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店

发表于 2023-10-06  202 次阅读


  百花新搬了训练基地,原先老板只租了个网吧。后来老板一盘算,网吧这个地点实在是不利于战队打造高大上的品牌形象,也影响跟赞助商接洽,遂搬迁。

  俱乐部的新址地段稍偏,但交通还算方便。张佳乐欣喜地发现,街对面有一家报刊亭。

  报刊亭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老是苦瓜脸地轮流坐在小小的报刊亭里,客人来了眼皮也不抬,也不搭理,也不问话,看上了什么杂志付钱拿走就是。

  张佳乐打小就对那些带有文艺气息的小店感兴趣,比如咖啡厅,花店,旧书店。他并不是个咖啡爱好者,也不是园艺爱好者,更不是个好书的人,辍学少年看两行字都头疼,他只是单纯地迷恋那种氛围。仿佛一走进去,就可以闲适地坐下来,悠悠地度过漫长的时间。

  孙哲平听后评价:“哦,你喜欢装逼。”

  张佳乐龇牙说去你的,我这是文艺,懂吗?

  文艺青年张佳乐,每周抽空去报刊亭挑挑拣拣,其实杂志都是那些杂志,没有多高雅的东西,上面甚至会刊登不入流的黄色小广告,花花绿绿的美女封面,内里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丈夫出轨婆媳吵架的狗血家庭剧。但张佳乐还是喜欢去,他挑挑拣拣久了不好意思一拍屁股就走,就挑一本顺眼的回去。

  等报刊亭老板开始进货电竞杂志,张佳乐就有了稳定的购货目标。

  孙哲平扫了一眼张佳乐拿回来的杂志封面感慨:“文艺青年,你怎么又买《电竞之家》了?”

  “我这是关心我们行业的发展前景!”张佳乐卷起杂志轻敲孙哲平的头,卷成筒状的杂志敲的声唬人,但杀伤力不大。

  孙哲平基本不会跟他斗嘴,但是会玩笑一样来掐他肩膀,手熟练地绕到腋下挠两挠,张佳乐笑得自动缴械,被孙哲平按在宿舍床上用同样的手法敲头。

  张佳乐被挠得笑劲刚过,摊在床上躺平,一点反抗的意思都不带有的。

  孙哲平俯下身去亲他的鬓角:“文艺青年,我们前景怎么样?”

  “前景一片大好。”张佳乐特别精神地回答。

  纸媒不景气,杂志发行量一直下滑,众多杂志停刊,这让张佳乐很有危机感,于是他特别关心报刊亭的安危,时常去贡献销量。

  孙哲平无奈地吐槽他:“你这怎么表现得像拿了那儿的股权一样。”

  张佳乐用筷子扒拉两下饭,特别颓特别有深意地开始抒发感情:“你不觉得看习惯的东西要是没了,是挺让人惆怅的事吗?”

  说完这话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两眼孙哲平。

  算了,孙哲平出厂绝对没有设置惆怅这种感情。

  孙哲平若有所思,竟然缓慢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嗯,也是。”

  他说:“如果给我把落花狼藉换了,我也会不习惯。”

  那会他们还处在荣耀联赛的转型期,账号的价值被发掘出来,明星账号拥有的号召力不亚于选手,有太多的人愿意在一个帅气的数据上寄托感情。为了让账号发挥出最大的经济价值,放在选手的手里已经不是一个最佳选项了。

  孙哲平交自己账号交得很痛快,张佳乐原以为实用至上的孙哲平不会在乎这事。

  虽然孙哲平还是淡化了惆怅这个字眼,但张佳乐还是因为自己观点得到了孙哲平的拥护而开心了起来。

  所幸那家报刊亭倒是很坚挺,偶尔几次关店,也是贴了张白纸,写上“店主家中有事,关店一周”之类的字眼,时间一到,闸门如约拉起。

  于是张佳乐继续去那里买杂志。他并不看完,只是随意翻翻,就像一种挤泡泡纸似的消遣。

  他有种错觉,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报刊亭一直在,孙哲平也一直在。

  他们的相处其实已经成习惯,张佳乐也不好说这是不是爱情,爱情似乎总要有点疯狂的成分,跟偶像剧演的一样,大雨里哭大雨里淋大雨里坐摩天轮,但他们像白开水混在一起,认不出来彼此的界限,区别只是孙哲平温度高一些,他温吞一点。

