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million dreams for the world we’re gonna m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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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张佳乐生贺
•全文1w，主乐视角
•原著向，一个关于永不停歇的梦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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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2025.08.05 8：30p.m.

瑞士 苏黎世

 

“好，那就这样，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总决赛前夜，临训练结束的时候，喻文州起身简单地动员了几句。国家队的阵容里，他们这些人不是队长就是队中顶尖选手的人，其实心理素质和比赛经验都没得说，实在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

大家纷纷应声，伸伸懒腰做做手操，三三两两地聊了起来。楚云秀从队服兜里拿出一支护手霜抹在手背上，又分给了苏沐橙一点，一边揉着手指一边说：“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打总决赛呢。”

“我也是。”李轩从对面站了起来，把账号卡递给负责保管的叶领队，伸了个懒腰，“不知道第一次打总决赛就是冠军的感觉会不会很爽。”

新科冠军方锐笑嘻嘻地凑过来：“向你保证，绝对超爽。”并收获了两个中指。

随后话题就转到了对夺冠之后的设想，内容越来越天马行空天花乱坠，甚至扯到了“我们夺冠会不会上央视新闻”这种奇怪话题。

张佳乐坐在旁边笑。要换平时，他肯定要参与进这些扯皮里并且聊得热火朝天，然而今天却有些反常，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眼神又像在凝望着虚空。

叶修走到他面前敲了敲桌面，伸出手示意他交账号卡：“没事吧？这么安静，是要打总决赛快吓哭了？”

这整个训练室内，除了自己之外，就数张佳乐的总决赛经验最丰富。然而他吞下的全是苦果，说真的他对总决赛产生心理阴影都不为过。

但张佳乐既没跳起来炸毛也没还嘴，只是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从口袋里拿出账号卡递给叶修：“没，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手指搭在窗台上，沉默地透过玻璃窗看着异国陌生又熟悉的车水马龙和万家灯火。流动的光在脚下蜿蜒。

担心恐怕是多余的。叶修看到他的神情，心想，在调整心态这件事上，这家伙大概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他整理好手中的账号卡，说：“明天加油。”

张佳乐回过头笑了笑：“那必须的。”

 

 

 

依稀记得，很多年前在百花的时候，也曾有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他们谈天说地，讲着憧憬、向往和期待，充满五光十色的梦想和似乎无穷无尽的希望，还有独属于年少的飞扬。

张佳乐是个喜欢做梦的人。他热衷于一切浪漫的事物，而对于他来说，梦本身就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存在，是载着他驶向理想主义世界的船只，反射着他所热爱的一切，绽放着极致耀眼的盛大光芒。

曾经他一个人驾着小舟航行，在无边无际的汪洋中漂泊，孤独地抱拥着千千万个梦，等待着抵达彼岸的那一刻。

直到遇见了那个陪他做梦的人。

 

-Two-

如果有人问他“你做过最勇敢的事是什么”，张佳乐想，他的回答既不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复出霸图，也不是在网游中举枪对百花粉丝的告别。而是在十八岁的夏天，义无反顾赌上全部未来的那个约定。

张佳乐至今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孙哲平的那天，他在父母的监督下填好了高考志愿，然后拿着张账号卡就施施然出了门。

外面太阳很大。柏油马路被炙烤得滚烫隔着一层鞋底都能感受到烙铁般的热度。他摸着口袋里一把皱巴巴的零钱，当机立断冲进了小卖铺，在老板娘笑眯眯的注视下从冷冻柜里挑了支荔枝味的冰棒，站在门口蹭了会儿电风扇，然后叼着另半根一溜烟跑去了网吧，熟练地交钱上机，刷卡登陆荣耀。

他是个网瘾少年，成绩平平，高考分数与一本线的距离望尘莫及，志愿随手填了几个乏善可陈的二本。然而他跟普通的网瘾少年不一样的地方在，他游戏技术格外的好，好到拥有进军职业圈的实力——不止一个人这样说过，他自己更是清楚。

张佳乐早就打算和父母摊牌，他并不准备去大学浑浑噩噩地虚度四年光阴，职业联盟才是他该发光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还有太多顾虑，也许是他还不够勇敢，他只好暂时把梦封存起来，在尘世里做一个平平无奇的芸芸众生。

