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爱

发表于 2020-03-03  4.69k 次阅读


作者:黄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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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约14万
本文关键词:现代;单CP;程序员;黑客;网络写手;

11月
November

01

两年一度的珠海航展又快开始了,张佳乐在一室一厅的单身窝里不情不愿地收拾行李。
一天前,他还满怀期待制定着年假计划;半天前,总编将他叫到办公室,一脸抱歉地将写着“珠海航展专题报道”的文件交给他,合掌道:“军事部门的老林家里出了点事儿,这报道是11月的重中之重,所以你看……”
总编态度是很温和的,立场却是坚定的:老张,这次航展你上,不准推辞,没有理由!
张佳乐是深度周刊《时事观察》民生部门的主编。28岁,新闻嗅觉奇好,视角独特,观点新颖,写得一手好文章,刚毕业时在电视台做文案工作,因出众的长相数次作为代打主持人亮相。转投深度杂志后,多年来卖力采访写稿,终于在27岁时混成部门主编。
在传统新闻行业中,这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张佳乐双手接过文件,翻开迅速阅读,谦逊道:“我对战机没老林专业,得晚上回去恶补一下。”
总编欣然点头。
走出办公室,张佳乐瞬间沉下脸,五指悄然用力,将手上那叠A4纸捏出不小的褶皱。文化部门的一群女同事路过,他往旁边轻轻侧身,温和的笑容顿时取代方才的阴沉。
实习小姑娘惊喜道:“那人是谁啊?太有风度了吧!”
有人解释说:“民生部门的张主编呀,咱杂志最有绅士范儿、最有才华的男人!”
穿着白衬衫、系着领带的张佳乐,在同事们眼中便是这般形象。
可是,张佳乐本人却嗤之以鼻。
下班后,他提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堆纸质资料回到家,关门头一件事便是狠狠踹向懒人沙发,骂道:“去你妈的航展!”
2岁的德牧张小帅歪着脑袋看他,他又将资料拍在茶几上,扁嘴道:“爸爸又要去救火了,你只能去楼下跟物管大爷过了。”
张小帅摇了摇尾巴,以示自己并不介意。张佳乐一边叹气一边给德牧挠痒,碎碎念道:“一个星期玩不了游戏,一个星期摸不到乐器,一个星期钻研不了宇宙……狗屁航展!”
外人眼里温文尔雅的张佳乐,私底下其实是个小情绪严重、小爱好特多的好奇星人,什么都想学习,却什么都没学好。
比如乐器,他曾经发誓要当一名架子鼓手,白天写稿,晚上在livehouse挥洒汗水。如今架子鼓早散了架,他唯一会的乐器是木吉他,且只会弹《一闪一闪亮晶晶》。
再比如宇宙,他曾经立志读书如山倒,看穿世间万物的起源与走向。如今科普巨著全都蒙着厚厚一层灰,他对宇宙的理解还停留在时空弯曲阶段。
不过,张佳乐从来不泄气,他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微博账号,闲着没事时就爱在上面发表对社会万象的看法,高兴时教教键盘党做人,不高兴时写点黄段子自娱自乐。
总之,真的张佳乐与别人见到的张佳乐不是同一个人,俗称:性格有点儿分裂。
分裂得最严重的情况,是他偶尔会在网络上用女号。
张佳乐最初吃到“假扮女人”的好处是在玩某大型网游时。他爱好太多,每一样都不精通,所以游戏也玩得烂,处处掉链子。
掉链子的男性玩家是人见人嫌的猪队友,掉链子的女性玩家就不一样了。张佳乐删号重练,改性别为女,职业噬魂舞者。
自从有了人妖号,张佳乐刷本有人带了,装备有人送了,从此过上富裕美好的生活。不过,他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款游戏玩几个月就毫不眷恋地A掉,迅速投入新游戏的怀抱,伤害过不少直男的心。
张佳乐无所谓,反正他又不是直男。
他是个目前单着的gay,可1可0,数字转换看心情。
嘀咕犯得差不多了,张佳乐给张小帅倒上一盆狗粮,便皱眉看起资料——人在职场身不由己,任务既然接下来了,就必须做到最好,张主编虽不是绅士,却是妥妥的才子。
第二天,把张小帅交给物管大爷后,张佳乐拖着黑色的旅行箱钻进出租车。他熬了一晚上,熬出黑眼圈也没记熟那些什么歼击机强击机轰炸机预警机。
大约非军迷眼中,所有战机都长得差不多。张佳乐不是军迷,活了28年也没对兵器燃起过兴趣。
登机时,他瞅了瞅周围兴致勃勃的同行者,默默叹了口气:看起来大家都是去珠海旅游探亲的,再不济也是半工作半玩乐,哪像他,一看就是奔着全程高强度工作去的。
苦命的,新闻民工。
张佳乐没精打采地往机舱走,哪知淘宝上买来的旅行箱莫名其妙被卡在“机械臂”里了。一个得了小儿肥胖症的熊男孩哈哈大笑,捋着长发的姑娘也投来一瞥。他挽起袖管,费力地扯箱子,折腾好一会儿,箱子纹丝不动。
“靠,坑我是吧?”踹了箱子一脚,张佳乐小声骂道。
“我帮你。”
面前迎上一片阴影,张佳乐条件反射抬起头,瞧见一身穿深蓝色运动兜帽衫的男子正弯着腰,双手抱着他的箱子往侧边挪。
男子明显正在使劲,鼻子向上皱起,鼻孔鼓得有点大,表情狰狞。
挺丑的。
张佳乐迅速给男子打完分,立即抱住箱子的另一边。二人合力,总算将箱子扯了出来。
“谢了哥们儿!”
