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璃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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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关键词： 现代；大学校园；单cp

01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她的素顏本來就相當亮眼，精心的打扮更是替她的外表增加不少分數，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微捲的黑色長髮被整齊地撥在身前，優雅的模樣幾乎像是從相片裡走出來的模特兒，舉手投足都無愧系花的稱號。

就算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她也足夠吸引一海票的目光，而那甚至無分男女。

可被這樣的美女叫住，張佳樂卻覺得頭有點痛。

「很抱歉，但是……」張佳樂還有點牙痛，「嗯，這個禮拜天我有事……」

「那下個禮拜六呢？或者下禮拜天？」女孩子眨眨漂亮的眼睛，揚起嘴角，「我都很有空的。」

張佳樂乾笑，「實在不好意思……」

「不然平日呢？」女孩鍥而不捨地提供其他選項，「平日早上或晚上？不然中午也可以？」

「我最近事情比較多，還有報告什麼的……」張佳樂抓了抓頭，「抱歉。」

女孩子咬了咬下唇，低下頭喝了口飲料才又問：「連三個小時都抽不出來？」

張佳樂硬著頭皮點頭。

一個大學生連這麼點時間都抽不出來確實是可能出現的情況，可當邀約的內容是一起去看電影的時候，傻子也聽得出來背後代表的意思。

即便女孩在還沒來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真的聽到仍是難免受傷。

她甚至連微笑都維持不了，眼底裝滿了難受，「你真的就……」

張佳樂嘆了口氣，「抱歉。」

「不用抱歉，我只是──」女孩子深吸口氣，湧上的情緒一時之間卻壓不下來，她忍不住問：「我是不是哪裡不好，為什麼你就不願意和我試試呢？」

張佳樂的胃瞬間抽搐。

他很想告訴對方真的哪裡好不好一點關係都沒有，可想到這些話他已經說過不下一百次，到了嘴邊的話仍是被他換成了一句道歉。

女孩子用力地搖頭。

張佳樂張了張口：「……沒事的話，我就先去忙了？」

「我、」

女孩子下意識抬頭，眼底帶上幾分淚珠，對上的卻是張佳樂略顯慌張的表情，她的心臟瞬間一沉，咬著下唇握緊拳頭。

她低下頭做了個深呼吸，無預警地拿起包包站起身，「……我下次再來找你吧。」

張佳樂整個錯愕，「欸、妳……！」

張佳樂的阻止沒能說完，女孩已然大步離去。玻璃門上掛著的風鈴被擾動，部分注意到他們動靜的人客人順勢看過來，投注的都是譴責的目光。

張佳樂簡直要瘋了。

「小姑娘長得挺好看的。」葉修的聲音無預警地冒出來：「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啊？」

「喜歡個什麼鬼。」

正煩的時候又聽到類似的話，無疑就是在火上澆油，張佳樂反射性地瞪了自家老闆一眼，明知道自己是在遷怒，他還是忍不住朝他豎起中指，掉頭也跟著要走。

葉修快了一步抓住他的後領，「幹什麼去，怎麼這麼火爆？」

「你懂個屁。」背對著葉修，張佳樂的表情垮得比誰都還要快，「你以為拒絕別人很好過哦？」

「我哪有這麼說。」葉修覺得自己特別冤枉，「欸不是，你一個拒絕別人的怎麼比被拒絕的人看起來還難受？你總不能誰喜歡你就都逼著自己接受吧。」

張佳樂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啊。」

可雖然知道自己不欠別人，張佳樂在拒絕告白的時候還是有很沉重的心理負擔。

葉修微微皺眉，就他所知，張佳樂拒絕過的人沒有一百也有五十，沒道理會是這個反應。

「需要談談嗎？」

「現在？」張佳樂搶回自己的領子，「老闆你是打算帶著底下員工公然翹班嗎？」

「反正閒著也沒事。」

葉修聳聳肩。店裡客人雖然多，但餐點早就上齊，那些或看書或聊天的客人其實都不需要店員服務，其他工讀生甚至早就在玩手機，身為老闆還不休息，葉修自己都覺得虧。

張佳樂想了想也是，「那你給我出個主意唄。」

「一次五百。」葉修爽快報價：「第一次給你打折，算你三百就好。」

張佳樂直接朝他豎起中指。

雖然說沒事，可葉修畢竟離不開櫃檯，張佳樂索性搬一張高腳椅坐在櫃檯邊，既能夠兼顧生意，周圍沒什麼客人，還能避免他們的對話內容被人聽見，一舉兩得。

張佳樂本來就是葉修請來幫忙代班的熟人，老闆沒有意見，其他工讀生自然也不會說什麼，於是最後就出現了葉修在櫃檯裡擺弄咖啡機，張佳樂坐在外面撐著下巴的畫面。張佳樂用小湯匙攪拌加了蜂蜜和砂糖的冰紅茶，背脊微微彎曲，從背影就能看出他的頹喪。

他還忍不住嘆氣。

「你知道嗎，那個女生已經追了我一個多月了。」

「這麼長情？」葉修頭也不抬地問：「她是你同學？」

「不算，我就上學期跟這學期跟她修過同一堂課。」張佳樂撇撇嘴，「她是外文系的系花。」

「聽起來很好啊。真的沒興趣？」

張佳樂瞪了葉修一眼。

葉修聳聳肩，「因為一起修了這麼一門課，她就喜歡上你了？」

「差不多吧……」張佳樂拿起杯子啜了口，眉頭瞬間一皺，「再給我一壺糖。」

葉修隨手倒了一小壺糖水給他，白色小茶壺不過兩個指節的大小，能裝的量並不多，可張佳樂的紅茶裡本來就有一壺的糖和兩勺蜂蜜，再加進去極有可能過甜，他卻仍舊一股腦地倒進去，自然地拿起攪拌棒攪拌。

葉修忍不住抽抽嘴角，「你這是喝紅茶還是喝糖水呢？別糟蹋我家的飲料啊。」

「你不懂。」張佳樂慘然一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要吃甜的，你看我人生都這麼艱苦……」

葉修想了想剛才那女孩的模樣，再想了想張佳樂身邊男同學的心情，「你會被打吧。」

張佳樂呵呵。

可以的話他也很想把這份殊榮送給別人啊。

他直到現在還是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被這朵系花給看上了。而看上就看上吧，他也明白地拒絕過了，但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女孩就是不放棄，仍舊維持過去那種三不五時送個點心飲料、偶爾拿到什麼票或有事情來約他的狀態──天知道過去的張佳樂從沒想過那麼多，直接導致他被告白的時候整個傻眼到不行。

說沒有高興過肯定是騙人的，畢竟女孩子長得很漂亮、性格也不錯，重點還是被告白，是個人多少都會有點暗爽，只是對方倒追這麼久，張佳樂原先的竊喜就只剩下心理壓力，甚至忍不住翹了兩堂這學期和她一起上的那堂課，想避開那張楚楚動人的臉。

「我什麼拒絕的方式都試過了，什麼直接告訴她我對她沒興趣啦、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啦、我目前還打算好好學習沒打算談戀愛啦──」張佳樂扳著手指數給葉修聽，一杯紅茶硬是被他喝出啤酒的味道來，表現得就像被老婆趕出家門借酒澆愁的中年大叔，「我都還跟她出櫃了！我告訴她我是彎的！我性向男！我是個Gay！但她就是不放棄！」

葉修原先還沒覺得有什麼，最後才被張佳樂放出的大招打個正著，差點被咖啡嗆到，「她有什麼好不放棄的？這型號都不符合了吧。」

「我也是這樣覺得，結果她說──」張佳樂悲憤地倒抽口氣，「她竟然告訴我，科學研究顯示只有極少數的人會是純粹的直或者彎，既然直男都可能被扳彎展開新性向，我搞不好也有當直男的潛能──我簡直是──」

葉修簡直嘆為觀止，「是我跟你們代溝太大，還是現在的大學生真的這麼厲害？」

張佳樂捶胸頓足，「我覺得是她腦洞太大……！」

就算知道張佳樂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葉修不免認為這個形容詞和方才那個文弱女孩子差異很大，不過想想蘇沐橙笑著把人爆打一頓的畫面，他感覺好像也沒什麼。

現在的女孩子真的越來越不簡單了。

「所以你知道嗎，我就天天被這樣樂觀向上──」張佳樂頓了頓，「──真他媽樂觀的女生追在後面跑，然後一堆男的女的又在旁邊瞪我，每天背負的心理壓力多到都可以壓垮一顆地球了，更要說心理陰影面積有多可怕了！」

葉修忍不住揉了揉張佳樂的腦袋，「可憐你了。」

張佳樂趴死在檯面上。

「不過你這都是單方面拒絕吧？」葉修想了想，「有考慮跟她說你有喜歡的人嗎？」

「之前我的大嘴巴同學已經把我的資料賣給她賣得差不多，她知道我沒有……」張佳樂想到這個就很想再把方銳吊起來打，要不是他，他哪裡會這麼一個頭兩個大，「而且我真的很怕她會回我一句我喜歡也沒關係，她還是可以追我……」

那張佳樂估計真的會嚇死。

葉修搖了搖頭。說來說去，張佳樂這回會這麼異常還是因為性格敏感，他雖然很常拒絕別人，但卻很少像這樣長時間拒絕同一個人，身邊又有人整天說他不珍惜什麼的，自然會累積不少心理負擔。

「桃花債囉。」

「你他媽還真是事不關己……」

「當然不關我的事啊。」葉修拆了根棒棒糖叼在嘴上，隨手拿起工具動起手來，三兩下便擺出一盤精緻鬆餅，順手放到張佳樂面前，「喏，多給你撒了兩層糖，別嫌太甜啊。」

張佳樂臉頰貼著檯面，艱難地瞥了他一眼，「幹嘛？」

「請你的。」葉修轉了轉棒棒糖，拉了把椅子坐上去，「別說哥對你不好啊。」

「就說不要在我面前自稱哥，聽著很想打你。」

張佳樂翻了個白眼，撐著桌面坐起身，手直接伸到櫃檯裡拿了一隻叉子，想也不想地就直接往鬆餅的正中間插進去，鐵叉和瓷盤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殺氣騰騰。

葉修：「……」

張佳樂咬了口，甜膩的味道稍稍起了點撫慰的作用，「謝了。」

葉修擺擺手，「話說回來，你有想過找人演戲嗎？」

「什麼意思？」

「如果你單方面有喜歡的人還有可能被倒追，要不要乾脆找個人直接在一起？」葉修想了想，「你那個同學應該不會生猛到回你一句她可以等，或者想要跟你男人公平競爭吧。」

雖然是個損招，但是讓好好一個女孩子長時間吊在一棵歪脖子樹上，本來也就好不到哪裡去，葉修就是覺得只要能讓對方死心，不管什麼都可以叫做好辦法。

而且看到張佳樂要死要活的模樣，他不免就想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感覺是可以……」張佳樂頓了頓，「但是誰能幫我？」

「團裡隨便找個人都行吧。」

「但是周澤楷跟黃少天都脫單了不是。」張佳樂微微皺眉，不論他同學到底知不知道他們樂團裡的另外兩個人，在彼此都是性向男的情況下要借有男朋友的人去演這齣戲，本身就很尷尬，「王杰希雖然單身，但不是說要準備考研，拿這個煩他不好吧。」

「以王大眼的神機妙算，我是不覺得他會被打擾啦。」葉修聳聳肩，「不然你朋友呢？大學初中高中的應該都可以吧。」

張佳樂抓抓頭，「但是這樣看起來不會很假嗎？」

「如果找不到適合的對象，要不要乾脆跟我合作？」

張佳樂瞬間一愣，下意識看向聲音的來處，這才發現他的右手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男生，他單手插著口袋，頂著一顆板寸頭和一張很帥但是也很兇的臉看著他。

孫哲平又一次問：「要不要和我合作？」

02

「經濟系三年級，孫哲平。」

「呃，資工系三年級。」張佳樂看了對方一眼，「張佳樂。」

孫哲平點點頭，算是知道。

張佳樂吞了吞口水，還是覺得這個場面有些魔幻。他的頭有點暈，下意識又往葉修待著的櫃檯看了眼，他們的位置雖然隱蔽但還是能讓葉修一眼看到，相對的，張佳樂自然也能夠在抬頭的同時看見葉修一副你自己看著辦的表情。

他忍不住朝他豎起中指。

孫哲平反射性跟著回頭，同樣和葉修對上視線。

張佳樂抽抽嘴角。

「好吧好吧，我們還是先來討論……」張佳樂摸摸鼻子，硬著頭皮開啟話題：「我先確認一下，你剛才說要跟我合作，指的應該是要當我的假男友？我可以先問為什麼嗎？」

孫哲平雙手抱胸，表情一瞬間看起來更兇了，「……跟你差不多。」

張佳樂蹙眉，「等等，我應該先知道你到底聽了多少？」

「我也不確定，反正當我注意到你們對話的時候，你在說你是怎麼拒絕別人的。」

「……那也差不多了。」張佳樂抹了把臉，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問：「……我聲音很大嗎？」

就不要其實整家店的人都聽到他跟葉修的對話內容，那他還玩個屁。

……而且搞不好出去就會被系花的追求者打死。

「也還好，只是我座位離得近一點，而且聽力比較敏銳。」孫哲平給了個能讓張佳樂稍微鬆口氣的答案：「你有一段聲音比較大聲，大概就是你說你是Gay的那邊，我才會注意到你們的對話，但是後來你聲音變小之後就聽得很吃力。」

張佳樂抽抽嘴角，所以他可以認定店裡人不一定知道他想找假男友，但至少知道他是個彎的？

雖然現在大家是不怎麼歧視同性戀啦，但公然出櫃會不會讓他上校園版面？

而且他實在無法不在意：「你知道偷聽別人說話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嗎？」

「但要是我沒有聽到，你要去哪裡找合作的對象？」

「隨便啊。」張佳樂直接就拿葉修方才的反駁來回應他：「我老闆不是才說只要劇本設計得好，不管在不在同個學校、是不是我同學，看起來都可以很逼真？」

「但是你無法否認，找我會更方便。」孫哲平沒有被難住，反而一一分析給他聽：「首先我們不熟，對方認為你是找人來演戲的可能性就會降低，或至少比較容易相信這是真的；其次我們在同一個學校，要配合或讓『我們交往』的消息散布出去都很方便；第三也是最後，我們方向一致，各取所需，不用擔心欠下人情債。」

張佳樂挑眉，「……是經濟系的人都這麼擅長談判，還是你想這麼做已經很久了？」

孫哲平臉色又難看了三分，「我是聽你們的對話才想到的。」

「好吧。」張佳樂點點頭，「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被人倒追得很困擾？」

「要說倒追也不算。」孫哲平語氣坦然：「追我的是個男的。一般男追男會叫倒追嗎？」

「……也有可能叫扳彎。」張佳樂呵呵，「請問你性向？」

「男。」

「……那應該就叫追吧。」

張佳樂拍了拍胸口，拿起紅茶壓壓驚。

可以的話，他還是不太想跟直男演這種戲，尷尬角度雖然和跟脫單狗合作不太一樣，但程度都是相似得高，所以張佳樂從來沒把葉修考慮進去。

當然不否認，他想到要跟葉修合作這種事就起雞皮疙瘩，也不可能跟他合作。

「那既然你都知道我的狀況，就先說說你自己遇到的吧。」張佳樂嘆了口氣，「我總得知道你的狀況是怎麼樣吧。」

這個孫哲平同樣接受，「追我的是個男的，而且我跟他同系。」

張佳樂眨眨眼睛。這真的夠慘的。

追在孫哲平身後的那個男的和他同樣都是經濟系，唯一慶幸的是至少不同班，不過自從那傢伙發起對孫哲平的攻勢後，他已經整整一年都跑到他們班上課，其實也沒什麼差別。

孫哲平遇到的狀況和張佳樂的情形差不多，都是一方有情一方無意，不過孫哲平被糾纏的時間要長的多，但他始終樂此不疲地追在孫哲平後面，並且三不五時向他示好。

「同系麻煩就麻煩在抬頭不見低頭見。」孫哲平眉頭皺得死緊，張佳樂總覺得他需要一根菸，「像我今天原本打算去圖書館，好死不死又遇到他，才會跑到這裡來。」

張佳樂抽抽嘴角，「那你有想過躲在宿舍嗎？」

「我不覺得我有必要因為他搞到這樣。而且。」孫哲平想了想，「你沒住宿嗎？」

「我？」張佳樂不知道話題怎麼會跳到這裡，不過這不難回答：「我大一下就搬出來了。」

孫哲平哦了聲，「那你大概不知道男一宿旁邊在施工，我想待宿舍也沒辦法。」

張佳樂：「……」

聽起來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我已經被糾纏一年了，雖然也差不多習慣，而且對方這半年收斂很多，但可以的話還是想讓他滾。」孫哲平說話起來絲毫不留情面，估計也是被折騰得很煩了，「所以才想找你合作。」