但有人赋予了他挣脱枷锁的勇气。

那天他莫名卷入了一场混战里，耗尽了精神法力痛快地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那个重剑染血的狂剑士气势汹汹地迎面冲来，对他说了一句至今无法忘却的致命邀约。

“嘿，你的技术看起来不错，要不要和我一起来个组合？”

张佳乐很轻地眨了眨眼，像是有人抵着他心口来了一发子弹，心脏被射中一般缩紧，一瞬间竟忘了操作。

叼着的半根冰棒早已熔化成半透明的糖浆，挂在塑料包装的内壁上黏嗒嗒地滑落，他抬起左手拿下棒冰，外侧的冷凝水沾湿了他的手心，和指间的汗意混合在一起。

他有些无措地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哑，问：“你是谁？”口腔中荔枝糖精的甜腻味道便弥漫开来。

网吧里昏暗的光线随着头顶风扇的旋转被不停切割着，周围键盘鼠标与手指碰撞的噼哩啪啦声和吵闹的人声全都归为沉寂的喧嚣。张佳乐听见对方的声音挟着电流声穿透时空击向鼓膜，充满着张扬不羁的少年意气。

他抬起百花缭乱的视角，狂剑士背后一轮巨大的橘红色夕阳正缓慢坠入远方磅礴起伏的山脉，漫天尽染一层盛大的夺目金光。

对方逆着光看过来，角色脸上仿佛扬起一抹笑，笑得肆意笑得张狂。

 

梦从这里拉开序幕。

 

 

 

百花最初组建战队的过程并不轻松，孙哲平和张佳乐对自己的水平都有准确的认识，但只有两个人还远远不够站到那个赛场上，即使他们会是战队的核心。

招揽高手的过程相当艰辛。看好他们这支还只有两个人的战队的人并不多，虽然他们的实力有目共睹，可想组建一支战队，并不仅仅是实力的事，两个一穷二白的十八岁少年，怎么拿得出能建战队的钱？

很多玩家向往着职业圈不假，但进军职业圈并不是只有实力就能实现的。他们一次次碰壁，一次次被拒绝，可这些从没有打消过孙哲平半分的决心。

“十八岁的小屁孩想自己建战队，实在是痴人说梦。还是多和大战队公会接触吧，你们实力很强，说不定会被其他战队招揽，自组战队太勉强了。”

又一次被拒绝，张佳乐有些闷闷不乐，托着腮问旁边的孙哲平：“大孙，我们真的是痴人说梦吗？”

孙哲平正在竞技场里虐菜，听见他的话无所谓地笑了笑：“联盟发展还在起步阶段，满足注册条件没有那么难，钱我们四处借一借可以凑齐。你信吗，我们只需要用一场比赛的票房，就能把那些钱还清。拒绝我们的人都没有长远的眼光。”

“痴人吗？可能是吧。他们尽可以去说，去嘲笑，说我们是疯子，是痴人。我不在乎。”

“只要我和你都在。做到给他们看。”

或许是显示屏的荧光太过刺眼，又或许是眼前人的笑容太过张扬，张佳乐感受到了一阵头晕目眩，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努力平复内心的悸动，支着下巴看向孙哲平，很轻地问：“如果有其他战队递给你橄榄枝，你会去么？”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孙哲平最后补给对方一记崩山击，“荣耀”的大字从显示屏上跳出。

他摘下耳机，长久地凝视着张佳乐的双眼，笃定地说：“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搭档。”

“永远？”

“永远。”

张佳乐突然笑起来，弯弯的眼眸里盛开着明丽的繁花。

他们的未来是一马平川的阳关大道，前方广阔鲜活的风景近在咫尺，盛大的光芒照亮前程。

鹏程万里，前途无量。

他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永远。

 

荣耀职业联赛第二赛季第一轮，百花7:3胜上赛季亚军队皇风。

首战告胜，一战成名。

原来他们所需要付出的，仅仅是千万个梦想而已。

 

 

 

遇见了志同道合的友人，他便不再是流浪的孤舟，有人陪伴他同行。张佳乐毫不犹疑地坚信着，孙哲平会是他一生的挚友、知己、至交，他们会一同撑着船驶向天高海阔的新世界，他们自己开辟的全新未来。