  他们每天都是例行的起床吃饭训练比赛,日子过得规律无比,同时也很单调,缺少仪式感。

  孙哲平的手伤是在第五赛季爆发的,张佳乐抱着或许可以治好的念头,孙哲平也如此。他们总是想到一起去,然后再一起被现实撞个跟头。

  医生跟孙哲平严肃地谈话的时候张佳乐正在比赛,比赛结束了张佳乐接到了孙哲平的电话。

  孙哲平一直坦诚,没有试图撒什么善意的谎言,对张佳乐也不需要谎言。

  孙哲平起头说:“张佳乐。”

  孙哲平接着说:“医生说,我不能打了。”

  张佳乐没有回答他。

  他们各自在电话那头呼吸,像是在海底,呼吸得沉闷,动一动肺就疼。

  孙哲平之后一直没回百花俱乐部,还在各个医院辗转,试图找到一个奇迹。

  他不是个会认输的人,对自己的梦想,他更能坚持。甚至他也自欺欺人想过,或许是误诊。他撑着百分之一的血条,期待一个翻盘的机会。

  一家又一家。

  最后孙哲平也只能放弃了,血条已经空了,狂剑士站不起来了,游戏结束了。

  张佳乐没有预见过分离,这是一个通信发达的时代,有个电话号码天南海北你都可以打,隔着屏幕聊和住在一起有什么区别呢,他没来百花前不也是和孙哲平在网上认识的吗。

  于是孙哲平走的时候张佳乐很认真地去送他,这是不一样的一天,要有仪式感。孙哲平罕见地在他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他手被固定在医疗用护腕里没法扭动,只有右手能用,提行李手忙脚乱。

  张佳乐没有试图去安慰,安慰不了的,他也是个职业选手,任何话他说出来只会让孙哲平更难过。

  他只能帮孙哲平把行李拎过去,然后目送孙哲平走进航站楼。

  孙哲平走后张佳乐才反应过来,习惯真是可怕的事。仿若空气被抽走,腿脚被拿走,在的时候浑然不觉,没有的时候仿若残废。

  他疯狂地给孙哲平发消息,简直像是急着确认对方的存在,此时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

  孙哲平回得很少,说在吃饭,在家里,要睡觉,刚到家,最后孙哲平说了一句:“我没事,你好好比赛。”

  张佳乐幡然醒悟,其实分离对孙哲平也是一样。孙哲平甚至已经连落花狼藉也没有了。

  于是他没有再发消息。

  等他习惯了没有孙哲平的时候,他已经对报刊亭视若无睹,他甚至连着一个月全窝在大楼里不下楼,皮肤躲着阳光被藏得惨白,精神状况又不好,颓废得让民间直呼张佳乐是不是吸毒去了,这么瘦了这么多,甚至还有人请愿联盟进行尿检。

  张佳乐对这个笑话浑然不觉。

  后来张佳乐想起那家报刊亭已经是他退役的时候了,他穿戴整齐,戴上鬼鬼祟祟的墨镜伪装好,去俱乐部办离职。

  报刊亭那里却挂了一个牌子,写着“闭店清仓。”

  张佳乐停在了那里,是那对夫妻中的丈夫,还是老样子,眼皮抬也不抬地坐在里面。

  张佳乐问:“怎么不开了?”

  老板说:“要拆迁了,不开了。你买吗,都是半价。”他指了指身边那堆杂志。

  那堆杂志已经有些泛黄,可能是没卖完的。张佳乐看着压在最底下的一本电竞之家,那是第二赛季的了,封面是他和孙哲平两个人。

  他说:“你把这期给我吧。”

  —END—

那年,西部荒野,百花盛开


西部荒野,百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