張佳樂點點頭，他非常明白這種感受。

追求如果上升到糾纏的層面，那真的不能把責任全部推卸給被喜歡的那個人。

當對方的喜歡已經成為困擾的時候，張佳樂真心覺得，沒有任何人有義務去細心呵護。

──雖然他還是會忍不住感到抱歉。

「那好吧，我們就來合作。」張佳樂深吸口氣，「我這邊是希望讓邱庭放棄。」

「我這邊是想讓劉燦與滾蛋。」

「還真是目標一致。」張佳樂不免有些感慨，「不過我想先確定一下，感覺你那個追求者比邱庭厲害得多，要是我們假交往有成功讓他放棄，但分手之後他又跑來追你怎麼辦？」

孫哲平想了想，「看是我找你要售後服務，到時候就算我欠你一次，不然就我自己想辦法吧。」

「售後服務是哪招……」張佳樂簡直哭笑不得，「隨便，反正你能接受就好。那我去借紙筆？」

孫哲平的表情有些奇怪，「你不會還需要寫契約之類的吧？」

張佳樂整個人一抖，「你說的很噁耶，我是要寫計畫啦。我們總得有個劇本吧？」

在兩個人都有追求者的情況下，平白無故冒出個戀人本來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何況孫哲平和張佳樂又在同一個學校，雖然是可以讓彼此「在一起」的消息傳遞得快一些，但反過來說，要事苗頭出現的太過突然，自然更容易被拆穿。在目的是為了讓追求者死心的情況下，劇本尤其需要從長計議。

孫哲平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被嗆得僵了一秒，給了冷漠的一聲哦。

張佳樂當場翻了個白眼。

「不過你要紙筆的話，我這裡就有。」孫哲平邊說邊從他的書包裡拿了幾張活頁紙和鉛筆盒，「這樣就可以了吧？」

「唔，也是可以啦。」張佳樂接過筆的同時順手轉了圈，朝著人抬抬下巴，「那從哪裡開始？」

「我不熟這個。」孫哲平兩手一攤，「你決定。」

張佳樂抽抽嘴角，「你以為我就很了解嗎？」

「至少比我懂吧。」

「靠……」張佳樂抓了抓頭，筆在手中轉了三圈，他索性放飛自我：「先從誰追誰開始？」

「那就我追的你？」孫哲平第一個開口：「我被人追夠了。」

「說得好像我不夠一樣，除了邱庭我還有很多追求者好嗎？」張佳樂不滿了，「我追你。」

孫哲平理直氣壯：「但我一樣都是被男生追。」

張佳樂呵了聲，「我也被男生追過啊，至少還三個，我也被追到怕了。」

孫哲平強調：「但我是現在式。」

張佳樂瞪眼，「過去式不等於傷害不在。」

孫哲平：「……」

第一個問題就達不成協議實在不是個好現象，孫哲平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發現這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解決。

孫哲平伸出他的右手，「猜拳吧，贏的負責追人。」

張佳樂：「……」

三戰兩勝，張佳樂最後成為要被追求的那一個人。

張佳樂忿忿地寫在第一行。

有了開頭，後續稍微好辦一些，張佳樂發散思維，花了點時間先把自己想到的問題寫在另一張紙上以免自己忘記，隨後開始和孫哲平一個一個討論。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張佳樂皺皺鼻子，「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看過你的表演之後。」

「欸？」張佳樂愣了愣，「你看過我的表演？」

「嗯。」孫哲平點點頭，拿起可樂喝了口，他放置的時間有點長，裡頭的冰塊早就融化成水，「你是有個樂團吧？我看過兩、三次你們的表演，在駐唱酒店跟這裡都有。」

張佳樂眨眨眼睛，有種說不明的高興，「那這樣就方便很多啦，所以就……呃……」

「我看過幾次你們的表演，對你留下印象。」孫哲平拿過紙筆，邊說邊寫：「然後在你上次表演之後……我上次看到你跟你樂團在這裡的表演是上上禮拜五晚上，就算那時候？那時候我找機會跟你聊天，交換聯絡方式，之後就開始追你。」

張佳樂愣了愣，「這也跳太快了吧？」

孫哲平卻不這麼認為，「你可以理解成有點好感，前期只是試探，後面才正式追。反正到時候我就給你送早餐、找你吃東西或幹嘛，什麼時候感情變質了我說了算。」

「你的意思是……」張佳樂想了想，「我們連你追我都要演出來？」

「我覺得需要。就算跟不同學校的人在一起都會出現端倪，何況我們這麼近，前面沒有鋪陳，其他人應該會覺得很突兀。」

張佳樂皺皺鼻子，不過想想要是方銳無預警就和林敬言在一起，他大概也會很驚訝。

如果他們的追求者驚訝，十之八九會大開腦洞，那這齣戲還是沒意義。

張佳樂嘆口氣，光是想就覺得麻煩，「那你打算怎麼追？」

孫哲平這輩子還沒追過人，但是被追求的經驗很豐富，只要結合張佳樂的經歷，這應該不困難，「我覺得這個可以先放一邊再討論，先想故事，只是等等要記得交換電話跟微信。」

「所以就是我們上上禮拜五認識……」張佳樂抓了抓頭，「那還是說，我們上上禮拜五交換一次聯絡方式，但是等到今天又碰上，你才真正決定要認識我什麼的？這樣時間落差才不會太大，而且不會太趕。」

孫哲平沒有意見，隨手將張佳樂的想法備註上去。

張佳樂看著孫哲平的字一點一點跳上紙張，整個人很是恍惚，嚴重欠缺真實感。

這種可以隨便決定要怎麼發展的感覺真是詭異。

張佳樂手撐著下巴，盯著文字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到孫哲平的臉上。剛才沒機會仔細看，他到現在才發現孫哲平有一雙銳利的眼睛，瞳孔的黑色很純粹，眉梢又鋒利，微微皺在一起就很有魄力，估計是因為這樣，張佳樂第一眼才會覺得他很兇。

近看就還好。

雖然商學院和理學院的距離並不遠，在大學待了三年，張佳樂卻能肯定他們絕對沒有在路上擦肩的經驗，畢竟他對孫哲平沒有半點印象。

如果他見過這麼帥的人，一定會記得。

沒有用擦身而過的方式認識彼此，反而用這種方式交換姓名，估計不會有比這個更戲劇化的開端了。

「那之後呢？」

「呃、啊、哦、之後。」張佳樂猛地回神，連忙拿起紅茶大喝一口，「嗯，之後，之後你因為看過我的表演打算認識我，然後就開始追我……？那你的心路歷程怎麼變化就自己掰嗎？畢竟我是被追的人，又不了解你，不可能知道你會怎麼變化。」

孫哲平微微挑眉，「……行。」

「追了追之後……」張佳樂眨眨眼睛，「然後我就喜歡上你了？就這樣？」

「需要討論一下你怎麼喜歡我嗎？」

「我想說看你怎麼追我來隨機應變。」張佳樂皺皺鼻子，「我原本以為我們要直接跳到交往，才想說要寫劇本，但現在感覺上，只需要確定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就好？我根本不需要知道你是怎麼喜歡我的嘛。」

「說起來是這樣沒錯。」孫哲平瞇起眼睛，「但為什麼我覺得你只是懶得想？」

張佳樂乾笑，「您真幽默。」

孫哲平翻了個白眼，但也沒有逼迫他的意思，畢竟張佳樂說的也沒錯，就把話題拉回來：「那後面就真的隨機應變。所以我們一開始等於就裝作是剛認識的人？」

張佳樂眨眨眼睛，「這好像不用裝吧，我們本來就是剛認識。」

「那就是我剛認識你就對你有好感，想說追追看。」

「你怎麼說得這麼隨便啊？」張佳樂忍不住皺眉，「還是你就是那種有點意思就跑去追的人？」

「當然不是。」孫哲平瞪他，「我還沒交過男朋友。」

「誰讓你說得這麼草率……」張佳樂小聲嘀咕，這又不能怪他。

孫哲平換了另一個顏色的原子筆，「那先來確定一下，我要追你多久？」

張佳樂的腦袋空白一秒，「我怎麼會知道？」

「你很好追嗎？」

「我怎麼會知道！」張佳樂不自覺提高聲音：「我也沒交過男朋友啊！」

孫哲平頓了一秒，「所以我算是你第一個男朋友？」

張佳樂反射性地想反駁，可話到了嘴邊才發現好像就真的是這樣，「……理論上是。」

孫哲平點點頭。

張佳樂總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我覺得你有點高興？」

「你想太多了。」孫哲平隨手翻過這個話題，筆在手上轉了三圈，他在紙上寫下一個月，「我追你一個月，然後跟你告白，你到時候答應，我們兩個就在一起了。」

雖然理智上明白無非就是如此，可孫哲平用這種理所當然地語氣陳述這些劇情，張佳樂就有種說不上來的微妙感。

跟預言似的。

「只追一個月會不會太短了？」張佳樂忍不住提意見，「我看起來這麼好追嗎？」

「你要久一點我也可以。」孫哲平轉了轉筆，「不過我以為重點在交往之後解決的追求者？」

「也、也是啦……」可那時間怎麼想都覺得有點不甘。張佳樂皺皺鼻子，「不然一個半月？」

孫哲平抽抽嘴角，「兩個月您滿意嗎？」

張佳樂還真的認真地思考下，「可以。」

孫哲平：「……」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逗的人。

孫哲平笑著搖頭，邊將原本的字劃掉，從善如流地在旁邊寫上兩個月。

「啊不過。」張佳樂猛然想到：「邱庭追我差不多追了一個月，我就覺得挺久的……」

字面上提一個月還沒有太大的感覺，套用在現實發生的事情倒是稍微能感受那種時間長度，張佳樂想著又有些糾結，孫哲平看著他糾結的模樣又覺得好笑，樂了一會兒才用筆戳戳紙面。

「別想了。」孫哲平很肯定地告訴他：「我追你兩個月，然後你跟我在一起。」

兩個月後就確定交往。

03

張佳樂的禮拜二是一週唯一的早八。

無論高中以前的生活有多麼正常，到了大學都會被打成吸血鬼的作息，晚出晚歸是正常現象，爬不起來甚至是理所當然。張佳樂雖然是屬於學生中的好孩子，但到了大三難免也會染上這樣的毛病，所以早餐什麼的，自然也是沒有的。

在確定這件事情後，孫哲平做的第一個決定，就是拎著一袋食物來找他。

張佳樂對此原先還不抱希望，畢竟換作是他，絕對無法只為了送早餐就起了個大早──他連平常上學都可能遲到，何況是為了一個半生不熟的人──所以早上七點五十分看見孫哲平出現在他們約定的中庭時，他真的錯愕到驚醒。

張佳樂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你到底是被糾纏得多辛苦，才願意這麼犧牲啊？」

「也沒多辛苦。」孫哲平很老實：「我只是順路。」

「你也有課？」

「沒，我是去上班。」

張佳樂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會得到這種答案，當下一愣，「你是說打工還是實習？」

孫哲平漫不經心地告訴他：「就是去上班。我大二跟朋友合夥開了家公司，我得去看看。」

「……」張佳樂目瞪口呆，「真假？」

「真的。」對方瞠目結舌的模樣看起來太蠢，孫哲平忍不住笑，「回頭再跟你說。」

「必須的……」

張佳樂整個傻了。

昨天的對話僅止於完善他們的計劃以及簡單的自我介紹，而且孫哲平後來有事就先走，他們兩個討論的東西並不多，至少張佳樂對孫哲平的身家狀況可是一無所知，現下被釣起了胃口，說什麼都得問清楚。

開玩笑。張佳樂簡直要瘋，大二就創業？他這是遇到什麼非人類了？

「其實也沒你想得那麼複雜……」孫哲平想了想，覺得這種事情三言兩語還是解釋不清，乾脆直接約時間：「你今天中午有沒有空？一起吃午餐順便跟你說。」

張佳樂掏出手機去看行事曆，「中午我不行──」

「晚上呢？」

「晚上我也不行。」張佳樂就算被打斷，態度還是很誠懇：「我一直到下禮拜二都不方便。」

「……你認真的？」孫哲平有點傻眼，「那我約個毛線？」

張佳樂摸摸鼻子，「就、就最近有點忙……」

孫哲平想了想自己的行程，再想了想自己的公司，「你這個不只一點了。」

雖然他的公司規模是還不大，但好歹也是一家小企業，怎麼事情還沒有張佳樂一個人多？

對於這樣的疑問，張佳樂只能回以乾笑。

他昨天回拒邱庭的答案確實是誇張了點，不過也不算完全都是在唬爛，至少張佳樂這兩個禮拜是真的挺忙的，不是約了人就是要開會，再不然還有打工、實習和樂團練習，幾乎整整一百六十八小時他都抽不出時間。

「下個禮拜三中午我沒事，可以約那天吃飯。」張佳樂小心翼翼地問：「你有空嗎？」

「如果約那時候，我幹嘛現在來給你送早餐？」孫哲平瞪他，「下禮拜再開始不就好了嗎？」

張佳樂恍然大悟，「對耶。」

孫哲平：「……」他覺得頭有點痛。

「你一開始就沒想過嗎？」

「沒，呃，嗯，就──」張佳樂摸摸鼻子，「我沒想過你一上來就要約我吃飯。」

孫哲平沒好氣：「不然呢？不就是這樣追人的嗎？」

張佳樂反而意外：「是這樣嗎？我遇到的都是從單方面湊過來或送東西開始啊？」

「我不是這樣。」孫哲平理不直氣也壯，「那些還得這麼做的不是在混臉熟就是在試探，我們幹嘛還要這麼迂迴，當然直接見面吃飯啊。」

張佳樂愣了愣，「我們有很熟嗎？」

孫哲平：「……」

他突然有種不知道要怎麼反應的感覺。

張佳樂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我們的認知好像差滿多的……？」

「我也這樣覺得。」

孫哲平抹了把臉，還想再說什麼，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機械性的電子音還是手機內建選項。孫哲平掏出來看了眼，確認來電者就直接掛斷電話。

張佳樂還在確認時間就發現孫哲平切斷通話，有點意外，「……不接嗎？」

「先不用。」孫哲平沒有多解釋，很快回到原先的話題：「你說你到下禮拜二都沒空？」

「呃，理論上是這樣……」張佳樂總覺得自己的行為並不應該，當下有點心虛，「不然我再看看能約什麼時候，不然線上也可以，我們再聯繫討論一次？」

孫哲平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張佳樂默默地舉起手中的袋子，「那這個怎麼辦……？」

「買都買了，你就拿去吃吧。」

孫哲平買早餐的時候順便買了自己那份，收回來也是多餘，況且他也不可能因為這種根本不算衝突的小矛盾拿回給出去的東西。

張佳樂卻是遲疑：「那我把錢給你？」

孫哲平下意識皺眉，「才多少而已，不用這麼麻煩。」

「不是麻煩不麻煩的問題。」張佳樂搖搖頭，「我沒事幹嘛佔你便宜。」

孫哲平完全不把這點小錢放在眼裡，不過張佳樂的堅持莫名讓胸口那點幾不可見的不爽消失，連帶讓他的語氣緩和一些：「那就先欠著，之後你一次請回來。以後如果有買東西給你也這樣。」