“客气!”
男子站直身子,大方朝张佳乐笑。
这下,张佳乐才正儿八经看清了男子的长相与身材——身高目测1米8以上,动感与潮流混搭的运动服,腿长,喉结分明,短发精神利落,嘴唇较薄,嘴角轻微朝上,鼻梁挺拔但不突兀,眼睛不大,睫毛不短。
这模样哪里会丑,分明就是帅小伙一个!
见张佳乐愣愣地看着自己,男子笑着偏过头,一手提着自己的行李包,一手搭在张佳乐的旅行箱把手上,开玩笑道:“放心,我帮你拉,这次不会再卡住了。”
“呃……不用不用,谢了。”张佳乐这才发现失态,立即抬手拉旅行箱。谁知男子并没有马上撒手,他一握,便刚好覆住了男子的手背。
骨节分明,手感不错。张佳乐想。
“我来吧,反正都搭同一架航班,帮忙帮到底呗。”男子将旅行箱往自己跟前一拨,略显得意地说:“我比你高,可以帮你放到架子上去。”
张佳乐眉头跳了跳,望着男子的背影吐槽道:就算我没有你高,举个旅行箱还是没问题吧!大老爷们儿都需人代劳,那1米5的姑娘家怎么办!
“对了,你票给我看看。”男子走着走着转过身,“里面窄,我直接给你拿过去。”
张佳乐扬了扬登机牌,男子虚着眼睛看了看,笑道:“真巧,我们在一排,喏!”
拿过男子塞在裤袋里的登机牌,张佳乐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孙哲平。
各自看了登机牌,张佳乐与孙哲平便算是认识了。
孙哲平25岁,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网络安全维护。
“去珠海出差?”张佳乐就随便问问。
“休年假!”孙哲平兴致不错。
张佳乐瞅了他一眼,差点翻起白眼。
靠!又来一个刺激我的!
“你呢?”没接收到张佳乐眼中的愤怒,孙哲平一本正经地问。
“出差,报道珠海航展。”张佳乐从随身包里摸出采访证。
顿时,孙哲平盯着采访证,如同被定住一般。
张佳乐心里笑:年轻人,没见过资深媒体人吧。
“你去报道珠海航展!”孙哲平双手扯住采访证。
“嗯。”张佳乐点点头,云淡风轻。
“可以带我进去吗?”孙哲平激动道:“我请年假就是为了看这航展!”
张佳乐终于翻出一个白眼:敢情让你吃惊的不是我的采访证!而是废掉我年假的航展!
见张佳乐脸色有变,孙哲平凑得更近,“我有票,但你们记者能去的地方比我们观众更多!”
孙哲平无意恭维,张佳乐听着却十分受用。
心情总算好了一丁点儿。
“带你进去不太现实,我只有这一张采访证。”张佳乐实话实说。
“我假装你的随行摄影好吗?”孙哲平指着头顶的行李架,“我有相机,有拍战机的经验!”
“你拍过战机?”张佳乐脑子一动,他可是连实体战机都没亲眼见过的菜鸟,“那你对战机很熟悉咯?”
“必须的!”孙哲平拍拍胸膛,“兵器军迷,绝对专业!”
张佳乐笑了。
菜鸟记者遇上专业军迷,分不清歼击机强击机轰炸机预警机的张主编顿时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一半。

02

航展首日,珠海晴空万里。
张佳乐一身标准采访行头往媒体入口赶,孙哲平紧随其后,脖子上挂着尼康单反。
普通观众检票口排起长龙,大有中午都入不了场的架势。工作人员仔细核对张佳乐的证件,拦下孙哲平说:“你的呢?”
张佳乐摘下墨镜,礼貌中带着催促:“办好采访证的摄影师临时来不了,他证件还没办下来。”
工作人员有些犹豫,张佳乐又说:“小兄弟,您看大家都忙,后面的哥们儿还等着呢!他我同事,行个方便吧。”
孙哲平双手托着相机,还未入场就开始取景。
工作人员摆摆手,朝后面喊道:“下一位,证件都拿出来啊。”
张佳乐松了口气,一回头,孙哲平却已经跑得没了踪影。会场内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丢一个人再正常不过。心里骂了声“没良心”,他展开布展地图,准备按计划好的步骤取材。
模型展馆里,每一架“庞然大物”都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张佳乐一边翻阅资料一边绕着“庞然大物”转,耳朵里充斥着“真帅”、“牛逼”等赞叹。他瘪了瘪嘴,心道:牛逼在哪里?帅在哪里?
整整一上午,都不见孙哲平,张佳乐却很快从入场时的烦躁调整到冷静的工作状态。其间,他与军工科技人员聊过研发时的艰难,和军方采购人员探讨过中国军备的前景,也采访了不少兴致勃勃的军迷,会过几位军事媒体的同行……关掉录音笔,他对这短短3小时的工作十分满意,计划下午再补一补重点战机,晚上回酒店赶第一篇专题报道。
可是,下午的情况出乎他所料。
外场,各国最新研发的战机像“放风筝”一样呼啸云天,跑道周围引擎轰隆、风声大作,所有战机看上去都差不多,没有现场讲解员,官方也没有配发战机起飞时间表。
头发被吹得凌乱,衣领被吹得不整,张佳乐微张着嘴,看着一架架战机从面前“嗖嗖”飞过,能看清它们做了什么样的动作,却不知道描述这些动作的专业术语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它们到底是哪个型号的战机。
头脑热起来,张佳乐背脊渗出一层冷汗。老林如果在现场会怎样呢?他一定能记住每一架战机的表演动作,并用最专业的笔触完成一篇生动的“现场报道”。
张佳乐拳头渐渐捏紧,这时,跑道上又滑入一架战机,军迷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黑丝!黑丝上了!”
