身体,试着配合着孙哲平的动作。但是孙哲平就像故意和自己作对一样,愣是每次都擦过最关键的地方却就是不进来,让百花缭乱更加急躁。他猛地撑起身,想要正面对着孙哲平再骂上一通。但是一对上对方的眼神,百花缭乱就愣住了。

孙哲平的眼中已经溢着如撕扯般暴力赤裸的占有欲,但硬是封在冰冷的躯壳里,仅仅浓缩成了一个嘴角上的弧度。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手指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嘴唇一张一合无声的动了几下。但就是这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几下动作,顿时就让百花缭乱幡然醒悟。

——原来如此。

百花缭乱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再次贴上了孙哲平的身体。

——原来是这么回事。

右手在孙哲平的胸前仔仔细细的摸上了几圈,再慢慢顺着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向下摸去,最后摩挲着再次挺起来的、自己已经尝过一遍的柱身,气音滚下。

「孙哲平少爷,和我这个愚笨的戏子工作处事,想必也是很累了吧?」

「……」

「要么接下来,孙少爷您休息一下……」

「……」

「来和我这个孩子玩玩游戏吧……」

百花缭乱轻喘了一声,腰松的更低了。

「缭乱我……我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及了……啊……」

「呵呵。」孙哲平将自己的食指伸进了对方炽热柔软的花蕊,满意的听着对方的媚叫,同时侧头舔舐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耳朵。「做得很好。我这就陪你玩……你可要,好好记住。」

「嗯……」

百花缭乱感觉自己哪里的开关随着孙哲平手指的开拓要逐渐松动坏掉了。被别人第一次摸上自己的私处,也即将被别人第一次进入,说完全不害怕,那也是骗人的。但是自己对待这份未知的恐惧而筑起来的高墙,对孙哲平这个人的警惕而筑起来的高墙,正如同伸入手指的异物感随着对方轻柔的按压而逐渐揉开一样,正在逐渐崩塌。口中的声音不受控制,身体的迎合不受控制,脑子的思绪也渐渐不受控制,百花缭乱被从下方逐渐升起的快感潮水淹没了感觉,更是被这个被自己抱着的男人的侵占了所有的思绪。

模糊的感受到自己的重心下坠和后背冰凉的触感,百花缭乱的丝质袖衣凌乱的铺在身下,皮肤的红晕似与这布料融为一体,又好像布料的红色是百花缭乱的皮肤渗血染成。自己细长的双腿被打开举起,透过被泪水模糊扭曲的视线,百花缭乱好像看见自己身上巨大阴影中一双强势而又温柔异常的眼神,在逐渐移动的月光下染上整个脸庞。

「我要进来了。放松点。」

——都是这个男人的错。

巨大的硬物不容分说的从自己的后庭挺入,肌肉被撑着发出撕裂般的疼痛,百花缭乱最后的一层防备似乎也好像被捅破了。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总是一次次毫不商量的霸道的破坏他的一道道围墙。他想和他交肉,他却想和他交心。无论百花缭乱用怎样的方式、怎么绕弯,对方都好像猜到似的把自己又一次抓住,紧紧不放,毫无理由。

——「你也挺狂的。」

这何止是“挺狂”的。这简直是狂傲到极点。他就不知道每个人内心都有不可触碰的禁区么?他就明知这样做的前方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撞破额头也要死磕下去吗?他究竟多不把人看在眼里啊?

「啊啊!……唔啊……呜呜……不要……那、啊!……那里……不要……」

「你按这里也有反应啊……」

百花缭乱胡乱地摇着头,却完全无法改变现状被对方完全把玩的现状。自己身上的孙哲平用拇指按压着自己肚脐向下约一指的一寸皮肤,百花缭乱感觉此时的自己真的就像一个玩具娃娃一般,就着对方的按压所引发出的电流般的巨大快感,而忠实的发出完全失控的呻吟。

「不要……啊啊……求你……孙哲平……啊啊!……唔……别按了……别按了……呜呜……哈……」孙哲平在按着百花缭乱的那块敏感点的同时并没有停止体内越来越粗暴的抽插,体外和体内的双重快意显然让初尝禁果的百花缭乱无法驾驭,哭腔根本就抑制不住。

「你要用身体……哈……记住你自己哪里敏感……唔……」孙哲平捧起百花缭乱泪流满面的脸,月牙一样的脖颈被迫拉长露出颤抖着滚动的喉结。「你的嘴……你的脖颈……你的乳头……你的下体……你的后面……你里面的那个点……还有……这里……你全部要记住,嗯?」

「呜呜……我……记住了……我……啊啊……记住了……唔啊……啊!……所以……别碰那里……别碰了……哈……」百花缭乱感觉自己就像这支零破碎的声音,就快要被孙哲平这个男人给从里到外的摔碎了。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原则、一直以来所划定的界限、一直以来所筑起的伪装,都要在这里被这个男人打碎了。

自己的全部要在这一刻碎掉了。

「缭乱……让我射进来……射进去……好不好……」

——看吧,又是这样。孙哲平虽然表面上一直都很低调让着别人,但实际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得理也不饶人,霸道狂傲的不得了。

「唔……进来……射进来……」百花缭乱的双手缠上了孙哲平的脖子。「我要……啊啊……你的……气味……啊啊!……别摸……要射……唔!……」

——但是,百花缭乱没有办法。他已经成瘾了,他已经对孙哲平产生依赖了。他也明白自己将来再也不可能得到那么纯粹的毒了。所以他想着在自己还干净无垢的这一天,让这名为孙哲平的蛊毒渗入到他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寸骨髓,直到完全依赖于他,无可救药。即使将来他无论和多少人交叠,这毒永远都不会从他身上消除掉,如同基因一样刻在百花缭乱的一生。

所以他拼命的索求着孙哲平的气味,让这气味沾满他的口腔、手指、腰腹、股间,还有这身肉的最深处。

所以如果孙哲平那天抛弃了他,他一定会咒死他。

因为他届时肯定毒性发作,疯掉了。

绝顶的高潮冲塌了百花缭乱最后一层意识,他紧绷的肌肉弓起身子,扩散的瞳孔中映出当空的明月。残存的知觉感受到体内射进来的凉意,百花缭乱竟觉得那皎洁的明月却绽放出牡丹艳丽如火的红色。

——自己肯定是一开始就中了蛊。

百花缭乱放下沉重的眼皮。

——名为“孙哲平”的蛊。

微凉的秋风,将缠绵时升高的体温吹凉了些许。孙哲平调整了一下呼吸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将昏睡过去的百花缭乱一把横抱起。鲜红的丝质袖衣被仔细的披在百花缭乱的肩头,下身却是一丝不挂的白皙肌肤,裸露的细长双足无力的晃动,孙哲平轻轻的将百花缭乱的头枕在自己肩上。月光落下,鲜红的嘴唇上是哭得微红的眼睛和鼻头,竟似抹上的自然红黛。抱起来一如既往的轻轻的,百花缭乱卸下了所有的力气躺在孙哲平怀里,睡得悲伤——如同一个断线的红衣玩偶。

孙哲平抹了抹百花缭乱眼睛未干的泪痕。

「……百花缭乱,“成年”快乐。」

-7-

初夜看似非常的重要,但是真的过去了也就这么回事。那个晚上落在自己皮肤上的炙热的温度,唇齿间的媚吟和哭喘,晕染于口中的淡淡烟草味,和那似乎要摧毁他存在的巨大存在,也最终随着最后的一记秋梦一道不留痕迹的带走了。如果不是第二天醒来看见孙哲平正在自己面前整衣理发,百花缭乱真的会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甜美而歹毒的梦罢了。腰部的酸胀感让他难以自主爬起来,他伸出自己白皙的小腿,足尖勾起已经不知何时扔在一旁的红色腰带,布料的摩挲声引起了背过身去的孙哲平的注意。

「醒啦。」

「……嗯……」百花缭乱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已经帮你清理干净了。」孙哲平扣上脖颈处的纽扣,轻笑着凑近刷一下子脸红的百花缭乱耳侧。「你不知道当时虽然你睡着,但是你的小嘴依旧依依不舍地缠着我的手指,真的是好粘人啊……」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孙哲平大人!」百花缭乱气呼呼的向着孙哲平脑袋上就是一撞。「大清早讲什么荤段子,心情挺好啊?」

「是啊。」孙哲平也不生气,只是摸了摸撞上的头。「毕竟我中意的人的初夜被我拿下了,虽说我没有那么重的处子情结,但是也是情不自禁的高兴啊。」

百花缭乱又踢了孙哲平一脚,力度不轻不重,然后捡起扔在地上的大红袖衣就往身上一裹,胡乱的拿腰带扎了起来,收腿起身,白皙的大腿根处被极短的下摆遮着私处若隐若现也毫不避讳。他见孙哲平摘下衣帽架上的风衣和帽子,便一路光着脚啪嗒啪嗒的小跑而来。

「我送你。」

「别了,你这样穿着能出去?」

「大清早没多少客人的。放心。」

「算了算了,我急着赶早会呢,你快去洗漱吧。」孙哲平蹬上了皮鞋,摸上百花缭乱略微凌乱的头发,轻轻的摩挲着。「走了啊。」

「嗯。」

「工作加油。」

「你也是。」

之后,孙哲平陆陆续续的也会来回来指名百花缭乱,只不过频率当然没有先前那么频繁了,但是也算是固定有规律。偶尔忙着抽不开身的时候,也会托佣人给百花缭乱送来礼物和土特产。百花缭乱也没说什么,心照不宣的在规定的时候换上衣服,站在窗台望着。日落归西再烧上一根短蜡烛的时间之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就会停在青楼门口,那十有八九便是孙哲平的车子了。

「这是……军府的人?你看这些干什么?」百花缭乱松散的穿了一件浅红色的道服就蜷缩在坐在榻上的孙哲平的怀里,嘴中叼着一串糖葫芦看着孙哲平手中的资料。

「呵呵,做生意的,总归要和军统交点关系嘛。」孙哲平又翻开了一页。

「哼……也挺辛苦嘛。」

孙哲平偶尔也会把工作带到青楼来,然后让百花缭乱像个洋娃娃一样坐在孙哲平怀里进行工作。起初百花缭乱十分的不习惯,坐在里面先是张牙舞爪的想挣脱,又到后来只是沉默的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到现在已经熟门熟路的看起对方的工作文件,有意没意的聊上两句。百花缭乱慢慢发现,孙哲平真的只是想让他坐在自己的身上就够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pi好或者羞耻的玩法——好像、呃,真的没有。本来百花缭乱也不是那种好奇心特别重的人,但是有一天实在按耐不住地去问孙哲平:为什么来青楼这个本来就是消遣娱乐的地方,还要抱着自己做工作?孙哲平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因为,独立小房间,没人打搅,安静,还有一个人闲时摸着顺手,挺好的。」

「……你当我是猫么随手就可撸。」

「我倒觉得你是我的木天蓼。」

「那你……」百花缭乱的臀部一轻一重的反复磨着坐在下面的孙哲平的下身,看着孙哲平上下沉浮的喉结和愈发深邃的颜色,媚弯了眼。「不对着我发qing么?」

偶尔也会有像这样工作着工作着就开始翻云覆雨的展开,但是也是属于少数。一方面,百花缭乱也觉得,只是坐着陪人家就有钱赚的话,就没必要继续出卖身体;一方面,孙哲平的工作的确很多,百花缭乱也特别识趣的不主动打扰他,除非像刚才那样由孙哲平主动点火,否则他也就安静的做孙哲平的“疏压猫”;还有一方面,也是百花缭乱很久都不愿承认的,那就是他竟然像个少女一样,觉得这样坐在孙哲平怀里看着他认真工作的姿态,真的是太帅了。——帅得他在孙哲平怀里都不敢乱动,生怕随便一动碰到什么就能让他彻底高chao。

「哇靠……我为啥就在他面前像个花痴变态一样……」等到孙哲平再次坐进正门口的轿车离开的时候,百花缭乱总是羞耻异常的在地上打滚,竭力对着自己方才这种真“看脸就怀yun”的反应在心里狂抽自己的耳光。

「——那还不简单,恋爱了呗。」冷不丁的补了一声,悠悠烟气无声的飘散在自己的面前。百花缭乱在听到声音的一瞬,就下意识的翻着白眼转头向门口的声源啧了啧嘴。

「别瞎说啊君莫笑!像我们这种戏子最谈不起的就是恋爱了。还有你身为本青楼第一花魁,特意亲自前来看我出丑,你还是挺闲的嘛。就不怕我夺了你的位子?」

「呵呵,你有本事就来试试。反正属于我的,终究抢不走。」侧倚在木门的君莫笑套着一件墨灰色的拖地直裾,了然自得的抽起手中的烟管,看着屋中愈发炸毛的百花缭乱大声的怼着「你给我等着!我肯定会打败你成为第一的!」也全盘无视,只是悠悠的说了一句。

「而且,感情这种东西,就像子弹一样。真的射中,你根本无处可逃。」

「唉?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君莫笑只是淡淡的吸上一口烟,便就摆摆手离开了。

放飞的思绪慢慢回来,百花缭乱坐在孙哲平怀中,目光轻轻的扫过面前翻动的工作资料,食指拇指捏着自己衣袖的一块边料,收紧了力道。

——『像我们这种戏子最谈不起的就是恋爱。』

没事,没事。自己还记得,还没有忘乎所以到如此地步。虽然面前的孙哲平长相性格都是十分投缘的,和自己相处哪一天都是非常愉快的。但是毕竟是远在天边、与自己有天壤之别的富家公子,他的一生必将备受祝福和宠爱,前途似锦。和自己是不一样的,自己已经是臭水沟里的一块腐肉,一旦沾上就会染上剧毒病灶的毒瘤。自己已经被教育成接受别人的歹毒和淫乐,那么久而久之,自己就变得只能接受这些脏兮兮的东西了。

百花缭乱收了收腿,看着自己白皙的脚腕,眼神沉了下来。

自己的双腿间早已变成了肮脏的垃圾桶,而倒进去的就只能是垃圾。像爱情这种纯洁而甜蜜的东西,就算是扔进去,自己也会把它吐出来还给别人。因为百花缭乱要做一个优秀的垃圾桶,所以一定不能收纳不是垃圾的东西。如果那样的话,他就真的成为一块毫无价值的废物了。

——并且,就算百花缭乱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垃圾桶,人也永远不会爱上一个脏兮兮的垃圾桶的。而且,优秀的垃圾桶一定要离着人类远远的,或者人离着垃圾桶远远的。这样,溢出来的脏东西才不会弄脏人。

百花缭乱要做一个优秀的垃圾桶。

「冷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百花缭乱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

「唉、唉?」

「你腿收起来了。冷吗?」

「啊……不冷。」百花缭乱努力保持平静的语气回答了孙哲平突如其来的问候后,目光好似躲避一般的移向了工作资料,然后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一张清晰的一寸黑白照映入了眼帘。照片上的人长着一张好生俊俏的脸,衬衫领口上温莎结扎的一丝不苟,透露着一股棱角分明的商业精英色彩。

「这……是……」

「啊啊,这位是叶秋,本国两大大军阀大财团之一——叶氏家族新上任的正统继承人。叶家基本上负责整个长江以南地区的军事和城市治理,现在还陆续开展着一些商贸活动。所以如果要到南方来做生意,到他们家打个招呼是必不可少的。看着他和我年龄一样,希望不是一个特别难搞的人啊……」

「不、不不……孙哲平,你别骗我……」看着照片上的脸庞随着目光汇聚愈发清晰,百花缭乱越来越感到难以置信。「这、这不是君莫笑么??!!——」

「……」孙哲平无言的捂住了耳朵。

「等会儿等会儿等会儿!让我仔细看看……」此时的百花缭乱已经端正了坐姿,仔细凑上了孙哲平手中的资料,但是越是看下去,百花缭乱就越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对啊……怎么看都是君莫笑本尊啊!你难道不会是这资料贴错照片了啊?!不对啊犯这种错误也简直太小儿科了吧?!」

「……其实我倒是在很早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孙哲平一只手揉着方才被震出耳鸣的耳朵,一只手将已经激动得起身的百花缭乱再次抱回了怀里。「我之前就在一次晚宴上见过这张脸,所以当这里“君莫笑”的挂牌挂上去的时候,我看着照片就和当时一模一样,我就对此产生兴趣了。」

「卧槽?这么说,君莫笑他难道一边在这里工作,一边在大家族里做少爷?!」

「……听我把话说完。」孙哲平无奈的用手比了个嘘,示意他别大惊小怪的乱叫。「当时我在那次晚宴上看到有这样一张脸的人,其实有两位。」

「哈?」百花缭乱呆住了。

「就是同卵双胞胎啦,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孙哲平见着窝在自己怀里的百花缭乱一脸信息量太大无法消化的呆滞表情,觉得好似可爱,开心的笑着。「叶家两位青年才俊、风流倜傥的双胞胎少爷,在上流圈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叶氏当家曾经还说,让善军法的大少爷叶修继承率领叶氏家族,让擅经商的二少爷叶秋辅佐自己的哥哥。只不过……」

「只不过?」

「你还记得我的成人礼么?」孙哲平继续说。「在那个成人礼中,我突然得到消息说,叶氏当家突然宣布叶修自愿放弃继承权并离开家族,然后决定立二少爷叶秋成为叶氏军阀财团正式继承人。至于这么做的原因,以及叶修之后的行踪,叶氏方完全避而不谈,完全拒绝回答这方面的问题。虽然圈内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但是毕竟对方是大家族,大家都看着面子上并没有多深究,流言也就这样硬是自生自灭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怀疑君莫笑就是那个失踪的叶氏大少爷叶修?」百花缭乱总算理解了些什么一样,恍然大悟的问道。

「至少我在成人礼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马上就想到了你之前和我说的关于“君莫笑”的信息,还有挂牌上的照片,我就基本上确定了。毕竟从时间点、年龄,还有长相,不太可能这么巧全部都契合的。」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君莫笑这家伙胆子也忒大了吧?在这个名流集聚的地方堂然皇之的把自己的照片挂出去,就不怕像你这样看出来的人趁机八卦笑话啊?这对叶家来说也是非常难堪的吧。」百花缭乱的八卦兴致已经被完全带起来了。

「呵呵,叶修在自己放弃继承权并离家的时候,就相当于和叶家断绝关系、再无来往了。对于这种情况,叶家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否认此人和叶家存在关系,而且就算不怎么做,叶家也能用各种其他办法让人闭嘴。」孙哲平说。「而且这么做其实对于这个人,对于叶家,甚至对于君莫笑来说都是相当不划算的事情,叶家本身就在舆论高地,随意揭露根本就是费力不讨好。而且,假如叶修就是君莫笑本人的话,那么看上去他也不想搅这个浑水。否则,他也不会急着去争花魁的。」

「为什么?」

「成为花魁后就能自己选择客人,这样就能自己主动去拒绝和那些认识他的人见面,这样就能从根本上杜绝这种信息的传播了不是么?」孙哲平看向已经刷新了好几回三观、说得一愣一愣的百花缭乱说。「当然,不排除有些人像我一样,通过与像你一样的其他戏子接触知道了这类消息。但是只要不是亲自和他见面并确定的话,是不会那么轻易的把猜想说出去的,不是么?」

「……也是哦……」百花缭乱愣愣的回应着。「怎么办……我越来越看不懂君莫笑这家伙了,如果他真的是叶修的话,那么他究竟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继承权,跑到这种地方来做戏子呢?」

「谁知道呢。」孙哲平怂了怂肩,平静将目光转向窗外。细小昏暗的暗巷中,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暗影中缩头缩脑的左右张望许久后,各自将自己的领口往口边遮了遮,嘴里好似念叨些什么。孙哲平的眼神无声的暗了下来。「只是从叶家的反应来看,叶修的离家及其原因对于叶家来说绝不是什么能够让其脸上贴金的好事、或者理直气壮打抱不平的冤事,而是更加理亏八百、或者对于叶家来说大损颜面的巨大丑闻吧。」

「……没想到你们富家人也挺麻烦的。」百花缭乱嘀咕了一句。

「是啊。」孙哲平翻开下一页,目光停留在这一页纸的顶端。相似的排版上,原来印着叶秋照片的地方换了一张风格颇为不同的硬朗的脸,剪得干净清爽的短发上压下墨绿色的军帽,一双严肃的眼睛好似可以打出火炮一样,让人隔着照片都感受到一股铁血沙场的军人气场。照片右边洋洋洒洒的写着:姓韩,名文清,19XX年生人,山东青岛籍,韩氏军阀财团正式继承人。

「虽然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还是挺能理解他的。像我们这种人,看似活得潇潇洒洒,但其实,和活在这里,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一个,人吃人的蛊。」

-8-

「……嘶。」

「怎么了?」

流水般悦耳的古筝琴声随着一记突如其来的撕裂声戛然而止。孙哲平稍稍惊讶,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到面前的百花缭乱面前,轻轻的单腿跪下来。百花缭乱面前静静摆着一张木质的古朴古筝,错落有致的琴弦却有一行突兀的空缺,点滴鲜红滴在漆黑锃亮的琴面上,氧化后渗出的铁黑让血滴在琴面上看不真切。百花缭乱见他往自己这边凑了上来,只是摇摇头,伸出受伤的左手食指抵在孙哲平凑近的嘴唇,轻轻的施力。

「只是弦断了,划到了手指。没事的。」

手指划口中因为压力挤出的血水因为百花缭乱进一步的施压而在孙哲平的唇部揉开,他顺着从唇缝中渗进来的血腥味伸出了舌,缠绕着气味追寻着来源的伤口,细细的将流出的血液舔干,再温柔地将整个指尖用口悉数包住。半眯着眼,孙哲平注意到百花缭乱的右手愈发抓紧身上的红色丝绸,寻思着吮吸了一口,听到对方若有若无的喘息声后,才悻悻然放开了颤抖的手指。

「不消毒可不行。」

「……没事。」百花缭乱嘟囔了一句。「我去拿绷带。」

「没事的。这点小伤过一天就会好。」孙哲平轻笑着将试图起身的百花缭乱又拉了下来。「我还想听你弹琴,好不好?」

「……好好,本大爷今天就满足你,弹到你耳朵磨出茧子,总行了吧?」

孙哲平的用力将百花缭乱的桃红绣梅直裾给拉下一大块,雪白细嫩的半边胸口腰腹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红色痕迹,一下子晃过孙哲平的眼睛,刺得生疼。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百花缭乱就娴熟的拉上衣服,坐回原位。方才眼前看到的一切好像就不复存在一样,或者百花缭乱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孙哲平略微暗下来的眼神,他只是很平常的打开了右侧的琴盒盖,里面整齐地摆着四五包不同调性的琴弦、扳手和其他零碎的小工具。百花缭乱娴熟的抽出一包,把包装撕开,抽出里面银色的琴弦。突然,百花缭乱手一颤,琴弦无声滑落到地上。孙哲平抢在百花缭乱蹲下来捡之前,将琴弦捡了起来。

「缭乱,你最近怎么了?」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孙哲平的语气是毋容置疑的肯定。百花缭乱听罢动作顿了顿,便继续行动着,将筝柱拿下来放在一边,沉默的站起来,将古筝翻面放在琴架上,伸手将断弦从挂弦孔中抽了出来,触电一般的将其迅速的扔在地上。