「哦、哦好。」張佳樂點點頭，「呃，最後一個問題，我們的合作算開始了嗎？」

「算吧。」孫哲平抓抓頭，「反正送早餐之後隔幾個禮拜再出去也沒什麼吧。」

他實在沒有站在旁觀者的立場去推敲追人痕跡的機會，大部分還是瞎猜得出來的結果，自然不能多肯定。

張佳樂抓了抓頭，「……抱歉，我真的沒想那麼多。」

如果他昨天沒打算把追人的事情都丟在孫哲平身上，他至少不會連這種事情都忘記告知。

這明明也是他的事情的。

孫哲平總覺得對方垂著腦袋的模樣莫名像是做錯事後來懺悔的小狗，原本就沒剩多少不開心，看到更是有些心軟，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也挺過分的。

「我也沒想到，不是你的問題。」孫哲平見張佳樂還是那張沮喪的臉，只能先把話題繞開來：「你回頭就把你的課表、練團時間和打工時間那些有的沒的先傳一份給我，我先扣固定時間，剩下看看要怎麼做。」

張佳樂連忙點頭，「我等等進教室就傳。」

那副恨不得馬上執行任務的模樣不經意地逗得孫哲平笑起來，還想說些什麼，催促的電話又來了一通，他只能暫時把話都放在一邊。

他還是第一次有這種留戀於話沒說完的經驗。

「回頭再電話聯繫？」

「嗯。」張佳樂點頭，「我上課不能接你就發微信給我，我看到馬上回。」

「你還是先專心上課吧大忙人。」孫哲平有點無奈，「還有你別這樣，我真沒生氣。」

張佳樂點點頭，但孫哲平沒有放過他，兩人四目對視五秒有餘，張佳樂先一步移開視線。

他摸摸鼻子，嘴角終是忍不住翹起來，「知道了。」

確認張佳樂的表情總算恢復八成的正常，孫哲平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孫哲平擺了擺手。

張佳樂站在原地目送幾秒，直到上課鐘聲響了一半才邁開腳步走上二樓。他的教室很近，上來不過轉個彎再穿過幾間教室就能看見裡頭的大半空座位，早八時間敏感，他早就不是會因為有一半以上的人都遲到而感到驚訝的小年輕。

畢竟他們的老師同屬於遲到分子之一。

張佳樂隨便找了個偏後面的位置坐下，大大方方地把書包甩到右邊空位，動作堪稱粗魯，面對另一袋早餐就溫柔地不得了，連打開塑膠袋的動作都很輕柔，懷抱著對孫哲平大早上替他送早餐的佩服，以及方才多加上的些許歉意，用吸管刺破塑膠封口之前就差沒有懺悔兩句。

不過說真的。張佳樂想，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被在乎情緒的情況。

想起剛才那個對視，張佳樂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唉呦，張樂樂你竟然買早餐了？」

稍晚他幾步進教室的方銳習慣地在張佳樂的左邊坐下就注意到他桌上的食物，瞌睡蟲頓時被驚訝擠走了一半，「你今天吃錯藥了嗎，沒有睡懶覺？」

張佳樂翻了個白眼，「我真是謝謝你。」

方銳雖然只有和張佳樂住半年的宿舍，但後來幾學期的朋友不是白當，他自然知道張佳樂心中的食物與睡眠之間的地位落差，也就對他帶來的第一餐格外無法置信，「真的是你買的？你昨天幾點睡啊？」

張佳樂有點手癢，「我朋友送的可以了嗎？」

「邱庭？」

「……我謝謝你啊並不是。」張佳樂呵呵，「經濟系的，最近認識的一個人。」

「你又煞到人了？」

方銳的反應飛快，饒是張佳樂也沒想過對方會這麼迅速地擷取到他們想表達的重點，儘管目前他和孫哲平的認知存在落差，張佳樂一時間也不是很確定這算不算符合他們的計畫。

張佳樂眨眨眼睛。

猶豫幾秒，他最後選擇迂迴戰術：「我又沒這麼說。」

「騙鬼啊。」方銳一百個不相信，「你都大三了還會接受順路送早餐給你的只是想跟你交朋友？說吧，你是不是也對他有感覺了？」

張佳樂很錯愕，「等等，這是什麼轉折？我不相信為什麼等於我喜歡他？」

方銳才覺得張佳樂的反問很奇怪，「不然呢？你在明知道對方想追你的狀況下還接受他的早餐，這跟你知道前面有個洞還繼續走有什麼差別？別告訴我都是朋友這一套，你沒意思都拒絕比誰還快，況且之前還有一個邱庭。這不代表你喜歡他，又會是什麼？」

張佳樂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合作案越少人知道越好，張佳樂幾乎都想把方銳找去當他們的編劇。

他跟孫哲平簡直弱爆了！

「你真的想太多了。」張佳樂最後只能含糊其詞：「別人送的總不好不吃吧。」

方銳倒抽一口氣，「這是那個追求者太有技術還是張佳樂你已經淪陷了？身為你的前室友竟然都不知道，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張佳樂：「……」

張佳樂：「你是編劇系還是表演系的間諜？」

方銳笑得高深莫測，「都不是，我是話劇社的。」

張佳樂不想跟他說話。

授課老師姍姍來遲，一來就放出點名大招，底下的人頓時醒了大半，掏出手機聯繫遠在宿舍的友人，張佳樂沒有這個人情需求，順手把方銳拍開來迎接這個學期的第一頓早餐。

孫哲平選的是個普通款，就是幾乎每家早餐店外都會放一排的預先做好的三明治，也不知道是基於方便還是不知道張佳樂的口味而選一個大眾味，可張佳樂看著還是忍不住皺皺鼻子。

他是知道自己是應該心存感激，不過想到他們倆還需要至少合作兩個月，張佳樂又覺得好像應該還是要反應一下……是這樣嗎？

他發誓自己真的不是來找碴的。不過難保對方不會誤會？

掙扎了半堂課，張佳樂最終仍是打開手機微信，找到他昨天才加入的好友。他將說好要發給他的自己的課表、固定的練團時間以及打工、實習的排班都丟給他，想了想還順手把自己這兩個禮拜的行事曆截圖下來，方便孫哲平準備。

孫哲平：好。

張佳樂原先以為在上班的人回覆速度應該不快，誰知道他連要求對方也給自己一份課表的話都還沒編輯就跳出訊息，雖然只有一個字，但不難看出對方手速應該不慢──而且在摸魚。

偷偷地瞥了眼台上教授，張佳樂握著手機慢慢敲字。

張佳樂：你等等也傳一份固定時間的表給我，我也想一下要怎麼辦。

孫哲平：還沒輪到你追我，你確定你要這麼早拿？

要不是發生這種事，張佳樂也不是很想，還在猶豫著要怎麼回應，孫哲平又繼續輸入。

孫哲平：就說你不用在意那麼多，那件事我也沒想到，就當扯平了。

孫哲平：不過你要的話我也可以先給你。

孫哲平：但你要等我整理一下。

張佳樂：那你隨意，什麼時候想給我再給我就好[笑臉]

孫哲平：行。

那單單一個字給人的魄力感太強，張佳樂竟然可以想像孫哲平說話的模樣。

他的眉梢應該會不自覺地微微抬起，但那又和他挑眉質疑人的表情不太一樣，像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孫哲平天生就很適合發號施令。

張佳樂鬼使神差地就把猶豫很久不知道該不該發的要求傳出去。

張佳樂：打個商量，下次可以不要拿這種有加小黃瓜的麵包嗎？

孫哲平：不喜歡？

張佳樂：我這輩子痛恨的早餐店食物之一就是小黃瓜。

孫哲平：那要不要順便把二三四一起列一列？

呦。張佳樂微微瞪大眼睛，人這麼好？

張佳樂：反正蔬菜類不要，起司也不要。

孫哲平：……你說的蔬菜類，指的是生菜番茄什麼的嗎？

孫哲平：學校附近就這一家早餐店，不點這個那還剩什麼能點？

張佳樂：其實還有很多選項的。

張佳樂順手就想跟孫哲平分享一下早餐店扣除掉那些可怕食物的選項，左手臂卻被人撞了下，張佳樂疑惑地看過去就對上方銳意味深長的眼神，他愣了愣，抬頭看向講台，就見到教授一臉的微妙。

張佳樂回了個抱歉的手勢，抓緊時間留下最後一句：我先上課，回頭再跟你說。

故作乖巧地安穩了十分鐘，教授才移開焦點去看下一個玩手機的人，方銳趁機湊過來，「你真的喜歡了？」

「就說沒有。」張佳樂壓低聲音：「你幹嘛這麼積極？」

「我就想確定一下外文系系花是不是真的沒希望了。」

張佳樂一臉牙痛，「她從來都沒有好嗎？你不是知道我喜歡男的。」

「可是我覺得很有道理啊，既然直男都能喜歡上男人，男同為什麼沒機會愛上女生。」方銳真心認為邱庭那番話很有點醒人的作用，憑什麼只有直男被扳彎的戀愛奇蹟會出現，「這是一個科學佐證人人都可能是雙的時代。」

張佳樂動筆抄下PPT的重點，順勢給了他一個白眼，「那你愛上一個試試？」

方銳護著胸口，「我可喜歡我家老林了！」

張佳樂不想理他。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方銳便不再靠過來，兩個人相安無事地結束兩個小時的課程，各自奔向自己的下一堂課教室。張佳樂順手在中間下課時間把這個插曲說給工作中的人聽，不過孫哲平大概是開始忙了，一直到快十二點才回他，而且一開頭就是風馬牛不相關的事。

孫哲平：趁我還沒忘記之前先跟你說。

孫哲平：你有空的時候把你不吃什麼列一列。

張佳樂神情微妙，還在思考怎麼回復，鐘聲正好響起，教授順口宣布下課。

張佳樂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盯著手機，等半天也沒等到下文，他琢磨不出來這個和他拒絕小黃瓜有沒有關係，乾脆回了句：方便接電話就打給我。

孫哲平也是俐落，反手就直接打來，反倒是張佳樂沒想過他動作會這麼迅速，手忙腳亂了下才接通電話。

『下課了？』

「對啊，不然我怎麼接電話。」張佳樂將書包甩上肩膀，跟著其他同學一起向外走，「你問那個做什麼？吃東西的那個。」

『我只是突然想到，你連早餐意見都這麼多，應該挺挑食的吧。』孫哲平語氣淡然，也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死心了，『我大概記不住你到底吃什麼不吃什麼，所以你自己列一列，之後吃飯也可以避開來。』

張佳樂心虛到爆，「我也沒有很挑……只是一般的挑……」

『隨便，反正你打一打就好。』

「……知道了。」張佳樂撇撇嘴，「不過我還不至於一整家店都沒有我敢吃的東西，你也不用找到這種地步的。」

孫哲平簡單粗暴地回了句：『看我心情。』

張佳樂哭笑不得，「找餐廳心情會很好嗎？」

『不一定，所以你還是列了好，我看心情決定要不要看。』

張佳樂忍不住笑罵了句，「知道了。欸不過你別對我太好，等我懶了你就知道了。」

孫哲平卻是奇怪：『這樣就算好？你的標準也太低了。』

「這樣就差不多了，你幾乎都算是在遷就我，你就不怕我不吃的你想吃？」張佳樂說得隨興，「說到這個，你午餐吃了嗎？」

『等等就要去。』孫哲平的聲音多了幾分笑意，『還有，我同事剛才跟我說有個APP可以共用行事曆，你要是不介意我們倆直接綁一起？』

單身至今沒有機會接觸到這種情侶檔專用新科技，張佳樂有點意外，「這麼厲害？」

孫哲平嗯了聲，他早上已經被沖擊一波，順便被秀了一臉的恩愛，現在已經很淡定了，『我回頭把APP的名字傳給你，你下載好之後再告訴我，或者你摸索一下加我也可以。』

「那你加我好了，我不是很會摸這些。」

『行，那你好了告訴我。』

張佳樂依稀聽到電話那端傳來聲音，考慮到應該是對方有事或者有人約他去吃飯，張佳樂便要結束話題：「那就先這樣，我也要去忙了，你早點吃飯嘿。」

孫哲平卻是問：『你的午餐呢？』

「等等開的會會提供，沒事。」張佳樂不過腦子地補了句：「我說沒午餐吃你會不會來送？」

『想得美。』孫哲平語氣冷漠，『你去忙吧，我也去吃飯了。』

「好。」

張佳樂掛上電話才發現自己的嘴角是上揚的，這種被人關心三餐的感覺雖然很家長裡短，但張佳樂意外地還滿喜歡這種感覺。一直貼著手機的耳朵有點發熱，他順手揉了揉。

孫哲平這個人挺好的。

04

張佳樂的行程表相當豐富，而且規劃地很有條理。

大概是為了方便辨識，張佳樂至少用了五個顏色區分不同的事項，不過孫哲平只覺得眼花撩亂和一個頭兩個大，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成功分辨每個顏色的功能，然後承認就算他一邊創業一邊念書，手邊也沒有那麼多事情等著他處理。

除了每週固定的上課、實習、練團以及表演，張佳樂本身有在幫忙系上不少活動，這幾個禮拜又有短期打工兼職，五、六、七這三個月還有親戚小孩的家教──孫哲平看到整個傻眼，才知道他想和張佳樂吃一頓飯必須等一個禮拜都只是小意思。

人家小朋友想上課還得提前三個月預約呢。

想想這人生也是挺虐的。

可就算是這樣密不通風的行程，仍是被孫哲平找到突破口。

「你說今天晚上？」

被人從教室抓出來的張佳樂還有點懵，正要打開手機確認自己的行事曆，孫哲平就先一步將他們共用的APP畫面亮給他看。

上面有紅字，表示與人有約。

孫哲平一邊解釋：「我知道你六點半約了設計師，但你的課到五點半，應該沒時間吃晚餐？」

張佳樂聽懂孫哲平的未盡之語，躊躇地點頭，「我是打算弄好再吃啦，只是我預約的是染頭髮，全部結束大概都已經八、九點，你等到那時候再吃應該會餓死吧？」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那個設計師太難預約，就算他跟他很熟還是得等一個月才輪得到他染，不然張佳樂還一度想過要不要推了這個行程先和孫哲平辦正事*。

幸好最後沒有。

因為孫哲平聽完之後給了他一個白眼。

「並沒有這麼誇張。」孫哲平抽抽嘴角，「我也有九點多吃飯的經驗，沒死。」

「是這樣嗎……」

「偶爾一次也不會怎樣，我餓也可以先吃。」孫哲平有些無奈：「你不會以為我這麼傻吧？」

張佳樂還真不敢說自己就是這麼以為，只能乾笑著點頭，「我是可以啦，只是我也不確定具體結束時間到底是幾點，你不怕等到地老天荒的話我們就約那時候？」

孫哲平無視張佳樂誇張的形容詞點頭。

張佳樂又跟他確認：「那你是要跟我一起去順便剪，還是我快好的時候打電話給你？」

「一起吧。」孫哲平原先還打算找地方辦公消磨時間，可張佳樂的提議一出，他又改變主意：「我可以順便洗頭什麼的，剛好殺時間。」

張佳樂一臉古怪，「但是你頭髮這麼短，就算洗加剪也不用多少時間吧？」

「我可以自己想辦法。」孫哲平有些無奈，「你真的想太多了。」

「難免的嘛……」張佳樂乾笑，「你要是不介意，其實我們也可以等到下禮拜再約的。」

「你嫌麻煩？」

這個倒沒有。張佳樂搖頭，「我只是覺得很麻煩你而已。我只是負責說好，但你要動腦啊。」

孫哲平單手插口袋，「我更不喜歡拖，煩。」

張佳樂眨眨眼睛，「不是開始之後才更麻煩嗎？」

「開始之後也只是常來找你或約吃飯而已。」孫哲平在意的是其他，「早點有共識，想要做什麼也比較方便，至少可以先協調時間什麼的，也不容易出問題。」

對方都說到這種份上，張佳樂也只能點頭，「那就隨便你吧。」

孫哲平應了聲，「話說回來，你每次都要這樣預約染髮？不會很麻煩嗎？」

「我也覺得啊，但是顏色會掉，再麻煩還是得去。」張佳樂拎起馬尾甩了甩，「布丁頭很醜。」

孫哲平並沒有這種煩惱，他甚至連布丁頭是什麼意思都不清楚，還是張佳樂解釋了下才理解，頓時又覺得他根本是自找罪受：「你怕布丁就直接染黑，這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張佳樂表情嫌棄，「黑髮不好看啊。」