黑丝?什么是黑丝?
周身银灰涂装的战机加速滑跑,张佳乐在它离地时看清了机身上红色的五星。
难怪那么受欢迎,这“黑丝”原来是中国的战机。
珠海航展上参展最多的便是国产战机,张佳乐努力搜索脑子里的影像,吃力地寻找“黑丝”的官方名字。
“喂,发什么呆!”肩膀被大力拍了拍,张佳乐一回头,迎上孙哲平黑黢黢的镜头。
“咔嚓——”
一脸懵逼的张主编被瞬间定格。
“看,枫叶动作!”孙哲平扬起头,对着正在空中呈螺旋下滑的战机调整焦距。
欢呼混入猎猎风啸与机械震响,张佳乐循着孙哲平的镜头望去,忽然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什么枫叶?”他大声问,“你们为什么叫它黑丝?”
“啊?”孙哲平歪歪头,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嫌张佳乐的问题“小白”。
“枫叶!”张佳乐比划着“黑丝”方才的动作,重复道:“什么枫叶?”
“那个呀。”孙哲平一边摁快门一边吼着解释:“这叫受控尾旋!是反映歼击机机动性能的重要动作!仔细看,它以机头为原点,螺旋下滑的痕迹像不像秋天飘落的枫叶?”
张佳乐记住了“受控尾旋”这个术语。
“快看!桶翻了!”孙哲平给了张佳乐一肘子,“黑丝下一个动作一定是眼镜蛇!”
张佳乐盯着正做空中横滚的“黑丝”,默默记下孙哲平说的每一句话。
尽管,他既不明白“眼镜蛇”是什么,也不知道“黑丝”的真名是啥。
热闹的战机表演暂停,军迷们津津有味地大谈“黑丝”、“胖妞”、“骨头鹰”、“大盘鸡”、“爱抚娘娘”,张佳乐不耻下问地向孙哲平请教:“黑丝到底是什么?”
“就刚才我们看的歼-20啊!”孙哲平正翻看拍的照片。
“为什么是黑丝?”张佳乐也凑过去看。
“它是四代歼击机,刚试飞时全黑,所以是黑四,喊得久了就成了黑丝。”孙哲平耐心地解释,手指继续在相机按钮上拨动。
张佳乐恍然大悟,正想问“那爱抚娘娘是啥”,却见相机定格了,他懵逼的脸几乎占满了整个显示屏……
孙哲平边笑边将照片放大,讨打般地问道:“那会儿你在想什么呢?呆头呆脑的。”
张佳乐火速抢过相机,脸黑似碳。
“不能删!”孙哲平喊道,“删了我不给你当讲解员!”
张佳乐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这个威胁好像还挺严重的。
航展七日,张佳乐带着孙哲平跑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孙哲平的确是合格的兵器爱好者,不仅对所有战机如数家珍,拍的照片也角度极好。圆满完成整个报道后,张佳乐想请孙哲平在入住的酒店吃饭,孙哲平却坚持自己掏钱。
张佳乐劝道:“你帮了我大忙,我请你吃顿饭不算过分吧?”
孙哲平摇摇头:“你也帮了我大忙,要不我哪里拍得到那么多战机。”
僵持不下,二人竟以AA的方式吃了一顿海鲜自助。
次日,张佳乐离开珠海,孙哲平还要再玩两天。
就此作别。
忙碌一周,终于闲下来,虚眼望着窗外层层叠叠的云海,张佳乐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
来时,他和孙哲平谈天说地,归时,身边坐着的已是陌生人。
陌生人?
孙哲平何尝不是陌生人?
只不过,是共同生活了一周的陌生人。
世上有太多的相遇,相遇的花结成离别的果,正是旅途中萍水相逢的意义。
拿出已经关机的手机,漆黑的屏幕映出略显疲惫的脸,张佳乐猛然想起,忘了让孙哲平删掉相机里自己懵逼脸的照片,忘了彼此加上微信。
这年头,存着电话号码不一定会联系,加过微信却可以随时在朋友圈点个赞。
点赞之交,也胜过转身陌路。
张佳乐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中了孙哲平的魔怔。姓孙的外表高大帅气,内里墨水不少,偏门知识讲得头头是道,该温和时耐心周到,开起玩笑来幽默风趣。
好像,正符合令他倾心的所有硬性指标。
可是,他对我怎么看?