「你说我怎么了?」

「心不在焉,胃口不佳,嗜睡,还有前些日子手腕和指尖上的绷带——虽然现在拆掉了,不过估计是红印吧,我刚才在你身上也看到了。」孙哲平步步紧逼。「现在看来还要加上一条,就是对金属琴弦的过度神经衰弱。」

「……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百花缭乱一把抢过了孙哲平手中的新琴弦,两手一拉把琴弦稍微拉直,熟练的将琴弦带线头的一头从挂弦孔中穿出,一手从底部接住拉起。“咔嗒”一声,琴弦另一端尽头的金属片稳稳地固定在琴盒内侧。「我觉得你可以兼职做个侦探。」

「不要转移话题。」孙哲平急躁地上前抱起古筝,强硬地打断了百花缭乱换弦的动作节奏,但是却也擅自替他做了换弦的下一步动作——将古筝又翻转回来,稳稳的放在琴架上。「是别的人搞出来的吧。」

「……」百花缭乱也没有吱声,只是继续进行换弦动作,指尖拉起琴弦卡上前梁,拿出扳手将旧弦断开残留的弦和线头抽出,再把新弦线头穿过弦柱,缠绕一圈。右手手掌再次握住扳手把柄,一丝不苟的将弦旋紧。

「——百花缭乱!」

百花缭乱眉头皱了皱,旋扳手的手停住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百花缭乱拾起一边的筝柱,放在面板相应的位置上。

「就算是这样,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孙哲平。」

冰冷的嗓音浇灭了孙哲平心中烧起的怒火,他只能愣愣地看着百花缭乱双手指尖轻轻的按着琴弦,像按弹簧一般将其按松,随后指尖拨弦,开始调音。

「我是你的戏子,你是我的客人,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而且,基于职业操守,我也不会就此再向你透露更多。但是你的反馈我会接受,我会尽快调整状态的。对此对你造成的负面影响,我向你道歉。」

啪——百花缭乱将所有工具收入琴盒,轻轻的关上了琴盒盖。清脆的木质撞击好似也打在孙哲平的心中的软处,力度不大,却正中要害,疼到浑身发颤。再次看向百花缭乱,他微微抬起头望着他,笑得格外温暖,但眼睛却好似有些反光一样的闪亮和润度。

「所以你不用这么担心我嘛,大孙。」百花缭乱轻轻的笑着,恢复了原来的漂亮而又脆弱模样。——刺痛着孙哲平的眼睛。

孙哲平好似明白什么一样的苦笑着。

「好啦,弦换好了。你接下来想听什么?」

「……不用了。我想抱抱你,好吗?」

百花缭乱的笑容悬在半空中,之后慢慢的滑落下来,碎了一地。他磨着双膝,布料摩挲着地面,他小心翼翼的靠上孙哲平的臂弯,毫无任何抵抗地被孙哲平圈在温暖的怀里。脸被孙哲平轻轻的埋在胸口,孙哲平揉着百花缭乱的头发,然后双手仔细的按压着百花缭乱的腰腹,或重或轻的力度换来百花缭乱捂在胸口中或有或无的喘声。

「……我给你揉揉,你睡一会儿。」

「不要。」百花缭乱摇摇头,双手抓上了孙哲平的背部。

「为什么?嗯?」

「……唔……」百花缭乱将头埋得更深了点。「……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呵呵……」孙哲平就知道自己面前的百花缭乱吃软不吃硬,他继续按摩着,感受着对方下意识难耐地扭着腰部,笑得更深了。「不能老这样糟蹋自己,好好休息,看着心疼。嗯?」

「……我会注意的……啊啊……」孙哲平的手指不知有意无意的碰上了百花缭乱肚脐下的那块敏感地,引得百花缭乱齿缝中泄露出湿润的气音。他微微仰起头,眼眶些许湿润,看着笑得开心的孙哲平,委屈的摇摇头。「不要……不要摸那里……我不想……啊……」

「我跟你说过了,要学会保护自己,你不能被别人侵犯太深。知道了?」

「嗯嗯……知道……知道了……啊!……」

「真的知道了?」

「……呜……」

孙哲平怀中的柔软艰难的挤出了些不知是委屈还是接受的嗓音,百花缭乱的呼吸声似乎都带着由自己一手造成的迷乱湿气,原本自己还是气在心头,但是看着他柔软又可爱的模样,心中的怒气顿时全都卸下来了。他知道百花缭乱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才直接而严厉的说出目前的境况,他也理解现在百花缭乱的处境就决定了他就不可能保持自己第一次抱他时那干净又美丽的模样,孙哲平只能一遍遍的提醒他教导他要在这片地狱中尽力维持自己的存在。

孙哲平对除此以外不能做出任何其他实质性的行动的懦弱的自己而感到从未曾有过的恼火。虽然如今孙哲平已经成年,成为家族的正式继承人,但是也只是获得了这个名义而已,实权依旧被自己的父亲掌握。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做,创下属于自己的业绩,拓宽属于自己的人脉,组建属于自己的幕僚,还有这个时代的上流成年男子所必须要做的事——和某位门当户对的千金联姻共婚。孙哲平当然清楚,要彻底的将百花缭乱占为己有,唯一且最为简单的方式,就是将百花缭乱赎回去。但是现在的自己“无权无财”,他必须要先壮大自己的力量,把父亲踢下去,自己彻底拿到家族的实权,前方再无任何障碍的时候,他才有力量将百花缭乱从这个地狱中救出来,才能有力量在外面的世界中也能保护好他。在这之前孙哲平只能忍耐,即使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性格所唾弃和不屑的行为,但是他此时此刻必须这样做。因为比起自己的这些焦躁,自己怀里的这个人可是比他要痛苦百万倍。

「……又瘦了。」隔着布料的指尖只是轻轻碰到就能感受到背脊骨骼的棱角,百花缭乱的蝴蝶骨在背部展开,在孙哲平的抚摸下微微颤抖着,被布料遮着若隐若现,但是比上一次见面时又清晰了一些。「我给你的东西,有好好吃么?」

「太多了……我吃不下……」百花缭乱喘了一口,往孙哲平的颈窝又靠近了一些。张嘴,牙齿轻轻咬住孙哲平脖颈的大动脉。似乎要以此从孙哲平中摄取些养分一样,身子又向孙哲平上缠上了一些,粘腻的搭在孙哲平上,像个牙齿尚未长好的幼小吸血鬼,百花缭乱随着孙哲平的手深入衣内勾勒背部,呼应着轻咬上孙哲平的脖颈。两人互相爱抚着,双方都忘我的给予对方刺激和快意,整个房间只有皮肤的摩擦和微乎其微的喘息。

「我给下面的小孩了。」

「……傻瓜。」

此时此刻,这条街依旧无时无刻不在凌迟着自己怀里这个倔强又可爱的人,把他身上的血肉一层层的割去,也把他那双独立于灰色分界线的足尖一点点敲碎。孙哲平不知道自己给予他的项圈在这腐朽湿腥的空气中什么时候会腐蚀殆尽。当项圈吊牌上主人的名字被风雨抹去而不及时更换新的吊牌的话,就算是家狗也会变成无君无主的流浪狗的。

孙哲平必须适时给予百花缭乱一定的饵料,让他时刻记住自己的主人究竟是谁。否则,若只有百花缭乱了然一人,肯定会被这股暗流吞噬的。就如同茫茫大海的灯塔一般,即使自己给予他的是毒,但是只要他继续给下去,百花缭乱就能抓住这唯一的蜘蛛丝,并以此在这个人蛊中维持住自我而生存下去。

——而这个也是我给的。

孙哲平又抱紧了些自己怀中的人。

——如果这是爱情的话,那真是多么丑陋的情感啊。

孙哲平感觉自己原本被咬的颈处被湿软的触感轻轻抚平,怀内的拥抱放松了一些。百花缭乱似乎心领神会的卸下了力气,毫无防备的接受孙哲平加重的力道,似乎也接受着孙哲平内心升腾的疯狂情感。

百花缭乱整了整衣领,静静的坐在窗台边,看着楼下的孙哲平进入黑色轿车,车子静静的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渐行渐远。

「缭乱,下一位客人马上就来了。」楼主打开一条门缝,看着百花缭乱站起,面对着大开的窗户就解开了腰带,绣梅直裾贴着肌肤径直飘落在地,全裸下斑斑点点的红色印记竟和衣服上的红梅有几分呼应。两个六七岁的小秃光着脚丫子灵活的从门缝中窜进房间,一个把掉在地上的桃红直裾捡走,一个把一套素白色中衣中裤送上面前。

「我知道了。」背对着楼主的百花缭乱看不见表情,他只是敷衍着回答着,拿起中衣就随意的套上。

「你注意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点心思。」楼主将门缝又拉开了一点,靠在门框上看着百花缭乱将大腿腰间的淤青红肿遮在中裤下。「你爱上谁对于我来说无所谓,但是如果这妨碍我做生意,可就别怪我狠心。你最好老实一点,对其他客人态度好点。你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吧?」

「……」

「好好想清楚你现在是靠谁养着你。」

楼主带上门,离开了。两个秃帮着百花缭乱收拾了房子,被百花缭乱拉住衣角,一人给了一颗巧克力。

「缭乱哥哥,最近哥哥总是有很多洋点心呢!好羡慕啊……」

「哥哥,给你吃吧。哥哥你又瘦了吧,脸又小了一圈。」

「这是哥赏给你们的!」百花缭乱拍了拍两个秃的头。「……应该说是刚才的客人给我的。我不饿,给你们吃吧。到时候别忘了和那个客人哥哥说谢谢哦!」

「好!」两个秃异口同声地答应,奶声奶气的声音一听就尚未长开。

送走了两个秃,百花缭乱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中。方才和孙哲平拥抱的体温正在慢慢消失,和孙哲平拥抱沾上的气味正在慢慢消失。百花缭乱紧紧抱住了自己,指尖抓皱了衣服布料,却依旧阻止不了方才凭借着自己这身肉感知到的孙哲平的存在随着一刻一秒时间的流逝而风化。

百花缭乱很清楚,在自己自愿吞下孙哲平给的毒的时刻,他就能预想到由此引发的令人疯狂的戒断症状。他只有在孙哲平到来的这几个小时里尽可能的疯狂索取,才能维持自己在下个阶段依旧能够作为百花缭乱而活着。——当然会伴随一定的焦躁和自己认为的歇斯底里,以至于一些其他客人向楼主投诉自己的业务,结果自己在小黑屋过了两天两夜。

但是不知道这是思想被驯化了还是思想已经被搞坏掉了,百花缭乱竟开始享受着这种周而复始的状态。即便两次孙哲平到来的时间点中间的时间段中,无论身体还是心理会变得痛苦异常,但是只要想着孙哲平会来看他,百花缭乱就觉得怎样的对待都是甘之若饴。他甚至可以暂时忘记这样的死循环一旦中断会怎么样,他现在只是死命的抓住这份幸福,不去想象失去它的明日自己会怎样。

——如果这是爱情的话,那真是多么甜美的情感啊。

「您来了。少爷。」

门被再次打开,一个高大的男子走入房间。他的五官百花缭乱看不真切,他牵起了百花缭乱的手,微汗的掌心摩挲着缭乱的指尖,而缭乱并没有将指尖从男人的手中撤走。

——看,虽然那两天两夜疼了点,但是只要想着孙哲平还会来,自己就能忍得住。

那个男人熟门熟路的走到百花缭乱的古筝旁,打开了琴盒,撕开了一包崭新的琴弦。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但是百花缭乱听不见,只是安静地看着男人走到自己的面前,牵起自己的双手,银色的琴弦一圈又一圈的缠紧了自己的手腕,弦丝嵌入缭乱的皮肤使得手腕挤得更加惨白,从手腕中蔓延的刺痛终于撩拨了点百花缭乱放空的思绪。

——好像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最近好像一直来。好像他特别喜欢捆绑男孩子来着……

对方的舌头探入百花缭乱的口腔,陌生的烟味呛得百花缭乱肺部生疼,但是百花缭乱依旧顺从的张开了嘴,卸下了身上的气力任由自己被顺势推倒在地。

——自己现在被琴弦绑住了手?之前几次还觉得痛的不得了,现在好像还能忍受……

身上的男人欺上了百花缭乱,好像在他的眼皮下从胯间拿出了什么东西,不容分说的捅进了他的口腔。浓烈的气味带着炙热的温度径直捅入喉头,瞬间挤占了百花缭乱体内的空气。百花缭乱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本能的流出窒息的生理泪水,和顺带带出的呜咽声。

——这个味道……大孙也有……但是有些稀……不好吃……

突然抽离使得百花缭乱不由自主的咳嗽,那个男人嘴里又说着——他可能一直都在说着什么,将软绵绵的百花缭乱拽到窗户旁边。再拉出一根琴弦,把手腕的琴弦和窗户的一根木杆系在一起,百花缭乱就这样背靠着墙,被面前的男人掰开了双腿。百花缭乱侧了侧头,将发丝再垂下几根,正好遮住了那个男人的脸。

「啊……啊啊……快点……」

百花缭乱弯曲一条修长的腿,脚掌从男人的小腿股细细索索地爬上大腿,足尖追随着热度攀上对方胯间,用足心和姣好和足趾反复描摹着硬物的形状,鲜红的趾甲似乎也染上了对方的一层透亮。

——快点……快点……

百花缭乱的双腿被推到极限,自己中裤好像被男人剪开了一个口子。他大口大口呼出着湿气好像还有些消化不良的口臭味,他只用一根粗壮的指头在自己的后穴捅了捅,便吐了口唾沫在百花缭乱一侧的大腿上,就抡起硬物塞了进去。百花缭乱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从那个中心撕裂开来,喉咙可能不由自主的惨叫了吧。但是百花缭乱听不见。

——马上了……快了……

面前的男人在百花缭乱模糊的双眼中像条发情的狗,狂哮着在自己的身体里粗暴干硬的抽插着。也许自己流出的血兼任了润滑剂,即使是这样仅仅是宣泄式的做爱,百花缭乱的身体竟也起了快意,渐渐发热了起来。他张开干裂的嘴唇,任由着撞出的呻吟肆无忌惮的泄出,只为换来对方愈发猖狂的顶入和随之而来打向自己臀部和大腿根的巴掌。

——对……对……就这样……不要停……

「对……啊啊……啊……对……哈……就……就这样……唔呜……不……要停……」

火辣辣的灼痛感从股间蔓延,百花缭乱觉得自己的下身不知是撞击过猛还是打击过度,已经完全麻木了。他只是望着明晃晃的天花板随着男人的撞击不断晃动,渐渐又被眼中噙满的泪水湿润模糊。百花缭乱弯起双膝,将男人框进自己细长的腿间,硬物似乎又往自己体内深入了一点。

——快了……快……

「快……快一点……啊……」

砰!——门就突然被踢开,两位健硕的黑衣男子夺门而入,面前的男人就如同芦苇一样毫无任何逃脱机会就被拉出。百花缭乱只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体内滑了出来,还没反应就看见面前的男人哭叫着被按倒在地。

「先生,您已经超时了。请您迅速离开本店。」

「不!!不!!让我再和他待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那请您付钱加时,谢谢。」

一位黑衣男子一手提起依旧歇斯底里狂叫着的男人扔出房外,另一位黑衣男子径直走向百花缭乱面前,从口袋中拿出老虎钳剪断了手腕上的琴弦。

「能站起来吗?」黑衣男子机械的伸出了手,藏在墨镜下的眼睛完全看不出神色。百花缭乱只是微微抬抬头,扩散的瞳孔好不容易再次收起了光束。浅浅抬眼,望向那个模模糊糊的脸,百花缭乱挥了挥已经麻木的青紫的手,黑衣男子便无声的站了起来,直接走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哐——

方才的闹剧仿佛不复存在一般,房间里又是一片沉默。百花缭乱举起双手,微微颤抖着,用指尖施力揉开方才手腕上的淤青和红肿。他的下身已经几乎完全动弹不了了,但是百花缭乱依旧固执着用尽全身的气力,抓住窗户的木框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无力的倚靠在打开的窗框上,咖啡发丝下的眼睛隐约看见那个看不清五官的男子被扔出了青楼,朝着孙哲平离开的反方向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百花缭乱的嘴角扯出一丝弧度。

——看,很快就结束了。

他翻了个身,背脊沿着窗边冰凉的墙壁使整个身子滑落在地上。挤出最后一丝气力抬起了双手,用颤动的指尖解开了衣扣,把白色中衣中裤扯下了身子随意的扔在一处,便完全失去力气躺在了地上,光滑木地板的冰凉从皮肤渗入,也慢慢驱散着百花缭乱身体的热度。

百花缭乱阖上了沉重的眼皮,任凭微风穿过大开的窗户吹拂着自己全裸的身体。

——就像大孙说的那样,只要稍微给一些就可以很快结束呢。

在意识即将沉入底部的片刻,百花缭乱恍恍惚惚的想着。

——大孙……孙哲平……下次……该穿什么衣服呢……

但是从此之后孙哲平再也没有进入青楼。

-9-

孙哲平一睁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白色,接着鼻腔里吸入的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让迟钝的大脑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

「啊,您醒了。」床边的一位白衣护士带着纺纱口罩来到孙哲平的面前,执行惯例一样的检查了一遍孙哲平的精神状况后,按下了床头的电铃。「主任,24号孙先生已经醒了,麻烦过来诊疗一下。」

孙哲平转动眼珠,打量着自己所躺着的房间。素白色的四面墙壁在日光的照耀下透着微弱的暖色,淡蓝色的窗帘和床上用品,金属的栏杆还有盐水支架,细长的无色塑料胶管无声的从上往下输送着药水,透过刺入自己右手臂部静脉的点滴针进入到体内。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四肢,发现从双脚和左小臂处都传来明显的钝痛感,让孙哲平吃痛的闷哼了一声放弃了尝试,改为视线下移审视着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白色绷带,叹了一口气。

「……医院啊……」

孙哲平嘴中轻轻的呢喃着,一串快速而稳健的脚步声便紧随而来,自己的床边顿时聚集着两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后面跟着三位颇为眼熟的身影。孙哲平逐一看了过去,先皱了皱眉,再柔和了一些,最后朝着最后一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将视线转向了两位医生。

「您好,先生。您现在在医院,我是负责您的医师。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一位年纪较大的医生微笑着推了推眼镜。

「可以。」

「先生,您现在知道自己是谁?这是哪里?这些人是谁吗?」

「孙哲平,医院,父母和楼冠宁。」

「孙先生,有否头痛恶心等不适的症状吗?」

「除了我手脚不能动,其他还算不错。」

「看来恢复目前为止还算顺利。」问题的医生向另一位医生侧了侧身,另一位医生便心照不宣的在手中的文件中记录了几笔。

「医生。」孙哲平举了举唯一还能动的右手。「作为病人我想提一些要求。」

「您说。」

「能否把我到这里来的前因后果和我说一说。」

「没问题,您具有知晓的权利。」

「还有,扶我坐起来。并且——」孙哲平摸了摸自己干裂的嘴唇,啧啧嘴。「我想抽烟。」

「孙哲平先生,医院禁烟,请您忍耐一下。」

「因为感觉要讲很久的样子。」孙哲平的视线瞥向三位到来的亲属,眼神沉了下来。「没烟堵住我的嘴,我可不敢保证到时候我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孙哲平。——」那个貌似是孙哲平父亲的高大男子沉着嗓子点了孙哲平的大名,虽然语气波澜不惊,但是从中透出的巨大威严和隐忍的怒气却使得在场所有的人都似乎如巨石重压一般透不过气来。

「你也是因此才给我设单人病房吧,老爹。」孙哲平却完全不受到对方气势的影响,优哉游哉的再张望了一圈这小而素净的病房。「反正都是自己人,只要关上门,打开窗,不会影响到其他客人的。你也要讲很久,我也要听很久,光这样说说也没意思。怎样?」

「……」

双方都沉默了一段时间,孙父叹了口气,从笔挺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两支烟管,并把熟悉那一支轻轻扔给了孙哲平。

「……」孙哲平接过烟管等了半天,见对方完全没有反应,慢慢汗颜。「烟呢?」

「这可是医院,怎么可能给你。」孙父把另外一支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就这样咬着烟嘴过过烟瘾吧。」

一旁似孙母的温柔女人捂着嘴轻轻的笑着。

——这个死老头,肯定自己的烟斗里早就放好烟草了。

孙哲平默默翻了个白眼,在两位医生愉快的笑声中被扶起了上身,后背垫上了枕头斜坐在床上。

「咳咳。既然孙哲平先生已经醒了,那么就进入正题吧。」

年纪大的医生从另一位医生手中接过诊断书,翻看了一页。「孙哲平先生,其实昨天的下午您和这位楼冠宁先生一起前往某午茶聚会的途中,您所乘坐的车不幸遇上了车祸。此时是楼冠宁先生打电话叫来的救护车。很遗憾,司机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不过您很幸运被抢救了下来。所幸,这次车祸并没有对您造成致命性的损伤,对于脏器也多是冲击造成的淤血,已经处理完毕,只要静养的话,2-3个月之后就能完全康复。」

「是吗。」孙哲平毫无掩饰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略微用力的咬上了烟嘴。

「现在您的问题是四肢的几处骨折和撕裂伤。」老医生示意身后的医生拿出X光片放在孙哲平的面前。「就像您所看到的,双腿的骨折还算齐整,但是左手的粉碎性骨折特别严重,另外还有几条肌腱断裂。这样的损伤程度,完全修复机能是不可能了。仅仅靠我国的医疗技术的话,只能让您左手恢复基本的活动,但是听说您还有在学习钢琴,所以……」

「所以,决定让你转去国外进行治疗,让你的左手治疗到能够弹奏钢琴的活动程度。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是这也是最佳的选择了。」孙父静静的看着孙哲平拿起烟管的手慢慢因为巨大的信息量而放下,震惊在双眼中渐渐积蓄起来之时,便强行插嘴替医生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不出意外,得到了孙哲平一记愤怒的眼刀。

「别瞪我,你本身遇到车祸受伤难道还怪上我?」孙父平淡的无视了孙哲平的眼神攻击,吸了一口烟斗。「你也不想18岁就废了左手吧?我倒是觉得对你也是百益无害才对啊。还是说……」

孙父无声地瞪了孙哲平一眼,如同寒风一样打在所有人的身上。

「……你有什么不能离开这里的理由么?」

「啧。」

最边上冷汗被迫观摩全部过程的楼冠宁现在竭力按耐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恐惧地看着孙哲平嘴中的金属烟嘴好像咬出了火花。他慌张的左右张望,发现此时的孙氏三人都一脸严肃,连之前一直散发着温柔光辉的孙母都收起了笑容,气氛可谓降到了冰点。

——要死啊我还要在这房间里待多久啊……

「小楼啊。」

「呃、在!」

「你和医生暂时回避一下吧。接下来——」

「是我们家庭内部的事情了。」

-10-

楼冠宁打开了木门,房间里只有百花缭乱一人静静的盘腿坐着。他内穿一件素白色的衬衣,肩上披着黑色绣红边的大款长直裾,似乎又长了一些的咖啡色发辫被松散的卷起盘在耳后,中间插上一支素净的步摇。细长的手指拿着一把剪子,一丝不苟的为手中的一支腊梅修剪枝条。举起剪好的花枝前后端详了一阵子后,然后无声的插入了面前的花盆里。楼冠宁咽了口口水,快步在沉默的百花缭乱面前坐下,接过对方心照不宣送来的茶水,酌了一口。