孫哲平挑眉，「你這是在跟我說話？」

「每個人適合的東西又不一樣，不然我剪成你那樣的髮型你覺得能看嗎？」

這個真不好說。孫哲平能理解張佳樂的意思。

但他個人覺得未必不好看。

誰讓這個人是真的長得挺好看的。

孫哲平沒有告訴過張佳樂，他其實很早就知道他了。從他的同學口中。

就算排除掉刻板印象，要在資工系找到像張佳樂這麼會打扮的也很困難，甚至連外系也很少，誰讓他不但將頭髮留長還染了顏色，身上帶著飾品不說，每天穿得衣服看起來都像是精心搭配過，站在那邊就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孫哲平其實不怎麼相信除了張佳樂之外還有誰能夠駕馭那一身配備。

長得好個性好成績也不錯，會念書會玩樂會打工還會自己組樂團，種種元素加在一起，張佳樂會被男男女女趨之若鶩，孫哲平一點也不意外。

尤其在看過他的表演之後。

「別人不是都說染髮會破壞髮質嗎，為什麼你看起來還好？」

「因為我有保養吧。」張佳樂想到就忍不住嘆氣，「護髮可是很貴的，都是錢啊。」

孫哲平忍不住抽抽嘴角，「所以這麼麻煩你幹嘛用？」

張佳樂還是那句話：「好看啊。」

孫哲平：「……」

張佳樂據理力爭：「真的很好看吧？而且手感很好的，不信你摸。」

孫哲平眉梢一抽，總覺得這個對話好像有點奇怪。

偏偏張佳樂一點感覺都沒有，非得證明自己花的錢還是很有意義，拉著他的馬尾硬是湊過來，孫哲平沒辦法，本身也真的有點好奇，仍是伸手碰了碰。

摸起來滑滑的。

也不知道是因為那所謂很貴的護髮商品產生作用，還是張佳樂天生底子好，他的頭髮相當柔順，和孫哲平粗糙的短髮截然不同，似乎一不小心就會從指間溜走。

孫哲平無端想起了絲綢。雖然他其實不知道那種聽起來就很貴的東西手感如何。

「我保養得超久。」張佳樂的語氣帶著幾分自豪，「都不會打結的。」

孫哲平搓了搓張佳樂的髮尾就看見他驕傲的表情，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收回手之前順手拍了拍他的頭頂，就像在獎勵大狗。

「真的挺好的。」

「好就好，你沒事幹嘛拍我頭？」張佳樂又驚又怒，「你是在逗小狗嗎？」

「你想太多了。」孫哲平純粹是衝動之後的舉動，自己也無法解釋原因，乾脆轉了個話題：「差不多要上課了，我先回教室。」

張佳樂還沒看過有人有膽子在他身上嘗試這樣的操作，整個人都傻了，「孫哲平你站住！」

孫哲平怎麼可能理他，「我先走了，等下我來找你。」

也不知道是孫哲平時間算得準還是真的這麼巧，上課鐘聲偏偏響起，這堂課的老師相當準時，張佳樂追了兩步就聽到教室裡傳來麥克風的聲音，咬了咬牙，最後還是只能朝那個跑得比飛得快的人豎起中指。

簡直跟小學生一模一樣。

「幼稚鬼。」

一個小時的課程結束之後，張佳樂依照約定在教室等了一段時間，看到孫哲平走來，不由分說就衝上去。孫哲平估計和他是同樣的腦迴路，來之前早有防備，跳得那叫一個迅速。

張佳樂氣得牙癢癢地，「你最好給我過來哦！」

「過去讓你打？我才沒這麼傻。」

「孫哲平你幼不幼稚！」

「你打我你不也一樣幼稚。」

張佳樂更想揍他了，「到底是誰先開始的！」

孫哲平面不改色：「你先要打我的。」

「靠！」

「別靠了。」孫哲平故意看了看錶，「你確定還要在這裡耽擱？不怕路上塞車嗎。」

「……」張佳樂重重地哼了聲，「你給我等著！」

孫哲平好笑到不行，「是是是，我洗乾淨脖子等著你。」

張佳樂重重地翻了個白眼，抓起東西就逕自往外走，腳步刻意跨得大步，完全不管孫哲平到底有沒有跟上。

正逢下課時間，走廊的人確實不少，就算孫哲平手長腳長，想要在人群阻礙下追上張佳樂也存在幾分難度，好在生氣的人沒多久就發現他們幾乎被沖散，停下腳步等了等，看著對方撥開人群朝他艱難地走來，慢慢地跟著平靜下來。

那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

好像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想要微笑。

「走了？」

「嗯。」孫哲平整了整衣服，「去搭公車嗎？」

「對。」

張佳樂領著孫哲平到附近的公車站，兩個人的運氣很好，等不到一分鐘車子就來，明明是尖峰時間，沿路卻是暢通無阻，預計要四十五分鐘的車程將近半個小時就把他們送到目的地，張佳樂下車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孫哲平是第一次來，沒什麼真實感，還以為這屬於正常現象，「直接過去嗎？」

「沒，我們提早到了。」張佳樂嘆口氣，「還有半個小時才輪到我。」

「那要去店裡等嗎？」孫哲平微微挑眉，「還是去附近逛逛？」

張佳樂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我必須認真地說，你跟逛逛這個詞還真不搭。」

孫哲平聳聳肩，「所以你要珍惜我的突發奇想。」

張佳樂笑罵一聲，不過考慮到現在的時間拿來討論他們的計劃可能有些倉促，也許講沒兩句就得被迫中止，他也不想癡癡地在店裡等，張佳樂乾脆就真的拉著孫哲平往附近比較多商店的一條街走。

孫哲平樂得當個不動腦的跟屁蟲。

「你要吃點東西嗎？」張佳樂邊看著周圍的招牌邊問：「還是喝點什麼？」

「你選你的就好，我自己會看著辦。」

張佳樂瞥了人一眼，「你不會是不喜歡小吃吧？」

孫哲平覺得奇怪，「你從哪裡得來的感覺？」

「你不是自己創業嗎，感覺身家就很豐富，而且你這身……」

張佳樂拉了拉孫哲平身上的襯衫。柔軟的布料充分反應它的價位，不過廠商向來低調，沒研究的人可能不會注意，要不是張佳樂也滿喜歡這個牌子──雖然沒錢買──不然也不會發現孫哲平竟然會穿著一件逼近四位數的衣服去上課。

根本是暴殄天物。

他聳聳肩，「感覺這個價格的食物就不是你的菜。」

「你想太多了，什麼東西不能吃。」孫哲平自然知道張佳樂在影射什麼，搶回自己的衣角同時刻意地揉了把他的腦袋，「我承認我家狀況的確還不錯，但我從小到大也沒少吃過路邊攤。」

張佳樂原本打算要罵人的話都被意外的情緒給打回去，「為什麼？」

「有錢跟父母工作忙基本上就是等號，不然呢。」

「但是電視上不是都演什麼、會請個保母或幫傭之類的嗎？」張佳樂很好奇，「你家就沒有那種幫忙煮飯的阿姨嗎？」

「只有每個禮拜定期過來打掃的家政，煮飯還是要自己來，我又不會煮，自然就吃外面的。」孫哲平搖搖頭，「所以不用覺得有什麼貧富階級，好像我是什麼富二代一樣。」

張佳樂似懂非懂地哦了聲。

雖然等到他跟孫哲平再熟一點，有機會討論到他老爸的工作時，張佳樂只要回想起這段對話都很想把人拖出來痛打一頓。

身價超過十億還去他的不是富二代！

「那你要不要喝飲料？」張佳樂左右看了看，「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很好喝的黑糖粉圓。」

「有不甜的嗎。」孫哲平微微皺眉，「我不愛吃甜的。」

張佳樂瞪大眼睛，「人沒有糖怎麼可能活得好，你這個邪魔歪道！」

孫哲平忍不住去壓他的腦袋，「你才是邪魔歪道。」

「靠！」張佳樂按著自己的頭髮又怒了，「孫哲平！不要一直弄我頭！」

「你不是對自己的髮質很自豪嗎，我只是幫你體驗而已。」

「不需要！」

兩個人一路打打鬧鬧，屁話間慢慢地也增加對彼此的理解，張佳樂這才知道孫哲平不愛吃糖、喜歡重口味，可以吃辣而且不怎麼挑食，很多他這輩子不願意下嚥的食物都被列在孫哲平的可接受名單裡，而兩個人在口味的最大共同點就是愛吃肉。

不經意地，倒也決定了他們晚餐菜單。

半個小時能去的店肯定不多，張佳樂想了想，乾脆就拉著人去買飲料和鹽酥雞。考量到孫哲平的口味，張佳樂買好自己的黑糖珍珠鮮奶後，又帶著孫哲平到他推薦的另一家冷飲店，只是就算有心裡準備，聽到他理所當然地叫了一杯無糖綠茶，張佳樂還是替他覺得苦。

然後被孫哲平翻了個白眼，「我才覺得你要得糖尿病。」

張佳樂很委屈：「我還有叫半糖呢。」

「不然你想點全糖嗎？」

孫哲平看著那杓黑糖珍珠就好像要牙齒痛，偏偏張佳樂還能一本正經地告訴他：「我之前試過，但是發現都喝不到牛奶的味道我就放棄了。」

「……是該放棄。」孫哲平忍不住嘆氣，「我之後幫你點飲料會記得買微糖。」

「孫哲平你很故意欸！」

「我這是為你好。」

張佳樂頓了一秒，錯過了最佳反駁時機，只能別過頭哼了聲表現自己的不屑。

即使來回都是無聊的對話，可兩人在鹽酥雞攤位前的興致卻是同樣的高，甚至連喜歡吃的類型都差不多──孫哲平對此很意外──結果這個想要那個夾一點的買了好大一包，差點沒能在時間內吃完。

張佳樂回頭想想，也覺得一路狂奔去美髮店的他們既荒唐又好笑。

只是碰上孫哲平，他好像就會把大學三年學到的穩重通通還給學校，一下子回歸到國、高中那種隨時都可以打打鬧鬧、做盡幼稚事說盡幼稚話的時候，恣意灑脫。

他們抵達美髮店時，比預約時間遲到了十五分鐘，店裡一個客人都沒有，僅有的三名店員正在整理使用過的物品，趁機休息的設計師看到張佳樂就是一個白眼，尤其指責對方手裡拿著的飲料：「我就知道你又跑去逛街，遲到就算了還買飲料，整天喝這麼甜你怎麼還沒變胖？」

張佳樂原先存在的渺小歉意瞬間跑到九霄雲外，「我謝謝你啊你才變胖。」

設計師呵了聲，不經意注意到落後一些的孫哲平，原本想招呼，張佳樂就來一句他要洗頭，搞得他整個錯愕，「這你朋友？」

「不然呢？」

「沒，我就是有點意外。」發現自己的態度確實突兀，設計師聳聳肩，兩手放在圍裙口袋裡，「這是你第一次帶人來吧，我原本以為你只會一個人來找我，活像我這裡多見不得人。」

孫哲平的眉頭瞬間一抽。

張佳樂倒是習慣他這種說話方式，臉色都沒變，「你當心把客人嚇跑。」

「放心，我也只對你這樣，其他人求都求不來。」設計師轉頭朝著孫哲平笑，眼角微微上勾，「看在張佳樂帶你來的份上，就給帥哥你打個八折吧，以後單獨來店裡可以報我名字哦，累計滿五次再給你個小優惠。」

張佳樂聽著千迴百轉的音調就忍不住皺眉，「為什麼好好一句話你可以說得像在調情？」

認識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被對方這麼嫌棄的設計師一愣，「我不都是這樣？」

張佳樂皺皺鼻子。

對方的神情太過微妙，設計師不過一推敲就有了答案，嘴角向上揚了揚，他伸手勾住張佳樂的脖子，「拜託，擔心什麼，他又不是我的菜。你忘記我喜歡你這類型的？」

張佳樂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抓著手臂拉開來，力道過猛，他差點左腳踩右腳表演一個平地摔，被孫哲平又拉了把才站穩。

孫哲平語氣很冷：「說話就說話，幹嘛動手動腳的。」

張佳樂整個錯愕。

同樣被嚇到的設計師呆了幾秒才知道要說話：「……我們認識很久了，這點動作算什麼。」

「見鬼。」張佳樂還有些驚魂未定，按著被扯痛的手臂一整個沒好氣：「你搞什麼？」

設計師正想附和，忽然發現張佳樂指責的對象竟然是自己，他瞪大眼睛，「張佳樂我們幾年的交情，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雙標？搞什麼的不是你朋友嗎？」

「明明是你先勾我的。」張佳樂皺眉，「你不找事不就沒那麼多事了嗎。」

「……你們兩個應該還沒在一起吧？」

張佳樂狐疑地瞪眼睛，「沒有呀。你問這個幹麼？」

問這個幹麼？

設計師才想問你們他媽在幹嘛。

他不過說幾句話再勾一下脖子，兩個人的反應就這麼大，那還不在一起才是在幹嘛吧？

雙向單戀很好玩嗎！

「我真的不想懂你們年輕人的把戲。」設計師嘆口氣，虧他剛才還想幫忙試探，真的是沒事找事做，「算了算了，你們隨便找位置坐下來，我去準備一下，再廢話下去就要搞到十點了……」

張佳樂翻了個白眼，「到底是誰先開始的。」

自認為囑咐完的設計師沒理他，轉頭就去後面準備需要用的東西。張佳樂吁了口氣，就聽到孫哲平冒出一句：「你們很熟嗎？」

張佳樂莫名覺得背脊一涼，類似被什麼東西盯上的感覺。

「一、一般吧。」張佳樂不自覺地往旁邊退了一小步，他的本能要他離現在的孫哲平遠一點，「我大概高二的時候來他們店裡，之後都一直找他染，久了也算半個朋友了。」

孫哲平若有所思地點頭，「哦。」

張佳樂整個疑惑，「你哦什麼？」

「……沒什麼。」孫哲平直勾勾地看著張佳樂，「……我要想一想。」

張佳樂：「？？？」

張佳樂：「你想什麼？」

「等等。」張佳樂忽地腦洞大開：「你不會說你想考慮他的吧？那傢伙可是個鋼鐵直，有交往多年論及婚嫁的女朋友的那種直，你不要想不開我告訴你。」

孫哲平到了嘴邊的反駁都被嚇到不知道跑去哪裡，他下意識想再看一眼那個設計師，不過對方還在後面做前期準備，現場找不到第二個和他一樣挑染灰髮、勾眼線還穿著緊身褲的男性。

「……你認真？」

張佳樂拍拍他的肩膀，「大哥，你自己也是個Gay，就不要陷入同樣的刻板印象了。」

孫哲平神情微妙，「那他剛剛說什麼他喜歡你這個類型的……」

「當然是屁話。」張佳樂連忙撇清：「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們兩個談情說愛是說完了沒？」被議論的人遠遠傳來聲音：「老子晚上還要去接女朋友下班！快點坐下！」

孫哲平覺得心情複雜。

張佳樂聳聳肩，「你看吧……欸你不會喜歡他這種的吧？」

「你想太多了，我不喜歡那種類型。」

「那你喜歡哪一種？」

張佳樂的問題一點也不過腦子，幾乎是孫哲平話語剛落他就接上去，可說完連他自己都愣住。

孫哲平愣愕片刻，勾起踏進店裡以來的第一個微笑，伸手揉揉他的腦袋。

張佳樂有些恍惚。

05

張佳樂有些恍惚。

他的目光整個是渙散的，就連本人也沒有意識到他的視線不存在焦距，趴在桌上乍看之下像是盯著空中的某一點凝視，實際上卻是什麼也沒在看。

他的腳踩在桌子底下的橫桿，像是某種蜷縮的動物。

方銳一來就看到張佳樂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張佳樂向來都是活力四射的狀態，就算沮喪也不是這個模樣，方銳一時間只覺得新奇，皮皮地湊過去在他面前揮了揮，卻是等了半天才等來那雙桃花眼睛出現焦距，然後被打掉手。