张佳乐闭上眼,对于所有心有所向的人来说,这都是个无解问题,一看不透,二不敢问,心动令人迷茫,教人胆怯,它沉沉地压在心底,压得久了,便成了顽石。
回到单位,张佳乐请了三天假。
他太累了,需要一次放肆的睡眠。
他有些困惑,徘徊在感情将始未始的路口,需要尽快将自己拉回正道。
28岁的单身精英男,断不能被心动搅晕头脑。
三天后,拾回绅士范儿的张主编回归,依旧风度翩翩,依旧令女实习生脸红。《时事观察》开始了新一期的选题,各个部门接下新的任务,成功的“珠海航展专题报道”已成被轻轻翻过的过去时。
坐在小山般的资料边,张佳乐拿着红笔勾勾画画,神情专注,眉头时而轻皱时而舒展,他写得一手好字,批注过的稿子会被年轻女下属们当做宝贝收藏起来。
手机在A4纸堆里悄悄震了震,他没有察觉到。午饭时间,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次,是来电。
他拿过手机,双眼仍盯着稿件,所以直到划开接听锁,也没注意到屏幕上显示着的名字。
“喂?张佳乐吗?”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张佳乐拿下手机看了看,眼神随之变深。
孙哲平。
“我孙哲平,午饭时间,没打扰你工作吧?”
瞄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张佳乐这才发现已经12点半了,“没,找我什么事?”
“刚才给你发短信你没回,猜你可能在忙。”孙哲平道:“我也回来了,上次你走得急,我忘了加你微信,刚想问能不能加你手机号的微信。”
张佳乐一时哑然。
“喂?喂?张佳乐?”孙哲平语气轻松,“别误会,我不是在朋友圈做微商的,加个微信保持联系呗,好歹搭档了一周。”
张佳乐只觉心脏重重砸在胸腔,孙哲平那站在风中大声介绍战机的模样越来越清晰,精神,又帅气。
喉咙干涩,以至于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不能加吗?没事没事!”孙哲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尴尬,“工作号吧?理解理解。那这样吧,咱空了联系,号码我存着。”
电话那头传来一群男子催促的声音,爽朗却嘈杂,大约码农们正相约解决午饭。
就在即将挂断之前,张佳乐喊道:“等等!”
“嗯?”
“我加你微信,现在就加!”

03.

张佳乐整个午休时间都耗在看孙哲平朋友圈上了。
与他自个儿朋友圈的“官方文章”不同,孙哲平虽发得不多,但生活气息浓厚。令他惊喜的是,孙哲平最近8条朋友圈都与珠海航展有关,其中有5条都提到了他。
“给新认识的记者朋友打下手!”
“客串记者朋友的讲解员。”
“和记者朋友大吃一顿。”
“整理照片,记者朋友的懵逼表情可以做表情包。”
“未经允许,不给你们看记者朋友的照片。”
张佳乐好气又好笑地给最后一条点了个赞,回复道:“讲解员朋友,可否删掉记者朋友的懵逼照?”
孙哲平没回,不是吃饭未归就是已经开始下午的工作。
接触过各行各业的人,张佳乐知道孙哲平这类码农忙起来常在公司摆床,微信不回是常事,电话不接很正常。
放下手机,出神片刻,直到设计部门的同事拿着稿件大样风风火火跑来,才注意到自己正傻傻地勾着嘴角。
“老张?”同事试探着晃了晃大样。
“不好意思,想标题呢。”张佳乐立即用笔头点点手边的文件,抱歉道:“想出神了。”
“注意休息啊,文化那帮姑娘说你午饭都没去吃。”同事客套两句便进入正题,“这篇稿子你看这么排版行不行?哪里需要修改我们沟通。”
“行,麻烦你了,我先看,晚一点来找你。”张佳乐接过大样,礼貌地点头。
同事走了,张佳乐偷偷松了口气。他在单位从未摘下面具,更未被人捕捉到“出神傻笑”的模样。大家都说张主编是个理性、冷静到极致的男人,做事一丝不苟,决断全靠基于事实的分析。
类似评论听得多了,张佳乐也不知不觉信了一半,自认装得极妙,岂料今日单单看完孙哲平的朋友圈,看他认真地提到自己,就难以抑制地傻笑起来。
再完好的面具也只是附着在脸皮上。砰然心动之时,笑意挑逗着筋肉,筋肉顽劣,经不起心潮的翻涌。一笑,这完好的面具便皱了。
张佳乐抹了一把脸,下意识想将笑意摁回去。他故意抿紧双唇,片刻,嘴角终于不再上扬,瞳仁却令人气恼地更加闪亮。
真的,陷进去了。
临近下班,张佳乐将批示完毕的稿件返回给手下的编辑,急匆匆拿着大样往设计部门赶。他难得在工作时心猿意马,平时一小时就能完成的工作竟生生拖了三个多小时。
中午送来大样的同事和他同时入职,见他终于来了,开玩笑道:“今天不大对劲啊,下班约了姑娘?”
“部门有篇稿子处理得不好,修改思路花了挺多时间。”张佳乐不动声色推锅给下属,转换话题道:“大样我看了,整体感觉没有问题,这几个小地方需要调整一下,还有色调的问题,这里……”
一讨论起来,天色就暗了下去。单位的灯一盏盏熄灭,张佳乐守着设计同事改完最后一处时,挂在设计大厅的钟已经指向9点。
手机又震动起来,拿起一看,是小区快递代收柜发来的取货码。
反正已经拿起手机,索性看看朋友圈。
新消息+24,其中一条来自孙哲平。
“不删。”
两字一句号,不知该说是言简意赅,还是冷漠无情。
张佳乐嘴角扯了扯,意识到同事还在身边,便拿起外套告辞。
回家遛张小帅时,他闷闷地想着“不删”这两个粗黑加重的大字,小不爽和小开心两种心情缠斗不止。
不删,说明孙哲平态度坚决地留着他的照片。高兴!
不删,也说明孙哲平想继续拿他的懵逼脸笑话他。气!