「楼少爷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您也会来指名我。真的是万分荣幸。」百花缭乱慵懒的向后伸了个懒腰,小臂弯曲随意的撩起些许滑落的发丝,露出光滑的后颈。

「哈哈哈,开什么玩笑。」楼冠宁大笑着放下了茶杯,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眉毛都不抖一下的百花缭乱。「并没有什么没想到吧?——难道说,我再晚点过来会更好?」

咔擦。——百花缭乱将手中的花枝干净利落的剪下了一大截枝干,微微抬起了眼。

「喂喂,别生气啊百花缭乱!我可是有事情想和你说的!」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才是这场面会的主人似的,楼冠宁半开玩笑式的摇摇手。「所以别摆着这样一副恐怖的表情嘛?好不好?」

「……」百花缭乱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花枝和剪刀,而拾起放在一旁的细长烟管,装上烟草,划火点了起来。胸腔均匀的一起一伏,白色烟雾从百花缭乱精致的殷红嘴唇间吹出,余烟袅袅,白烟在密闭的房间里难以消散,自然而然的聚拢成一朵桔梗花*的形状。

「我这次来指名你没有别的目的。」楼冠宁见着对方一直只是在沉默着吸烟,就自顾自的说下去,一边松下了系在脖颈上的温莎结,一边将自己放在左手边的精美盒子往对方面前推了推。「就是替无法过来的孙哲平大哥送点东西,捎点话。」

「只是这样的话,那你请回吧。」百花缭乱轻轻的敲打着烟盒,将已经燃尽的小半撮烟灰抖落下来,再伸出手指换上新的,碎烟草把银灰色的金属烟斗塞了个满满当当。「并代我和他说一句:没有必要。」

「不不不,这可不行。不好好传递给你的话孙大哥要打死我的。」楼冠宁颇为夸张的捂住了头,然后瞬间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样子。「不过说真的,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听?」

「不想。」

「真的?」

「……」

「没事啦,这里又没有别人。」

「……不想。」

「你也挺倔的。简直和他一模一样。」楼冠宁轻笑着,将杯中的茶水一干而尽,然后自己就拿起茶壶再次在杯中盛满茶水,留下了一个略微鄙夷看着他的百花缭乱。「但是很遗憾,我听孙大哥的,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都自顾自说咯~」

「喂!……」

「——“我还会来的”。」楼冠宁瞬间严肃下来,紧紧的盯着听见自己的话语而愣住、又缓缓垂下眼睛的百花缭乱,轻轻的喝了一口茶。「孙大哥想和你说的就这句话。」

「……是吗。」百花缭乱重新咬上了细长的烟嘴。「那麻烦你和他说,不用再来了。」

「就算你这么说,现在的他也没办法来啊。——估计之后也永远都不会来了。」

「哈?那为什么那家伙还说……——!!」

「孙哲平大哥前几天遭遇了严重车祸而受了重伤,要到国外接受治疗。」楼冠宁拔高了音量强行盖过了百花缭乱一触即发的怒吼。见着对方因自己的话语而震惊地愣在原地的间隙,叹了一口气。「刚才的话孙大哥没让我说,所以你就当我自言自语吧。」

「孙哲平……受、受伤了……?」百花缭乱的嗓音些许颤抖,指尖拉上了自己衣服的衣角,低下了头。「严重到……要到国外……?」

「呃,差不多是。」看着对方微颤的肩头,楼冠宁有些不知所措,又不好趁机做些什么,只好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准确的来说,孙大哥的生命没有什么危险,他到国外主要是治疗他受伤严重的左手。」

「左手?」百花缭乱抬起了头,眼睛湿亮湿亮的。

「对,他说“为了一个约定”。」

百花缭乱愣了愣,又如恍然大悟般微微转头,自己爱不释手的古筝静静的躺在墙角边,表面浮着一层白灰。

「然后,接下来是我个人的请求。」楼冠宁看着百花缭乱在自己面前的一系列反应,没有做出任何其他表示,只是平静的继续推进着对话。「我希望你能见一见他。我可以给你交出门费,带你去他所住的医院,只是希望你能够去见见他。即使只是看着他,什么也不说,还是骂他、打他,甚至一时冲动想杀了他,都无所谓。」

楼冠宁的视线倾斜,随着百花缭乱的指尖将面前的礼盒拉进一些拿起而上移。盒盖打开,里面白色丝绸包裹着一把精巧锃亮的小型手枪和三个装满子弹的弹夹,枪口上镶着一圈金属滚花。

「勃朗宁M1910式半自动手枪,用来自卫。具体怎么用……你去问问君莫笑吧。」

「……」百花缭乱沉默地将手枪重新用丝绸包了起来,抽出了发丝中的步摇,咖啡色的长发散在肩上。

「让我,准备一下。」

楼冠宁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伸入内侧口袋,敲打烟盒抖出一支纸卷烟,点燃。

楼冠宁虽然和百花缭乱接触不多,但是在这唯一一次面对面的对话中,他依旧下意识得出了一个非常坚决的判断:百花缭乱其实很聪明。

「怪不得孙大哥对他有意思呢。」楼冠宁吐出一口烟圈,抬头望向青楼的屋顶内侧的木榫结构。

孙哲平这次的出国治疗,并不是一次简单的治疗,还是一个对外的战略性撤退和对内的战略性威胁,不仅是对于整个局势,还是孙家内部来说,都具有着远超出表象的重要意义。对于这个意义的具体内容,孙哲平估计从未向百花缭乱说过,估计也没有必要对百花缭乱说。但是这并不代表百花缭乱就不会被牵扯到这场声势浩大的腥风血雨之中。孙哲平就是这样考虑才将手枪送给了百花缭乱。就算是他本人不自知——

「只要他身边杵着个君莫笑,就很难脱得了干系……么。」楼冠宁喃喃的自言自语着,再吸上了一口烟。「这是太看得起现在的叶修呢,还是太过保护他了呢。」

这是一步关键的棋,对于整个大局都是至关重要。这一步一定会对整个军商政局引发巨大的海啸,也对孙哲平内心心中也激发疯狂的波澜。而百花缭乱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行为,都可能影响到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从而影响到整个国家都说不定。但是即便如此,楼冠宁也依然觉得,现在百花缭乱必须要到孙哲平那里去一趟,去见可能的最后一面。——为了将来能够平稳的继续下去,为了在这个故事中牵扯的所有人都能平安的活下去。

而百花缭乱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可能是直觉吧,他应该没有理由的、隐隐约约的注意到了这最为关键的一点。否则他大可不必答应自己的请求,而永远不和孙哲平见面、也不用收下这份危险的礼物的。

「唔……我已经可以预想到孙大哥就算抡起绑在身上的石膏也要打死我了的样子了……」楼冠宁头痛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又捏了捏眼窝内侧的两处睛明穴,大叹一口气。

「怎么了?楼少爷?」

「哇哇??!!」

耳边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陷入沉思的楼冠宁吓了一跳,烟灰也抖落了几截。自己身侧的木门已经打开,百花缭乱的长发已经被简单扎成了一束低马尾,淡粉色的西式衬衣外工整的套上一整套标准的黑色西装,细致的扣上一颗衣扣,袖扣也悉数整齐的扣上。脚踏上一双精心擦拭的漆黑皮鞋,领口用深玫瑰红色的素色领带打上一个标准的交叉结收入西装内,腋下夹着一只牛皮手包。仔细一看,脸上还上了一层淡淡的底妆,润了润肤色。百花缭乱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全无以往看到的圆润古韵,而是非常硬朗干练的绅士风度。如果撇去他嘴中叼着的一串鲜红色糖葫芦的话,被认作哪位富家少爷都完全没有问题。

「……原来你有西装啊……」楼冠宁愣愣的嘀咕着。

「客人送的。」百花缭乱拿起签子,咔哧咬了一口上面的果子,微微低头,眼神藏在了刘海下看不清楚。

「哦。那我们走吧。」

做完了出门登记,付完费用,百花缭乱一路跟着楼冠宁坐上了漆黑的轿车。他们各自坐在后座的左右两侧,相互望向两旁奔驰而过的路景。慢慢响起来的淅淅沥沥的雨点声打在窗户玻璃上,前视镜反射出司机的眼珠向上望了望,便自动打开了车前的刮雨器。刮雨器的黑色橡胶吱呀吱呀的划在玻璃上,算是这寂静车厢中唯一的生机了。

楼冠宁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坐姿,眼神悄悄的往旁侧一声不吭的百花缭乱撇去。他依旧如同一座雕塑一样静静的坐着,一手撑在窗框上望向车旁瞬息万变的流动街景,均匀呼出的气息在被雨水打得冰凉的玻璃上,化为忽大忽小的雾气,算还能告诉楼冠宁这个人还活着。楼冠宁在自己的脑海中费力的寻找着为数不多关于百花缭乱的印象,却发现他身上的西装肩线明显比他本人大了一圈。站着走着还不太会看出来,但是一旦像这样静坐下来,西装就非常明显的比他的身子大了一圈,如同瘪掉的皮球一般松松垮垮的耷拉在百花缭乱的身上。

楼冠宁无言的看着,突然想起了孙哲平在医院里和他说的一段话。

「无论最后怎么样,我一定会回来接他。否则,他肯定会坏掉的。」

「——没有我,他会彻底坏掉的。」

楼冠宁惊愕着,他仿佛产生了错觉般,吸了吸鼻子。他身边的这个人虽然喷上了些淡淡的古龙水,但是楼冠宁却隐约闻到了一股腐烂的气味。如同烧焦的骨头、腐败的油脂和喷射出的血污混合起来的奇怪的烂肉味道,正在从百花缭乱的身体中慢慢的散发出来。楼冠宁摸了摸鼻子,转过了头再次望向自己一侧的窗户,雨珠滑落模糊了玻璃上的逐渐亮起的红色霓虹灯。

——那是和这条街一模一样的气味。

而在楼冠宁将头扭向一侧的时候,百花缭乱将两指撑开,牛皮手包中除了一些必备用品和化妆品外,还躺着一个小的玻璃瓶。玻璃瓶里装着一条黑灰色的条状物,已经脱水晒干制成干物,静静的在玻璃瓶中,随着车辆的颠簸而跳动着。好像此时此刻都迫不及待想要破瓶而出似的,击打着玻璃瓶壁,骚动不安。百花缭乱呆滞地盯着这个玻璃瓶,嘴唇轻轻的翕动着,呢喃着一个除他自己外谁都听不见的字节。

「……妈。……」

两人乘坐的黑色轿车一帆风顺的开出了风俗街,轮胎溅起的泥水被一位撑伞的成年男子躲过。他身穿一袭竹绿色的棉质中式长衫,一手撑起一把黑色的西洋长伞,一双大小不一的眼睛随着轿车的离去扫了过去后,轻轻戴上另一只手拿住的白色圆沿帽,转身便没入深巷的黑暗之中。

-11-

「生气了?」

「没。」

「……那你还打他。」

「我没生你气。」躺在床上的孙哲平挥了挥包着白色石膏的右手,好似握着棒球棒打全垒打似的。「而他是自找的。」

百花缭乱搬了个板凳坐在孙哲平的床边,汗颜的看着双手捂着头的楼冠宁狼狈不堪的逃出了病房,狠狠的甩上了门。——估计下一步就是到一楼挂个骨科号了吧。然后随着房门被关上,整个病房都陷入了沉寂。

「……我还会来陪你的。」最终孙哲平打破了寂静,却也只是重复了一遍之前托楼冠宁传达的话而已。

「……是么。」百花缭乱听罢,微微一愣,然后慢慢把头埋下去,默默的吱上一声。「你还是老样子啊,都这样子了还这么说。你也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听说了,你这样的手伤,即使到国外治疗也至少需要一年不是么?」

「你穿了我送给你的西装了啊。」孙哲平根本上无视了百花缭乱的抱怨,上下打量着百花缭乱的身板,笑了起来。「真好看。」

「孙哲平!别转移话题!」孙哲平环顾左右而言他的反应顿时点燃了百花缭乱隐藏的怒火,一下子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他妈的别回来了!!乖乖到国外把手伤养好!!」

「那你能坚持的住吗?」孙哲平严肃的望着对方怒火中烧的双眼。「——坚持不住吧。」

「哼!你别小看人了!」

「我没小看你。」孙哲平抬起健全的右手往自己的嘴角摸了摸,恍然发现嘴中并没有以往有的东西,轻笑着放了下来。「我只是对我自己充满信心而已罢了。」

「真嚣张啊?!我他妈的就坚持给你看了怎么样?」百花缭乱已经快要气笑出来了,坐回原位。「以前没有你的时候我自然活得好好的,现在只是回到原来的状态而已罢了,根本就不会有问题!而且,你也根本就没必要考虑我这么多!!没!必!要!——」

一股强有力的力道在百花缭乱话音刚落下的瞬间便钳上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庞,霸道的将他的整个身子拉到了床沿。百花缭乱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这样直愣愣的拉过来,重心不稳地摔在了淡蓝色的棉被上。

「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看我呢?」

浑厚且义不容辞的嗓音包裹住百花缭乱的全身,嗓音的震动通过鼓膜打击着百花缭乱的心脏,惹得一身电流般的酥麻。百花缭乱似被孙哲平的话语抽空了力气一般,毫无抵抗的让对方再把自己拉的更近一些。

「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发现了吗?」

孙哲平一边往百花缭乱的耳侧吐着热气,一边放开下巴,熟练的单手解开西装的衣扣,三两下就把百花缭乱身上的黑色西服给拉扯下来。手掌隔着衬衫贴了上去,饶有意味的在百花缭乱的胸口上摩挲着。

「——你已经不能回到以前的那个无拘无束的自己了。」

勾起手指,拉开系在喉头上的玫瑰色领带,换来对方略微放松的气音。

「——你需要我。你只有在我身边才能保持你自己的存在。一旦让你在一定时间、一定距离外撒野,你一定会无法忍耐的乖乖跑回我身边。因为你受不了。」

衬衫的扣子被一颗颗仔细的解开,隐约看见藏在布料下的斑驳红印,孙哲平啧了一声。百花缭乱如同触电一样的颤动了一下。

「我必须要回到你身边,你也必须一直在我身边。因为你无法在那条街的恶臭下一直保持自我。——没有我,你迟早会坏掉的。」

看着面前的对方无言的伸出双手,随着攀上自己的后背而将整个身体靠在自己的身上时,孙哲平笑了。

「……唔……」孙哲平的肩部正枕着百花缭乱的脸庞,仿佛一片凉意。

——这就对了。孙哲平会负责到底,用甜美的诱饵将面前的百花缭乱完全驯服,牢牢的将百花缭乱项圈的缰绳握在自己的手里。

「缭乱,帮我摸摸吧。」孙哲平扭头舔上了百花缭乱泛红的耳垂。「骨折的这几天一直憋着,味道一定又浓又腻。——你肯定会喜欢的。」

百花缭乱撑起了上身,往床头柜侧了侧,伸长手臂,食指一点点将放在柜上的牛皮手包勾了过来。

「行。」百花缭乱拉开拉链,从包中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大约三分之一容量的黑灰色固体粉末,研磨的不是很细,颗粒还有些粗糙。「——我要来点rush*。你要么?」

「……那我也来一点吧。」

孙哲平抚上百花缭乱白皙的脸颊,轻轻撩开耳侧的细碎头发,端详着百花缭乱垂眼,倒出一些粉末在手心,放入口中。半阖着双眼,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百花缭乱就前倾着身子,不重不轻的力道刚好温柔的将孙哲平压倒在浅蓝色的干净病床上。

「唔唔。」

「呵呵……」

见着孙哲平身处下位,却依旧优哉游哉的盯着百花缭乱的样子,让百花缭乱略微不满的哼哼了两声。孙哲平听见身上的人可爱的抱怨,逗笑了声,随后便放弃了挑逗而卸下了全部的身段,如同刀下鱼俎一样全盘准备接受。百花缭乱见着,便一脚跨过,坐在孙哲平的腰腹处。胸腹贴上孙哲平的胸腹,额头也抵上身下孙哲平的额头,刘海发丝研磨着,两人几乎粘在了一起,近得几乎可以听见发丝摩挲的声响。

百花缭乱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对上孙哲平已经阖上的眼睛,渐渐暗淡。

——最后,将微凉的唇瓣与对方相合。

舌尖几乎毫无阻碍的进入了对方的口腔,百花缭乱将苦涩的粉末渡进了孙哲平的口腔,轻轻的缠上对方的舌尖,双方的津液搅拌起湿腻的细小水声,就连气息也似乎交缠在了一起。百花缭乱将身子再往前压了压,带动着孙哲平的脖颈下意识的上扬,微苦的唾液不受控制的划入喉头,触发喉结自动的滚动将味道顺利的吞咽下肚。百花缭乱确认了身下人的吞咽声后,才松开了嘴。

「啊……哈……哈……」绵长的亲吻导致了一定程度的缺氧,让孙哲平在被松开嘴之后就开始大口的喘气。百花缭乱则一直保持着欺上的体位,静静的俯视着他。

「这药还有点苦呢……」

「……」

「缭乱……啊……?」

「……」

「百花……缭乱……?」

「……」

孙哲平的眼神慢慢浮上了疑惑而呆滞的神情,视线慢慢上移,对上了沉默的百花缭乱。

「……百花……缭乱……是谁?……——!!!……」

一记冲击,孙哲平的世界陷入了无声的黑暗。在完全堕落的刹那,透过模糊的视线,孙哲平依稀看着身上的这个棕色长发的人重新穿起了西装,嘴唇翕动着好像吐出了三个字节的样子。

——然后,笑了……?

「让他好好去养伤吧。」百花缭乱整了整衣领,自顾自的开口,对打开房门、沉默的楼冠宁平静的说着。「他不会再反抗了,会乖乖地去国外的。」

「……那你之后怎么办呢?」

「我?」百花缭乱轻笑了一声,仰头望向愈发灰黑的满天乌云,咧开了嘴角。

「您为何要考虑我这种东西呢?楼少爷?」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窗前那灰黑黯淡的风景,在百花缭乱的眼中好像与那一个雨夜重合。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泣不成声的愚蠢女人,可怜巴巴的、如同一只全身溃烂的野猫一般垂下了头颅,发出嘶哑而悚然的声音。

「……如果,如果哪一天,你真心想让某一个人忘记你的话——那你就在这个人身上种下这个蛊吧。」

「只要这个蛊罐不碎,他就永远不会想起你。」

「原谅我……乐乐……我只能这么做……我只有他……我……」

「我爱他……」

轰隆——同那一天一样,天上划过一道惊雷,照亮了百花缭乱雕塑般凝固的惨白脸庞。

——我好像,有些理解她当时的心情了。

缓缓的举起手,手心中的玻璃瓶静静的躺着,黑灰色的粗糙粉末在一记记响雷下被刷上了寒心透骨的冰冷反光,原本的黑灰色也似乎更加浓郁了。

——『这种东西快扔给狗吃了吧。』

——但是,已经太迟了啊。

百花缭乱沉默的跟着楼冠宁的脚步,坐上了车。雨水如同浇灌一般洗刷着车窗玻璃,将映在上面的几乎所有的一切都不容分说的冲刷干净一样,从上往下的浇灌下来。

百花缭乱认为哪一天孙哲平如果抛弃了他,自己一定会咒死他。

但是这一天却并没有到来。

而自己抛弃孙哲平的这一天,却到来了。

百花缭乱也在这一天,咒死了自己。

无论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楼冠宁送走了百花缭乱,重新回到孙哲平的房间。收起了湿润的黑色长伞,将风衣和帽子挂上房间角落的衣帽架,抬眼发现孙哲平已经起身,静静的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一阵接着一阵的清脆雨声。

「孙大哥,明天就要走了。早点休息吧。」

「啊?……哦、哦。……」

孙哲平愣了愣,向走近自己面前的楼冠宁点了点头,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楼冠宁。问你个问题。」

「咋了?」

「……刚才那个咖啡色长发的人,是谁?」

「……呃?」

「总觉得……长得真不错啊。」

「……孙哲平……大哥?……」

就像放出去的蛊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是到最后,终究会同归于尽。

——在百花缭乱中了名为“孙哲平”的蛊的这一刻,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12-

孙哲平脑子一片空白似的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年的修养期。

并不是说孙哲平在这一年脑子真的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正相反,孙哲平在国外疗养的这一年可以说是一帆风顺,非常的正常。自己就自然而然的顺着时间的流逝和周围人的安排,平平淡淡的接受了手术,平平淡淡的接受复健,平平淡淡的在国外生活。

但是不知为何,孙哲平总觉得这看似一切正常的生活步调中总是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齿轮。虽然这个缺失的齿轮不会直接影响现在的生活,但是它的存在就像卡在喉头里的极小鱼刺,影响不了孙哲平的日常起居,但是每次当他认为心中的违和只是他的错觉时,这根鱼刺总以最出乎意料的时间点刺痛孙哲平最柔软最致命的一块软肉,戳破了孙哲平的一切幻想。

所以孙哲平在反复再三的确认中,终于确定这个缺失的齿轮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极其的重要,甚至可能可以完全颠覆自己目前所经历的生活。

那么,连这个齿轮究竟是什么都无法想起的自己,不就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么。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国外的医生将自己左手的碎骨细致入微的剔除拼接,使得左手能够奇迹般的回复到几乎无损的地步。但是手术后的复健工作将会十分漫长,并且就算完全康复,左手也不宜长时间承担剧烈且精密的操作。不过,和在国内面临截肢的风险相比,现在的这个结果已经是完美了。

原本这就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孙哲平第一次发现其中的违和感是在他在国外第一次摸上钢琴的时候。他木讷地用缠满绷带的手指戳着一尘不染的全新钢琴上的一个白键,平静的思绪随着一记记清脆的琴音敲打着泛起细细涟漪,慢慢叠加增大,越来越动荡不安。

孙哲平是个彻头彻尾的理科生,自己也凭着自身兴趣和家庭需要在国外深造机械工程专业。而学习钢琴只是母亲的愿望,是个彻头彻尾的任务;为了迎合大众对于富家子弟社交风雅和所谓的精英做派,而被父母逼迫着强制学习的任务而已。说实话,自己对于钢琴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过,即使现在的演奏技术被磨练一流,孙哲平依旧对于这冷冰冰的黑白家伙提不起半点兴趣。他曾经还在父母面前口出狂言,叫嚣着如果哪一天自己的手废了,倒是能不弹钢琴,也够烙下个清净。

「反正不影响正业就行。」

为此没少从孙父那里吃了苦头,但是即便如此,孙哲平也没有对自己说的话感到过半丁后悔过。他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当孙哲平和父母一起用餐闲谈时,孙哲平在印象中第一次,浑身冒出了冷汗。

「我和你父亲原本还担心你会不会放任这个手伤而逃避钢琴,看来还是我们想多了。」孙母微笑着用纸巾擦擦嘴角。「虽然不知道你说的约定是什么,但是能够答应我们来治手伤继续弹琴,我们就非常欣慰了。是吧,亲爱的?」

孙哲平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孙父波澜不惊的发问。

「……我吃饱了。回屋工作去了。」

——约定?什么约定?

孙哲平几乎一路在走廊里狂奔,狼狈不堪地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猛地甩上大门。他翻遍了自己书架上的所有东西,但是没有一个有价值的东西能够稍稍填补一下他内心突然撬开的这个窟窿。呆滞着望着被自己扔的凌乱的满地书籍,孙哲平沉默了。他确信自己是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并且和他做了个重要的约定。因为这个约定,那个过去的他竟可以改变自己原有的想法,改变他整个人,就为了成全这个约定。

——这个人到底是谁?