張佳樂皺著眉，「你幹什麼？」

「看你發呆啊。」方銳隨手將書包放在張佳樂左邊空位的地板，「你在想什麼？這麼專心。」

「……沒什麼。」

方銳左耳進右耳出，隨口胡亂猜測：「活動天窗了？期中要爆了？哪一科翹課翹過頭了？」

三個選項沒一個是好的，張佳樂簡直聽不下去，「少在那裡烏鴉嘴，你才被當。」

「張佳樂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方銳抗議：「我這麼真誠地替你解決煩惱，你這是汙衊！」

「我覺得你比較像在看笑話。」

張佳樂沒好氣地回了句，坐直身體伸了個懶腰，骨頭傳來喀啦喀啦的聲響。

桌上的手機無預警地發出訊息提示音，亮起的螢幕大咧咧地閃出孫哲平的名字，張佳樂瞬間一僵，下意識把螢幕關掉。

訊息又跳了通進來，張佳樂咬牙再次按掉。

方銳不過低個頭拿東西，回來就發現張佳樂臉色一變，又是錯愕，「你臉怎麼紅了？」

「……沒事。」

「都紅成這樣還沒事？你是看到什麼了嗎？」方銳左右看了看，可現在還在下課時間，周圍只有零散的幾隻提早到教室的貓，他實在沒能發現哪裡不對，「你今天到底怎麼了？整個人怪裡怪氣的。」

如果說方銳前面真的有看八卦的意思，現在就是真的感覺奇怪，多少還有點擔心。

張佳樂撇撇嘴，「……我問你個問題。」

方銳點點頭，「怎麼？」

「你說……」張佳樂咬咬牙，「認識一個禮拜就……不是、你怎麼知道你喜歡老林的？」

「啊？」方銳滿頭問號，「你突然問這個幹嘛？」

「你小聲點。」張佳樂左顧右盼，確定方銳突然提高的音量沒有引起別人注意才稍微鬆口氣，「就是，嗯，反正你別管那麼多，先告訴我你怎麼知道的。」

方銳瞇著眼睛看著人，忽地咧嘴一笑，「你心裡想著誰？」

「孫、」張佳樂差點就要被忽悠過去，連忙咬住舌頭，「你先回答我問題。」

「我在回答啊。」方銳笑得一臉詭異，「我怎麼知道哦？大概就是在我發現我看到老林差不多就是你現在這個反應的時候，我就猜到我差不多喜歡上他了。」

張佳樂臉色一變，下意識想反問，腦子一亮卻是突然抓到他的語病：「什麼叫差不多？」

「就是快要很喜歡的意思。」方銳翹著腳，這種難得可以開解同學愛情煩惱的感覺讓他很爽，「喜歡是一百分的話，差不多也有七十分？心動啊。」

張佳樂咬了咬唇，「但如果、如果只有想到他某個時候才會有這種感覺……」

「那也很正常吧。」方銳理所當然地說，「你一直這副狀況，心臟得要多大顆。」

張佳樂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這才發現自己心跳的速度確實不慢。

但這樣就算喜歡嗎？

張佳樂還是覺得很不真實。

「……就算跟他認識一個多禮拜而已……這樣不會很奇怪嗎？」

「有什麼好奇怪的，大一不是有人兩天一夜宿營回來就在一起的嗎？雖然一個月就分手了。」

張佳樂下意識皺眉，「……幹嘛特別加上分手。」

「因為他們就真的分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鬧那麼大。」方銳手撐著下巴，「我其實不太懂你到底在糾結什麼，喜歡的反應每個人都不一樣，所以我花了半年才追到他，跟你一個禮拜就被人拐到手，肯定不衝突啊。」

張佳樂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說，「……我還沒有被拐。

」

「差不多了啦。」方銳擺擺手，「所以說，到底是誰啊？」

「……你不認識。」張佳樂撇撇嘴，「而且我很懷疑我這樣算不算真的喜歡他。」

方銳震驚，「天哪張樂樂，你怎麼這麼純情，都大三了連喜不喜歡都不知道嗎？」

張佳樂有點惱羞成怒，「我之前就沒遇到啊。」

「嘖嘖嘖，真的是乖寶寶。」方銳嘖嘖稱奇，「那你們到底是怎樣？」

「就、」張佳樂也說不上來，「我也不知道……」

方銳忍不住爆粗口，「那你是怎麼想？你說你沒覺得你真的喜歡他，總有個理由吧？」

可張佳樂也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誰讓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就是感覺沒有到那個點吧，稍微有點好感，只是沒有……」張佳樂越說越小聲，含糊在一起估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也說不清楚啊，什麼都霧濛濛的，所以我才覺得煩。」

他原本真的沒有想那麼多。

只是孫哲平的那個笑容就像開關，張佳樂從那之後整個人就開始不對，就算只是再正常不過的訊息都會多了幾分味道，至少周末練團的時候，黃少天就說了他兩次看個手機也能笑得蕩漾。

方銳挑眉，「……是上禮拜給你買早餐的那個人嗎？」

張佳樂很震驚，「你怎麼知道？」

「猜的。我就知道邱庭跟那個人在追你，邱庭又追你追那久，簡單的刪去法我也知道。」方銳一副智商被嚴重污辱的模樣，「所以他真的是在追你吧？」

張佳樂瞬間一頓，「……算、算吧。」

「所以你是糾結不知道要不要接受他嗎？」方銳反問：「如果照你說的，反正你才被他追一個禮拜，你就再跟他相處一陣子，等理解之後再選擇接受或拒絕不就得了？」

張佳樂反射性張口，可他和孫哲平之間的狀況三言兩語又說不通，加上存在一部份的敏感性，他又沒辦法直接跟方銳解釋。

至少不能背著孫哲平跟別人解釋。

但如果只是單純的被追與追的關係，他自然不需要這麼煩惱啊。

他和孫哲平之間的狀況分明不是這麼簡單，兩個人會認識就是想透過另一方擺脫追求者，現在他忽然翻船──雖然還沒確定──怎麼想都覺得說不出的微妙。

張佳樂是真的覺得很糾結。

「……那如果他沒有在追我呢？」張佳樂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我沒辦法跟你說清楚，就是，反正如果他沒有在追我，我要怎麼辦？」

方銳一頭霧水，「……那你去追他不會？」

張佳樂瞬間一愣。

「不是，難道你沒想過？」方銳有點風中凌亂，他現在收到的資訊太少，少到他想開腦洞都沒有鏟子可以用，最後幾乎成了胡言亂語：「他沒在追你你又喜歡他，那你就去追他啊？」

張佳樂抓抓頭，「但是我又不知道我自己喜歡不喜歡他啊？」

「你們才認識一個禮拜，你這麼急著知道幹嘛？」方銳崩潰了：「不知道就放著，反正人也不會跑，你幹嘛趕著講清楚？」

因為就很煩啊。

張佳樂反射性想回答，不過方銳的表情看起來太崩潰，他最後還是閉上嘴。

方銳深吸口氣，「還有問題嗎？」

「沒──欸？」

張佳樂的尾音突兀地上揚，聽著有點像尖叫，方銳表情再次一變：「你又幹麼？」

張佳樂卻沒時間理他。

因為他看見孫哲平跟著他們這堂課的教室一起走進教室。

而且看起來感情還很好。

張佳樂很茫然。

這堂課的授課老師是個上了年紀的白鬍子老爺爺，平常總是和藹可親地回答學生的問題，但張佳樂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這麼開心。也不知道他們是在說什麼，孫哲平那張特別兇的臉都溫和了三分，嘴角竟然跟著微微上揚，莫名有種爺孫同樂的既視感。

張佳樂傻眼到不行。

「呦，這誰啊？長得還挺帥的。」方銳順著張佳樂的目光看過去，點評還不忘帶上自家男友：「就是比老林差一點。」

「你屁。」

張佳樂反射性爆粗口才想到還有手機，他連忙打開螢幕，孫哲平發來的那條訊息仍躺在上面，十分鐘前發訊息過來的人就一句：我晚點會跟你一起上課。

張佳樂：「？？？」

被反駁的方銳狐疑地看著他，「你認識那男的？」

「……認識。」張佳樂愣愣地點頭，「……算是認識。」

「他誰啊？好像沒看過。」方銳又把視線挪回去，就看見那個男生將老師的東西放在講台上，「從開學翹課翹到現在的人應該不會跟教授聊得這麼猖狂吧。」

「……我也很想知道。」

方銳又是奇怪：「你不是說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有沒有修這堂課你不曉得？」

張佳樂很糾結，「我記得沒有……但是我不知道他來幹嘛。」

上週他跟孫哲平兩個人對照課表有過一番討論，他未來兩個月的禮拜一、禮拜三晚上還都被順便預約要一起吃飯，張佳樂不可能不知道孫哲平沒有修這堂課。

所以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看起來跟老師很熟，還說要跟他一起上課？

「他就是給你送早餐的人？」

「什、」張佳樂正要打字發訊息直接問人就聽到這麼一句，整個錯愕，「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方銳神情複雜，「我跟你當了三年的同學，今天才知道你有這麼單純呢樂樂。現在還有人會用這種方式掉坑的嗎？」

張佳樂風中凌亂，「──誰叫你挑我在想事情的時候問話！」

「還是怪你過分單蠢。」方銳忍不住搖頭，「難怪這麼快就被攻略了……不過邱庭性別不合也就算了，之前不是還有別的男生追你嗎？怎麼就沒有這麼容易得手？」

誰讓他剛好也是他喜歡的類型啊。

張佳樂抹了把臉，不想說話。

「不過這個人也真猛，又是送早餐又是陪上課。」方銳嘖嘖嘖，「張樂樂你桃花很旺啊。」

張佳樂瞬間又有種被噎到的感覺。

孫哲平走過來就看見張佳樂複雜的神情，眉毛頓時一抬，「幹麼這張臉？」

「你發給我的那是什麼意思？」張佳樂百思不解，「你禮拜六不是才說有很多報告都要交了嗎，不在宿舍好好寫你跑出來幹嘛？」

孫哲平眉頭一抽，指了指張佳樂的手機，「我是助教，來跟課的。」

張佳樂：「？？？」

張佳樂：「你是助教？」

方銳也跟著驚訝：「原來我們這堂課有助教？」

「有，只是老師一直沒要求我跟課，所以我之前都沒出現。」

孫哲平拿起張佳樂右邊空位放著的他本人的書包一屁股坐下，順手將包包放到他前面的座位，動作一整個流暢，如同行雲流水。

張佳樂瞬間錯愕，「……你就不覺得我是替別人佔位子？」

「你前面還有空位。」孫哲平很淡然，「讓他去前面坐。」

方銳在旁邊吹了聲口哨。

張佳樂轉頭給了他一根中指，再轉身踹了孫哲平一腳，「你認真一點。」

「我一直很認真。」

「才怪。你當我是笨蛋嗎？」張佳樂臉上寫著大寫的不屑，「就算你真的是助教好了，之前老師沒叫你跟課，今天又不是有報告要幫忙評分還是要監考，怎麼會突然找你來。」

孫哲平挑眉，「老師的確沒叫我來，但也沒說我不能來。」

「所以你來幹嘛的？」張佳樂完全無法理解，「而且你上禮拜為什麼沒說你是助教！」

孫哲平總覺得張佳樂鋪陳這麼多，好像只是為了最後一句。但他的理由其實很簡單：「上禮拜我忘了。」

「……」張佳樂有一瞬間的空白，「這種事也可以忘記？」

「我沒有跟課的必要。」孫哲平知道張佳樂在質疑什麼，不過他覺得自己這情況是情有可原，「老師安排的工作又不多，不過期中期末幫忙改個考卷什麼的，平常我什麼都不用做，很容易忘記有這回事。」

而且要不是那個和他很熟的老師主動要求，孫哲平就算大三了也沒考慮要當助教。

不是主動要求的事情，自然相對比較不容易放在心上，工作內容又少到他的行事曆只備註期中期末要找老師拿考卷，其他時候悠閒得跟什麼一樣──只限這堂課的時候──孫哲平久而久之也就將它拋在腦後。

會突然想到，主要還是因為禮拜天晚上教授突然聯繫他，孫哲平也才間接想起張佳樂似乎有一堂課就是這麼名字，順手找了修課名單後發現還真的這麼巧，才會有進一步的突發奇想。

不過他為了怕張佳樂事後心生不滿，想了半天還是給人提前通知，誰知道張佳樂就顧著聊天，連看都沒看一眼。

孫哲平自己都還沒不爽，都不知道張佳樂怎麼能比他還不高興。

可其實張佳樂沒有不開心。

「這跟你跑到這裡來有什麼關係？」

「有三個理由。」孫哲平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筆記型電腦，問他：「你想聽哪個？」

張佳樂才不玩選擇遊戲：「從實招來！」

孫哲平從善如流：「我可以順便複習之前的課，而且一心二用不影響我工作。」

這堂課本來就是孫哲平本系的課，張佳樂和方銳是外系來修，雖然是孫哲平大一上過的課，但他硬要說複習也挑不出毛病。

但越是沒問題就越顯得第三個答案特別關鍵。張佳樂直勾勾地看著他，「還有呢？」

「你那麼忙，除了吃飯的那兩天，不就得這樣才見得到面嗎。」

張佳樂：「……」

一記直球來得又快又猛，張佳樂被打得毫無防備，整個人當場愣住。

方銳被口水嗆到。

張佳樂張了張口，壓低聲音：「……你上禮拜沒有說會這樣。」

「上禮拜我把你的時間訂下來，然後說保持聯繫，其他讓我自由發揮，這個當然算在裡面。」孫哲平臉色未變，將問題拋回到張佳樂身上：「而且明明是你先不看手機，我十分鐘前就傳訊息告訴你這件事，你還怪我？」

張佳樂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連忙打開手機，這才發現孫哲平確實有告訴自己，在他那封「我晚點會跟你一起上課」之前，孫哲平就一句我突然想起來我是你投資理財的助教，極為草率地交代。

可那時候的張佳樂看到孫哲平的名字就直接按掉了，哪會想到要看。

張佳樂頓時有點心虛，「……我剛剛沒注意到。」

孫哲平雙手抱胸，「你手機就放桌上，我不信你沒看到。」

「放桌上不等於會注意……」

「因為你跟你同學聊得太歡樂了。」

旁邊的方銳面色複雜地從手機裡抬起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總覺得有種男朋友查勤查不到人，在秋後算帳的感覺。

張佳樂剛才不是才跟他討論不知道喜不喜歡他嗎？

他是錯過了什麼？

方銳：老林，張佳樂還沒交男朋友就可以逼我吃狗糧，你說他們真在一起了我怎麼辦？

可惜林敬言沒空回答他這個問題。

方銳決定自力更生。

「雖然你們大概是不需要啦，不過我還是打岔一下。」方銳舉起手來強行介入兩人的話題，打算來個魚死網破：「這位同學，如果你有想要一個線人時刻幫你盯著張佳樂的行蹤，或者找誰買個情報，請相信我會是不錯的選擇，至少價格公開公道。」

張佳樂被這波操作驚呆了，「……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你們大概已經突破那個彼此試探的階段了，不過多一點情報也是挺好的吧，畢竟誰不想更了解自己喜歡的人。」方銳越說越覺得有道理，順勢拍拍石化的張佳樂的肩膀，「雖然張樂樂我是幫不了你了，不過同學你想知道張佳樂的什麼我幾乎都可以回答你哦，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說是吧。」

孫哲平瞇起眼睛，「……你知道邱庭？」

「你也知道？」方銳挑眉，「放心吧，張佳樂跟她的型號對不上，雖然我是覺得奇蹟不會只發生在直男身上，不過張佳樂目前還是彎不了的。」

孫哲平一本正經地點頭，「除了邱庭之外呢？還有什麼人嗎？」

「哦，這個你問我我最清楚了。」方銳一拍大腿，「且讓我從我們系開始說起！」

張佳樂簡直不知道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

不過也沒人有時間回答他。

方銳和孫哲平一見如故，聊得那叫一個相見恨晚，至少方銳的興致整個被挑起，隔著中間的張佳樂一路說到上課鐘響，主軸全程放在這些年追了張佳樂的男孩女孩，直接導致被夾著的人有點懷疑人生。直到白鬍子老爺爺打開課本準備上課，張佳樂還處在混亂階段。