不删,还说明孙哲平不大想和他说多。郁闷……
张小帅在小区里跑了一圈又一圈,回头坐在地上朝他“汪汪”直吼,似乎在说:爸,你为情所困了吗?
张佳乐甩甩头,将千变万化的矫情从脑子里赶出去。他张佳乐是什么人?怎么会为情所困?不就是在“不删”两字儿上受了冷遇吗?冷回去不就好了!
不点赞,不评论。
他来点赞我不理他!
张佳乐的朋友圈忒官方忒正直,属于看着就让人没有点赞与评价欲望的那种。
本就不熟加上故意不理,半个月里两人互不点赞,更不聊天,连点赞之交都没得做。
意外的相逢渐渐远去,偶然变成熟人的陌生人重归陌生。
《时事观察》新一期上市了,民生版面里,几乎每一篇都署着主编张佳乐的名。文化部门的女同事们饭后八卦称:张主编年内将娶工作为妻。
一周没和孙哲平说话时,张佳乐想起一句忘了从哪里听来的酸爽台词:我们不在一起的时间,都和我们在一起的一样长了。
想完,他差点狠狠给自己一嘴巴。
半个月没和孙哲平说话时,张佳乐改了改酸爽台词:我们不在一起的时间,已是我们在一起时间的两倍了。
想完,他真的给了自己一嘴巴。
张小帅心痛地呜呜叫,也许正说:爸爸呀,打人不打脸,要打也不能打自己脸,你好狠的心呀!
孙哲平新发了一条朋友圈:每晚装一点儿,今天大功告成!
配图是一架战机模型。
张佳乐点开大图仔细瞧,那是一架俄罗斯苏-35“终极侧卫”战斗机,细节处的做工非常精致。经过珠海航展,他对各国军机渐渐熟悉起来,再不是两眼一抹黑的菜鸟。
一没留神点了个赞,张佳乐恨自己撞上孙哲平就手指快过理智。
小红心已经给出去了,取消非常没品。张佳乐愁眉苦脸地看着喜气洋洋的张小帅,嘀咕道:“爸爸手贱。”
张小帅探出爪子摸张佳乐的手背,发出安抚似的呜鸣。
10分钟后,张佳乐破罐子破摔——反正都破了点赞的戒,不如连评论的戒也破了吧!
“不错,终极侧卫漂亮!”
孙哲平这次秒回:“终于没再认成侧卫家族的其他战机了。”
张佳乐额前一黑,想起在珠海那会儿,他老是闹不清什么单发双发、单座双座、鸭翼双垂尾,指着“海侧卫”说是“超级侧卫”,指着“超级侧卫”说是“终极侧卫”。孙哲平虽然每次都认真地跟他讲各种差别,讲完了却会笑他:“听懂了没?怎么又一脸懵逼了?”
沉默地组织着反击的用词,张佳乐半分钟后自我安慰道:人年纪小,小我3岁,我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聊天就这么终结了,张佳乐扔掉手机,闭眼就是“终极侧卫”的模样。
男人终归对兵器有着天生的喜爱,更何况是张佳乐这种好奇星人。报道过航展,亲眼见过最先进军机的战斗表演,对“专业军迷”孙哲平有意思,张佳乐对战机模型燃不起兴趣都说不过去。
没问孙哲平,张佳乐自个儿在淘宝上输入关键词:战机。
点击搜索,一水儿的战机模型铺展在页面上。他滑动鼠标挨个儿找,花了半小时才在琳琅满目的“宝贝”中找到和孙哲平那架“终极侧卫”差不多的。
单价788元,对战机模型来说并不便宜。
张佳乐立即放入购物车,还一口气在店铺里买了另外十多个模型。
接近一万元就这么花出去了,张佳乐挠挠头想:过去迷手办那会儿都没这么豁达过……
果然是,中了魔怔啊。
三天后,模型到了。张佳乐将盒子叠在一起拍照,一眼望去十分壮观。接着,他发了一条和以往风格完全不同的朋友圈:“战机,男人的最爱!”
赞与评论铺天盖地,在朋友圈只发工作的张主编收到了个人史上最多回复。
有点吃惊,也有点自得,他挨个查看赞和评论,希望发现来自孙哲平的那一条。
可是,他失望了。
面对这条“军迷必回”的朋友圈,孙哲平还是没有反应。
没看到?没兴趣?
无所谓地将手机放在一边,张佳乐打开第一个箱子。他买模型也不单为了孙哲平,毕竟这也是张好奇星人的新爱好。因着这些模型,他刚A掉了一款正玩得开心的游戏,再次伤害了游戏中的直男玩家。
玩模型要全神贯注,毕其功于一晚。他对自己说。
不过,真开始组装,豪情万丈的张主编才明白个中艰难。
张佳乐本以为七八百元的战机模型就像七八百元的手办,脑袋插在脖子上,大腿插进身体里就算完事。而现实是,战机竟有厚厚一本组装示意图,大小零件上百,且每个颜色都一样,乍一看根本搞不清谁该对应谁。
也算是工作起来细致入微的人,张佳乐却硬是在折腾到12点还没拼好机翼时发了飙。
一掌拍向茶几,怒道:“靠!什么玩意儿!”
被吵醒的张小帅耷着脑袋走过来,懂事地叼起一块被震落在地的零件——如果组装到后来发现零件少了一块,爸爸会更生气的。
张佳乐接过零件,抱过狗头一通蹂躏,自言自语道:“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管是喜欢个人,还是组装个模型,怎么都这么难呢!