——想不起来。

孙哲平感觉自己要被这一块空白溺死了。他没有收拾这满地的狼藉,只是拖着身子将自己甩到工作椅子上,任凭着甩出的力气让椅子缓缓的打转,孙哲平静静的闭上了眼。

咚咚——

敲门声。但是孙哲平不想应答。这间屋内根本就没有多少人,除了自己和父母,还有三个佣人、一位管家、一位厨师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只有这一个人,会在自己独立工作时并不采取回避,但是也会出于礼节敲门示意的人。

吱呀——

果不其然,门开了。

「哲平。……啊!这是怎么了?书撒了一地……」一串清脆的女声响起,让孙哲平稍稍睁开了眼睛。咖啡色的长发松散的收了起来露出细嫩的脖颈,同样浅咖啡色的眼眸上两条细长的弯眉,嘴唇涂上一层淡淡的红色唇膏,穿着一条素色的连衣裙,正踮起脚小心翼翼的挑着狼藉中的空档走到孙哲平面前。看着对方因为自己的话语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这个女生乖乖地闭上了嘴,停止了牢骚,转而将手中的水果拼盘摆在孙哲平的桌上。

「……伯母给的。……呃……」女生捏着一块裙角,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要不要我帮你理一下……?」

「不用了。谢谢。」孙哲平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个女生只好默默的陪个笑,然后安静的离开了。孙哲平这才稍微坐起身,用牙签插起一块蜜瓜,放入口中。

对于这位名叫“妻子”的存在,孙哲平总是对此报以万分复杂的心情,在这个女生面前经常控制不住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她,最终就划归为冷冰冰的拒绝和最简洁的对话,从而慢慢演变成了现在这种生疏僵硬的关系。对此,孙哲平心中也很对不起她,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在她面前变成这样。所以基于对这位女生应有的尊重,在孙哲平找出这种违和的真正原因前,他也不打算就这样草率的向她道歉。

一开始是孙哲平看上的她。咖啡色的长发、白皙的脸庞、浅咖啡的大眼珠配上弯弯的细眉、开朗又不失优雅的笑容,让孙哲平在父母给他的茫茫相亲资料中一眼相中。随后的第一次见面,见对方穿着一条鲜红色的西式连衣短裙,长发被整齐的束成低马尾搭在肩上,一层刘海下的眼眸弯弯的笑着,滇红色的口红抿成一条好看的弧度,整个人如同盛开极时的鲜红牡丹,让孙哲平难得的怦然心动了。

那一次的见面交谈也还算不错,父母也见着自己的儿子总算相中了一个趣味相投的千金,对方父母也很满意,便十分麻利的让他们结婚了。

但就连孙哲平自己都没想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疏远会那么快的到来。平心而论,她是个好女孩,姿色清秀、聪颖乖巧又不失优雅风度,上能辅佐他工作、带他处理那些他并不擅长的社交酒会,下能帮助父母料理家事,也没有多少公主脾气。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在众人看来完美的妻子,孙哲平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焦躁感。每当望着她,看着她微笑着,孙哲平总是觉得在她上扬起的嘴角上,浮现出一股若隐若现的重影,刺的他脑袋生疼。

仿佛面前的她是和哪一个人重叠在一起,辨不清晰。

但是孙哲平慢慢地又摇了摇头。

——不,她终究不是“他”。

这个女生已经足够完美了,但是对于孙哲平来说,这样的她还是缺少了一点什么。仿佛孙哲平心中早就有一个具体的人,那个真正他喜爱的人。而这个女生在这个人的对照下,终究一文不值。

蜜瓜在口中咬开,甜蜜的汁水竟似乎有些泛苦。

孙哲平觉得自己肯定是得了精神分裂了。

干想无用。在工作椅上放空了几个时辰后,孙哲平还是站起来,自己收拾好了散落一地的书籍,放回了书架上。重新整了整思绪,开始工作。一份份文件在孙哲平手中行云流水的处理完后,孙哲平的注意力最后放在了桌角的一封航空信上。洋洋洒洒的英文写在信封上,落款更是一个龙飞凤舞的“Guanning Lou”,一看就是经常签名。孙哲平揉了揉眼角,拿起裁纸刀打开的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船票和一张薄薄的信纸。孙哲平随意的将信纸打开,里面只有零星的几行字。

孙大哥:

结束了。

伤养好了吧?快回来,有大活。

楼冠宁

XXXX年XX月XX日

望着静静躺在桌面上的船票,孙哲平暗自下了个决心。他起身,拎出了个行李箱迅速整理完毕后,披上了风衣和帽子,将自己爱用的烟管和烟草收进了内侧口袋。

「嗯?出门?」

「对,回国。」孙哲平背对着微微发愣的母亲,甩了甩手中的船票。「有活,估计会去一段时间。」

「可是,哲平……」

「让他去吧。」一声浑厚的男声响起。孙父坐在沙发上,将手中的报纸翻过一页,眉毛也不抖一下。「现在的家主是哲平,我们没权拦他。」

孙哲平笑着耸耸肩,给脸上流露着担忧的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看着问询跑来的妻子,孙哲平愣了愣。

「一路顺风。」咖啡色的女生依旧一如既往的向他展露出开朗的笑容。

「……啊、啊。」孙哲平尴尬的挠挠头,干涩的扯了扯嘴角。「那我走了。你……别累着。」

躲避着对方缓缓露出的惊讶的表情,孙哲平逃出了家门。他坐在开往码头的私家车中,愈发攥紧了手心中的船票。

无论如何,自己都有必要回国一趟。

回到一切错误和违和产生的那个原点。

为了寻找自己身上失去的那一块拼图。

也许也为了寻找那个人身上失去的那一块拼图。

不知为何,孙哲平坚定的认为自己有这个义务。

只有自己。

-13-

百花缭乱是被窗外吹来的凉风冻醒的。

毫无温度的阳光洒在百花缭乱的眼上有些刺眼,他慵懒的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手指摸了摸另一半的浅蓝色床单。一片冰凉。

——已经走了啊。

百花缭乱无言着,揉着惺忪的眼皮,睡眠不足的眼睛还有些干涩。他慢吞吞的起身落地,薄薄的被单贴着白皙的后脊骨滑落也无心捡起,他只是全身赤裸着,晃晃悠悠的走进了房间里的独立卫生间。经过梳妆镜,手腕腰间的红色勒痕一层再盖一层,红中透着紫。

百花缭乱在镜子前停了下来,静静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睡眼惺忪,眼周似乎还有些浮肿,眼角泛红,头发无力的耷拉在脸颊上,全身散发着一股病态的忧郁。

——哈哈。真丑。

他慢慢举起了双手,一只手覆上另一只手的手腕,垂眼,慢慢的揉搓。越揉越快,越搓越重,越揉越狠,越搓越热,但是皮下血肉中的瘙痒依旧挥之不去,反而随着揉搓越来越重。好像里面有成百上千条肉蛆,在一点点啃食着自己体内已经烂掉的腐肉。就这样看着、揉着,焦躁和惊悚肆无忌惮的爬上了脊柱,一片鸡皮疙瘩。

——咚咚。

「……?!」

百花缭乱倒吸了一口气。

「缭乱?是我,夜雨声烦。」

「……」

「醒了么?」

「……」百花缭乱提着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摇了摇头清醒了下意识,清了下沙哑的嗓子。「醒了,你进来吧。我在卫生间。」

吱呀一声开门,这个平日聒噪的男孩今天难得的安静,一声不吭的进了屋。他穿了一套水蓝色的松垮道服,安安静静的将手中的饭菜放在桌子上,就拿起方才夹在咯吱窝里的一套墨绿色的新衣,径直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把正在调节水温的百花缭乱给吓了一跳。

「我靠!你咋没声的?……吓死人了。」

「干嘛啊干嘛啊,我就不好不说话啊?」夜雨声烦随手就把衣服扔在了镂空的竹制衣架上,随后便脱下了道服也扔在上面,在百花缭乱一丝不挂的身体背后蹲下,拿走了流水的花洒。「喏,衣服和饭都帮你拿来了。一个人清理不方便吧,我来帮你。」

百花缭乱干涩的笑着,「哟,这是总算知道我和你之间实力的差距了吗?跑来献殷勤。」

「呸呸呸呸呸,你别得意忘形啊?我们两之间相差没那么大啊。」夜雨声烦报复性的将花洒的水浇在百花缭乱的后背,微凉的皮肤和温热的水温的反差让百花缭乱失声惊叫了一声。「再说,你先压了君莫笑成花魁了再说吧,第二~名。」

「你你你你怎么和前辈说话的?尽学君莫笑的嘴欠!」百花缭乱气得一下子炸毛,然后被夜雨声烦浇了一头水硬是压了下来,只好脸上粘着头发扭头,向身后的夜雨声烦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第二咋了第二?老子总会能拿到第一,把君莫笑这家伙给踢下去的!」

「好好好,你可以的。——来,把屁股撅起来。」夜雨声烦棒读着说了几句鼓励的话,麻利的将百花缭乱的全身冲了一遍后,拍了拍对方的臀肉示意他抬起来。百花缭乱伸出一只脚,指尖拉来一张橡胶防滑垫铺在面前,双膝落下,双手抓住了面前墙上了把手,乖顺地将腰部塌下,圆润的臀部随之上起,mi口若隐若现。夜雨声烦用食指压了压xue肉,皱起了眉头。

「喂,你又一点都不清理就睡觉了。……啧啧啧,jing液都流到大腿根了,你就不怕自己拉肚子得病啊?」

「搞了一晚上,累死人了。睡觉都来不及,还清理什么……嗯!……啊……」突如其来的侵入倒并没有多少疼痛,反而是酥麻又滑腻的异物感,让百花缭乱原本就松懈疲惫的精神立刻缴械投降,从齿缝中滚落出一连串的chuan息。他将眼睛埋入自己的双臂,黑暗中只能感受到细长的手指在自己min感的肠肉内搅动,啪嗒啪嗒的水声中有什么粘ni的东西正在从自己的体内流出来,一路顺着自己的私部线条流至大腿,敏感之极的大腿内侧似乎能完全感觉的到白浊流下的淫靡轨迹。

「唔……等……等等……啊!!——……呜……啊……慢点……好烫……夜雨……别、别……」

「前辈,屁股别发骚似的乱动。」面对着身前人对于刺激自然而然的诱惑,夜雨声烦连眉毛都不抬一下,反而捉弄着再拍了一记对方的tun肉,将两个手指肆意的cha入,盯着对方的身子反射性的痉挛,丝毫不有所收敛,不容分说的撑开手指,将紧致的xue口撑开,然后举起花洒再往脆弱的花蕊靠近了一些。「不好好的冲洗干净,之后真的要拉肚子的。这里就让我看看作为前辈的实力吧~前辈的话这点玩法根本就满足不了你吧。」

「你……好烦……啊啊……快拿开!……真的……很烫……唔唔……唔啊!……不要……不要再搅……太……刺激……啊……不行……」

可能是热水刺激,百花缭乱的理智在蒸汽的烟雾缭绕下根本无法运转,嘴巴也不受控制。反正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同僚,嘴唇松动,满嘴嗯嗯啊啊的胡言乱语,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百花缭乱就在脑子一片空白下,被夜雨声烦从头到脚服侍干净之后,将自己连拉带扯的带到桌前,按在座位上吃早饭。窗口大开的微风吹在脸上些许凉爽,才稍稍让百花缭乱缓过神来,之后一股浓重的乏力就席卷全身。在百花缭乱就要失去意识的一刹那,被坐在对面吃饭的夜雨声烦拿筷子敲了一个头槌。

「喂喂喂!别睡啊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吃一点,听见没有?!」

「……唔唔……」天灵盖上的刺痛并没有让百花缭乱的精神提上多少,他只是稍微清醒了一些,懒洋洋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迷迷糊糊的拿起了碗筷。「……谢谢你,夜雨……」

「不用谢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啊。」夜雨声烦夹起一口饭,略微担心的向百花缭乱望了望,看着对方颤颤巍巍的拿起勺子舀起一口汤,便自然而然的扶住他的手,将汤送到他口中。

「你这一年实在是太不要命了,连那个除了钱外啥都不关心的楼主都开始担心你了。你看你上个星期刚刚因为急性支气管炎打了点滴,今天就又开始隔三差五的不吃饭,晚上熬夜搞。到时候别干死了,我们还要收尸啊,麻烦死了。」

夜雨声烦嘴上嫌弃着,将一块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夹进百花缭乱的碗内。

「所以说楼主让我这一年开始来兼职照顾你的日常起居,你可别不高兴啊。——我都没说照顾你这件事要浪费我多少钱多少客人呢……」

百花缭乱沉默着往自己的口中塞着饭,面对着对方排山倒海的文字泡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然后没过多久就感觉胃部泛涨,停下了筷子,放在桌面上。

「……我吃饱了。」

「唉唉?这么快?……喂你根本没吃几口好吗!」

「真吃饱了。」百花缭乱摆摆手拒绝了对方递给他的又一块肉。「我出去消化一下,顺便买串糖葫芦。」

「嗯……你既然有力气出去走走的话,那应该确实是吃饱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了。」百花缭乱蹬上一双素色棉鞋,随手拿走了钥匙和一只浅粉棉布小钱袋。「谢谢你啊,夜雨。」

「真是的,都不听我说话。」看着百花缭乱慢慢的下楼,夜雨声烦无奈的挠了挠头,回去将桌上的碗筷收起。

「他应该并不是不听你说话吧。」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夜雨声烦微微一愣,紧接着飘来的缕缕烟气让他顿时明白了声音的主人。

「君莫笑……」夜雨声烦拿着碗筷转身,面对着倚靠在木质门槛上吸着烟草的君莫笑,白色的拖地道袍加上玄色的领口,十分沉稳端庄。身侧的一枪穿云则是一套墨蓝色的裋褐*,淡淡的浅蓝色腰带系在腰间,与君莫笑相得益彰,又不失少年的青春活力。他见到夜雨声烦,安安静静的微微鞠躬,行了个礼。

「百花缭乱只是不想说而已。只要是他不愿意说的事情,他就绝对不会说。」君莫笑揉了揉一枪穿云的头,抬了抬下巴,一枪穿云就心领神会的小跑到夜雨声烦面前,接过手中的碗筷,就麻利的带下楼了。君莫笑微笑着目送着一枪穿云的身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然后再缓缓道来。

「在所需条件满足之前,百花缭乱只会将这一切自己扛着。很浪漫不是么?」

「浪漫个鬼!他把我们这些人当做什么了?」夜雨声烦生气的鼓起了嘴。「我们可是战友啊?朋友啊?相互帮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呵呵……」君莫笑不置与否的轻笑着。「也是呢,也许他只是还没想到倚靠别人吧……或者……」

「或者?」

面对着夜雨声烦的追问,君莫笑淡定的吸上一口烟。

「或者他对倚靠这件事有严重的精神洁癖。」

「……什么意思?」

「算了算了,凭你这脑子你也想不到多少。」看着夜雨声烦步步紧逼的追问和仿佛突然爆炸的文字泡,君莫笑一脸嫌弃的推开夜雨声烦,跑远了几步。「总之,就麻烦你照顾他吧。我去的话他肯定会炸毛,就算如此,我也不能放任他就这样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啊。」

「你也真够麻烦的,绕了个这么大的弯子,非说是楼主担心他。就那个眼里只有钱、人命当狗命的家伙,竟然会想着照顾我们这些狗命,亏百花缭乱还相信。只能说他真的是太累了。」夜雨声烦放弃地摆了摆手。「不过说实话也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提出照顾百花缭乱的说。平常损他损的最起劲,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嘛!」

「喂喂别诬陷我啊?我一直都是很靠谱的好么。」君莫笑咯咯的笑着,缓缓吐出了一缕烟。

「况且,我还受了某人的委托,不照顾好的话,他估计要打死我的。哈哈。」

-14-

自己身后目前有三个人在跟踪,但是这并不影响百花缭乱难得提起的兴致。

吃饱了饭,身体也跟着轻盈了不少,再加上今天是一个舒爽的秋日,凉爽的秋风吹在百花缭乱的脸上分外的舒适,抚平了些许他眼角的干涩,温柔至极。他无视了从自己出门时就在跟踪自己的三人,难得的迈开了步伐,略显轻盈的走在这个尚在沉睡的街道。

白天的这条街如同尚在发芽抬枝的罂粟,少了盛开时如毒如艳的浓烈气息。它静悄悄的阖上了眼,收敛起生息,粗看倒是显得和其他街道没什么区别,只有尚未收起的风俗广告、挂在门口的巨大霓虹灯,还有在阴暗巷道内若隐若现的chuan息声,依旧向路人透露着它真正的面目。日光暂时驱散掉了这条街浓厚的影子,贩卖日常用品和点心零食的小贩也在这时悄无声息的渗入,随地盘腿而坐,在地上搁上一个瓷碗,铺开今天贩卖的货物后就带上了宽沿边的帽子抵挡着阳光,一声不吭,静静的等待着买主主动上门。

百花缭乱走到了一个墙角,那里已经蜷缩着坐着一位大伯。他静静地抽着水烟,胡须弯曲耷拉着,全身穿着一套脏兮兮的粗布衣服,黝黑的指甲里嵌着黑泥。他将竹扁担放在自己的面前,两个篮框内全是红润透亮的糖葫芦,红彤彤的大颗山楂果子包裹着厚厚一层的麦芽糖浆,在和贩卖人邋里邋遢的形象对比下,更加令人垂涎三尺。百花缭乱在这位大伯面前蹲下,从浅粉色的钱袋子里抽出一张钱票,笑盈盈的小声说道。

「陈伯,老样子。」

被称为“陈伯”的老头抬了抬眼,对上百花缭乱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弯起了弧度。他放下了水烟,拿起肩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后,从一旁的布袋中抽出一张油纸,整齐的码上十根油亮的糖葫芦,熟练的包好,用棉线扎紧,递到百花缭乱手中。

「麻利,就喜欢陈伯的糖葫芦。」无视着墙角深处逐渐响起的水声和湿腻的击打声,百花缭乱一手接过了纸包,一手将钱票递给了陈伯。陈伯无言的接过钱票,但是并没有放开百花缭乱的手,而是撑开他的手掌,用他黑乎乎的手指在百花缭乱白中泛青的手心中写了些什么东西,而百花缭乱也微微屈起了身子,心照不宣地回答着。

「唉?……啊啊我没事……别担心我……跟踪?……哦……放心吧,是店里的保镖……嗯嗯……哈哈安啦,陈伯的糖葫芦天下一绝,我怎么会不来呢?……就是最近工作比较忙而已……有吃饭啦,你看我瘦肯定是你的错觉……」

「哇!!——」

墙角暗处突如其来的尖叫打断了百花缭乱和陈伯之间的交流。百花缭乱只听见那暗处接着传来悉索衣料的摩擦声,伴着女人尖锐的小声辱骂和嘲讽,还有零星金属碰撞的声音和一连串皮鞋底碰撞地面的闷声。随后,从声音传出的暗处淡淡的走来了一个人。

百花缭乱鄙夷的看着这个人,全身本能性的提起警惕,往后退了一步。鼻子嗅了嗅,虽然这个男人是从那条暗处中走出来的,但是身上并没有沾上任何这条街该有的腐腥味。他一席墨绿色的长衫,白色的圆沿帽下一双大小略微失衡的眼睛,却有着看穿一切的力度。他平静的走到百花缭乱面前,面对对方显而易见的防备而熟视无睹,透着一股光明磊落的傲气,反而显得百花缭乱的反应有些做贼心虚,滑稽的很。

「……你就是百花缭乱对吧?」明明是问句,男子却用着肯定的口吻。

「你谁啊?」百花缭乱倒也毫不客气。

「姓王,名杰希。」自称“王杰希”的修长男子彬彬有礼的摘下了帽子。「你应该不认识我,但是我倒是很早就知晓你了。」

「如果说想搭讪我的话,这情话未免太烂了。」百花缭乱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就想离开。「想泡我就到青楼指定我,我必将奉陪。」

王杰希只是沉默的听完了话语,然后再次戴上了帽子。

「下蛊,本就是巫邪之事。」王杰希整了整帽子,目光停在止住脚步的百花缭乱的背影。「既然你已经下蛊了,就必然要承受反噬的两败俱伤。」

看着百花缭乱震惊的转过身,王杰希平静的说。

「最近几天,你自己注意一下。」

「你……怎么会知道……」百花缭乱愣在原地。「……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是站在自己的认知和立场上,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现在的情况稍微施加一些变数而已。」王杰希盯着百花缭乱慢慢睁大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着。「我说到底还是中立派,你究竟是想要怀揣着谎言永远惴惴不安的活下去,还是想被戳穿谎言迎来永远的诅咒和痛苦,你自己选择吧。」

望着百花缭乱不顾一切匆忙狂奔离去的背影,王杰希默默的说着。

「希望你们能在这前后都是绝路的情况下,能够探索出第三条生路。」

说着,王杰希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和打火机。火苗从书信的一角中引燃,无声无息的啃噬着纸面上狂草的字迹。王杰希手指一松,焦糊味的纸信飘落在地,碳迹慢慢的包围着三个格外潦草的草书,并静静的吞噬殆尽。

将“孙哲平”三个字的草书吞噬殆尽。

百花缭乱不知道自己身体内怎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一路狂奔着回到了青楼。他打开了自己的房间,房内已经被仔细的收拾干净。他慌忙跑到墙边的一个檀木置物架,刚买来的糖葫芦手一滑掉落在地上也无暇顾及。他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的在已布上一层薄灰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瓷罐,青黑色的瓷面上刻着精细的花纹。他仔细的检查着,用指尖将细缝中的灰尘擦得干干净净。

——「只要这个蛊罐不碎,他就永远不会想起你。」

百花缭乱隐忍着咬住下唇,踮起了脚尖,把这个瓷罐放在了置物架的最高层,并弯起手指,将瓷罐往里面推了推,才松了一口气的放下了伸长的手臂。他大口大口的深吸着气,将狂跳不止的心脏安抚下去,然后不自觉的揉搓着手腕,慢慢使自己冷静下来。

——咚咚。

「请进。」

木门打开,一个小秃在门口向百花缭乱鞠了一躬。

「那个,缭乱哥哥,客人来了。」

短暂的沉默,百花缭乱抬头又是一副水盈盈的笑脸。他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糖葫芦,扔进了置物架的一个较低的格子中。他一手将头后的马尾拉得更低,一手松开了衣领,走进小秃面前,伸出舌尖舔润了嘴唇。

「让他进来。」

「……是。」

百花缭乱面对着进来的陌生男人充满着露骨yu望的双眼,双手自然而然的缠上了男人的脖颈。他勾起一条细长的腿,卷上男人的腿,腰腹挪动着,若有若无的摩擦着对方的下shen,被对方湿热的舌头抚弄着耳根和颈部予以回应。

「你还是老样子,sao的要命。」

「也麻烦老爷这一次也好好的帮我压压火呀。」百花缭乱轻chuan着,低低的笑了起来。

「好,老子这就满足你。」

百花缭乱和男人在冰冷的地面上肆无忌惮的缠绵着,殊不知与此同时,青楼下停下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位男子从车中走了出来。他的左手隐约可见缠着白色的绷带,右手支起细长的烟管,长长的吸上一口。悠悠的长烟模糊了男人的面容。