第二赛季过半，百花与联盟的另十五支战队一一战过，曾有赢过神级选手的胜利，也有过输给至强者的失败。但少年们从不沮丧，他们年轻飞扬、意气风发，跌倒永不会让他们停下脚步，什么都不能。

他们是枝条上抽出的新绿，肆意地发芽、生长，叶脉上清澈的晨露焕发出无限的勃勃生机，阳光被折射出七彩的锋芒，毫无保留地宣泄着鲜活和耀眼。

做梦的人在一起，会交换一个又一个流光溢彩、缤纷灿烂的梦想，不分昼夜，不知疲倦。熄了灯后两个相邻的床铺间仍有窃窃私语，黑暗中感受不到时间在流逝，聊到兴起时到后半夜都停不下来，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可供挥霍。

孙哲平常常会在夜色里看见张佳乐的眼睛，月光透过玻璃窗从窗帘的缝隙里溜进来，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会盛满月光，半透明的琥珀色眼珠是清澈的鲜亮。

那让孙哲平毫无缘由地认为他们无所不能、战无不胜。

 

 

张佳乐副队长的十九岁生日是队长孙哲平和百花队员一起组织的。其实孙哲平并不擅长给别人准备惊喜，他送礼物从来都是直接送钱，收到他礼物的人没少为此扶额。

但整张佳乐他是专业的。

——于是当天从早上起床就开始纳闷自家队长去哪儿了的百花小副队一进训练室就一脸懵逼地被队长扣了一脸奶油蛋糕。

战队经理在外面订了包厢，晚上训练结束后一群小伙子直冲饭店，菜一上就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风卷残云扫荡个精光，经理心说，食堂饭菜真就有这么难吃？

蛋糕是队员们集思广益到蛋糕店定制的，款式并不复杂，蛋糕上却密密麻麻开满了一百朵奶油花，最中间是巧克力做的奖杯，金灿灿的杯身上写着“冠军”。

张佳乐闭上眼许愿，想到一半抬起眼皮悄悄看向孙哲平，撞到对方专注的眼神时心里一跳，慌乱地重新合上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很轻地笑了笑，而后一口气吹熄了所有蜡烛。

队员们起哄，嚷嚷着点了一箱啤酒，可职业选手的酒量没几个拿得上台面，没喝几杯就醉了一片，耍酒疯的说胡话的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张佳乐喝醉了反而变得安静，只是支着头微笑着看着他们，手里捏着玻璃杯口轻轻摇晃着，金黄的酒液荡起波澜。

他察觉到孙哲平望过来的视线，倏然弯起眼睛笑了笑，抬起右手冲他举了举杯。

孙哲平想起他们才刚刚入盟半年，就作为最瞩目的新队一口气冲进了季后赛区，以强硬的姿态疯狂掠分，已经上升到了积分榜第三的排位。他想起百花方兴未艾，前路一片光明璀璨，未来无限长远。

于是他从身后觥筹交错的喧哗中站起，端着茶杯走到张佳乐面前，轻轻碰了碰对方的玻璃杯。

“生日快乐。”他说，“祝我们梦想成真。”

张佳乐定定地看向他，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舔了舔嘴唇轻轻笑起来，眼角染上带着潮意的绯红。他的手指在餐桌的遮挡下肆无忌惮地爬上孙哲平的手背，手心的汗意缓慢交缠。

他咬着湿润的下嘴唇笑，眼睛里漾着头顶吊灯澄黄的暖光，暗潮涌动。

然后在人声鼎沸中很轻很轻地重复：“祝我们梦想成真。”

 

 

百花的第二赛季很出人意料地过早结束了。无数人看好的黑马百花，在常规赛冲至积分榜第二位之后，却在季后赛第一轮遗憾折戟。

豪迈的获胜宣言，却像小说中的反派一样被霸图打脸，心情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对于新队来说，第一年便冲进季后赛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何况百花可是常规赛第二，孙哲平和张佳乐还获得了最佳组合的奖项。

但对于目标是总冠军的骄傲少年来说，这无疑是个令人郁闷的沉重打击。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决定这个夏休期不回家，留在战队好好磨合，培养默契，打出更加绚烂华丽而无懈可击的繁花血景。