暂时放弃与模型磨心,张佳乐洗漱一番后习惯般地看了看手机。朋友圈又多了很多赞与评论,他一条一条地看,以至于没注意到微信里有人给他留了不止一条言。
“十三盒?大手笔啊!”
“以前没有装过吧?怎么不问问我再买?新手应该买简版的。”
“这种组装起来很难。”
“不在?”
“遇到困难尽管问我。”
“我帮你组装也行。”
“要不下次你带一盒出来,我组装给你看一次?”
“睡了?晚安,张佳乐。”

12月
December

01

张佳乐迟到了,踏入社会以来第一次。
清早,他被精准的生物钟叫醒。穿衣、洗漱、带张小帅出门拉粑粑、给张小帅喂食喂水,一气呵成。出门前,他一边照镜子一边点开微信,本想花半分钟刷刷朋友圈就上班,手部动作、脸部表情却在发现孙哲平前一晚的留言时彻底僵住。
“十三盒?大手笔啊!”
——他点开大图仔细数过!
“怎么不问问我再买?新手应该买简版的。”
——抱怨我没有事先问他的意见?撒,撒娇吗?
“这种组装起来很难。”
——担心我?
“不在?”
——他等着我的回复呢!
“遇到困难尽管问我。”
——叫我联系他!
“我帮你组装也行。”
——这么殷勤?
“要不下次你带一盒出来,我组装给你看一次?”
——出来?这算是……约会吗?
“睡了?晚安,张佳乐。”
——晚安?跟我说晚安!
将留言逐条翻译一番,张佳乐抬头瞧见镜子里的自己:镜片擦得纤尘不染,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西装笔挺,领带周正,整一个职场精英形象。可那表情是怎么回事?本想努力控制情绪,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它欢喜地从嘴角一路爬升,于是鼻孔鼓了起来,眉眼也跟着微弯,比傻笑还难看!
这么想着,张佳乐索性不憋了。他放松嘴部,想对着镜子给自己微笑一个。哪知心动就像拴不住的野狗,手一松,就能狂奔到天涯海角。镜子里的职场精英这会儿正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毫无形象,那笑声由“嘿嘿嘿”变成“哈哈哈”,听得张小帅连连发出鄙视的哼唧。
爸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爸爸!
爸爸,再笑你就要迟到了!
肩膀轻轻颤动,张佳乐以野狗狂奔的心情写着客套冷静的回复:“不好意思,昨天睡得早,现在才看到。模型我开了一盒,正在试装,也不是太难。谢谢你,有问题我再问你。”
点击发送,张佳乐给深谙循序渐进之道的自己点了个赞。
自从有了孙哲平的“保证”,张主编面对模型时的心态就平和了下来,就算零件对不上号,就算图纸复杂难懂,也不急躁不泄气。
反正,“遇到问题”可以找孙哲平!
就这么组装了五个晚上,张佳乐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给进度不到七分之一的模型拍了个照,他礼貌地敲孙哲平:“在吗?能帮我看看模型吗?”
“在!”孙哲平回得很快。
“这几天晚上我都在装,但到这里就怎么都装不下去了,感觉图纸和零件有误差。”张佳乐将照片发过去。
“黑丝啊,黑丝这版本对新手特别不友好。”孙哲平大概是正在看照片:“不过你几天晚上能装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张佳乐并未回复,沉默等着孙哲平接下来的话。
果然,孙哲平很快问:“要不先试试其他战机?”
张佳乐说:“还是先把黑丝装好吧,我不喜欢三心二意。”
也许是懒得打字,孙哲平发来语音,不知是不是困了,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特别中意黑丝吧?”
张佳乐听得心头发痒,打字道:“碰巧拿到而已。”
孙哲平笑了两声:“应该是特别中意,当时你还不知道它为啥叫黑丝。”
张佳乐心跳又快了起来。珠海航展,黑丝呼啸云天时,正是孙哲平大声跟他讲解什么“枫叶”啦“桶翻”啦。那时候孙哲平凑在他耳根,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放肆地挠动。
“这样吧,找个时间我帮你装。”孙哲平的声音再次传来:“周末成吗?”
张佳乐捂着手机笑,过了好几分钟才回道:“好。”
“这么久才回,我还以为你又睡着了。”孙哲平发出一声类似哈欠的呻吟,听得张佳乐发根都紧了起来,而对方下一句话更令他情动:“你来我家还是我来你家?”
“不是找个咖啡厅?”他惊道。
“不能啊!”孙哲平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声调稍稍拔高:“摆不开,光线也不好,在外面丢零件就麻烦了。”
张佳乐双腿夹住张小帅,又将孙哲平刚才的话听了一遍,泄气地想:真他妈好听。
“去你家方便吗?”孙哲平又说:“来我家的话,装好了你还得费力拿回去。”
“方便,谢谢你啊。”张佳乐想着周六可以将家里收拾一番,便问:“周日怎么样?”