「……為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那麼多人追？」在方銳數到第十個人的時候，張佳樂終於忍不住加入戰局，「班代什麼時候追過我了我？而且老俞不是有女朋友嗎，他怎麼會喜歡我？我真的覺得你在胡說八道。」

方銳推開張佳樂的腦袋，「同學你看到了，我們家樂樂特別遲鈍，不過你也可以往好處想，至少在他認知裡目前只有你跟邱庭在追他，其他人不明示，基本不算競爭對手，這是件好事。」

孫哲平盯著方銳的手，「你們家樂樂？」

「……我同學，前室友，張佳樂。」

孫哲平這才點頭。

方銳笑得勉強，這他媽到底是誰沒在追誰？

對！都沒追！這叫雙向暗戀！

「回頭我把我的聯繫方式給你，QQ上我們慢慢談。」方銳眨眨眼睛，「順便報價。」

「行。」

張佳樂：「……」

張佳樂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孫哲平接過方銳的QQ號，一整個心如死灰。

算了算了，張佳樂想。

至少方銳看得出來他想追他吧。

張佳樂不著痕跡地嘆口氣。

06

「你在不開心嗎？」

從孫哲平的話語落下到張佳樂理解這次在跟自己說話，足足有五秒鐘的落差。

他整個不解，「沒有啊。」

孫哲平彎腰從自動販賣機的口子拿起兩瓶飲料，將其中一罐塞到張佳樂手裡，「但是你看起來很不爽，好像很不高興我跟你一起上課。」

張佳樂下意識摸摸嘴角，「沒有吧，我就是有點驚訝，但是沒有不高興。」

孫哲平的肩膀有些僵硬，在他眼裡看來的張佳樂就連眼睫毛都是硬的，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傳遞牴觸的情緒，他實在沒辦法簡單相信。

「頂多有點風中凌亂吧。」張佳樂偏偏腦袋，「你不知道你剛剛的畫風很詭異嗎？」

「有嗎？」

「至少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去跟方銳說那種話。」張佳樂想到那畫面就覺得晚上大概要做惡夢，「還有我真的覺得他在造謠，隨便一說就有十個人，我哪有這麼魅力無邊。」

這個問題孫哲平很有發言權，「你之前說過是追你的男生就有三個，你都被追出心理陰影了。」

「……」張佳樂思考了足足十秒才想起來這到底都是什麼，「拜託，那個隨便說說你也信？而且有很大一部份都是樂迷好不好，他們說的喜歡又不是這種喜歡。」

孫哲平才不理他。

「所以你真的沒有不高興？」

「沒啦沒啦，你想太多了。」張佳樂搖頭，「我只是怕你做過頭耽誤到你的事情。」

「這個不會，我有分寸。」孫哲平猶豫了下，還是補一句：「而且我也不是只為了那個來的。」

張佳樂咬著吸管眨眨眼睛，「不然呢？你真的是想跟課？」

孫哲平直接送給他一個白眼。

張佳樂呵呵笑，「誰讓你自己不說清楚……」

「我想確定一件事情。」孫哲平說，「我必須要想想。」

張佳樂忽然想到，孫哲平之前也是這麼說。

他說他要想一想。

「你在想什麼？」張佳樂忍不住問，他的聲音輕輕地，像是怕驚擾了什麼，「和我有關嗎？」

孫哲平拉開易開罐，輕輕的啵的一聲，在下課時間的中庭聽不真切。

像是扔進大海裡的石頭打出的漣漪。

他點點頭。

「算是吧。」孫哲平喝了口汽水，「等我想明白再告訴你。」

「所以在想通之前……」張佳樂遲疑地問：「你都會一直過來嗎？至少這堂課？」

「差不多吧。」

孫哲平給的答案含糊不清。在他想清楚之前，實在很難具體給張佳樂什麼答案。

張佳樂哦了聲，僵硬了整整一堂課的嘴角終於勾起一個自然的弧度。

他們在電梯前停下來，距離停在十樓的電梯下來還要好一段時間，附近同樣等待的人習慣性抽出手機，張佳樂摸了摸口袋，最後還是沒有把萬惡的高科技產品拿出來。

孫哲平也沒有。他問：「如果我說我之後還會跑來找你，你會不舒服嗎？」

「嗯？」張佳樂愣了愣，「你剛不是才說你在想明白之前都會一直過來？」

「我指的是別的。」孫哲平嘗試舉例：「例如我去你打工的地方之類的，或者看你表演。」

張佳樂整個錯愕，「……為什麼你感覺好像很閒啊？」

很認真想要顧慮對方心情的孫哲平瞬間手癢。

對方抽搐的青筋實在太過顯眼，張佳樂不敢再皮，乖乖地回答他：「我當然沒差啊，不說別的，我打工的地方本來就是咖啡店，消費就是老大，我能說什麼？看表演也是，多個人給我打call很好啊，只要你不要跑去幫其他人歡呼我都無所謂。」

孫哲平想了想自己舉著螢光棒尖叫的模樣，頓時一陣惡寒。

「所以你是打算來找我？」

「有這個打算。」

張佳樂半開玩笑：「那大概全世界都會知道你在追我。」

「反正是你讓我追的。」孫哲平很是無所謂，「既然都同意了，那當然要放開手腳。」

「咳、咳咳咳！」

一陣嗆到似的咳嗽聲忽然撕心裂肺地響起，孫哲平和張佳樂下意識看向排在他們後面的女孩子，對方咳到滿臉通紅，對上兩人探問的視線連忙搖頭，「不、不好意思，我嗆到。」

張佳樂一愣一愣地點頭，「妳小心點。」

「我知道……咳咳咳。」女孩子拍了拍胸口，「謝謝。」

「不會。」

張佳樂遲疑地和孫哲平對上視線，對方朝他聳聳肩，一副他也不知道的樣子。

電梯門正好打開。

準備搭電梯的人不多，大大的電梯車廂裡不過三個人，中間的空間很足，唯一的女孩子在低頭滑手機，張佳樂便壓低聲音和孫哲平說話：「話說回來，我一直很想問，你們經濟系到底在上什麼啊？」

這個問題來得莫名其妙，孫哲平有點錯愕，「教經濟啊。」

這個笑話很好笑，張佳樂配合地呵呵兩聲，「好哦。」

「不是，你總得告訴我你在問什麼吧？」孫哲平有點無奈，「沒頭沒尾的誰能懂。」

「我就是覺得你不但會交涉還會談判，很懷疑你們系到底在幹嘛。」張佳樂忍不住搖頭，「想想也挺可怕的，不用五分鐘方銳就倒戈了，連QQ號都雙手奉上，難怪你可以自己創業……」

孫哲平挑眉，「我覺得你對我有很大的誤會，這些都不是我們系教的。」

張佳樂呵呵，「所以你是無師自通？」

「說來話長，跟我家也有關係吧。」孫哲平抓了抓頭，眼角餘光發現數字跳到五，他單手插口袋，「不過也是你朋友自己主動跳下來的吧，一開始我可什麼都沒說。」

電梯門在六樓打開，張佳樂和孫哲平一前一後出去，嘴巴沒停：「你不知道方銳嘴巴很嚴的。」

孫哲平一秒想到方才自己一個都沒聽過的十個人名，合理質疑張佳樂的形容詞。

張佳樂撇撇嘴，「之前的確是方銳把我的事情告訴邱庭，但我把他打一頓之後他就正常了。那傢伙雖然會主動跟人聊八卦，但如果當事人或他自己覺得不能說出去，那全天下只有林敬言可以撬開他的嘴。」

「林敬言是誰？」

「他男朋友。」張佳樂學著方銳的神態：「老林是不一樣的！」

孫哲平：「……」

張佳樂聳聳肩，「我認識他三年了，才覺得很神奇。」

「你就沒想過跟你有關嗎？」

「什麼意思？」

「我的確是跟他說沒兩句，對你朋友來說，我就是你幾千個追求者當中的一個。」孫哲平伸手拍了拍張佳樂的腦袋，雖然他不久前才又上一次染料，髮質仍然相當好，「但如果你的態度不一樣，他對我的態度當然就可能不一樣。」

張佳樂整個一愣。

他真的沒想過這點。和他有關係嗎？

……是因為他沒多久前才跟方銳討論的事情嗎？但他不是說還不確定？

張佳樂一頭霧水的模樣看起來太呆，孫哲平忍不住又揉揉他的腦袋，「別想太多。」

「……你不要趁著我思考的時候一直摸我腦袋。」張佳樂磨了磨牙，「會長不高！」

「放心，你早過了長高的時間。」孫哲平大大方方地把邪惡的意圖暴露出來：「頂多變矮。」

張佳樂想咬他，「孫哲平！」

「是是是。」

「呵呵呵。」和藹的聲音無預警地從背後響起，張佳樂差點滑倒，轉頭才看見他們的白鬍子老爺爺教授被他們倆擋在後面，笑容可親，「年輕人感情好是好事，不過打打鬧鬧還是要注意一點，小心不要打到別人哦。」

張佳樂：「……」

張佳樂僵著脖子點頭，「……好的，抱歉老師。」

「沒事沒事，不過要上課了，快回座位吧。」老師拍拍孫哲平的肩膀，「助教也是。」

孫哲平：「……」

張佳樂在旁邊偷笑。

然後等到老師一走，他就狠狠地往孫哲平的褲管上留下兩個腳印。

孫哲平和張佳樂一前一後回到原本的位置時，方銳正趴在桌上睡覺。張佳樂沒打算吵他，剛坐下就被孫哲平點肩膀，他給了個疑惑的眼神，對方往他的掌心塞一顆糖。

「甜的。」孫哲平告訴他：「給你吃。」

張佳樂的心臟莫名快了一拍。

接著的上課時間跟著被這顆糖打亂節奏，上課開始不到五分鐘，張佳樂的思緒就不由自主地跑偏。教授說時間管理對大學生很重要，他就想到孫哲平一直約不到他，教授提醒學生要多方嘗試，他又想到孫哲平和朋友合夥創設的公司，教授笑著分享學生應該要趁著最純粹的時候好好談一場戀愛，他便忍不住思考自己到底喜不喜歡孫哲平。

他有沒有喜歡他。

他滿腦子都是他。

結果一轉頭，那個說為了他才過來的人半點反應都沒，兩手鍵盤敲得俐落，張佳樂實在無法不心理不平衡。

還有點心癢癢的。

張佳樂深吸口氣，透過眼角餘光去偷看他。

孫哲平很認真。

張佳樂不知道孫哲平現在處理的是學校作業還是他的工作，但他看得出來孫哲平很專心，臉部的每一個細節都傳達出嚴肅的味道，嘴巴抿著、眉頭皺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螢幕，他甚至不是用說話，光是坐在他旁邊都能感覺到那股壓迫。

他似乎不需要時間思考，雙手動作從來沒有停過。

那是一雙修長而漂亮的手。

他的指甲修剪成整齊的橢圓型，手指很長，皮膚是很健康的小麥色，既不會顯得太暗也不像他這種終年不出門似的白，那似乎是長時間運動或健身曬出來的結果，臂膀很結實，隱約可見線條漂亮的肌肉。

張佳樂吞了吞口水。

不考慮其他因素，他真的覺得，孫哲平從頭到尾都是他的菜。

「你們今天晚上前要交報告。」孫哲平忽然說：「兩千字。」

張佳樂差點被口水嗆到，「靠、真假？」

孫哲平當然不會拿這種東西開玩笑，「他說是上禮拜交代過的，你知道嗎？」

「哦那個，那份我已經交出去了。」張佳樂拍拍胸口，「差點嚇死我。」

孫哲平簡直拿他浮誇的說法沒辦法，「你沒這麼容易死。」

「你懂意思就好。」

手中的筆轉了圈，張佳樂收回視線，總算願意把目光放回教授身上。

被看到不知道打錯幾個字的孫哲平鬆了口氣。

後半堂課相安無事地過去後，張佳樂接著要去開會。時間正巧卡在中午，孫哲平約不上吃飯，陪著去買個午餐倒是綽綽有餘，一下課就拉著張佳樂問他要吃哪一家便當，毫不猶豫地把通常會和他一起行動的方銳擠開，張佳樂甚至毫無自覺。

方銳對此不做評論，只想去找他男朋友撫慰被朋友欺騙的心靈。

他比張佳樂兩人要早一步出教室，腦袋一轉就看到站在花圃旁邊的邱庭，女孩子的長裙微微擺動，美好的模樣引來一片目光，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在等人。

只是她想守的那隻兔子已經有人定下了。

方銳笑了笑，順手掏出手機：樂啊，邱庭在門口等你呢。

張佳樂看到訊息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她來找我幹嘛？」張佳樂下意識看向孫哲平，「我又沒跟她約。」

「直接問不就知道了。」孫哲平的臉很臭，「你就走出去，她來找你你就問她，沒有就算了。」

張佳樂總覺得孫哲平看起來很像準備拖著他直接跑，讓人連衣角都碰不上。

不過事情當然不可能那樣。

「我聽我朋友說你有修投資理財，才想說過來找你。」邱庭微微勾著嘴角，「這個給你。」

「呃。」張佳樂下意識看了孫哲平一眼，對方的黑臉看得他寒毛直豎，「……不用了，妳自己留著就好。」

邱庭咬咬唇，「只是一點小餅乾，我不小心多做了的。」

張佳樂抓抓頭，「那分給妳朋友就好了吧，我不是很需要，謝謝妳。」

「可是、」

「他不收就這樣了吧。」孫哲平拍拍張佳樂的肩膀，「你不是還要開會，趕快去吧。」

張佳樂下意識給了他一個感激的微笑，轉頭面對邱庭又是那張尷尬的臉，「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餅乾謝謝，不過我心領了。」

邱庭的手握得死緊，笑容多了幾分勉強，「我知道了。」

張佳樂鬆了口氣，捶了下孫哲平的肩膀，揹著書包掉頭就跑。

孫哲平手插著口袋，冷漠地看著女孩子目送張佳樂離去的模樣，「他不喜歡妳。」

「……我知道。」邱庭沒有看他，仍舊維持著看著遠方的動作，「但是他和跟其他人在一起之前，我都還有機會。」

孫哲平皺眉，「就算他已經覺得困擾了？」

「你不懂。」邱庭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她說：「你天生就是他喜歡的性別，怎麼會懂我要付出多少努力才可能讓他看我一眼。」

孫哲平才不想管她多可憐，站在同樣被瘋狂追求過的立場，他只替張佳樂覺得煩。

「適可而止。」

「你大概沒有看過張佳樂在舞台上自彈自唱的樣子吧。」邱庭忽然說，同時轉過了頭，眼底帶著幾分迷離的狂熱，「還有又唱又跳的時候。你不知道他有多耀眼、多吸引人，才能理所當然地叫我放棄。」

看過那個模樣，她怎麼可能放棄得了。

孫哲平嗤笑了聲，「那是妳的事情，跟張佳樂一點關係都沒有。」

況且她怎麼就能斷定他沒有看過。

孫哲平老早就從朋友或同學口中聽過張佳樂的事情，而第一次見到他，就是在他固定表演的那家咖啡廳裡，他看著他在溫柔的燈光下唱著情歌，桃花眼睛帶著繾綣的笑意，像是盛夏中怒放的花朵。

又像是初春盛開的第一朵桃花。

攫住他的目光，順勢在他的心尖發芽。

07

將有小狗圖案的拉花咖啡放到杯墊上，葉修朝著張佳樂抬抬下巴。

對方的動作貌似示意自己的後方，張佳樂下意識順著指示看過去，看了半天卻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唯一特別的頂多是孫哲平坐在那裡的角落，從櫃檯可以看到他很兇的臉。