「就是这里吧?楼冠宁。」

-15-

唇齿粘腻的合在一起,百花缭乱感受着肩部的布料被缓缓拉下,皮肤在凉风吹拂下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眷恋似的再往男人温暖的身上缠了上去。他任由男人抬高了自己的上肢,将墨绿色的外衣脱下,双手不知好歹的隔着自己的中衣抚摸着腰肢,若有若无的泄出一点喘息,换来顶在自己胯间越发炙热坚挺的反应。

「说,是不是想要我干你很久了?嗯?」

「啊……是的……是的……」

肯定和顺从已经成为了接客时下意识的反应,百花缭乱微微低下了头,手指摸上了对方如烙铁一样的柱身,颤颤巍巍的将它从裤中取出,弹入手心的热度让百花缭乱一下子晃神,而这一淫荡的神情也实实在在的刻在了男人的眼中,让男人施虐心骤起,手起便在百花缭乱的臀部落下一记干净利落的巴掌。百花缭乱反射性的呻吟着,隔着布料的击打虽没有留下太多的钝痛感,但是强烈的酥麻和巨大的声响在体内不断共鸣放大,足以让其羞愧又燥热难当。他缓了神,开始小心翼翼的安抚着手上的柱身。只是看着柱身随着自己的抚摸渐渐吐出露水,自己的双眼也不知为何随之升腾起迷乱的泪水。

——已经,习惯了。

百花缭乱已经分不清这泪水表达的究竟是愉悦还是感伤,在男人将自己的中衣也慢慢剥下的同时,自己伏上前去。嘴唇温柔的亲吻着对方的私处,百花缭乱抬手撩起落下的几缕发丝,然后张开了嘴,顺着对方手掌施加于自己头部的力道,自然而然的将对方的温度含在了自己的口中。湿腻的腥味在喉头蔓延,连柱身在自己喉部轻轻顶撞的力度都让百花缭乱着迷,呕吐感转化为侵蚀脑髓难耐的瘙痒,慢慢的折磨着他的意志。

——已经不知不觉的沉迷其中了。

身体也是,心灵也是。百花缭乱在这一年中就算自己奋力的消极抵抗,自己的这身肉却早已在无数男人的压榨和调教下被打磨得圆润光滑,毫无缚鸡之力。如今每当开始肉体开始缠绵,意志都开始本能性的变得麻木恍惚,身体也无视着自己的意识而擅自对着压制欲和施虐欲肆无忌惮的流出淫水,瘙痒难耐。

当男人摸上了百花缭乱的腰肢,敏感而柔软的腰部肌肉被触碰,惹得他咯咯直笑,但阴柔的五官挤出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自己早就应该明白,在这个人蛊的街中要了然一身的活下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百花缭乱迟早都会被这腐肉腥臭的漩涡吞噬下去,最后让自己都被污染成以前的自己最为唾弃的样子。这是自己身为戏子的必然,也是自己妄图反抗自己戏子血种的报应。

对于这样依旧堕落摔碎的自己,自己竟无法产生任何厌恶的情绪,甚至有时会升起奇怪的愉悦感,但是大多数时都是麻木不仁的。

——无所谓了。

百花缭乱仰头望着渐渐升上天空的日辉,日光刺得双眸更加湿润。他的指尖微微抓紧,柔软腰肢被对方放倒在冰凉的地上,膝盖弯曲,顺从地让对方拉下了自己的裤子,领口松开,粗糙的指腹揉搓着自己细嫩光洁的大腿内侧,引着百花缭乱牵出舒服的气音。他收紧腿,膝盖轻轻夹住对方下探的上身,随着自己后部穴口缓缓蔓延的湿润柔软的触感,百花缭乱舒服的后仰起脖颈,愈发绷紧的腰肢被对方双手用力钳住,无法扭动摩挲让百花缭乱只能将心中越磨越浓的焦躁感化为一圈圈升腾的呻吟,破口而出。

「进来……进来好不好……我……不要舔……不够……」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欲求不满啊你?」

自己可能是真的想要吧。只要将自己埋没在排山倒海的快感和炙热中,就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就是做完后身体浑身酸痛还要清理,真的好麻烦呐。

——「我已经帮你清理干净了。你不知道当时虽然你睡着,但是你的小嘴依旧依依不舍地缠着我的手指,真的是好粘人啊……」

「——啊!!——哈……!!——呜呜……」

突如其来的肉刃不容分说的塞入自己的体内,蹂躏着自己紧致湿滑的肠肉一路所向披靡,强行撑开的酸胀感粗暴的冲垮了百花缭乱唯一剩下的一丝理智,赤裸裸的侵入和肉欲肆无忌惮的宣泄在了百花缭乱纤细柔软的肉皿中,他只能伸手,胡乱的抓住手边的木质柱体,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只为了不让自己完全的被对方山洪猛兽般的快意把自己撞得灰飞烟灭。

「唔……啊啊……啊……哈啊……唔啊……」

「舒服么……嗯?……舒服!吗!……」

一记突刺撞出百花缭乱满眼的泪花和破碎的呜咽,仿佛灵魂也就此撞碎了一地。他一路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软趴趴的被男人抱起,突然下坠的身体把对方的肉刃再往自己体内深入了一些,奇异的侵入感在自己已经适应之极的肉体内只能愈发共鸣出更甚的疯狂和失控,他只能顾着体内冲击的力道和摩擦一路发出高高低低的媚吟,脑袋中除了浓腻汹涌的快意之外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百花缭乱只觉得自己就像漂于波澜大海上的一片已经枯烂的花瓣,被体内横冲直撞的酸胀、疼痛、火热、冰凉,还有说不清道不明、却令人疯狂的快意肆意冲刷。——什么都没法想,也不用想,连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否还是人都不用考虑。

——就这样做一个默认接住一切的名器*,似乎,也不错。

直到自己裸着的后背贴上冰凉的木质表面,撞击的钝痛才让百花缭乱稍微闷哼,缓过了一些神。他费力的收缩着涣散的瞳孔,模糊的色彩在眼前这才慢慢的聚集成形状。当青铜色的细纹慢慢清晰地印在百花缭乱的视线中,那刻纹如同千百计毒针一般,将他的心脏瞬间刺得千疮百孔。

施加在自己体内的力道,震动一路随着肉体的拍打悉数传递到自己靠着的木柜上。被自己束之高阁的蛊罐,竟随着震动慢慢抖动着移动着位置,渐渐靠近着柜子的边缘,一只蛊脚已经伸出了柜外,摇摇欲坠。

百花缭乱顿时瞳孔收缩,汗毛直立,心中一桶冰水无情的浇灭了此刻所有的情绪。随后,漆黑的恐惧似火焰浇灭后的青烟一般无声的上升,蔓延爬上了整个脑髓。

「……不行……」

百花缭乱哆嗦着嘴唇,音量随着心中如病毒般传染蔓延的恐惧而同步提高,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嘶叫和悲鸣。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啊!!——……不行啊!!——别!!——……唔……啊啊……放手!!——不要!!放手!!!……」

「卧槽!今天缭乱你是找死啊?受啥刺激了?」男人见着百花缭乱一反常态的艳媚荡漾,竟与自己挣扎了起来,还反手给了他一拳。脸上的疼痛在情义正浓的当下更是四两拨千斤,立刻撩起了男人的施虐欲。他轻而易举的钳住百花缭乱死命挣扎的身枝,眼睛暗的更深了。「老子今天就好好调教你这欲求不满的骚货!」

「啊啊……不行!!……不行……求你……求你!!——……放了我……放开我啊!!……」

——求求你放开我……

一击精准的刮过身体内部的那块软肉,海啸般的快意扼住了百花缭乱的喉咙,令他窒息。

——不然的话……

肠壁的颤抖根本抑制不住,撕心裂肺的哭喊只让自己身前的男人越战越勇,带动木柜的震动又将蛊罐往外部推出了几分。

——他会想起来的……

「求你……呜呜……求求你……啊……放开我……放开我啊……唔啊……呜呜……」

恐惧挟持住了百花缭乱的泪腺,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掉落了下来。他抓住了男人的领口,但是完全没有力气施加一点点力气象征性的将他推开,只能颤抖的抓着,在这个全权控制着、侵犯着自己的男人低下了头颅,发出了至今为止第一次发自肺腑的求饶。正处情爱中的他原本就脆弱之极,百花缭乱更是卸下了自己所有的心防,以接近苟延残喘的状态抬起了头。他用脑中仅存的一点意识拼接着求饶的话语,混合着令人心碎的哭腔,屈尊着向男人求全。百花缭乱无力的挂在男人的身上,碎片般呜咽和断断续续的求饶响彻在整个房间。也许此时只要是任何一个人破门而入,都会为他这样濒临崩溃、奄奄一息的姿态产生巨大的同情心,满脑子只会想着要将这个易碎的人儿小心翼翼的抱下来,在他颤抖的睫毛上落下安慰的一吻吧。

但是,这里是青楼,这里是风俗街,这里是只有权财肉欲、而没有尊严伦理的蛊。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是没有人把百花缭乱当做一个人看的。他只是一滩只要给钱就能张开大腿接受一切的肉,一只优秀的收纳呕吐物的垃圾桶。百花缭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这股恶臭同化了。

所以男人无视了他的示弱,往体内毫不犹豫的一记重击,打碎了蛊罐最后的支撑,也打碎了百花缭乱最后的一块灵魂。

哗——

伴随着男人似发情的疯狗般粗鲁下流的吠叫和一浪接着一浪起起伏伏的冲撞,蛊罐摔落碎裂的声音就像被蚊子叮上一样毫不起眼。但是在百花缭乱的眼中,蛊罐砸碎的过程竟一帧一帧的在视野中变慢并放大,他好像能够完全看清一条条裂痕是如何爬满整个蛊罐,里头干制的蛊虫又是如何从飞舞的碎片中撒出来的。

脑子随即一片空白。

——孙哲平。

「你叫放手我就放手?你他妈的可是我买的!你有资格跟我叫板么?嗯?!」

「……对不起……啊啊……对不起……」

——孙哲平。

「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路边的狗求吃的都比你叫的响叫的欢!」

「对不起!……对不起……啊啊……饶了我……我错了!……我错了啊……」

——孙哲平。

「老子今天就让这外面的人瞧瞧,你这个淫胚到底骚成什么样!」

「呜呜……啊啊……啊……不……不要……」

——孙哲平。

「你看到楼下的那辆黑色的轿车了吗?那是老子的第一桶金,接下来我就继续赚钱,把你这骚货买回家,好好把你调教成闻着骚味就流水的娃娃,你说怎么样?」

「啊啊!……不要看!……不要看啊……呜……我错了……对不起……唔啊……饶了我……饶了我……」

——孙哲平。

「嘿嘿,你这哭的样子也蛮好看的嘛!咋以前不哭一个给我看看啊?看来我还没有把你捅爽啊!——」

「啊……啊啊……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我真的……真的错了……」

「你他妈的给我滚!!——」

在百花缭乱浑浑噩噩失去意识的一刹那,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撬动着自己的意识,染着鲜红的血腥味熏着自己早已哭得干涩的双眼。但是他依旧毫无挣扎的坠入了深渊。

——已经……

-16-

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名副其实被称作“翻天覆地”的变动。

孙哲平想着。

他从国外渡船回国,楼冠宁等在码头上接应他。西服、领带、纸卷烟,楼冠宁和他记忆中的样子一样,并没有多少变化。孙哲平下了船,抬手整了整头上的圆沿帽。

「楼冠宁,好久不见了。」

「哦,孙大哥。看你这样子,看来是没啥问题了。」楼冠宁抬眼盯着举起的左手缠着的绷带,笑了起来。「那就走吧?事不宜迟。就是……」

「嗯?」

「啊啊,没什么。」楼冠宁好像在补救什么的摆着手,头摇得像拨浪鼓。「走吧。」

楼冠宁肯定知道什么。——当自己在目的地的那栋青楼门口下车时,孙哲平回忆着方才码头上楼冠宁紧张的反应,暗自想着。未知引发的焦躁感让孙哲平感到嘴巴一阵一阵莫名的干涩,他用手摸着嘴唇,被海风吹得干燥起皮的唇部有些扎手。他抿了抿嘴唇。

「楼冠宁,你……」

「孙大哥,客户在楼上等你呢。快上去吧!」楼冠宁麻利的在前台签名册上签上大名,然后就马不停蹄的绕到孙哲平的身后,硬是将尚一头雾水的孙哲平推着上楼。经过一排排的紧闭的木门,软糯娇俏、此起彼伏的呻吟透过门缝悠悠的传来,孙哲平有些厌恶的皱起了眉头。被领到门前,孙哲平终于忍不住了。

「楼冠宁,谁谈生意会选着在青楼里谈啊?」

「当然是我咯。」

门打开就钻出了一股呛人的烟味,一阵带着小尾音的京腔钻入孙哲平的耳朵,让他反射性的抬高了眉毛。他走进了房间,带上了门,将风衣帽子挂上了衣架,两人径直走到了仅剩的两个空位,坐了下来。从内侧口袋里掏出烟管,一个金色短发的清爽少年便轻巧着小跑过来,拿过孙哲平手中的烟管,大大咧咧的将手中的碎烟草塞入烟斗,点上烟,将烟管又径直塞回孙哲平手中,就又一蹦一跳的回到了一位温文尔雅的男士身旁。这个男人上身洁白的衬衫,衬线折痕烫的一丝不苟,领口系着一根水蓝色的细领带,布料上还细致地烫着银白色的斜纹。他一直微笑着,嘴角和眼尖的曲线看着很舒服,用手轻轻圈住了金发男生的腰,随后不紧不慢的开口。

「那,最重要的人到了,我们就开始吧?韩文清前辈?叶修前辈?还有,王杰希前辈?」

「也是哦。」君莫笑——现在被称为叶修的人身上缠着一件鲜红色的男士曲裾,遍布布料的白色祥云十分低调又贵气。他轻笑着吸了一口烟,然后使坏的吹在了左边一直正坐的韩文清脸上。「老孙啊,别像老韩那样子板着脸扯严肃,都是熟人老相好,生死与共,别那么客气啊。」

「所以,今天不是谈货?」

「谈。」被叶修称为韩文清的男人一身正统的军绿色军服,皮质军靴擦得锃亮,凶相的五官因为烟味熏得更加的凶神恶煞,狠狠的瞪了旁边叶修一眼,换来叶修一连串咯咯的笑声。

「事情都处理完了,风头也过去了,所以也借此机会叫你过来聚一聚。算是,庆功会。」坐在最右边的王杰希依旧一席竹绿色的长衫,大小眼轻轻的闭了起来,安静的抿上一口茶,然后茶杯落下,咳嗽了两声。「还有,你烟最好少抽一点。伤肺。叶修也是。」

「哥这是改不回来了。军校习来的风气,没办法。」叶修手指拉来了一皿紫砂烟盒,将烟斗中吸完的烟灰敲打在烟盒里,抬手撑起了脸。「不过我倒一直想说,老韩就算了,喻文州倒也不抽啊。像你从政的,压力不比我们这种差吧。」

「每个人都不一样嘛。我自有一套提神集中的方法。」说着,那位被称为喻文州的男人笑得更深,将手臂收了收,将怀中的金发男生圈的更紧了。怀中的男生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被喻文州贴在他嘴唇的食指轻轻堵住,欲言又止。「我们就别说这种闲话了,先把正经事说了吧。」

所以接下来的一切就这样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的来临。

大段大段鲜活的记忆在这稀疏平常的聊天中突然就肆意的侵入孙哲平的脑髓,让他顿时头皮发麻、汗毛直立。他有一种眼前发黑的错觉,汹涌袭来的记忆正在毫不留情的改造着孙哲平这个人,将他如同拼图一样一点点剥离,又一点点的按上了新的拼图。那个模糊的缺口在迅速回笼的记忆走廊中逐渐收束成形,最后凝固成那个鲜红灵动的身影。

手指松开,烟管掉落在地。金属的烟斗敲打在木质地板上,清脆响亮。

「孙大哥?孙大哥?」

开心、悲伤、愤恨、无奈、恶心。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孙哲平心中混合化作浓郁的鲜红色,从一片漆黑的水面上袅袅升起,散发着刺鼻的铁锈味。熏疼了孙哲平的泪腺。

孙哲平觉得泪水回流到喉头都是血腥味。

「叶修!!——」

「啊??!!」听到孙哲平突然的怒吼,淡定如斯的叶修也被吓了一大跳,疑惑地眨巴着眼睛。

「百花缭乱……百花缭乱在哪里?!」

「在出门右拐左手边第二个房间啊。」这时喻文州怀里的清爽男孩发话了,声音清亮语速偏快,咄咄逼人。「难道你要去找他?劝你还是别去了我们这儿保镖可厉害的一手掀翻一个肌肉壮汉的!缭乱他现在还在业务中呢谢绝其他人的,你过去纯粹找死啦……喂喂喂喂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啦我不跟你说去了找死啊喂!哎哎哎我和你说话呢你理都不理我……」

「——闭嘴。」

孙哲平冷冷的落下两个字,无情的拍在那个金发男生的脸上,烦躁的甩上了门。

咣——

余音震着整间房间都嗡嗡直响,好像过了好久才完全安静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没说错,我劝他别去一片好意他咋反过来向我生气了?文州啊你倒是评评理啦这人怎么这样的……」

「是,夜雨你说的是。」喻文州微笑着看着男孩,得到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笑容,尖锐的虎牙若隐若现。这时才觉得这个呱噪的男生特别可爱。

「不过孙哲平这真的是怎么了……神经兮兮的……」叶修貌似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向韩文清这边对了对眼,得到对方摇头作为回应。

「不用担心,没事的。」王杰希平静的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骚动。他睁开了眼,望向了紧闭的木门,叹了一口气。「只不过是蛊解开了。」

「王大眼你又在说这种封建迷信的玩意儿。」

「……个人看法咯。」王杰希对于叶修随口而来的嘲讽,并没有太在意,随意的耸耸肩,转眼看向了楼冠宁。

「——楼冠宁。」

「嗯?」

视线从正经下来的楼冠宁身上移开,王杰希的视线停在了放在面前的茶杯上,温润的玉白色瓷杯中一汪青绿泛黄的茶水,清新怡人。

「这场赌,我输了。」

「呃……」楼冠宁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也不算一个赌啦,只是我相信孙大哥而已。」

「呵呵。」王杰希轻笑着拿起了茶杯。

「啊,不过那时候寄给您的支票你就收下吧。」楼冠宁笑了起来,「虽说名义上叫“赌金”,但是其实是当时您救孙大哥一条命的一点点谢意。」

「不必了。我已经烧掉了。」王杰希平静的喝上了茶。

「和大局相比,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17-

只不过是短短两分钟的路程,孙哲平却感觉如隔千秋,双脚也似灌了铅一般,走起来费劲的很。这条木质的走廊似乎毫无尽头,只是一味的流动着相同的风景,而孙哲平也毫不在乎,焦急地奔跑着。

——为什么会忘记他呢?

突然恢复的大段记忆还来不及消化干净,孙哲平焦躁地在脑中整理着零散的记忆,不住钝痛了起来。他慢慢地停下,转身面向了一间房间。

是了,孙哲平记起来了。记起了那个电闪雷鸣暴雨的异常秋天;记起了百花缭乱拖着略微凌乱的西服、用嘴渡给自己粉末的苦涩;记起了自己失忆前的那一刻,恍惚中看见欺在自己身上的那个灵动的身影,那姣好的薄唇默默的一开一合,最后化为了一个看不透的微笑。

——「对不起。」

——为什么?

门口直挺挺的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容貌虽只是普通的壮汉样子没什么特点,但是也是有几分熟悉。恢复了记忆的孙哲平再眯上眼仔细地观察了几秒钟,确定了。——他们就是一直跟在百花缭乱身边的贴身保镖。

——你为什么这么做?