“谢什么。”孙哲平嗯了两声,又道:“周六行吗?工程量太大,周日如果装得太晚,第二天上班起不来。”
“会装到晚上?”这是张佳乐没想到的。
“装到半夜都有可能。”孙哲平那边传来翻身的声音,果然已经躺床上了,“周六太晚我就不回去了,赖你那儿。”
张佳乐下意识地收拢腿,张小帅吓了一跳,立即胡乱挣扎蹦到一边。
“行吗?”孙哲平略显耍赖道:“我帮你装模型,你收留收留我。”
“当然行。”张佳乐发出这仨字儿,才发现自己又手快了,不由得自恼地叹了口气。
“那说定了!地址发我一个,周六见!”孙哲平又打了个哈欠,最后一句话听着软软的,“睡了,晚安。”
张佳乐失眠了,他确定自己喜欢孙哲平,却不知道孙哲平对他是否有相同的感觉。
从机场的偶遇到后来的交流,他俩之间怎么看都是孙哲平更加主动。可是“谁更主动”能说明什么?不主动的一方是假装淡定,主动的一方是不是内心坦荡?
假装淡定对上内心坦荡,前者必输无疑。
将“睡了,晚安”重放无数遍,张佳乐把脑袋埋进枕头。职场上,他是雷厉风行的张主编,感情上,他倒成了令张小帅操心的胆小爸爸。
很快,周六到了。
张佳乐周五晚上请了一位清洁阿姨将一室一厅打扫得干干净净,周六一早就出门采购一天的食物。怎么说他也是主人,还是有求于人的主人,请孙哲平吃两顿饭是必须的。
可是,正当他排队买烤鸭时,孙哲平的电话就打来了。
接听前,他皱眉想:难道是有事来不了?
“我到了,你没在家啊?家里有狗?”孙哲平说。
张佳乐看了看时间,实在没想到孙哲平不到8点就来了,只好道:“我在附近买吃的,马上就回来,等等啊。”
“我也买了吃的。”孙哲平的声音与张小帅的叫声一起传来,“行,我在门口等你,和你家狗玩。”
张佳乐买到烤鸭就急匆匆往回赶,正想着“隔着门你怎么和我家狗玩”时,就看见孙哲平蹲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长条硬纸片往下门缝里塞,门内传来张小帅撒娇的呜鸣,狗爪子“啪啪”打在门上。
“回来了?”注意到身边的动静,孙哲平一偏头就看到拧着大包小包的张佳乐,笑道:“我来了。”
自离开珠海就没再见过,张佳乐愣愣地看着蹲在自己跟前的孙哲平,这家伙穿着灰色的短款厚外套与牛仔裤,脚上是牛皮短靴,少了出门在外的风尘仆仆,多了一番随意又潇洒的帅气。
“不认识了?”见张佳乐定在原地,孙哲平站了起来,摊开双手说:“我孙哲平啊。”
张佳乐回过神来,连忙掏钥匙道:“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来得这么早。”
孙哲平保持着双手摊开的姿势,歪着头看张佳乐。
“怎么?”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张佳乐将钥匙插进孔就没了下一个动作。
“来,抱一下。”孙哲平凑近,不待张佳乐反应便环住他的双肩。
轻得不能再轻的拥抱,却令张佳乐连脚趾都生生抓紧。
“好了,叙旧完毕。”孙哲平掰过张佳乐的肩膀,笑呵呵地将他转向房门,“快开门。”
张佳乐脑子空空如也,手不自觉地颤抖。孙哲平拿过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说:“买这么多东西,手都给提没劲儿了吧?我来我来。”
门开了,张佳乐挨了张小帅一记猛扑,这才缓过劲来,按捺住心头的澎湃道:“你拿的是什么?”
孙哲平在张小帅的监视下抱着巨大的纸袋走进屋,道:“不是说我也买了吃的吗?另外还有一个简版的黑丝。”
“简版?”张佳乐给孙哲平拿拖鞋。
“就那天跟你说了晚安后上淘宝买的,昨天才收到。”孙哲平将模型从纸袋里拿出来,“今天你看我装复杂版,完了你自己试试简版。”
张佳乐心里一暖,低下眼皮笑了起来。张小帅咬着孙哲平的裤脚,狠命将他往客厅拉。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进度七分之一的黑丝模型。
孙哲平脱下外套放在沙发上,里面竟是一件绣着兔子脑袋花纹的白色毛衣。张佳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一大杯热茶放在茶几边的木质小桌上。
“很搞笑啊?”孙哲平指着胸口的兔子脑袋,“我觉得挺好看啊。”
张佳乐忍着笑点头:“是挺好看的。”
反差萌,怎能不好看?
孙哲平眉梢扬了扬,将袖口挽到小臂,一拍膝盖道:“这就开始?”
“好。”张佳乐端了个矮凳坐在茶几边,双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孙哲平修长的手指上。

02

孙哲平的手很大,指尖捻起只有小指甲大的零件来却十分灵巧。对着光,他肩膀微微驼着,头偏向一方,两眼时而专注地盯着手中的零件,时而看一看摊开的图纸,双唇紧抿,眉头因为认真而稍稍皱起。
张佳乐安静地看着孙哲平,连吞咽津液都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他。潜心做事的男人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孙哲平潜心于模型,而张佳乐潜心于孙哲平。
张小帅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一会儿看看自家爸爸,一会儿看看曾拿纸片逗自己的叔叔,最后悄悄趴在茶几底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不大的客厅里,竟然只听得见狗儿的哼唧,与孙哲平拿起或者放下零件的细小声响。
处理好底座后,孙哲平伸了个懒腰,张佳乐立即动了动脖子,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孙哲平朝他笑:“你之前的步骤乱了,下次再装这种模型记得一定要从底座开始。”
张佳乐端起自己的杯子,边喝边点头。
“不坐过来些吗?”孙哲平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拿起一块拇指大的梯形零件说:“我要开始弄底部机身了,你坐远了看不清楚。”
张小帅睁开眼睛,从茶几底下偷偷瞄表情淡定的爸爸。
张佳乐“接受邀请”坐到孙哲平身边,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比起孙哲平那随意屈着两腿的姿势,他才像局促的客人。为了掩饰雀跃,他没话找话:“图纸看得明白吗?”