也不知道是注意到有人目光還是只是剛好告一個段落，孫哲平的腦袋從電腦前抬起來，恰好和張佳樂的視線撞在一起，張佳樂順勢朝他揮了揮手。

孫哲平挑眉，張佳樂看出對方詢問的意思，搖搖頭表示沒事。

葉修手撐著下巴，「你跟他在交往嗎？」

張佳樂瞬間漲紅臉，「誰、呃、不是、沒有！我跟他哪有在交往，沒有。」

這反應之單純，葉修都不忍看，「你不是都翻船了嗎？」

「你突然問這個幹麼？」張佳樂拒絕回答，「你什麼時候這麼八卦了我怎麼不知道。」

葉修聳聳肩，「也沒到八卦，我只是想說沒在交往，他怎麼天天來找你。」

張佳樂皺皺鼻子，表情有點臭，「……你不是知道嗎。」

最初撮合他跟孫哲平的人就是葉修，雖然他後續沒有過問，但張佳樂不認為他會猜不到。

葉修當然知道，但他只是覺得奇怪：「你們這都多久了，還沒到在一起？」

「我們當初說好兩個月啊。」張佳樂眉頭皺起，「現在才三個禮拜而已，在一起也太快了吧。」

「這是他說的？」

「我說的。」

葉修的神情更複雜了，「……所以他就在追你？」

張佳樂沒好氣：「你這不是廢話嗎。」

葉修的眼睛往旁邊偏了偏，和孫哲平對上眼，那個喝咖啡打報告的大學生臉上帶著幾分微妙的什麼，葉修不想解讀，回頭再看了眼張佳樂的呆臉，他忍不住嘆氣。

真的是一言難盡的兩個人。

「算了，反正你倆高興就好。」葉修擺擺手，「去送飲料吧。」

「不是你就問這個？」張佳樂很傻眼，「你到底在幹嘛，怪腔怪調的，昨天遊戲輸給老韓了？」

「我怎麼可能會輸給那傢伙。」葉修不想跟他討論這個話題，「你先把咖啡送過去吧，等會兒客人要是抱怨冷了我就從你的薪水扣。」

張佳樂簡直傻眼，「到底是誰先叫住我的？」

葉修當然不可能回答他，眼角餘光發現有另一組顧客推開門，他趁機開溜。

張佳樂衝著他豎起中指才去送飲料。

確認廚房送出來的餐點都齊全之後，張佳樂頂著老闆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拉開孫哲平對面那張椅子坐下，招呼還沒打，埋頭敲字的人就自動將奶茶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最後那點情緒被不經意地撫平，張佳樂嘴角勾了勾，「謝謝啦。你報告打完了？」

孫哲平兩手動作沒停，一心二用地回答他：「快好了，剩結尾。」

「那你加油。」

張佳樂回答沒心沒肺，孫哲平卻已經見怪不怪，只是簡單地應一聲。

孫哲平曾經覺得張佳樂太忙很麻煩，但他後來卻滿感謝的。

為了要讓大忙人有時間和自己在一起，孫哲平放棄和他進行中規中矩的正餐或其他邀約，專門針對細碎的時間調配，在對方的同意下──孫哲平認為那個含糊不清的對話就算──他幾乎毫無顧忌，於是除了張佳樂安排的職場實習無法攻克之外，孫哲平會直接把早餐送到張佳樂那天的教室，發訊息提醒他吃午餐，時間湊得上就去和他旁聽同一堂課，晚餐和假日還會跟著他到暫時幫忙的咖啡店。

雖然通常沒有完整的時段，但在這樣的策略下，他們相處的時間反而比一個完整的約會來得更久，並且刷出濃厚的存在感。

至少現在經濟系和資工系大三都知道孫哲平在追張佳樂。

張佳樂曾經問過他幾次這樣會不會太累，不過孫哲平一向都是回覆他只是順便，久了張佳樂也懶得問了，呈現一種他愛怎樣就怎樣的狀況。

誰讓他也必須承認，他其實很喜歡孫哲平來找他。

不說生活質量隨著孫哲平的送餐提高，他的出現直接免去張佳樂應付大概是聽到風聲而越來越積極的邱庭，而且他的靠近始終停在不會讓人膩煩的距離，雖然不知道是對方有考量彼此的私人空間，還是自己事情也不少，張佳樂都覺得挺舒服的。

最重要的，他看到他心情就好，自然不會再去介意其他。

再久一點好像也要習慣了。

不過兩個禮拜的時間，張佳樂已經學會在打工的空檔坐在孫哲平的對面，而不是拿著手機窩到員工休息區。

注意到孫哲平蓋上筆記型電腦的螢幕，張佳樂隨口搭話：「都弄好了？」

「差不多了。」孫哲平將最後一口咖啡喝掉，「你等等再給我一杯吧。」

「你夠囉，這已經是第二杯了。」張佳樂雖然在工作，但孫哲平灌了幾杯咖啡他還是有在算，「之前就說不能超過兩杯，你給我換別的。」

孫哲平心情愉快地想了想，「那就給我一壺茶吧。」

張佳樂翻了個白眼，「還不是有咖啡因。」

「還好啦。」

「嘖。」張佳樂皺皺鼻子，「你說你一個人光是飲料就至少點兩杯，一天下來給我們增加多少營業額啊？我真的覺得老葉要給你打折。」

孫哲平也沒說葉修自從兩個禮拜前就以員工家屬的價位給他打八折，只告訴他：「有點東西才方便在這裡待久一點。」

「這裡多的是沒有只點一杯飲料喝完還繼續聊的人啊？」

「但他們兩個小時就會被趕走。」

咖啡店有低消和限時的規定，要不是孫哲平有張佳樂家屬的身分，他就算想點三杯飲料也沒座位讓他喝。同樣的，若不是存在這種規定，擔心自己坐太久會引起其他客人的不滿，孫哲平也不會一直買東西。

況且，「只要我點你就得拿過來，所以也沒差。」

張佳樂瞪大眼睛，「所以你點這麼多吃的喝的就是為了要奴役我──幫你送東西？」

「……你要這麼解讀也不是不可以。」

孫哲平第一次知道原來還能有比自己更沒有情調的人。

不過張佳樂更接近的應該是遲鈍。

「……你真的是個王八蛋。」張佳樂嘟嚷了聲，「下次我就讓別人送來。」

「隨便你。」連罵人的話都可以被搶先，孫哲平已經自暴自棄，「剛剛你跟你老闆在說什麼？」

張佳樂眼睛瞬間一瞪，「……沒什麼。」

孫哲平原先只是隨口一說，看到張佳樂的反應反而變得在意，「沒什麼你剛剛怎麼那種反應？」

「哪、哪種？」

「像是有事情被抓包。」孫哲平瞇起眼睛，盯著張佳樂的表情慢慢地說：「跟……什麼有關？」

張佳樂深吸口氣，「……他就是問我說我們有沒有在一起。」

孫哲平愣了愣，下意識看向櫃檯，那個態度總是懶散到不像一店之長的男人正窩在櫃檯後面，這個動作看不到他具體在做什麼，但能清楚觀察到對方的表情。

──是孫哲平千挑萬選下的結果。

葉修無預警地抬起頭，衝著他們這個方向勾起嘴角。

孫哲平眉頭一抽，「……他為什麼這麼問？」

「他就說你天天來找我……」張佳樂皺皺鼻子，不怎麼想討論這個話題，「不過我覺得他只是遊戲打輸老韓所以來找我麻煩。」

孫哲平的神情有些微妙，「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不就沒有嗎。」張佳樂不自覺壓了壓聲音，「葉修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的事，就算是那個也還沒到交往階段，我不這麼還能怎麼說。」

孫哲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裡因素，他總覺得張佳樂的神情和語氣，無一不表達委屈。

所以他的回答也很不過腦子：「你想要也可以提前在一起啊。」

「……不用，就按照原樣。」張佳樂咬了咬奶茶吸管，「都已經說好了。」

「但是、」

孫哲平還想說什麼，可看著張佳樂垂下的眼睛和明顯焦慮的舉動，他忽然就說不出口。

他嘆了口氣，「嗯，不說了。」

張佳樂揉了揉臉，「……那什麼，那你今天會留下來看表演嗎？」

「會，我今天都沒事，可以陪你留到最後。」孫哲平放緩語氣：「我等你一起回去。」

張佳樂的眼睛亮了亮，「真的？」

「嗯。」

「這算是你第一次聽我唱歌吧。」

「不是。」孫哲平搖搖頭，「是我們認識之後第一次，但我在之前就聽過你唱歌。」

張佳樂想了想，依稀記得孫哲平好像有提過，嘴角又稍稍上揚了些，「那你覺得──」

「張佳樂！」窩在櫃檯的葉修忽然喊他一聲，「沒事就過來下。」

好好的對話被突兀的打斷，張佳樂下意識皺起眉頭，看向孫哲平的眼睛多了幾分哀怨，看得孫哲平忍不住笑，「不然我替你過去？」

「不需要。」張佳樂一下子就笑起來，「那我先去忙了。」

孫哲平和他擊了下掌，「搞不好只是問事情而已。」

張佳樂聳聳肩，「天知道。」

身為代班人員，張佳樂完全沒有一個服務生該有的自覺，店長叫都是慢悠悠地蹭過去，葉修倒是見怪不怪，連罵他都懶就直接進入主題：「黃少天有跟你說他想要第幾棒嗎？」

「你要現在確定順序啊？」張佳樂愣了愣，「不是還沒五點嗎。」

「小周那邊有點事情，而且等下就要忙了，先決定也好。」

「哦。我記得他是跟我說他想早點上場。」張佳樂皺皺鼻子，「不對欸你不會直接問他嗎？」

「我打電話他也沒接，也不知道是在幹嘛。」葉修再次確認：「你確定？」

張佳樂抓抓頭，「我記得他是跟我說他七點多有事。」

「八成是去探男朋友的班吧。」葉修的目光在張佳樂身上多流連幾下，這才拿起手機點開他們五個人的群組，邊說邊打字：「那少天第一個，小周最後。他說他可能趕不上，來得及就唱來不及就掰，你們等等上台記得處理一下這部分。」

張佳樂沒意見，「那王杰希呢？」

「大眼說他最晚七點也會到，就看你想要什麼時候了。」

「我哦？」張佳樂下意識回頭看了孫哲平一眼，不得不說他選的位置真的很好，張佳樂必須要時常待在櫃檯，剛好一個抬頭就能看到他，「那我第二好了。」

葉修深吸口氣，閉了閉眼睛，「行，那我第三，讓大眼有時間休息下。」

「可以。」

將新一輪的順序公布在群組裡，一連串的可以和貼圖紛紛冒出來，張佳樂看了眼就切掉螢幕，「對了，你幫我泡一壺鐵觀音吧。」

葉修和張佳樂認識的時間不短，對方又在這裡吃了三個多禮拜的員工餐，他哪裡不知道張佳樂就是隻巨型螞蟻，打死他也不會點這種一聽就不甜的東西，「給你那隻的？」

張佳樂瞬間錯愕，「什麼我家那隻，人家叫孫哲平。」

「差不多了。」葉修小聲嘀咕，忍不住搖頭嘆氣，「行吧，那就記你帳上。」

張佳樂完全無法理解前後關聯：「為什麼是我？」

「看在人家風雨無阻天天來追你的份上？」葉修勾起嘴角，「你不是說他還陪你上課嗎。」

「幹麼說得好像我是需要陪讀的小孩……」張佳樂翻了個白眼，「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樣算追個屁。」

「這可難講。」葉修笑容玩味，「而且這跟你十分鐘前說得好像不一樣啊？」

「……你今天是在發什麼瘋，幹麼怪腔怪調的？」

葉修嘆口氣，「你知道嗎，一個習慣養成平均只要二十一天。」

張佳樂一臉奇怪，「然後呢？」

「然後我覺得你大概不用二十一天就陣亡了。」葉修聳聳肩，隨後也不管張佳樂有沒有聽懂，按著他的肩膀將他轉了個方向，正面面對櫃檯上的茶壺茶葉，「工具在那，你自己來。」

張佳樂：「？？？」

張佳樂：「大哥，你才是站櫃檯的，我就是一個服務生，記得嗎？」

「我上個禮拜讓你開始泡飲料，你才記得嗎。」葉修呵呵，「而且你就不想親手給他泡一壺？」

「我、」

張佳樂到了嘴邊的不記得就這麼吞回肚子了。

葉修又忍不住搖頭嘆氣。

雖然店裡主打的熱茶只是將茶包放到熱水裡沖泡，但茶葉都是葉修透過管道拿來的高級貨，茶包是他們手工製作的，沖泡的方式以及小技巧也和外面的店家也不一樣，至少張佳樂從來沒想過泡個茶可以有這麼多訣竅，連要抖幾次茶包都很講究。

張佳樂第一次聽到的時候真的覺得很荒謬，不過據說這是另一個老闆的堅持。

「不然你以為這裡生意為什麼會這麼好。」葉修整理著收上來的菜單，一一把指令傳達下去，「任何一個細節都會決定成敗。」

「你不是說你自己也喝不出來，就是照著做嗎？」張佳樂皺皺鼻子，莫名覺得葉修又在意有所指，不過他完全想不出來能延伸出什麼，「而且你說話能不能直白點。」

葉修呵呵，「就是叫你好好泡茶而已。」

張佳樂翻了個白眼。

泡好的熱茶是裝在透明的茶壺裡，張佳樂小心地端著托盤送到孫哲平的座位上，順手幫忙倒入同款的小茶杯，熱茶冒出淡淡的白煙，是偏熱但還算適合入口的溫度。

張佳樂咧嘴一笑，「鐵觀音，我親手泡的，你要是敢剩下來就完蛋了。」

孫哲平愣了愣，嘴角上揚的弧度比平常多了三分，「知道了。」

「喝喝看？」

孫哲平從善如流地啜了口，淡淡的茶香在鼻尖繚繞，雖然對他來說，一斤四十萬的高級茶葉和一斤四十塊的廉價茶包具體差在哪裡他也說不出來，但他就是覺得這壺茶特別好喝。

張佳樂笑瞇瞇地。

「表演時間在六點半。」張佳樂眼看又進來的一群客人，知道自己接下來都沒時間偷懶，連忙抓緊機會告訴孫哲平：「你中間離開就算了，最晚七點也要回來，我第二棒，那時間差不多輪到我。」

孫哲平抓著張佳樂的手腕把玩了下，告訴他：「我就坐在這裡等你。」

張佳樂嘿嘿笑起來，打好招呼便鑽回到櫃台幫忙。

禮拜五晚上的規矩向來和平日不同，原本限時兩小時的規定會因為六點半的表演做彈性調整，客人也會比平常多，張佳樂忙進忙出腳步飛快，孫哲平坐在位置上看著那抹紅色的身影跑來跑去，嘴角什麼時候勾起的自己也不知道。

大約到了五點半，店內的座位逐漸供不應求，葉修指揮著工讀生去搬倉庫裡的椅子，順便喊了個人特別去門口站著準備隨時和人講述規則，部分不清楚狀況的客人左右張望，一間主打休閒風的咖啡店慢慢變得吵雜。

等到黃少天風塵僕僕地趕來時，咖啡店除了原先的座位之外，其他地方額外排上的椅子也已經坐滿，人手一杯最低消費的飲料只能捧在手上，服務生艱難地穿梭在其中送餐收東西。

直到六點二十分，張佳樂被葉修以等下還要表演為理由趕到孫哲平那桌的那張椅子上。

在張佳樂忙碌的過程中，孫哲平順手替他多點了一杯氣泡飲，不過送來的不是張佳樂，而且飲料的主人以會鎖嗓為理由先放一邊。張佳樂在表演之前不方便喝，就拿著吸管攪拌玩弄顏色漂亮的冰涼飲品，等上十分鐘，麥克風的聲音準時響起。

「大家好、大家晚安，又到了我們每個禮拜五晚上固定的表演時間啦。」

幾乎所有人下意識轉過了頭，就見黃少天手拿麥克風、身上背著吉他，大大方方地從員工休息室走了出來。他逕自坐上提前空出來的座位，那個位置的旁邊立了一支麥克風架，黃少天花了一點時間調整角度，發了幾個簡單的辭彙測試音量，不經意看到王杰希腳步匆匆地推開店門，他咧嘴一笑。