宿舍有一个小露台，张佳乐在上面摆满了花，甚至还买了个花架，任由藤蔓恣意疯长。整个露台充满了盎然生机，花团锦簇，仲夏的花叶是饱满的浓绿，和花朵一起拼命地生长。

深夜他们会站在露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着过去、现在和未来，聊着他们的千万个梦想，枝条肆意地在栏杆上攀援，遍地生花。张佳乐趴在围栏上侧头看着孙哲平，静静地听着他说着他的梦，说着他们的未来，说着他们会前往的那个新世界。

他听入了神，眼前扶疏的花木逐渐模糊，孙哲平向他靠近，手指伸向他身侧，摘了一朵盛放的栀子花别在张佳乐耳后。风拂起满枝花蕾，拂起他的长发，空气中暗香浮动。

张佳乐伸出手，在一片花繁叶茂中轻轻抓住孙哲平的指尖，眼眸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光。

“带我去吧，”他看向孙哲平的眼睛，笃定地说，“你梦想中的那个世界。”

对方反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带进自己怀里，张佳乐踉跄着撞上他胸膛，抬头望进孙哲平深邃的眼。

月亮屏住了呼吸，繁星的光芒从亿万光年外奔来。夏夜的风吹开漆黑的夜幕，他们在繁花簇拥中望向天空。前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崭新世界，一场光芒灿烂的盛大未来。他们要亲手书写历史。

孙哲平凝视着张佳乐，低下头抵着他的鼻尖，轻轻挨蹭着，张佳乐定定地看着他，飞鸟掠过他眼底漫上的海，漾起层层涟漪。

他们站在五光十色的斑驳花影中接吻。

孙哲平很低地笑了笑，轻声说。

“你就是我梦的一部分。”

 

 

黑暗里呼吸和心跳都滚烫。

孙哲平的手指掀开他的下摆，舌尖抵开他的齿列，指尖在他腰间逡巡，他们缓慢地深陷进床铺里。

张佳乐的眼睫颤了颤，沾上潮湿的水意，手指无措地从对方的后背滑上脖颈再勾住肩膀，蜷紧又松开，半垂着眼眸清浅地呼吸，任由他一寸寸地占有他的一切。

月色里他看向张佳乐的眼睛，看着那双总是很明亮的眼睛一点点漫上水汽，看着他的眼尾浸了潮湿的红，像玫瑰曾亲吻过他的眼角。

“张佳乐。”混沌不清中他听见孙哲平低声说。

“我会带你去，我们亲手创造的那个世界。”

 

第三赛季，彻底磨合完成的繁花血景，摧枯拉朽地席卷整个荣耀联盟，用前所未有的华丽明艳的光影和鲜血铺开一场轰轰烈烈的盛世。

锐不可当。

 

-Three-

2025.08.06 8:35p.m.

瑞士 苏黎世

 

“张佳乐张佳乐一挑五有没有压力！！！必须没有吧不然我可看不起你了哦！你可是国家队里除了老叶资历最老的选手了！打爆他们！！！”张佳乐还没上场，黄少天就在选手席上嚷嚷开了。

张佳乐笑了笑，没理他，捏着账号卡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卡面，冲众人比了个“必胜”的手势：“一挑五恐怕不太行，但一挑二可以试试。”

 

第一届荣耀世界邀请赛总决赛，中国队首发，张佳乐，角色弹药专家百花缭乱。

他站在座无虚席的场馆中央，看着四周成百上千的观众包围着体育场，他就在千万人的瞩目之下，人造光源的明亮的灯光将整个场馆映照得灯火通明。

张佳乐闭上眼睛，在全世界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中握起右拳缓缓递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他睁开眼，一路踏着盛大的耀眼光芒，步伐平稳坚定地走向比赛席的位置。

关上比赛席的门的一刹那，震耳欲聋的喧哗声瞬间消失，寂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思绪无法自控地回到许多年前。

 

 

第三赛季是繁花血景的巅峰，一个几乎由繁花血景统治的时代，那一年的常规赛连嘉世都被他们压了一头。他们在积分榜上一路领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繁花血景成了无解的打法。

那时他们太年轻了，正是最风华正茂的年纪，如日方升，前程似锦。神采飞扬的少年斗志高昂，好像只要肩并着肩，就能踏平面前的一切坎坷，就能去创建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盛世。