「……百花缭乱,在里面吧?」孙哲平努力压制着内心汹涌的焦躁,逼迫着自己以他平日的语气和面前的两人对话。但是问完后的两人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紧闭的门缝中泄露出来的叫声却如同刀刃一样一点一点的凌迟着他的心脏。

「……对不起……啊啊……对不起……」

孙哲平记忆中从没有这种样子的百花缭乱。小心翼翼的呜咽,软糯的鼻音,受虐后可怜兮兮的惨叫,和似乎可以掐出水般湿漉漉的媚声。光是听着声音,孙哲平就能想象出好一道春光香艳的戏码。但是,此时的孙哲平只觉得呕吐难忍。

「让开。」

「对不起先生,现在正在业务中,恕您不能进去。」

孙哲平反手就是一拳。

「对不起!……对不起……啊啊……饶了我……我错了!……我错了啊……」

百花缭乱不应该发出这样支零破碎的声音。他记忆中那个清亮又好听的嗓音被硬生生的掐尖,尖锐而沙哑。百花缭乱此时此刻就像一朵凋谢的山茶花,整朵绽开的艳红茶花断头般的整朵凋落,然后被路人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先生,请别这样。」

「让我进去。」孙哲平揉了揉手上的淤青,啐了一口。「否则别怪我打得你们这辈子完蛋。」

「呜呜……啊啊……啊……不……不要……」

隔门间撕心裂肺的喘息声中,疼痛、恐惧、哭泣如同磨砂纸一样无情的削着孙哲平的耳膜和心窝。有些地方被磨得火花四起,而有些地方却又越磨越平、越磨越薄,溅起的火花又跳入引燃了被磨的脆弱不堪的那一块柔弱,最后全部化作大火,烧得一点都不剩。就像现在他正在经历的这场打斗一样,一拳打在对方结实的肌肉上,敌伤一千,却又自毁八百。

「呜呜……啊啊……啊……不……不要……」

突然一记犀利的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孙哲平和两位保镖的斗殴中,孙哲平还没看清这条银光的轨迹走向,就只听对方「啊!」的吃痛了一声,然后就感觉自己攻击的力道被一个人巧妙的化解转化成钳住自己行动的巧劲,自己就这样被固定在这个人的身前,完全无法动弹。

「孙哲平,你冷静一点。」

浑厚的嗓音响起,让孙哲平的意识稍微拉回了一点。定睛一看,把自己钳住在身前的人正是方才见面的韩文清,棱角分明的脸如一汪潭水般平静,丝毫没有刚才插足于一场二对一乱斗的慌张和不安。他左手钳住了孙哲平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用巧劲施力让其无法起身,右手抽出一把细长的西洋剑,剑尖直指对面一位保镖的喉头,将他定在原地。而在这位被压制的保镖斜后方,另一位保镖已经倒地,不省人事。

「……抱歉,我的朋友方才做出了失礼的事,请见谅。」韩文清缓缓开口,一副丝毫不像是道歉的凶狠表情,话里却饱含真诚的歉意。「这把西洋剑是装饰剑,没有开刃。」

「不,我们这里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被顶着喉结的保镖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大体上还是冷静的回应道。「能和北派韩文清少校过招是我们毕生的荣幸,只怕韩少校对此事挂怀于心。」

「喂!韩文清你放手!」

「里面的客人还有多少时间结束?」韩文清单手甩剑花收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然后无视了孙哲平的奋力抵抗,向面前稍稍舒了口气的保镖询问。

「还有……3分07秒。」保镖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韩文清!!」

「孙哲平。」韩文清提高了嗓音,雄厚有力的声音盖过了孙哲平的怒吼。「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在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给我忍着。」

「你他妈……——!!」

「你给我冷静一点!」韩文清手上力道加重,孙哲平实在敌不过,吃痛着跪在地上。他扭头看着居高临下压制着自己的韩文清,如同一条受重伤而穷途末路的饿狼,豆大的汗珠因为痛觉的刺激而从额头流下,湿润着一双充满愤恨的眼睛。韩文清摇摇头。

「你原本就打不赢我,现在还有手伤。你竟用受伤的左手打拳,你是不是疯了?」

「我咋不知道你一年不见,竟变得那么娘了?韩文清。」

「……」韩文清没有反驳,只是稍稍减轻了些力气,继续说话。

「作为兄弟,也作为过来人,给你个忠告。」

孙哲平在听到“过来人”三个字的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攻击态势,愣住了。

「你如果真的要一个人,那么无论你是否愿意,你都要好好想想那个人的心思。」韩文清松了手,留下了一个依旧呆滞望着他的孙哲平。

「他为什么这么做?他究竟怎么想?他到底想怎么样?好好的想一想。」韩文清转头望着长长的走廊,好像在那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位他倾心一生的人一样,眼神竟有一丝柔光。「然后再去回应他的期待。」

「……如果想不出来呢?」

「那就去问他。」

「如果他……」孙哲平渐渐冷静了下来,垂下了眼,眼睫毛颤抖着,小心翼翼的说着。「无法回应我的期待呢?」

「哼。」韩文清拍上了孙哲平的肩。「那就揍他一顿。」

「噗。你当每个人都像叶修那样的,经得起你折腾?」韩文清的回答着实把孙哲平逗笑了。「也只有他能抗得过你了。你们俩这可是特殊案例,我这可学习不过来。」

「呵呵。」韩文清闭上眼轻笑着。

「我的那个人可是可爱的很,也脆弱的很。」孙哲平望向了那扇紧闭的木门,脸上浮起了浅浅的一层苦笑。「没有我,他会死掉的。」

「啊啊!……不要看!……不要看啊……呜……我错了……对不起……唔啊……饶了我……饶了我……」

门背后的哭泣声愈发响亮,如同无形的手一样紧紧攥住了孙哲平的心脏,捏的生疼,钻心的疼。沙哑的叫声如同利爪一般,抓着孙哲平手心中一片血迹。

疼痛冲淡了方才燎原的怒火,只留下了悔恨和怜惜的灰烬。

「啊……啊啊……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我真的……真的错了……」

无论百花缭乱先前做了多么让他匪夷所思的举动,多么倔强执拗,让孙哲平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但是现在只是一扇门的阻隔,孙哲平听着百花缭乱不知道是对着谁说的哭泣和道歉,只是听着,所有的愤恨都烟消云散了。

——纠结这些都没用。

「时间到了。开门。」

随着保镖将门缓缓的打开,映入眼中的景象刺痛了孙哲平的眼睛,瞬间让孙哲平失去了理智。他只觉得身体擅自行动了起来,如脱弦之箭一般冲到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面前,用自己方才攥到出血的左手,猛得一记左勾拳将男人打到墙上。

「你他妈的给我滚!!——」

打飞的男人是死是活他无暇顾及,白墙上开出铁锈味的红花他也不在乎。孙哲平落膝,跪在了那具残破的躯体面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朵凋落残败的落花拾起。雪白中混着黑色、青色、紫色,还有大片大片的鲜红色,孙哲平眼睛湿润着,在那咬得青紫色的嘴唇中落下一吻,哽咽着将怀抱收得更紧。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

因为百花缭乱道歉了,哭啼啼的向着不知何处的自己道歉了。

那些撕心裂肺的道歉,不是对着别的任何人,而就是对着孙哲平说的,只对着孙哲平说的。——即使在他心中,孙哲平不可能听到他的道歉,但是他还是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乞求着孙哲平的原谅。

没有任何理由,没用任何借口,百花缭乱放下了一切世俗的挂念和自己的尊严,来向着对他来说已经是莫须有的孙哲平忏悔。

这样的百花缭乱还不够孙哲平放下他纠结着的一切吗?

太够了。

孙哲平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人缓缓的舒展开眉毛,像孙哲平记忆中一样,安详至极的睡着了。微弱的呼吸一起一伏,在孙哲平眼中就是百花缭乱生的希望。

留下一片残败的落花狼藉。

韩文清默默的站在门口目睹了一切,余光瞥见青楼的楼主匆匆赶来,微微转身,眼神黑了下来。

「楼主,这种程度的玩法,已经不是你店可以接受的范畴了吧。」

「韩、韩少爷……」

「你先去君莫笑房间里,把王杰希王医生叫过来。救人要紧。」韩文清双眉紧锁,略显厌恶的看着楼主点头哈腰的答应着,「这个事情怎么处理,之后再说。」

「还有——」房间里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韩文清和楼主都吓了一跳,一同望向声源的地方。

「我要赎百花缭乱。」

孙哲平依旧背对着两人,将昏迷的百花缭乱抱得更紧了。

-18-

「嗯……」

再次醒来的百花缭乱,发现自己被放在熟悉的床榻上。转动眼珠,依旧是自己熟悉的房间。窗户大开,投射而来的阳光混在着浓郁的阴沉,呈现着灰蒙蒙的橘黄色。百花缭乱也只清醒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皮沉重,全身酸痛,只是床架上悬挂的药袋让百花缭乱愣了愣,才迷迷糊糊的发觉事情的不对劲。

「醒了?」一袭竹绿色的身影淡定的坐在床旁,响在耳畔的嗓音让百花缭乱好生熟悉,却又想不出来是谁。他转了转钝痛的脖颈,见那双波澜不惊的大小眼盯着自己,心中略微有些发毛。

「又见面了呢。」王杰希象征性的寒暄一句,然后转眼,无视着尚不知所措的百花缭乱,翻开了手中的小本子。「主要是顿挫伤、淤青和软组织挫伤,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受虐伤,还有肛门撕裂,和长期严重的营养不良。」

余光瞥见躺在床上一脸呆滞的百花缭乱在听到“肛门撕裂”时刷地涨红的脸,王杰希眉毛都不抬一下,关上小本子。

「受虐伤没什么大碍,肛门撕裂痊愈的话至少要涂药静养一周,营养不良更是要长期调养至少一个月。先吊一周的营养液,然后在食疗调理。这段期间禁止激烈运动和性行为。听到了吗?」

百花缭乱愣愣地听完,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臂已经被扎入点滴针,淡黄色的药液无声的流入自己的体内。听到王杰希用不轻不重的语气问他时,他才稍微有点反应,轻轻的点点头,然后张了张开裂的嘴唇,发出的嗓音沙哑至极。

「……那个……我……晕过去了?」

「你这已经是妥妥的工伤了,由我开工伤证明,你可以得到两个月的病假和相应的工伤赔偿,把你干昏过去的那个人也列入黑名单了,之后两年是不可能来一级青楼了吧。」

「呃……那个……」

「然后,你被赎出去了。」

王杰希无视了百花缭乱进一步的发问,直接一句话堵住了百花缭乱。而这一句话近乎就像一声绝响,重重敲打在百花缭乱遍体鳞伤的心脏上。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只是觉得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强烈的情绪如同黑泥一样埋没着他的视野,什么都不剩。

百花缭乱眼角酸涩,但是流不出眼泪。

「……是么。」

「君莫笑现在在和你的买主一起在楼下进行赎买手续和赔偿手续,你的工伤赔偿会一次性给你。做完手续之后你还可以在这里待一周,用来清理房间、搬家、告别等善后工作。」

「……是么。」

「你的治疗费用我也会让你买主支付的,这一周我会上门出诊的。」

「……是么。」

「……」王杰希看着自顾自神游着的百花缭乱,轻叹了一口气。「先说一句恭喜吧。」

「……是么。」

「还有一点。」王杰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鲜红色丝质布袋,布面的回式烫纹使得这个小布袋更加的低调奢华,一看就极具品味。他把布袋子拉开,将开口敞开拿到百花缭乱眼前。里面暗绿色的铜质碎片透着熟悉的反光,让百花缭乱顿时拉回了神。

「这个是你的蛊吧?」王杰希平静的说。「蛊罐碎了,这些蛊虫就没有用了,被我处理了。但是这蛊罐估计对你来说还有意义,所以我处理过留下来了。」

百花缭乱难以置信,抵抗着全身的疲倦撑起上身,让自己靠在床头上,费劲地伸出双手,从王杰希手中接过那个红布袋,手指颤抖。

「……王先生……您怎么会……知道这个……」百花缭乱清了嗓,刚才的一切行为让他稍微信任了些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更何况,如果王杰希所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

「我家族的祖业研究中医,蛊毒作为一个分支,自然也会有所涉及。」王杰希看着百花缭乱小心翼翼的将装满碎片的布袋子收紧,小心翼翼的攥在手心,说着。「你的这个蛊虽然效果有些独特,但是大致机制还是挺普通的。我已经妥善处理了,你不用担心会反噬到你身上。」

「这么说,你那时候已经知道了?」

「准确来说,在我第一次正面接触你之前,我就知道了。虽然那时候在街上和你见面的时候,一眼也能看得出来。」王杰希看着百花缭乱望向自己的眼神从震惊慢慢的融化成无奈的自嘲,略微皱起眉头。「所以我说,“你应该不认识我,但是我倒是很早就知晓你了”。」

「那么,那一次在街上的话……」

「是在基本上知道你下蛊的情况下给你的真诚忠告。」王杰希无奈的说道。「虽然我知道当时情况下,突然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和你说这些,你一定会抱有警觉。但是我还是必须这样说,毕竟当时你的蛊咒已经是相当岌岌可危了。」

「但是……我听说只要保护这个蛊……」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让这个蛊罐碎裂的机会,并不是只掌握在你自己手里。」王杰希不平衡的眼睛此时似乎看着非常遥远的地方,看透到一个十分玄妙的领域,让百花缭乱有些不寒而栗。「这就是类似于“因缘”的东西。我想提醒你,但是还是太晚了啊。」

「你是不想让这个蛊解开对吧?否则你就不会下了。」

是了。百花缭乱又将拿着布袋的双手握紧了一些。

百花缭乱完全不想让这个蛊解开,让自己的存在完全从孙哲平的人生中擦除掉。这样孙哲平就可以追逐他自己幸福的人生,而不会拘泥于自己这团脏兮兮的烂肉。

当百花缭乱得知孙哲平受伤的消息时,他心如刀割的心情没有一丝虚假。但是之后的话才是真正让百花缭乱陷入无尽的绝望的。

——「他说“为了一个约定”。」

这时百花缭乱才真正意识到。

——完了。

百花缭乱和孙哲平之间平时亲密无间,但所做的互动也多为日常无关痛痒的交流和单纯的肉体纠缠。百花缭乱认为自己和孙哲平的关系就如同水和乳,可以相互混合,但是绝不会相融。在这种绝对的距离下,百花缭乱才能把自己早已发觉的、作为戏子不该有的爱慕之情在这么长时间内揣在心里,而依旧大摇大摆的和孙哲平接触,接受他的示好。

因为百花缭乱认为孙哲平会对自己上心,但绝对不会真正爱上他。

因为自己是个只要给钱就可以张腿的戏子,自己只是和他在玩名为“爱情”的慰藉游戏。虽然住在这条街中最正规的青楼,打扮的花枝招展人模人样,但是本质上和那些阴暗巷子里的站街女子没什么区别,都是给钱办事、捅入就叫的人肉娃娃。他已经渐渐在这条街的侵蚀下早已失去了一般人该有的意义和道路。

有人说他们是鱼缸里优雅摆尾的高贵金鱼,有人说他们是能结出大麻果的妖丽罂粟,但是更多人称呼他们为垃圾桶,他们也安然接受。说这是奴性也好,自尊也罢,但是百花缭乱通过这层保护机制,来维持他脆弱的自身。这是打出生就投入这个蛊里的他摸爬滚打,消耗着生命学来的生存技巧。

不要思考、不要回应、不要期待,接受别人所抛弃的一切,只是机械的回应着别人的期待。就如同自己独自坐在电影院中,荧幕中放映着和某个男人之间的幸事。手中抓起一把瓜子,荧幕上究竟还是别人的故事,自己还能就着瓜子的香味,对这荒诞至极的剧情笑上几声。否则如果将自己代入到电影中的话,自己已经不知道被这人间地狱折磨死了多少回。

这是这条街的生存规则。大家只要都互相遵守,相互喂下欢愉的致幻剂,就能玩的开心,清醒后好聚好散。

只要这样,百花缭乱就还能是百花缭乱自己。

但是孙哲平却擅自毁约了。

——不,他可能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条约。

百花缭乱在这之前并没有和孙哲平做过任何正式的约定,随口的调侃类似于约定的东西,百花缭乱倒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是他和孙哲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孙哲平的视线如同一双温暖的手摸上自己的指尖的时候。

——「啊啊。我在洋人那里学着弹钢琴,所以对手很敏感。——钢琴,你知道吧?黑白键的那种。」

——「嗯嗯,听以前的客人说过,感觉挺好玩的。」

——「不过我也会点古筝和古琴,如果以后有缘的话,我可以给你弹一曲,你也可以给我弹一曲。」

完蛋了。

百花缭乱愣了愣,又如恍然大悟般微微转头,自己爱不释手的古筝静静的躺在墙角边,表面浮着一层白灰。

心如死灰。

试想着自己观看的恐怖电影人物从荧幕中爬出来,抓着自己进入电影中的感觉是怎样的。

孙哲平就是这样一个霸道地想把百花缭乱拉到自己身边的人。他随口说的一个调侃,孙哲平却记着那么久,并且在现在化为令百花缭乱可怖的执念,将他拖入名为情愫的毒池。

到了这种地步还自欺欺人的认为孙哲平不真的对自己上心,那就真的在路边找条狗干死自己吧。

所以当楼冠宁请求他去看望孙哲平的时候,他答应了。

如果自己选的恐怖电影太吓人,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了怎么办?

那就把这台放映机关掉,换一部电影看吧。

「好了?」王杰希冷不丁的转身,似乎再对某个人说着,得到了对方吊儿郎当的回应。

「好了,富豪就是好,付钱真是爽快。」君莫笑在门口稍微停了停,把手里的烟敲进便携的小烟盒后,悻悻然走进房间。「哟,醒了。咋样?」

「没什么问题,就是调养。」王杰希回答着,回头瞅着一袋营养液已经吊完,就非常利索的调停了点滴,麻利的把点滴针拔了,将用过的针管药袋妥善包好,放进了自己的包里。「这一周麻烦你照顾一下,少抽点烟。」

「哪能啊?人家大少爷说了,这一个月的修养,他都准备寸步不移、不离不弃。」君莫笑像似故意逗着王杰希身后的百花缭乱似的,看着百花缭乱听着自己的话愈发沉下来的眼睛,眼神死死的盯着手中的红布袋,摊了摊手,嘲讽道。「我可没有那么不解风情做这个电灯泡。」

「你别再搞事就谢天谢地了。」王杰希摇着头,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

随后又是一串响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么,就麻烦你了。」王杰希稍微向着这串脚步声的方向向前了一些,随后响起一声清脆流畅的撕纸声。

「具体的症状、药物、使用方法和频率、其他注意事项和调养忌口等等都写在上面了,可不能胡闹,好好遵循医嘱,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我爹啊还是娘啊?这么烦人。」

「如果不是你上次骨折有前科,我会如此念叨么?!」

熟悉的嗓音让一直低着头的百花缭乱蓦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声源的男人。他还是穿着一套干净的西装,简洁之极的短发,不算英俊但是也令人舒服的五官,就是左手缠着的白色绷带让人刺眼。他啧着嘴随意的扫了扫纸上的内容,然后放弃着将纸折起来,塞入了口袋。

百花缭乱在听到自己被赎走之后,擅自妄想了许多种可能性。他费劲的转起自己沉重的脑子,迫使自己回忆起这十一年叠在他身上的一具具肉体的名字和面容,然后一个一个幻想着以后的日子。但是唯独没有想着面前的这个人。

百花缭乱在下蛊的那一刻就没有奢求过他的原谅,也不敢想象过他的原谅。

「……孙哲平……」

「嗯,醒啦。」

因为如果这样,百花缭乱一定会融化在孙哲平的情绪中,再也无法逃脱。

无论是仇恨还是情爱,亦或是冷漠,都会沉溺其中。

因为百花缭乱是孙哲平养的蛊虫。

体内流着孙哲平喂给他的血,血液里流着孙哲平喂给他的蛊毒。

无法逃脱,也不可自拔。

-19-

可能是因为一年没有见面和交流过了,百花缭乱竟有些看不懂如今的孙哲平。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来承受孙哲平可能倾倒给他的一切疑惑、愤怒、不解等等,但是到真的和孙哲平相见,他的反应却让百花缭乱完全的束手无策。

「这个你要么?」

「……唉、唉?」

孙哲平冷不丁的一句平常之极的嗓音打破了百花缭乱神游的思绪。百花缭乱慌张的抬起头,看见房间里的孙哲平正在指挥着一队看着非常正规的搬运工正在清理自己的房间。木架上陈列的东西已经被悉数收好,百花缭乱弹奏顺手的古筝和古琴也放进了琴盒,盒面上贴上了“易碎轻放”的纸条,整间房间乱中有序。孙哲平只是平静的指着地上一箱纸盒,还没有用封带封住,半敞开的开口中隐约可见一些黑色皮质的东西。

百花缭乱疲惫的叹了口气,撑起自己的上身从床上起来,小心着注意自己右手的点滴。

「不用了,我以后又不需要这些玩具。扔掉吧。」

「……你买的?」

「不是,曾经有个客人特别喜欢这种玩法,就……试了几次。」百花缭乱感觉着孙哲平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略微侧了侧头躲开了视线。「后来这个客人也不知所踪了,他那时候购置的玩具也就放在了我这里。」

「……是么。」孙哲平淡淡的应了一声,就搁置了这个箱子,继续转身指挥了起来。百花缭乱也被一同冷落在床上,只有冰凉的营养液无声无息的注入自己的身体内,渐渐冻住了他的血液。

这一周内,孙哲平真的像君莫笑所说的,对百花缭乱照顾简直是无微不至。他以令君莫笑都惊讶、连夜雨声烦都沉默的认真态度照料百花缭乱的起居,药物的服用也是严格按照医嘱、一丝不苟的进行着。——包括治疗肛裂的药膏,也是由孙哲平亲自出马为百花缭乱涂。

虽然百花缭乱因为自己是戏子,向着别人sao首弄姿、露出自己的mi穴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极其自然的事情,但是让别人为自己受伤的gang门上涂药膏,那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体验,令百花缭乱羞愧难当。第一次抹药对两人来说更是人间灾难。

「快把pi股撅起来!」

「不用了!真不用!我自己涂就行了!自己涂就好了!」

「别那么客气啊,你的这玩意儿我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如今害羞什么?」

「唔……?!」百花缭乱听到孙哲平轻笑着说出的这句话,顿时语塞了。

只有这种时候,百花缭乱才能稍微松了口气。

——孙哲平是真的全部记起来了。他还记得自己,他还认识自己。在他的记忆里,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否则,凭借着孙哲平平时对他的种种表现,如同一汪温暖的秋水包裹着百花缭乱的身体,却将他如入寒冬,瑟瑟发抖。

百花缭乱想象过孙哲平将如何怨恨他、骂他、羞辱他,甚至更加狠毒的打他,或是冷漠他,这些对于百花缭乱来说都属于接受范围。毕竟自己这一年中,遇到过许多擅自追求他纠缠他的客人,在自己明确拒绝他的瞬间,各种丑陋至极的反应更是千姿百态,现在想起来也是滑稽的很。对于这些,他都没有问题。

但是百花缭乱唯独接受不了的,是变故前后的一成不变,是孙哲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向着自己落下温柔的目光。不在乎、无所谓、没兴趣,这些眉宇间流露出的态度是压死百花缭乱的最后一根稻草。而现在这些孙哲平给予他的温柔轻抚就如一双无形的双手慢慢的扼住百花缭乱的脖颈,渐渐加重着力道。

百花缭乱无悔自己至今为止做出的一切,但是这一切围绕的最初意义却在这一周的温柔中正在慢慢的消失。

——孙哲平可能根本就没有对自己上心,最初的开端也许只是一个谎言,而自己就那么轻易的跌进去了。

百花缭乱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所以他对孙哲平做出的事情就根本无关痛痒。而自己就如同一只挑梁小丑般大闹一场,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闹剧。

愚蠢之极。

「——你敢扔下我,我就咒死你。」

在那个月明云淡的初夜,漫长等待中,百花缭乱曾想过无数次,如果孙哲平其实是欺骗自己情感的时候,自己将如何把孙哲平碎尸万段、五马分尸。但是如今,当这一切似乎真的化作了现实,百花缭乱却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做不出来了。所有的思绪似乎都渐渐的封死停滞,凝固冻结,被名为无情的严寒完全冻结了。

连眼泪都冻住,流不出来了。

房间里的东西被井然有序的一件件搬了出去,又被细致的打扫了一遍,整个房间显得空荡荡的。没过多久,王杰希就进入房间,麻利地将百花缭乱手臂上的点滴针拔去,收拾好药袋后,再走到趴在窗口正在小歇吸烟的孙哲平身边,递给他一个纸袋。

「喏,这周的药。服用频率和剂量我都写在药盒上了,都是些补充的维生素和矿物质,配合均衡的三餐补充营养。还有膏剂也快不够了吧,我又开了一个星期的量。肛裂这个要慢慢养,就算现在不疼了,这段期间也是不能进行性行为的,知道了吗?」

王杰希在说到后半段话时,特意提高了音量,不知道是对着犯下前科的孙哲平说,还是在对心不在焉的百花缭乱说。不过,提高的音量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百花缭乱被小小惊吓了一下后,似乎认定是对着自己说的一般,拼命的点点头。

「好了好了,给你钱,你快走吧。」孙哲平懒懒地向窗口吐出一口烟,然后将烟管叼在嘴中,伸手从皮夹中抽出两张钱票塞入王杰希手中。「到百花缭乱用药的时候了,人家会害羞的,拿钱快走。」

「嗯。以后再联系。」王杰希也不抱怨些什么,收了钱就麻利的打包走人了。关上房门,空荡荡的房间摆着最基础的物件,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一起一伏的呼吸声,配合着落入窗户的金色斜阳不温不火的温度,一股即将曲终人散的氛围。

——明天,就要从这里离开了。

明明是自己一辈子的奢望,明明是和自己最喜欢的人一同离开,这个完满的大结局,此时却不能让百花缭乱得到一丝的宽慰。他微微的收起手指,在床单上抓起两束深浅不一的折痕。

「百花缭乱。」

嗓音打破了房间的宁静,百花缭乱愣了愣,抬头,见孙哲平已经将烟管搁在烟盒上,两手手中各自拿着一样东西。右手拿着的是一管全新的药膏,自己非常熟悉。但是当百花缭乱将视线从右手转到左手时,他目瞪口呆。

孙哲平左手手指夹着一对金属的小夹子,夹口被黑色的橡胶细致的包着。夹尾都连着一条白色丝线,丝线尽头挂着各挂着一颗金属的小钢珠,随着重力轻轻的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百花缭乱迅速将视线在房间里搜寻着,马上发现在靠近窗户的角落里,有一个半敞开的纸箱。