「我想還是有一些生面孔不熟悉我們這裡的規矩，所以先稍微跟大家說明一下。我們店裡每個禮拜五晚上，也就是現在這個時間，都會有固定的五個人上來給大家唱幾首歌，大概就是駐唱歌手的概念吧，你們可以點歌，當然我們也可能就唱自己想唱的，不一定囉。」黃少天不是第一天擔任第一人，說起介紹詞來很是流暢，同時帶著觀眾去看四散在店裡的其他團員，「老樣子的五個人，除了我之外，還有這位剛進來的王杰希，他是我們樂團的鍵盤手，不過他應該剛從學校殺過來吧，看起來很累，我們讓他休息一下──櫃檯那邊一臉頹廢的葉修，雖然不太像但他其實是我們團裡的貝斯手，還是這裡的老闆，還有一個、張佳樂──張樂樂你坐在哪？」

張佳樂無奈舉手，「這裡呢，你眼花啊？」

黃少天哦哦兩聲，「這不是人太多看不到嗎。那位就是我們的主奏吉他張佳樂，旁邊坐的應該是他同學吧，要不要來給大家打聲招呼？」

張佳樂還沒開口，就聽到孫哲平低低的語氣：「不用。」

張佳樂只得聳聳肩，「他說不用，你繼續。」

「真是遺憾，不過更遺憾的應該是我們的節奏吉他手小周周澤楷，他現在人還在遙遠的世界的那一端，也不知道趕不趕得上今天的活動，專門為了他來的人可能要有撲空的心理準備嘿。」為了避免爭議，黃少天特別提早把團員可能缺席的消息放出去，果不其然獲得一海票的哀號，「但是大家也不用這麼難過啦，說不定你們現在集氣一下，遠方的周澤楷聽到你們的呼喚搞不好就會趕到了。」

張佳樂偷偷和孫哲平咬耳朵：「這傢伙的前提介紹真的很多。」

孫哲平不能更認同。

「我是今天的頭陣黃少天，也是榮耀的主唱，相信大家都知道我，就不花時間自我介紹啦。」黃少天順手彈了一小段節奏，「今天我時間有點趕，不多說了直接進入主題。我想想，既然我等等有約會，那我們今天就走抒情向的，第一首歌──有誰想要點歌的嗎？」

沒人理解前後到底有什麼關聯，甚至還有不少人在聽到黃少天的約會時噓他，但在他問出有什麼人要點歌的時候，場面仍是熱鬧了起來，不是熟客自告奮勇地報出歌名，就是放得開的人用力參與。

張佳樂身為五個主唱歌手之一，自然熟悉這樣的場面，黃少天也控制得好，讓現場熱鬧了會兒才去選擇點歌的人，花了兩、三分鐘確定了歌名，隨手再撥了兩下，他很快便上了手。

如他所說的，那是一首抒情歌。

駐唱這個主意一開始是葉修想出來的，他們樂團的人來來去去，願意留下來的多半都是沒有意願往娛樂圈發展的人，張佳樂自然也是其一。他玩音樂只是基於興趣，不過雖然沒有往螢幕前進的打算，並不代表不想給別人聽到他的歌，在其他人想法如出一轍的情況下，這個規矩便這麼定了下來，漸漸地也成為這家咖啡廳的特色之一。

在多方考量下，在咖啡店的表演基本上都是樂團的人的個人演出，或許點歌或許歌手自己選，只有禮拜六固定在另一間周澤楷開的酒吧才會五個人合體。兩種不同的表演形成截然不同的特色，反倒吸引更多的粉絲，有許多人就算站著也堅持要來享受這一場表演，而他們樂團受到的關注也因此不是只有聚焦在主唱黃少天身上。

至少孫哲平就只喜歡張佳樂。的歌。

「我第一次就是在這裡看到你。」孫哲平在黃少天的歌聲作為背景音樂下突然開口，「我一進來，剛好輪到你在唱歌，我記得你是唱《小幸運》……我問了其他人才知道歌名。」

張佳樂撐著下巴轉過頭，對上孫哲平的眼睛。

那雙眼睛映著他的身影。

「你唱歌的樣子，很好看。」孫哲平的語言一向貧乏，他向來不是會堆砌華麗字眼的人，但看著張佳樂一臉茫然盯著自己的模樣，他就很想形容給對方知道，「你看起來很放鬆，很享受……很開心的樣子，像是在發光。」

他看得出來，張佳樂是不帶一絲雜質地喜歡音樂，喜歡到眼睛都會發亮。

而這不是張佳樂第一次被人稱讚。

他聽過比這個還要浮誇一百萬倍的讚美詞，把他形容得高高在上，張佳樂也以為自己已經到了除了高興外不會有太深刻感覺的地步，畢竟他幾乎每個禮拜會有兩個晚上都會收到這樣的話語，但孫哲平這樣幾乎簡陋的詞結合起來，竟然有讓他心跳加速的能力。

但或許只是因為是孫哲平說的。

比起抒情歌，黃少天更擅長快節奏的歌曲，但不等於他無法駕馭那些溫柔和緩或輕快的旋律。吉他的彈奏和清脆的聲音結合在一起，張佳樂的心跳似乎也跟上了節拍，跟著一起快速跳動。

有一種無法形容的魅力。

他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要怎麼回應。

所以他只能點頭。

「張佳樂。」孫哲平突然喊他一聲，抓住他的手，「你可以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

「跟邱庭那女人或劉燦與都沒關係。」孫哲平直直地看著他，在一片音樂聲中問他：「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張佳樂的腦子一炸。

08

張佳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上舞台的。

他的腦子是一片嗡嗡聲，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背著吉他坐在那個表演的專屬座位，他的正前方剛好就是孫哲平，那個不動聲色給他丟下一顆大炸彈的男人正翹著二郎腿看著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就好像當時莫名其妙地出現，問他要不要合作的樣子。

張佳樂想著就忍不住笑起來，氣到笑的那種。他忽然覺得這幾個禮拜的糾結有點荒謬，他在這邊認真地思考自己是真的翻船了還是單純會錯意、突然跟對方說他想跟他在一起會不會嚇到他、認識一個禮拜就動心到底能不能堅持下去，結果對方想也沒想，就這樣大咧咧地把他的意圖攤開來？

真的是，「王八蛋。」

張佳樂用口型無聲地這樣對他說。

「大家好，我是張佳樂。」張佳樂清了清嗓子，用麥克風將自己的聲音送出去，「黃少天都把話講得差不多了，我就不多說。今天的第一首歌，我想送給一個人。」

張佳樂頓了頓，「是一個，用一種莫名其妙的方式認識的人。」

那是一首有點年紀的歌。

張佳樂記得原唱是個女歌手，用很溫柔的聲音唱出繾綣的味道，歌的時間有點久，久到說不定有些人已經叫不出名字，但清楚歌曲的旋律。

他唱了《遇見》。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張佳樂最想改變的，就是和孫哲平的認識方式。

他們可以在路上擦肩而過，不小心撞到彼此的肩膀，用一個連偶像劇都不願意呈現的狗血方式認識彼此，也可以在某次資工系與經濟系的聯誼會場上，以被拉過去湊數的身分和彼此說第一句話，甚至可以直到大學畢業之後的職場上因緣際會地碰面，喝酒，然後結交。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要像現在這樣。

這樣他才不會因為那種無聊的事情猶豫這麼多天。

他喜歡他嗎？

從那個笑容開啟開關之後，孫哲平的每個行為都在戳一下、戳一下、再戳一下，慢慢地把他的心臟戳出一個小小的空間，不多不少剛好容納一個他。

然後就在旁邊看著他，什麼也不說。

…

……

我往前飛 飛過一片時間海

我們也曾 在愛情裡受傷害

我看著路 夢的入口有點窄

我遇見你 是最美麗的意外

真他媽是個意外。

張佳樂唱著唱著忽然笑起來，最後一句歌詞變得破碎，笑聲被包裹在掌聲中更加聽不清楚。

但他知道孫哲平有聽到他的笑場。

也知道孫哲平不會笑他。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聽過我唱歌。」張佳樂拿起麥克風，忽然說：「雖然我真的很珍惜也很謝謝你們，但人這麼多，每周來來去去的，我就算再厲害也沒辦法把每個人都記起來。」

如果他能夠記得所有的人，或許第一次的時候，他還能成為主動的那一個，以一句「你是不是聽過我的歌作為開頭」。

真的很謝謝你們。張佳樂說：「黃少天說他有事情要提早走，我今天也有點趕，先把接下來的時間交給葉修，等周澤楷趕回來唱完之後，我再補上今天剩下的四首歌。」

別說榮耀樂團的其他成員，就連張佳樂自己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發展，只是在胸腔裡跳動的心臟速度太快，他根本遏止不住那種衝動。

那種想要先揍孫哲平一拳，再給他一個擁抱，甚至交換一個親吻的衝動。

如果這都不是喜歡，那他媽還有什麼是喜歡。

「服了你了。」葉修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我就問一句，跟我今天說過的話沒關係吧？」

張佳樂愣了愣，「你今天……靠，所以你有看出來？」

「你一個純情boy能藏到哪裡去。」葉修聳聳肩，「就連王杰希那條單身汪都能看出你真命桃花出現，你覺得呢？」

張佳樂覺得很想打人。

他把自己的吉他放回休息室，躲開黃少天和王杰希揶揄的眼神向外頭跑。張佳樂有點慶幸現在拿到麥克風的不是黃少天那個惟恐天下不亂的人，葉修用他特有的慵懶聲音吸引絕大多數人的注意，讓他可以不算那麼明顯地跑到外頭。

先一步出去的孫哲平就在旁邊等他。

夏天晚上的風涼涼的，張佳樂在距離孫哲平五步遠的地方停下來。孫哲平就站在樹下手插著口袋，目標超醒目。張佳樂依稀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姿勢和差不多的造型，只是那時候他的第一印象是這個人看起來超兇。

而不是笑得真帥。

「你剛剛的意思是你喜歡我，對嗎？」

「對。」孫哲平看著張佳樂盛滿笑意的桃花眼睛，嘴角跟著勾起，「其實我以為你早就知道，畢竟我追你那麼久。」

張佳樂翻了個白眼，「明明就是合作，你追個屁。」

「不完全是。」孫哲平瞇起眼睛想了想，「大概從……認識你一個多禮拜之後就不是了。」

張佳樂微微一愣，「什麼意思？」

孫哲平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問：「你覺得我會是單純為了擺脫一個人，這麼努力地營造追另一個人的假像的人嗎？」

張佳樂眨眨眼睛，「……不像。但是你說你要想想……」

對啊。孫哲平理所當然地點頭，「我要想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張佳樂瞪大眼睛。

「老實說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就是這樣。」孫哲平往前走了三步，在張佳樂面前停下來，「雖然我們只認識一個禮拜，但我那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你，之後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和你在一起而努力的。」

只是一開始的孫哲平不能確定，他是單純地被張佳樂的氣質吸引，還是因為他的每一個模樣都是他心動的樣子，才會讓他想和他在一起。

他花了一段時間確定自己的喜歡能延續多久，然後發現自己簡直是在自找麻煩。

如果沒有浪費那段時間，他說不定早就和張佳樂在一起了。

「可是、可是──」張佳樂漲紅臉，「真假？」

「我們倆當初可是合作關係。」孫哲平微微挑眉，「如果不是因為我真的想追你，你以為我為什麼會一直這麼主動，還讓你不需要動腦？」

「……因為我們一開始說好了？」

「所以才說你真夠單純的。」孫哲平笑了笑，又往前一步，「你要跟我在一起嗎？」

孫哲平問他。他說：和邱庭和劉燦與一點關係都沒有。

張佳樂笑起來，無預警地捶了下孫哲平的肩膀。他刻意多用三分力，孫哲平隨著慣性後退半步，張佳樂就趁著這個破綻勾住他的肩膀。

孫哲平比他稍微高一點，但只要將他的頭稍微往下按一點，張佳樂的嘴唇就可以剛好貼上他的。

「好啊。」張佳樂說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張佳樂可以清楚地看見孫哲平錯愕到瞬間空白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不過後退半步就被回神的孫哲平拉回去。他一手扣著他的後腦，一手摟著腰，趁著張佳樂失神的空檔探入他的嘴巴，直接去勾他的舌頭。

張佳樂笑著閉上眼睛。

咖啡店裡的音樂聲依稀傳了出來，那是很溫柔的情歌。

七點多的路上人不算多，僅有的行人發出善意的驚呼，孫哲平和張佳樂的吻淺嚐而止，可兩個人還維持著擁抱的姿勢沒有分開。

「我原本想在你表演結束之後再跟你說的。」孫哲平抱得緊一些，「但剛剛突然就不想忍了。」

「你一個不想忍就毀了我四首歌。」張佳樂哼了聲，語氣卻是滿滿的笑意，「唯一一首還笑場，你說你要怎麼賠我？」

孫哲平想了想，「也不用怎麼賠吧，反正你唱得也好聽。」

張佳樂笑起來，「你這樣說我還真不習慣。」

「我是認真的。」孫哲平有些無奈，發現自己竟然是戀愛關係中比較浪漫的一個人的感覺還真微妙，「我不是跟你說，我聽過你唱歌嗎？」

「嗯哼。」

「如果不是看過你的表演，我當初根本不會去找你。」孫哲平親了親張佳樂的耳朵，熱熱的，他笑起來，「我是看到你的表演，被你戳到，後來在咖啡廳聽到你跟老闆的對話才會主動去找你。」

張佳樂愕然地和他拉開距離，「但你不是也有那個什麼追求者嗎？」

「對。」孫哲平坦蕩蕩：「他在我大一時候追的我。」

張佳樂：「……！？？」

張佳樂：「你騙我！」

「也不算騙你吧，我當初告訴你說他追我一年，還換課，這些都是真的。」孫哲平想了想，「不過可能中間有幾個假的吧，我自己說了什麼我也不太記得了。」

張佳樂整個錯愕到臉部扭曲，一雙桃花眼睛瞪得老大，清楚地印出孫哲平的臉，「……你真的是……」

「不過你也不需要這麼驚訝。」孫哲平揉了揉張佳樂的腦袋，「但凡你認識我的朋友，就算只有一個，你也會知道這件事，所以說穿了還是你功課做的不足……我之前還想，難道你就從來沒想過為什麼他沒有出現在我旁邊嗎？」

明明邱庭一直繞著張佳樂打轉。孫哲平磨了磨牙。

張佳樂氣到笑，完全不想安撫他，「那是我相信你！」

「所以我現在告訴你了。」孫哲平揉了揉他的後背，親暱又帶著幾分安撫，「除了這個之外，其他我都沒騙你。」

張佳樂還是覺得超不爽，兩手一拉將孫哲平的臉皮扯開來，「你之後敢再騙我你就試試看！」

孫哲平聲音都糊在一起：「不會了……」

沒有必要再騙了。

都已經把人追到手了，哪還需要再騙什麼。

「不過你這樣知道你有多可怕了吧。」孫哲平重新把人抱到手，貼著張佳樂的臉頰蹭了蹭，「除了我，邱庭也是因為看過你的表演喜歡上你。你說你唱首歌就欠下多少桃花債了？」

張佳樂艱難地踹了他一腳，「這叫人格魅力！」

「是是是。」

「……你不會告訴我你不想要我唱吧。」

孫哲平愕然，「怎麼可能，我又沒有那麼無聊。」

真的存在一秒擔心的張佳樂哼哼唧唧，「……不過之後也不會怎麼了。」

「什麼？」

「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啦。」張佳樂鼓了鼓臉頰，下一秒又自己笑起來，「就算有什麼人再喜歡我，這不是有你在嗎。」

就孫哲平幫他驅桃花的這個架式，至少可以確定他可以勝任這項任務。

而且。「我喜歡你啊。」

桃花眼睛就只裝得下這麼一個人，就算欠下再多的桃花債又怎麼樣呢。

孫哲平拿這種歪理沒辦法，只能好氣又好笑地扣著張佳樂的肩膀，又和他交換一個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