他们在亲手创造时代。

那是他一生都无法遗忘的青春年少，是一场转瞬即逝而极致盛大的狂欢，他最意气风发光彩夺目的少年时代。K市四季都有繁花盛放，那一年的春天仿佛从未离开，草长莺飞，春光明媚。

百花成了最被看好的夺冠热门战队，他们也不负众望地冲到了总决赛，却惜败在这最后一步。

人们不住地叹息、遗憾，感慨着他们只差一步就能终结嘉世王朝，开启属于百花的新纪元。

而少年们亲手开辟崭新世界的梦从未熄灭，他们早已从失败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即使意识到了实力上的差距，也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少年从不缺少背水一战的决心和勇气。

那个夏天，他们勾着手指约好从头再来。

 

只是命运没有再给他们机会。

 

第四赛季匆匆而过，这一年雨后春笋般的新秀风光无两，季后赛百花又是一轮游，成为了这一赛季的过客，繁花血景也沦为背景布。

次年第五赛季，百花整装待发，繁花血景再次轰轰烈烈地席卷联盟。只是这次的繁花血景更华丽，更壮烈，以从未有过的强硬姿态爆发般杀了全联盟一个措手不及，双花组合所向披靡，带领着队伍一路向前，牢牢占据着积分榜的首位。

张佳乐曾经真的以为他们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盛景。

直到孙哲平的手伤爆发。

 

那年的总决赛，百花缭乱倒下的那一刻，张佳乐依然觉得这是命运与他开的一场荒谬的玩笑。他安静地摘下了耳麦，比赛席的隔音效果太好，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脑中嗡嗡的声音轰然扩散开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自己。泪水无声地坠落。

孙哲平离开的时候，会和他告别吗？他想。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他又要一个人孤独地做梦了。

原来还是逃不过命运原本的安排，他们的同行竟是如此短暂，像迷离的烟火，绽放的时候很美很绚烂，却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可他曾真的给过他相信永远的勇气。

张佳乐知道自己从来不幸运。他从未奢望过什么，却没想过他最珍视的会被如此轻易地拿走。

他从没有得到想要的，却失去了他不能失去的。

 

那个夏天的某个晚上他在宿舍堵到正在整理行李的孙哲平，二话没说便一拳捶在对方右肩上，垂着头没有看他，只是轻声说：“打一架吧。”

孙哲平没有动，像个木桩一样任由张佳乐对着他拳打脚踢，最后张佳乐停了手，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捏紧的右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咬紧了牙关，突然泣不成声。

“张佳乐。”孙哲平把他紧紧拥在怀里，亲吻他湿漉漉的眼角和鼻尖，安抚地叫着他的名字，手臂的力道不容挣脱。张佳乐挣扎着想要咬他的肩膀，却被孙哲平用力啃住了嘴唇。

“放开我……”张佳乐扯了扯出血的嘴唇，铁腥味弥漫开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力和绝望，他推了推孙哲平的胸膛试图挣脱，却被更用力地抱紧，孙哲平钳着他的手腕把他压进床褥。

前戏做得潦草，进去的时候张佳乐的腿根都在打抖，却还是用尽力气沉默地搂紧了孙哲平的肩背。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床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急促的喘息声和水声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张佳乐心里却异样地平静了下来，像每一次做爱时一样勾住孙哲平的肩吻过去，双腿交错着缠在对方腰上，密不可分。

他咬着手指压抑着上涌的泪意，孙哲平却把他的手指抽出来，爱惜地握在手中轻轻捻着他的指尖。那一瞬张佳乐几乎无法呼吸，用力咬住孙哲平的肩肉，阻止自己哭出声来。

他们做了很久，直到夜色彻底沉了下去，那晚的天气并不好，连月光都黯淡。张佳乐突然在黑暗里叫他：“队长。”

孙哲平呼吸一窒，停下了动作，看向张佳乐的眼睛，可房间里太暗了，隔着一层水雾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

“你永远都是我的队长。”张佳乐抓住他的手满满贴上自己心口，一字一句地说，“在这里。”

他的心脏疼得近乎麻痹，痛苦蔓延向四肢百骸，痛不欲生，只能狠狠咬上张佳乐的嘴唇，撕扯般接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深入骨髓的疼痛。