「衣服脱了,过来。」

这个人的嗓音就像施了魔咒一般,百花缭乱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擅自站起,一件件剥下了自己的衣物,随意的扔在地上。他全身赤裸着,冷风吹在肩头上泛着红晕,一步一步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向着蛊惑他的那个男人面前挪开了步子,直到在孙哲平面前停下。

「跪下。」

看着百花缭乱在自己面前落下双膝,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声,孙哲平略微皱了皱眉,又迅速铺展开来。他蹲了下来,视线平视着百花缭乱的脸,轻笑了起来。

「别一副已经要哭出来的样子嘛。这不搞得像我要对你做些什么一样的。」

绑着绷带的左手轻轻抚上了百花缭乱的胸,耳侧马上响起一声湿润的呜咽声,孙哲平加重着力道,让绷带粗糙的质感磨得两颗突起都变得诱人可口后,离开,拿起一个小夹子,夹上了一颗ru头。

「唔——!!」

无视了百花缭乱本能的吃痛,孙哲平立刻拿起另外一个夹子,夹上了另外一颗乳头。两颗小钢珠因为重力,将百花缭乱胸前两块脆弱的软肉霸道的向下拉着,随着他轻微的颤抖而晃动着。孙哲平慢慢抬头,摸上百花缭乱涨得通红的脸,拇指轻轻的抹去了眼角的一点湿痕。

望着百花缭乱被疼痛折磨得脆弱不堪的姿态,孙哲平此时的温柔更加让人觉得冷酷无情。

「我就是来给你涂个药膏,顺便跟你叙叙旧,清清旧账罢了。——毕竟,你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嘛。」

-20-

说原谅,孙哲平那时在门口听到百花缭乱呼喊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原谅他了。

但是,他觉得他们之间还缺一个答案,一个极其重要问题的答案。

刚刚经历了一场混乱的争执,刚刚把遍体鳞伤的百花缭乱放在床上后,孙哲平看着百花缭乱安详的睡颜,松了一口气。他轻轻抚摸着百花缭乱光洁的额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后就起身,开始帮着其他人收拾屋子。他沾湿抹布,一点点擦拭着墙上自己搞出来的血渍,游离的眼神却马上注意到蹲在木柜前、一副神秘兮兮样子的王杰希。出于好奇心和顺手的帮忙,孙哲平往王杰希身边靠近。

凑近一瞧,发现王杰希将一团黑乎乎的灰烬收入油纸,随后开始用报纸捡起撒落在地上的陶瓷碎片,一片片小心翼翼的置入红色布袋中。

「这是……?」

「他的私物。不要乱碰。」王杰希提了提下巴,示意着躺在床上的人后,用手肘轻轻撞开了孙哲平试图要帮他捡碎片的手。

「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孙哲平皱着眉头,趾高气昂的宣布了占有宣言后,再次伸出的手又一次被王杰希打住。

「……如果你不想再一次忘了他的话,你就别碰。」王杰希这一次的嗓音更加冰冷了,透着严肃至极的警告意味,让孙哲平不情不愿的知趣下来。他耷拉着被拒绝两次的手,但是眼神也和对方一样愈发冰冷了。

「怎么回事?」

「很简单。」王杰希微微侧身,将方才包住的油纸打开,里面黑乎乎的碎粒透着些许褐红色,让人想起了被烧焦的某些活体生物,但是内部却还有些没有烧熟的半流着的油脂血浆的感觉。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孙哲平不寒而栗。

「这就是你忘记了他的原因。」孙哲平一系列细微的反应全部被王杰希尽收眼底,他没说什么,再次把油纸包好,这次却抽出了一根黑红色的棉线把纸包扎了起来。随后站起,将另一只手中红色的布袋收进了衣袋,然后双眼直直地盯着一脸发愣的孙哲平。

「——我说你是被他下了“蛊”,才让你忘记他的。你信么?接受德先生赛先生开化的孙哲平先生?」

「呃……」孙哲平先是露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奇怪表情,然后纠结了好久,最后放弃般地叹了口气挠挠后脑勺。

「说说吧。」

孙哲平站起身,身体靠在窗框下,重新拾起了烟盒上的烟管,悠然地吸着,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全裸的百花缭乱。雪白的皮肤被斜阳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而胸前却以两块软肉为中心晕出粉红色的花蕾,一路晕染到脖颈,同脸颊同时升起的红色交融在一起,如同滴血一般。跪落的双膝有些微微发颤,纤细的大腿肌肉紧张着,腾空着臀部不敢完全坐在脚上,就保持着这样半跪的姿势,咬住了有点血色的嘴唇。

但是百花缭乱始终都没有说一句抵抗的话,做出任何抵抗的行为。他只是这样跪着,双手明明没有绑起来,却也听话地垂在两侧,没有擅自摘除夹在胸前乳头上的两个夹子。

——真不知道他是在向着自己认错,还是在存心惹自己生气。

孙哲平在心头大大的叹了口气。

——看来真的很有必要好好调教他一下,让他真正明白他的价值。

孙哲平将烟嘴塞入自己的嘴中,吸上一口烟。

「我失忆是你干的?」

「……」

「怎么做到让我只会忘记你的?说说看。」孙哲平将语气放冷了下来。俯视着跪下的身体在自己的暗自威慑下一瞬间的颤抖,孙哲平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静静地抽着烟。在一段漫长的沉寂后,百花缭乱终于开始嘀咕着。

「那时候……我……给你……喂的……唔……不是……兴奋剂……」孙哲平仔细的听着,觉得百花缭乱正在竭力抑制着自己躁动不安的声线。「是……一种……特殊的药……不过放心,没、没什么后遗症的……所以……」

「哦?那还真是不错。」孙哲平垂眼见着自己的话又让百花缭乱稍微惊吓着攥紧了手心,他敲掉了烟管中的烟,三两步走到那个半打开的纸箱,在里面捯饬着,最后拿出了一管黑色细长、手掌大的小瓶子和一副皮质脚链。百花缭乱疑惑地抬起头,看见瓶子的瞬间原本通红的脸就要滴出血一样的又红了一层。他望着孙哲平走到自己的面前蹲下,将脚链扔在自己面前,语气不留半点余地。

「穿上。」

百花缭乱犹豫了几秒后,咬着嘴唇,战战兢兢地将脚链拿起,弯腰将自己光洁纤细的脚踝套入纯黑的皮质踝套里。这副脚链的金属链条很长,对于百花缭乱的行动并不会造成多大的不便,皮革踝套内侧还有一层厚实的绒布,套上去也没有任何紧缚感,反而脚踝被厚实的绒布包裹着非常暖和。这种脚链,与其说具体束缚的实用性,象征性的意味会更加浓重一些。

——对于接下来受虐关系的服从。

孙哲平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伏在自己身下穿好脚链的百花缭乱仰头望着自己的眼睛,湿润的目光里竟透着些许隐忍的兴奋和期待。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记,然后打开了那个黑色的瓶子,将开口凑近了百花缭乱的鼻下。瞳孔收缩着,孙哲平一瞬间捕捉到了百花缭乱的失神,然后无言的将瓶子从百花缭乱面前拿开,盖上盖子,扔进了纸箱里。不过还是有一股极其稀淡的苹果清香飘散开来,被徐徐吹来的凉风冲淡冲散。

——挥发性兴奋剂。

「真正的兴奋剂,是这么甜的。」

「……嗯……」回答孙哲平的声音也染上了一层甜腻。

「你骗了我,骗的可大了。」

「……呜……」孙哲平见着百花缭乱的双膝愈发无力,挣扎着抵抗着重力,不让自己的臀部坐下去,并没有任何动作。

「我真的很生气,你知道吗?」

「……知、知道……」孙哲平看着百花缭乱似乎要哭出来了,但是依旧完全不为所动。他站了起来,从床旁拉过来一把椅子,在百花缭乱面前坐了下来。

「——转过去。」

百花缭乱将上肢也落在地上,乖巧的转过身去。修长白皙的后背在孙哲平视线下一览无遗,洒上一层斜阳金色的镀光,揉淡了腰上斑斑点点尚未褪去的红斑。

「趴下去。」

「……哎?……」百花缭乱愣着回头,连耳根都红透了。

「趴下去。」

「……」百花缭乱咕噜着,迟疑着将双手枕在额头,前半身前倾,小心翼翼的趴在冰凉的地上。臀部也带动着向上抬起,孙哲平用穿着皮鞋的脚尖轻轻顶着他的大腿内侧,百花缭乱也顺从着将臀部再往上抬了抬,将雪白的双丘间含苞待放的秘蕊清晰的呈现在孙哲平的眼前。可口的小嘴随着主人的呼吸,似乎害怕着什么,又好像期待着什么似的,颤抖着一张一合。孙哲平捂上嘴轻笑着,将那管尚未开封的药膏扔到了百花缭乱身边。他听见掉落的响声而微微抬起头颅,缠绕着湿润水气的双眸迟钝地转向地上的药管,喘息抑制不住的从齿缝中泄露出来。

孙哲平笑地更深了。

「你究竟还做错了些什么,今天我们好好来算一算。」

孙哲平放下了脚,臀部依旧高高地翘着。他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坐姿,顺手抄起了烟管,重新装上了烟草。

-21-

「就算你说“说说看”,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好说的。」王杰希轻轻摇摇头。「你就把它想象成一种药或者洗脑术就行了。他对你下了蛊,让你完全忘记他,说事实过程,就这么简单。」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孙哲平压抑着内心逐渐淤积起来的愤怒。「那你还不告诉我?」

「现在的你说了也很难相信,更何况当时的你?」王杰希发问道,「而且,以你之前在医院里的状态,让你忘了他倒不失为一种合适的办法,让你专心在国外养伤,所以也有私心故意没有戳穿这个事实。」

「你……!」

「比起说我,不如先处理处理你自己的问题吧。」王杰希平静的打断了孙哲平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眉宇紧锁。「医术蛊毒说到底都只是工具而已,背后人与人之间的因缘纠葛才是问题的核心。」

「——好好想想他为何对你下蛊吧。不是对你持有强烈的感情,是不可能使出如此决绝的方法的。」

「说说看,你做错了什么?」

「……骗你吃兴奋剂,其实是给你下药,让你……忘了我……」

「那你知道错了么?」

「……知、知错了……」百花缭乱刚刚少许平静下来的双膝又开始打颤,但是这次的颤抖却附带着愈发浓重的气音和鼻音,还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的粉红色。脚指不安分的摩挲着地面,带动着金属链条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此时更加撩动着孙哲平内心深处的强烈渴望。

——药效上来了。

「真的知错了?」

「……错了……我错了……」

「那么。」孙哲平吐出一口烟,平静的说道,「捡起你旁边的药膏,用一只手指自己抹。」

「……」

孙哲平沉默地看着百花缭乱安静地伸手拿起药膏,双肘无力的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颤巍巍的在自己右手食指上挤上乳白色的药膏,并把药管直接扔在地上。他将左手手肘撑在地上,微微侧身,白皙的右手以自己都不曾想过的温柔力度摸上了自己的后庭,拇指和中指微微撑开了两瓣圆润的雪白臀肉,食指伸入股沟中,纤细的指尖沾着药膏开始一轻一重按揉着穴口。软肉被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抹着一层药膏,啪嗒啪嗒的粘腻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响亮,听得百花缭乱羞得臀部又红了一圈,感觉穴口亮晶晶水亮亮的如同滴水一般。

孙哲平牙关咬紧,牙齿研磨着金属烟嘴。

「将食指伸进去。」

可能是兴奋剂的药效一点点的磨灭着百花缭乱的理性和羞耻感,他这回听到孙哲平的命令后,只是眼睑颤抖了一下,已经没有太多的抵触,如同一只驯服之极的金丝雀,展开线条流畅的蝴蝶骨,继续舒展着背脊。指尖再探索着点着周围的穴肉,然后似乎做好了准备似的,直接将一个指节伸进了秘穴中。

「唔!……啊……」

被催化得敏感至极的感官与蒸腾着迟钝至极的意识相互交融着推高百花缭乱的兴致和欲望,让他几乎没有意识到这样堪比自渎的羞耻姿势正在被孙哲平看着,而因为异物的进入而坦率的做出可爱的反应。湿润至极的喘息、噙满泪水的眼眸、染红的肩膀、纤细的胴体,还有在一切酥麻的刺激中逐渐抬头的柱体,在孙哲平的眼底呈现一片春光大好的淫靡景象。他着魔似的将手指越伸越深,碾开一层又一层紧致的肠肉,体内温热又湿润的触感似乎对于现在的百花缭乱来说有着谜一样的魅力。他不由自主的勾起了食指,轻轻刮骚着湿滑的内壁,喉头也随着自己施于的刺激而松懈着流出了一浪浪娇喘。

「唔唔……唔……呜……啊……啊……」

百花缭乱睁开半阖着的眼睛,眼珠吃力地转向自己身后正在目睹这一切的孙哲平,泪水模糊一片,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真正响起的只有最简单的音节。而孙哲平只是平静的盯着,继续吸着烟。

「还有呢?」

「……啊?……」突如其来的发问冷不丁的响起,让已经逐渐沉迷的百花缭乱艰难地恢复了一些意志。他竭尽全力搜寻着脑中仅有的几点记忆,却依旧找不到任何线索。他收不住嘴角流下的一丝水盈盈的银丝,躁动的快意早就磨灭了百花缭乱心中的一切提防,他单纯地疑惑着发声,余光却瞥见孙哲平愈发暗下来的眼神。本能的恐惧刺激着百花缭乱柔软的心脏,他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双眼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打湿了一小块地板。

「……我……我还犯了……什么错……我……不知道……大孙……大孙……」

嘴唇因为长时间的张开喘息而变得干涩,百花缭乱啜泣着发出小声且令人心碎的求饶,却依旧维持着这样羞耻至极的姿势。他抬起的下半身因为哭泣的过度呼吸而无力地落下,整个人渐渐蜷缩在地板上,如同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孤零零地躲在下雨的车底下,瑟瑟发抖。但是他的食指依旧顺从的塞在自己的体内,没有拔出来。

——药物已经彻底溶解了百花缭乱残存的一点理性和自尊,剥离出那个最原始且最真实的他。

——是时候了。

「你真的不知道?」孙哲平拿起烟盒,敲打烟管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

「我……」百花缭乱听着孙哲平依旧波澜不惊的发问,哭得更加支离破碎。「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呜呜……」

「哎……」孙哲平轻叹了一声,起身再次走到那个半打开的纸箱。

「百花缭乱,你真傻啊。」

百花缭乱被泪水浸湿模糊的视线中,停下了一双皮鞋。孙哲平的声音从上方悠悠的响起,百花缭乱所剩无几的意志中,竟似乎从孙哲平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无奈和宠溺。他感觉自己被孙哲平轻轻的抱起来,如同一只布偶娃娃一样翻过了身。瞳孔费力的收缩,光线聚焦,自己视野中绚烂的色块慢慢的聚拢清晰,最后汇聚成孙哲平一张苦涩的笑脸。

「……大……孙……?」

「缭乱。」

「……嗯?……」百花缭乱已经磨掉了所有的理性,方才长时间坚硬冰凉的触感让他本能性的寻求着触手可及的安全,下意识的蹭着孙哲平温暖的颈窝,慌乱的呼吸也逐渐平息了下来,慢慢变成了若有若无、瘙痒难耐的娇喘,整个人柔软地更像一只发情的猫。

「因为你不知道自己还犯了什么错误,所以我要帮你想起来。」

见着百花缭乱迷糊的抬起眼睛,孙哲平拿出一串滚珠和黑色细皮带放在百花缭乱的面前。看着百花缭乱的神色由起初的安逸到震惊,最后换为恐惧和害怕的抵抗,孙哲平一揽施力把胡乱挣扎的百花缭乱框在自己的怀中。原本由于兴奋剂的作用,百花缭乱就完全使不上力气,更不用说孙哲平的力气本身就比百花缭乱大得多,压制他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大时间。

「不行……不行的……不要……大孙……这个难受……真的难受的……」百花缭乱抽出了手指,双手抓住孙哲平胸口的衣料,呜咽着求饶的样子似乎一碰就碎,但是根本没有力气,构不成任何威胁。倒是因为再次酸涩的泪腺而又布上了一层红晕,松散的咖啡色发丝如瀑布一般落下肩头,咬的通红的嘴唇如同落败的红花落入白雪一般,透着一股绝命的美感。

「那你要什么?」孙哲平轻声说道。

「……要你……我想要你……我不要这个……这个……难受的……」手指抽出的空虚感和药物催化的情愫此时如洪流般爆发出来,百花缭乱难耐的晃动着腰肢,胸前的两个小钢球也带动的一晃一晃着,扯着红艳艳的两颗敏感乳头,可惜这一切磨枪走火都只是隔靴搔痒。

「不行啊,医生叫你这段时间禁止性行为的。我可要好好的遵从医嘱才行。」孙哲平牵出里面的细长黑色皮带,将百花缭乱已经挺拔的柱身根部缠起,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马上换来主人愈发崩溃的媚叫。

「所以,我不能进到你体内。」

「不要……不要……大孙……扯开……进来……」

孙哲平将晃神中的百花缭乱再次放在地上,换来对方温顺的敞开着胸脯和腰腹,眼睛乖巧地看着孙哲平轻轻的掰开自己的双腿,然后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固定住腿,让自己已经湿润难耐的私处在孙哲平面前暴露无遗。随后一阵冰凉的硬物抵在了自己炙热的穴口,百花缭乱稍许发愣,松开一只手轻轻的牵住了孙哲平的一条袖管。

「大孙……扯开……好不好……唔啊!——」

一颗光滑的金属滚珠被无情的推入尚未完全痊愈的入口里,括约肌被迫拉开牵扯着刚刚封口的伤口,在百花缭乱下身炸裂出一小朵疼痛的烟花。毫无防备的百花缭乱完全经受不住这点刺激,反射性的尖叫了起来,然后随着疼痛消散过后愈发强烈的酸胀感和瘙痒而收紧了指尖,扯住孙哲平的一只手臂,胡乱的顺着掩盖在衬衣下流畅的肌肉线条,抓住了孙哲平绑满绷带、结实温暖的手掌。

「大孙……不行的……太大……太大……」

「我说了,你不知道自己还犯了什么错。」孙哲平轻声地说着,手指顶着第二颗滚珠,推到红肿的穴口前慢慢的研磨着。「所以,我要让你想清楚,想明白。不是来让你享受的,百花缭乱。」

「呜……」

「你有没有注意他的手腕?」王杰希望着独自沉思的孙哲平,突然道出一句。

「手腕?」孙哲平微微愣住,转头望向尚在沉睡中的百花缭乱。

「对。如果作为顿挫伤的话,手腕上的伤口也太异常了。」王杰希淡淡的说着。「这只是算我的推理。百花缭乱手腕上大量的外组织挫伤、结痂和更多新的挫伤层层叠叠。就算是经常接触相关行为的戏子,也会根据自己伤口的情况而安排轻重缓急,怎么样都不会变的如此严重。」

「……」孙哲平沉默。

「这就说明他在很长的时间内,没有意识、或是故意忽略手腕的伤口,甚至故意加重伤口,神经质的对受伤的手腕增加新伤或者延缓痊愈,导致伤口长期无法愈合,旧伤叠新伤。」

「……」

「我之前稍微问了问叶修,他倒是说了个有意思的情况。」王杰希转眼对上孙哲平转头回来的眼睛,一手捏起自己的下巴。「百花缭乱似乎一直都有揉搓手背手腕的习惯,但是在一段时间里变得非常严重。他自己可能也躲着别人怕被发现,但是他独自一人时经常时不时就非常用力地搓着自己的手腕,特别是右手腕。严重时可以一直搓着血肉模糊的手腕搓十几分钟,最后自暴自弃的涂上药水,卷上绷带。」

孙哲平突然想起那一天,他不小心拉下了略显疲惫的百花缭乱身上的桃红直裾,一瞬间腰腹上的斑斑点点刺痛了孙哲平的眼睛,让他开始向着倔强的百花缭乱发问。

从而没有注意到,他被宽大的衣袖遮住的双手手腕已经在这之前的好几天里,都被厚厚一层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当这一天孙哲平在咄咄逼人担心他的时候,那些白色的绷带已经悉数拆下,露出的一块块起皮和红斑和腰腹的大面积红色相比已经算是轻的多了。孙哲平当时以为这和他身上其他伤口一样,是其他客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虽然腹中诸多不快,但是也是无可奈何,所以也没有就此继续追问下去。

——谁知道这包在绷带下的伤口之前是什么样子。

「他仔细想想,这种症状出现的时间点,正好是初夜后不久,百花缭乱开始大范围接客的时候。」

王杰希顿了顿,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准备似的,小小吸了一口气。

「如果叶修他说的没错的话,延续至此,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强迫症了。」

孙哲平垂下了眼。

「你想说什么?」

「我说你既然要买了他,那么就要了解这个人的情况。」王杰希耸耸肩。「我只不过是作为医生的告知义务告诉你而已。但是作为个人,我要奉劝你一句。」

「嗯?」

「你买走他不一定是个好选择。」

「为什么?」

「洁癖。」王杰希的眼神沉了下来。「特别严重的精神洁癖。这个人已经被谁改造的,这一生只能接受那个人了。」

「哦?依据是?」

「直觉。」

「呵。我还以为是同病相怜。」

「……」

百花缭乱完全敞开的身体已经乖乖的吞下了三颗滚珠。这串滚珠串的金属滚珠从小到大依次排列着,已经进入的三个滚珠不容分说的撑开了肠壁,冰凉的触感裹挟着肿胀感爬向百花缭乱的脑髓,竟有些顶得喘不过气来。他宛如已经沉入这个装满水、空荡荡的鱼缸里,大口大口呼吸着仅存的一丝氧气,却依旧缓解不了从肌肤燃起令人疯狂的火花,右手指尖如同抓着最后一块浮木一样,指甲似乎都嵌进了孙哲平的皮肉中。他张着嘴,嗯嗯啊啊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意的破碎音节,涣散的瞳孔没有意识聚焦,只能任由投入其中的日光越来越少、越来越暗,自己所倚靠的那个身影也随之越来越模糊,逐渐和愈发浓重的黑暗混为一体。

就在这时,身旁的孙哲平突然抓起了百花缭乱两只红肿起皮的手腕,收在左手手掌中,一齐掰倒在百花缭乱的头顶。百花缭乱在捉住手腕的一刹那小臂如同触电一般的躲过几寸,在再次被抓住时竟呜呜的挣扎了起来。直到孙哲平欺身伏在百花缭乱的上方,额头抵上百花缭乱微汗的额头,百花缭乱才发现什么似的,慢慢的放松了全部气力,在没有温度的斜阳下化作了一滩温水。

——精神洁癖?这我当然知道。

孙哲平左手细细摩挲着百花缭乱受伤红肿的手腕,看着身下的百花缭乱哭泣着的五官慢慢被揉开,他咬上了百花缭乱白皙的脖颈。

——这可是我亲手戴上的项圈。

「百花缭乱。」孙哲平松开了口,颈侧一道牙印清晰可见。

「……嗯?……」

「你,相信我吗?」

「……信……」百花缭乱的嗓音不自觉的起着软糯的尾音。「……我信……」

「呵呵。」孙哲平笑着,腾出右手再次摸上了后庭尚未推入的第四颗滚珠。

「——那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对你的感情呢?」

-22-

孙哲平也曾想过,和百花缭乱就着失忆的事情心平气和的谈一下,但是仔细考虑过后,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这不符合自己的性格,也不符合百花缭乱的性格。他们都是两朵一旦点燃,就只有燃烧殆尽、只会冲破云霄的烟花,倔强固执的一冲到底,奋力伸手抓住天空,燃烧着自己在一望无际的黑夜中留下绚丽夺目的七彩火光。静静地点燃熄灭不是他们的归宿。

自己原本就是被他的这种特质所吸引,为何如今还要在此委曲求全呢?