张佳乐抱住他的后颈，贴着他的嘴唇很轻地问：“把你的梦都留给我吧，好吗？我一定会替你实现的。”几乎像在祈求。

“……好。”孙哲平咬紧了牙关，声音沙哑地努力挤出了回答。

张佳乐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扣住他缠满绷带的手指递到唇边，从指尖一寸寸极尽温柔地亲吻到指根。

孙哲平把他覆在怀里，按着他的腰毫无章法地冲撞着，让他再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再做出那些撕扯得他的心脏血肉模糊的动作。

最后他低声叫他的名字：“张佳乐。”

对方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声线里藏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不要和我说再见。”

孙哲平沉默着，用力把他拥紧，勒得他痛，然后把头埋进他颈窝。

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肩头，张佳乐终于无法再压抑住泪水，任由它肆意浸入发间，他紧紧咬着牙，却还是逸出了一声绝望的呜咽。

张佳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而荒唐的大梦，一切梦想和誓言都成了支离破碎的虚妄，随着晨风烟消云散。梦醒时他还是孑然一身，阳光里只剩下了虚无缥缈的泡影。

耳鬓厮磨都恍若隔世。

 

孙哲平离开了，带走了他的爱情他的年少心动他们的海誓山盟，只留下了那千万个梦，还有一张落花狼藉的二版账号卡。

宿舍的另一张床铺上空空如也。

 

-Four-

后来他逐渐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训练，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制订战术，一个人深夜复盘，一个人失眠。宿舍空着的另一张床始终没有新室友来占领，乐观开朗好人缘的小张变成了沉默严厉的张队，曾经总是形影不离的最佳组合也只剩下了一个人，繁花没了血景，神话就此终结。

他总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踏上比赛场地，一个人坐在比赛席里刷卡登录，一个人赢下胜利。

 

第六赛季那年，他回绝了经理的聚餐提议，一个人度过了他的二十三岁生日。训练结束后他去百花俱乐部对面快打样的蛋糕店买了一块很小的奶油蛋糕，那块蛋糕没有什么别致的地方，只是透明橱窗里那两朵并蒂相生的奶油花太让人移不开视线。

回到宿舍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火柴也没有打火机，思忖良久才鼓起勇气打开那落满灰尘的另半边柜子，自从孙哲平离开后他再也不敢触碰的禁地。

他翻了半天在柜子的角落里翻到了一枚打火机，关上柜门时却不小心撞掉了什么，一个纸盒落在他脚边。张佳乐瞬间像被冰弹击中一样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几乎不敢大口喘气。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来捡起盒子，耗尽了全部的勇气打开它，发现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几根素色皮筋，是他晚上睡觉前随手一扔结果早上起床总是到处找却找不到的头绳；一个落花狼藉挂件，是粉丝送的，一直被他挂在饭卡套上，丢的时候还伤心了好久；一个印着“再来一瓶”的瓶盖，是他好不容易开出来的，美滋滋地说要珍藏，被孙哲平没收了并附赠了一记爆栗……

盒子的最下面放着一张便签，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上面写着——“再见”。

张佳乐靠着墙角无力地滑落下去，屈起一只腿坐在地上，将头缓缓埋在膝盖里。他紧紧攥着掌心，似乎这样就能消解无边无际的孤独和近乎让他生不如死的痛苦。

“……操。”

 

良久后他捏着打火机站起身，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拆开了装蛋糕的纸盒，将蜡烛插在蛋糕上，关掉了灯。

他轻轻点亮了蜡烛，看着烛火在空气中无声地摇曳，闭上眼双手相握，一个人轻声许愿。

“祝我生日快乐。”

他曾许愿过百花能拿冠军，许愿过他和孙哲平能永远在一起，可哪样都没有实现。他再也不敢贪婪，于是只是安静地垂着眼看着蜡烛快要燃到尽头，才艰涩地开口，很轻很轻地说：“祝我们梦想成真。”

然后他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挖了一勺蛋糕，将温热的眼泪和冰冷的糕点一同囫囵吞进胃里。

原来遗憾是这样的滋味。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永远”。

 

 

张佳乐再一次被枷锁困住了。

孙哲平留给他的梦想不再是梦想，是折磨他的执念和梦魇。他拼尽全力燃烧自己，想要抵达那梦寐以求的彼岸，却再一次在即将到达终点时，在咫尺处搁浅。

张佳乐用百花缭乱的灵魂浮空视角平静地看着队友一个个倒下，看着屏幕上跳出不属于他的“荣耀”，没有流泪，没有沮丧，没有歇斯底里。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生命一般一动也没有动，心里是近乎麻木的绝望。

他们亲手创造的那个世界一点点崩溃坍塌，最后只剩下一地触目惊心的萧索残骸断井颓垣。春光烂漫都成满目疮痍。

宿舍露台上的花由于主人无暇打理，早已凋零了一片。那天晚上张佳乐推开了阳台门，迎接他的是一片草木萧疏，月缺花残。

没有夏夜的清凉晚风，没有琳琅的锦绣繁花，没有千千万万个梦想。黑夜里是浓重的死寂，荒芜的原野寸草不生。

没有吻，没有人陪他做梦。他不再是他梦的一部分。

两年前的那个夏天，就在分道扬镳的那一刻，他亲手杀死了曾经热衷于做梦的那个自己，然后用孙哲平留给他的梦筑起了囹圄将自己囚禁。

他早就失去了做梦的勇气。

 

 

第七赛季夏季转会窗关闭的前一周，张佳乐宣布退役。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与海浪搏斗，疲惫的躯壳后仰，逐渐沉入了冰冷漆黑的海底。

他摆渡的那千千万万个梦随他一起坠落，海面掀起了惊涛骇浪，可当风平浪静时大海仍旧是那个无边无际的浩瀚汪洋。

他离海岸越来越远。

凋零的残花杳无踪迹。

 

他在海水里挣扎，有人将他从深海中解救出来。张佳乐看向天空，模糊的水雾渐渐散开，他独自思考了很久很久，最后决定加入新的行列，与新的同伴同行。

他驾着崭新的船只将失散的梦想打捞，载着它们重新沿着熟悉的航道行驶。路途并非一帆风顺，他遇见水下的暗礁，海上的飓风，一路上他走过千难万险，遍体鳞伤颠沛流离，最终依然没有走向那个想要的结局。

他成了百花粉又爱又恨的对手和伤疤，成了人们嘲讽辱骂的谈资，成了一个笑话般的存在。人们说他是疯子，说他无情说他残忍，说他不负责任说他是叛徒。

可是他不会再为此神伤，也不会再迷茫沮丧。

他想起很多年前，百花还没有建成时，孙哲平对他说：“我不在乎。”他说，“做到给他们看。”

曾经赋予他一往无前的勇气的话语到了如今依然是他的良药，治愈他的伤口，借他无畏和洒脱，借他勇敢，借他千万个梦。

孙哲平从未离开过，也从未放弃过。

那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坚定地继续走下去。

 

 

张佳乐睁开双眼，刷卡登录荣耀，地图载入，比赛开始。

他操作着百花缭乱站在原地习惯性地换着弹夹，然后突然举起猎寻，向天空开了一枪。场馆里的观众惊呼，全息投影中从枪口飞出的燃烧弹炸开，像一朵华丽夺目的烟花在黑夜里灿然绽放。

他恣意地铺开华光熠熠的璀璨焰火，开启胜利的序章。

 

你会看到吗？我从未停止做梦。

 

 

-Five-

2025.08.09 10:41a.m.

中国 北京

 

“叮咚——”

听见门铃响起的那一刻，孙哲平暂停了笔记本中正在播放的视频，定格在身披五星红旗的长发青年和队友们一同举起奖杯的画面。他轻轻合上笔记本，踩着拖鞋走到门口，仿佛早就知道门外是谁一样拉开了门板。

夏日灼热的悠长阳光透过身后的玻璃窗照进来被过滤得朦胧，映在人脸上模糊了眉眼，是足以跨越漫长岁月的温柔。刚刚视频里的人就站在门口，抖落一身疲惫风尘，弯起眼睛和唇角冲他鲜活灿烂地笑。

孙哲平笑着打开双臂，送他久别的爱人一个拥抱。

“欢迎回家。”他说。

“世界冠军。”

 

 

冠军戒指的内侧被张佳乐并排刻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他们在千万个梦想中再次重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