「——那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对你的感情呢?」

孙哲平的手指再次摸上了百花缭乱身后的有一颗滚珠,渐渐施力,感受着已经湿漉漉的穴口被艰难的撑开,将整颗金属钢珠都含得滑腻湿润。身下人的眼眸又变成一汪清潭,随着全身不住的轻微痉挛,无论是上面还是下面都开始流下了无声的泪水。

「……呜呜……呜啊……疼……大孙……疼……」百花缭乱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眼角被泪水浸得通红,鼻尖也吸的如红彤彤的。腰肢止不住的打颤着,不由自主的勾起,光滑的腹部几乎贴上了孙哲平的前腹,炙热的皮肤贴着微凉的衬衫布料,好生舒服。双脚无力的半撑着夹住孙哲平挑拨的手臂,粉红的双膝有气无力的顶着孙哲平的肩头,姣好的脚掌轻轻拍打着地面,算是一点象征性的挣扎,却更显的可爱又勾人。他的双腕被孙哲平牢牢的固定住,只好窝在宽大的阴影下,张着小嘴发出本能的示弱和带水的哭喊,却换来了身下愈发强烈的撕痛。孙哲平只是轻手轻脚的靠近百花缭乱已经红得滴血的耳廓,轻轻的絮叨着。

「百花缭乱,你相信我吗?」

「……信……我信……我真的相信……呜啊!……不……不行!!……真的不行……啊啊……好大……好大……」百花缭乱被又一阵强烈的痛楚疼得睁大着湿润的眼睛,但是已经抽空力气的身体根本无法阻止孙哲平将滚珠再往体内推进,拼命收缩的肛口此时也是杯水车薪,被孙哲平无情的顶开,似乎将百花缭乱的整个身体都硬生生的撕开。他发出小声的呜咽和抽泣,但是却并没有软化孙哲平的继续推进的力气,百花缭乱只感觉光滑的滚珠霸道的撑开括约肌尚未结痂的伤口和嫩肉,似乎裹挟着些许血丝塞入了体内。全身的细小毛孔都嗅着一股血腥气。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那我说没事,那就没事。」

孙哲平看着身下的人随着第四颗滚珠被完全塞入而下意识卸下了气力,方前勾起的细腰也慢慢落在地面上,反抗和恐惧也随着疼痛后诡异的酸胀感而渐渐揉开消散。百花缭乱全身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只听得见小口的喘气和无意识的哭腔。胸口挂着的两颗小钢珠随着上下起伏的呼吸而慢慢滑落,百花缭乱散乱着赤褐色的头发,头颈微微一侧,牙关松开滑落了一丝褐色发丝,带出唇间一丝水腻的银丝。半阖的眼睑微微颤抖,细长的睫毛尖上依稀挂着半滴泪珠。

明月当空,血染白雪,败樱归土。

孙哲平将手从百花缭乱湿润的下身拿起,指尖上晕染着一层水盈盈的浅红色。

「你看,我说没事吧。」

「……」百花缭乱涣散的瞳孔被逐渐升起的月光打亮,被突如其来落在臀肉上的一记巴掌收缩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在一侧的臀肉上静静的灼烧,惹得百花缭乱下意识的扭动着腰腹,脖颈缓缓的转回来,方才冲击的一片空白的眼神正在慢慢的恢复。他任由着孙哲平将他上身抱起靠在自己的颈窝,另一只手臂却将落在地上的双脚扳起,膝盖贴上了百花缭乱的胸口,修长紧致的大腿根连同欺负的水润殷红的穴口一起暴露在月光下,唯一露在体外的最后一颗滚珠也若有若无的被软肉含着,顶端沾上些许津液,在幽冷的月光下如同烧灼着情糜的鬼火。

百花缭乱轻轻仰头,泪水被对方温柔的啜开。经过了刚才那般炼狱般欲仙欲死的折磨,药效似乎被冲淡了一些,百花缭乱的意志也慢慢回来了一点。他抽了抽鼻子,张开嘴的声音透着方才撕心裂肺导致的沙哑。

「大孙……大孙……别生气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你说说,我究竟生什么气?」

「呜……」方才的翻云覆雨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百花缭乱支支吾吾地,依旧想不清楚。想得着急,刚刚止住的眼泪似乎又要出来了。但是,稍微清醒点的百花缭乱总算也还是捡回了点羞耻心,他噘着嘴憋着马上夺眶而出的眼泪,红彤彤的鼻头使劲地吸着鼻涕,在孙哲平的眼皮子底下显得执拗的很,傻乎乎的。

——这个人真的是……

孙哲平摇摇头,最终还是心软了。他将扳着对方双脚的手顺着皮肤摸到方才打上的臀肉上,小心翼翼的揉捏着,慢慢缓解着皮肤上灼烧般的疼辣。

「我生气,是因为你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

「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和你玩玩而已?」

「……?!」百花缭乱突然在怀里激灵了一下,然后把头埋得更深了。

「唉……」孙哲平轻轻拍着百花缭乱的臀肉,叹了一口气。「你究竟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冰冷的语气让百花缭乱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怎么知道……」百花缭乱的声音闷在孙哲平的臂弯里,有些听不真切。

「你这点傻瓜心思,我当然知道。」

「……」百花缭乱使劲的往对方身上蹭着鼻子,露出双眼看着一脸无语的孙哲平。「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傻。」

「……那你拿我衣服擦鼻涕是怎么回事。」

孙哲平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百花缭乱的想法。因为百花缭乱的出生就注定了他比一般戏子更加封闭的内心,因为他本人就是戏子斗胆吞下爱情苦果的悲惨下场。

因此,他也在恢复记忆后不久,就彻底明白了百花缭乱这样做的原因。

他再一次嗅到了情果甜蜜的芬芳,那曾是他最为熟悉的、打娘胎里就渗入骨髓的诱人味道。百花缭乱没有办法抵挡住这个诱惑,也真心恐惧着接受它后的折磨。因为真爱原本就是戏子的大忌,更何况他是戏子触发禁忌后的产物。孙哲平闭上眼睛似乎就能想象到,当时尚且稚嫩的百花缭乱是如何眼睁睁的看着这颗甜蜜的情果如何在他的父亲母亲体内里消化、腐烂,最后流出致命的黑色毒液,腐蚀着那个他所熟悉的幸福童话。

最终,泡沫碎了。除了血淋淋的伤疤,什么也没有留下。

而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如同午后阴湿的空气一般,刺激着这道触目惊心的旧伤隐隐作痛。孙哲平共同唤起了百花缭乱一生所经历过的最幸福和最痛苦的感觉,而百花缭乱无法割舍,又害怕完全拥抱他们,害怕这一次终将会把他活生生毒死。

所以,百花缭乱选择了全部放弃。虽然将已经开始扎根的疯狂情愫拔除也痛苦至极,但是总比痴情至无可救药要来的好。

爱情就是戏子的癌症,早发现早治疗,对大家都好。

「哇!……孙哲平!你还……啊……」百花缭乱突然感受到下身又是一阵挤压的酸涩感,情不自禁的大叫了起来。「……不行……大孙……停下来……真的会流血的……」

「我真的很生气啊,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呢?」孙哲平又往百花缭乱体内压了几分,牵动着怀中的人呜呜的叫声。「我追你追了一年多了,结果你给我什么回复?给我下药让我失忆,还瞒着我不问我意见,你真当我宠你就无原则无下限了么?」

「停!……停停停停!!……疼……真疼啊!!……」清醒过来的百花缭乱这才发现回荡在体内的疼痛还不止后庭愈发扩张而撕扯的伤口,还有身前一直绑着无法发泄的柱身可怜兮兮的吐着津液,愈发胀大发硬的柱体顽强地撑着黑色细皮带。双重绞心的疼痛逼出百花缭乱一身的冷汗。

「我错了!!……我真错了!!大孙!老孙!!孙大哥!!孙大爷!!求你真放过我吧!!……这真的不行……真不行……」

「哦?你之前不是很爽么?我看你很有天赋嘛。要不要我帮你再拿一拿兴奋剂啊?」孙哲平听着百花缭乱糊里糊涂乱七八糟的求饶,坏笑着再往里面推了推。结果突然迎面眼前晃过一片黑暗,随后就是鼻头一股钻心的疼痛。

「妈的我跟你说疼疼疼疼!!孙哲平是精虫上脑了还是退化返祖了人话都听不懂?!后面一直好不了以后还要不要干我了啊?!」百花缭乱看着自己低声下气委曲求全求饶,对方反而蹬鼻子上脸,恼羞成怒愣是一激动,抬腿就是给孙哲平一记精准的膝击,打歪了身上人的鼻子,又是指着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段不过脑子的大骂。直到看见摸着鼻子的孙哲平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他,他才冷静下来开始回忆着自己之前说的话,随后刷的一下子,脸涨的通红。

「哟……你还想着以后还被我干啊……」孙哲平看着百花缭乱红到滴血的脸,竟有些痴痴地揉着鼻子,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如果这次出血了,以后连口交我都不帮你做。憋死你。」百花缭乱只好捂着通红的脸颊向孙哲平翻了个白眼。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不喜欢你?」

「……」百花缭乱的红脸马上就冷下来了。他收起了双手,一手捏起自己胸前的一颗小滚珠,摆在手心上把玩着。

「……因为我是戏子。我无法欺骗自己不是喜欢你,所以只好欺骗自己是你不喜欢我。」

「——但是你现在已经不是了。」

百花缭乱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孙哲平坚定的眼神。

「而且,我自始至终就没有把你当作戏子看。我从一开始,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孙哲平皱起眉头,严厉地说道。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歧视你,而你为何要如此作贱自己?」

「……」百花缭乱目瞪口呆。一股奇妙的情感涌上心头。

「我真正生气的原因,是这个。」

孙哲平说完,沉默着收了收臂弯,将百花缭乱收进自己温暖的怀中,另一只手摸向湿润的后庭,食指勾了勾滚珠串尾部的金属钩子。他低头凑上了百花缭乱的鼻息,轻轻点了点睫毛上的泪珠,轻声说道。

「我现在将拔出你体内的滚珠,帮你清理。作为交换,你不要再骗我,告诉我。」

「……嗯。」百花缭乱双手环住了孙哲平的脖子,嘴唇抚上了对方的脖颈。心头的那股不知名的情感竟变得无法控制,如洪水一般泛滥成灾。「我不骗你。」

孙哲平单手解开了对方柱体上的绳带,惹着怀中人一身颤抖。随后伸手勾起滚珠的钩子,脖颈感受着愈发快速的呼吸,孙哲平转头舔上对方软糯的耳垂,一施力将塞入体内的长滚珠串悉数拉出。耳边传来了甜腻而沙哑的长叹声,绕在脖间的纤细手臂被收的更紧,脚尖都紧张绷紧,露出流畅好看的脚背曲线,在银光下皎洁如玉。

「——你的真名是什么?」

「——张佳乐。」

「张佳乐——」

孙哲平吻上了怀中这个真名为张佳乐的人,交缠的舌尖中竟混入了一些咸意。

「我爱你。」

松开嘴唇,面前的一双褐色眸子竟晶莹透亮,与窗外高高挂起的月光交相辉映。

「孙哲平,我也爱你。」

-23-

再次醒来的张佳乐,睁开眼就对上了放大的孙哲平的睡颜。对方不轻不重地怀抱着自己的身子,均匀的呼吸如羽毛般拂过张佳乐的鼻尖,吹得一阵泛红。

昨晚的最后是在一段漫长的爱抚中结束的。互相传达的爱意让双方逐渐推高的心情无处发泄,而来之不易的两情相悦又让两人不忍心接着进行以往粗暴露骨的欢爱。更何况张佳乐依旧伤病在身,虽然靠着七日的修养使身上长出了一些肉,但是和同龄人相比依旧显得精瘦的可以。

孙哲平拔出了先前放入张佳乐体内的金属滚珠串,突如其来的排泄感和解放感让张佳乐不由自主的发出了甜腻的长叹,手臂也下意识的收紧。撑开的穴口在拔出滚珠之后竟有一时间收不回来,孙哲平的指尖摸上依旧张开的湿润小嘴,依旧能够感受到水淋淋的穴口本能的牵扯和吮吸着自己的手指,软热的触感简直就是一记媚药,侵蚀着他好不容易缓上来的理智。强烈的空虚感从脚尖漫上了张佳乐的大脑,他的喉头发出了隐约的气音,腰肢带动着臀部难耐地摩擦着地面,似乎想要压下这脱缰的巨大快意。

但是不行,张佳乐必须要转移目标。

「……孙哲平……」

「……嗯?」

「……你今晚不许做。」张佳乐已经感受到贴合的腹部逐渐炙热的触感,手臂再象征性的收了收,略微勒住了孙哲平的脖子。

「真不能做……?」孙哲平将头埋入张佳乐的肩头,沙哑的声音中竟透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不能。」张佳乐的眼神左右游移着,还是狠下心来拒绝了。

「……我又没真的弄伤你……」孙哲平的气息愈发沉重。

「但你真的弄痛我了。」

「……哼哼。」孙哲平的脸埋在张佳乐的肩上哼笑着,手指不安分的挑逗着对方的秘穴,咬上了耳朵。「……我错了,张佳乐,您大爷行行好,好不好?」

「嘻嘻,真拿你没办法!」张佳乐马上就被孙哲平的这句示软哄得心情大好,举手揉上了孙哲平的短发。

「呵呵,不应该是你犯错么,怎么变成我道歉了?」孙哲平看他一脸没心没肺的开心样子,无可奈何的笑着。

「那……」张佳乐起身,手指隔着长裤布料摸上了挺拔的下体,慢慢摩挲着,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生气了?」

「就算现在生气也被你破功了。」

「真的不生气了?」

「真的。」孙哲平抚上了张佳乐柔软的发丝。「不过这下面还是麻烦乐乐帮我泄泄火,我实在……憋得有些难受。」

「傻样。」张佳乐咯咯的笑着,熟练地三两下解开了孙哲平的裤链,将弹入手中的巨大性器握住,白皙的身段慢慢放下,伸手将一缕滑下的发丝撩到耳后。他舔了舔嘴唇,呼吸喷洒在敏感之极的尖端,一度将嘴唇凑上面前这充满雄性气息的炙热,近到孙哲平似乎都产生了一种嘴尖已经相触的错觉。

简直就是折磨。

「那你叫声“爷爷”给我听听,我就帮你舔。」

「……」

接着就是一段腥风血雨的打斗和撕咬,慢慢地双方都打累了,就逐渐变成了你侬我侬的缠绵爱抚。两人如同阔别已久了两头受伤的鸳鸯一般,在冰凉的地板和透彻的银色月光照耀下,在寒月冰潭的中央互相舔舐着方才留下的抓痕和咬痕,相拥在一起交换着双方的津液,似乎要将对方整个身体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孙哲平左手缠绕的绷带被张佳乐轻轻的解下,修长有力的手指缠起对方纤细的指尖,对方柔软的指腹摸着孙哲平手背上突起的疤痕。不知不觉,面前的红花又无声息地吐出了晶莹剔透的花露。

「……怎么了,咋又哭了?」

「没……」张佳乐撇过头去,将眼睛遮入浓密的刘海里,但是张嘴发出的声音却背叛了他的心意。「……我没哭。」

「……你咋这么会哭呢?算个男人么。」

孙哲平感受到自己左手背上愈发温暖的触感,来回在自己的疤痕上越搓越热,仿佛要搓出火花。

「我喜欢看你笑。」

「……那你就别再这样折腾自己了。几条命搭你身上都不够用。」

「嗯?我还以为你会说让我别再离开你了呢。」

「哈哈。」张佳乐破涕为笑,手指紧紧的抓住了孙哲平的手,再也没有松开。「这回我会自己缠死你的。」

「哦?」

「因为“这里可不是梦,而是蛊。想要活下去,逃出去,就要依附对方,吞噬对方,占有对方。”,对不对?」

孙哲平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灿烂的张佳乐扑闪着眼睛,噗嗤一声就笑了,一把抱住张佳乐。

「——是啊,就是这样。你就尽情的吞噬我吧。」

「唉?还没起床啊?你这吃白饭的还想在这里赖到什么时候啊?快起来快起来别唧唧我我的。」

一阵熟悉的声线让张佳乐吓得一激灵,噌地就从床上跳起,连带着吵醒了梦乡中的孙哲平。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睁开眼就先看见一旁的张佳乐正在手忙脚乱的套着中衣,倒也不紧不慢的起身,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怀表,打了个哈欠开启了怀表。

「才七点半,至于不至于啊叶修。」

「你不至于他至于啊。」君莫笑笑着将手中的餐盘放在了桌上,然后环顾着四周扔得一片狼藉尚未收拾的“案发证据”,啧啧称奇。「可别说孙哲平同志,看不出来你也挺会玩么,你看这……」

「啊啊啊——!!!君莫笑你给我滚出去啊啊啊啊——!!!」

君莫笑和孙哲平一脸平静地及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以避开张佳乐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声波攻击。

「……你干嘛啊?」

「我……我我……你干嘛进来啊?」张佳乐三两下卷起一条被子就裹住自己一丝不挂的下身。

「给你送饭啊。」君莫笑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桌边,就拿出了烟管开始找烟草。「戏子被赎身都是现任花魁来送别的,忘了么?」

「哦、哦……」

「呵呵,你到最后依旧还是个第二啊。」

「啊啊啊孙哲平你别拦我我要打死他!!——」

「别费心了你打不死他。」

「……孙哲平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你啊。」

「噗。」君莫笑实在是憋不住了。

君莫笑放下早饭后也就贫了几句嘴,就摆摆手离开了。吃完了饭,张佳乐和孙哲平换上了衣服。张佳乐换上了孙哲平送给他的那套黑色西装,七天被服侍地服服帖帖的身架子总算是能撑起这套西装,将发丝束在脑后,整个人顿时显得容光焕发,精神的很。他捯饬着衣柜,在满是衣服的衣橱中寻找了半天,最终还是下不了决心,只好转头叫唤着正在系领带的孙哲平。

「孙哲平——!」

「嗯?」孙哲平转过头。

「你来看看,我带哪一件走啊?」

青楼戏子的衣服大多是公用的,但是当一名戏子的收入增多后也可以自己订制服装。订制的衣服可以自己带走,也可以留下来捐给青楼里其他戏子和秃。大多数被赎的戏子总归会多带几件称心好看的走,但是张佳乐却摇了摇头。

——「不用了,留给孩子们吧。这衣服又穿不出去,拿过去也碍地方。」

最后在君莫笑的一再劝说下,最终还是答应留下一套回去。但是仅仅只有一套,却又让张佳乐犯难了,只好求助于孙哲平。孙哲平听罢,悠悠的走到张佳乐的身侧,眼睛扫了扫,就伸手从衣堆中抽出了一套。张佳乐定睛一看,脸又热了起来。

「……你真的这么喜欢我穿这套呢……」

「是啊,那真的是眼前一亮呢。」孙哲平一脸回忆过往的迷醉表情,一边把大红色的一叠布料放到了张佳乐的手中。

白金丝线绣出的凤凰鸳鸯几乎呼之欲出、腾空起飞。沉甸甸的。

是张佳乐初夜时穿上的大红明朝婚服。

「……配饰在那里吧?」孙哲平摆摆手,就向一旁的梳妆台走去,留下了几乎羞熟了张佳乐呆呆的站在原地,将红色布料攥的更紧。

「走了啊?」

「嗯。」

张佳乐恍惚着和孙哲平站在青楼门口,面前站着君莫笑搭着一件玄黑大袖和服,只是静静的抽着烟,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送别时该有的不舍和遗憾。身后的夜雨声烦依旧一套水蓝色的中衣,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神气;一枪穿云是一套黑色的短打,一手捏着一寸君莫笑的衣袖,眼角有些惺忪微红。

——明明是自己一直从窗户看到的风景,当真的站在这里的时候,却又觉得陌生之极。

张佳乐望着正门的巨大牌匾。

——真的,要离开了啊。

「缭乱!你以后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不要这样糟蹋自己知道了吗?」夜雨声烦清亮的嗓音打断了张佳乐空白的思绪,他稍稍回过神,对上夜雨声烦湛蓝的眼眸,又恢复了以往的开朗。

「知道啦!这么多年来劳您费心了哎!」

「没事的。有孙哲平监督着呢。」君莫笑轻笑着吸着烟,眼神转向了一旁宠溺笑着的孙哲平。「看你这嘚瑟样。」

「你也加油。」

「哥早就封神了。」

「我是说老韩。」

「……」

张佳乐看着君莫笑环顾左右而言它,细细回想着刚才的对话,过于庞大的信息量让他难以置信的望向孙哲平,结果得到了孙哲平哭笑不得的一记头槌。

「快和大伙道别吧。」

「唔唔……」张佳乐吃痛着揉了揉钝痛的头,然后向前迈步,嫌弃的摆手拒绝了擅自认为要拥抱而摆出姿势的夜雨声烦,走到了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一枪穿云前。

「那我走了,你以后要小心君莫笑,不要被他耍了。」张佳乐摸上了一枪穿云的头,经过两年的成长发育,原本如洋娃娃般的小脸蛋已经逐渐张开,变得英俊无比,身子也不知不觉的蹿高了。整个人从一个娇小可爱的男孩成长成一位修长帅气的男生,但是张佳乐还是习惯性的摸上一枪穿云的头,他也一如既往的沉默着,乖巧地接受着抚摸,嘴唇抿了抿,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走好……加油……」

「嗯!你也加油啊!」

君莫笑撇下眼,默默的吸上一管烟,悠悠的将淡烟吹上了天空。然后将烟管叼在嘴中,轻轻拍上了两人的肩膀。

「那,一路顺风。」

「嗯。」

「好!」

十一年八个月,张佳乐终于逃离了这个人蛊。

因情而入,因情而出。

到头来也分不清孰蛊孰情,孰哀孰爱。

六岁的那个秋雨的下午,瓢泼大雨却似硫酸般溶解着这个名为“张佳乐”的人。

那一天,张佳乐被名为爱的蛊毒伤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被夺走了做人的价值,成为投入人蛊的一条渺小的蛊苗。

而十二年后的这一清冷的秋天,这个人将从这个人蛊中脱胎换骨,化茧为蝶。

曾经留在体内的蛊毒经过多年蛊中的追逐蚕食,逐渐淤积浓缩,腐坏筋骨。

最终在那个人尸首的心口中开出血红的情花。

幸运的是,这朵情花被一位伯乐摘下,不顾枝干上剧毒的花刺。

而这朵情花终将在一片新的土地上抽枝发芽,开出一片一望无际的鲜红花海。

这血液般的花瓣下掩藏的细细毒刺,是曾经的伤痛和苦涩。

而那片绚丽夺目的繁花血景,满天红花,是凤凰的浴火涅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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