说完就恼得皱了皱鼻子,孙哲平什么角色?看不明白图纸能这么快装好底座?
不过,孙哲平似乎并不觉得他的问题傻缺,扭头道:“这图纸复杂,新手看着吃力,刚才顾着自己装,忘了跟你讲解。来,从现在开始,我边装边跟你说。”
张佳乐心中众鼓乱捶,脸颊有些发烫,但愿没有泛红才好。
孙哲平将图纸往张佳乐的方向挪了挪,见对方和自己仍有距离,自己又双手都拿着零件,只好道:“再过来一点。”
带着点儿催促的低音炮,张佳乐一听,眼皮就低了下去。
暖意正在眼底放肆地酝酿,不好好遮掩怎么行。
“看,图37对应的就是机身这个部位,五处零件交接,每一块都要看好位置,错一块,其他的就接不上……”孙哲平熟练地组合着零件,絮絮叨叨地讲个不停。张佳乐最先心猿意马,大半精力都花在了镇压那颗扑通乱跳的心上,不久却自然而然被模型本身所吸引,只顾听着孙哲平的讲解,认真地看他按图纸拼接机身。
不知不觉已是中午,孙哲平放下装到一半的机身,看着张佳乐问:“我讲得还算清楚吧?”
“谢谢,简单易懂。”张佳乐撞上那逆光的眸子,脑子里又是一片绚烂。
“不要总是谢我。”孙哲平摸摸胃,舔舔嘴唇说:“饿了。”
“噢,菜都是现成的,饭我马上就煮。”张佳乐立即起身。坐太久,起太急,他脚步稍有发虚。
“小心。”孙哲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将他稳住,又道:“你买的什么菜?我帮你热。”
张佳乐瞄一眼手腕,只觉浑身血液正往那儿奔袭,好在孙哲平很快放开,自来熟地往厨房走去。
他俩都买了菜,有所不同的是张佳乐买的熟菜,孙哲平买的食材。
看到厨房里那够吃两顿的熟菜,孙哲平便自作主张将自己买的食材塞进冰箱,拍了拍说:“本想给你露一手,算了,下次吧,今天吃你买的。”
张佳乐淘米时想:早知道就不买熟菜了。
解决完午饭已是下午两点,二人再次坐回沙发,继续面对图纸与零件。
太阳落山,黑丝的机身、前翼、尾翼已经组装好,剩下的则是武器系统。一天都很乖很安静的张小帅突然叫了起来,张佳乐才想起:儿子憋坏了,想出去遛弯了。
“走吧,遛狗去。”孙哲平提议。张小帅立即朝他扑了过来,又是摇尾巴又是舔。
张佳乐把剩下的熟食热了热,又给张小帅倒上狗粮和牛奶,两人一狗迅速吃完晚饭,关灯锁门饭后消食。
孙哲平牵着张小帅,张佳乐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轻轻呵气,路灯下便映出一片白雾。
“它跟你姓啊?”孙哲平问。
“我的狗,当然跟我姓。”张佳乐答。
“小帅。”孙哲平品味着这俗到家的名字,张小帅却朝他竖起耳朵,他对张佳乐笑:“那你是大帅咯?”
张佳乐笑,鼻尖被冻得发红。
“张大帅张小帅。”孙哲平继续念叨,张小帅凑过来要摸头,他挠挠它的下巴,轻声道:“的确挺帅的。”
张佳乐挑起眉,差点就问出:谁帅?我还是我儿子?
给张小帅洗完脚,张佳乐看孙哲平进行扫尾工作。没了日光,被暖黄灯光笼罩着的客厅变得和白天不一样起来。张佳乐又观察起孙哲平的侧脸,锋利与明朗被裹上淡淡的光晕,伪装的柔和比天然的柔和更加摄人心魄。
10点,黑丝完工。
孙哲平长舒一口气,双手捧着模型递到张佳乐面前,“怎么样?”
“漂亮!”张佳乐接过模型,爱不释手,连拍好几张照。
孙哲平站起身来,窗外已是万家灯火。
“说了我收留你的。”张佳乐抬起头,迎着孙哲平稍显疲惫却深邃的眼神,一怔,旋即掩饰道:“今天太晚了,你又帮了我忙……”
“我没说要走啊。”孙哲平耸耸肩,胸前的兔子脑袋被褶皱扯出耀武扬威的表情,他一手搭在张佳乐肩膀上,像个蹩脚的老师,“你的简版还没开始组装呢。”
张佳乐愣住了,隔着衣物,似乎都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
深夜,当张小帅已经睡得打了好几个滚儿时,张佳乐还在孙哲平的“监视”下趴在茶几边,认真地对付着简版黑丝。
尝试过七八百的骨灰级模型,两三百的简版模型就好对付多了,张佳乐听着耳边孙哲平那懒懒的低音炮指挥,心头的痒尽数转变为完成模型的动力。窗外的灯光灭了一盏又一盏,一阵香味夹杂着热气从身边飘来,他回头一看,孙哲平不知何时竟热好了一杯牛奶递到他面前。
“来,休息一下。”
接过玻璃杯,掌心的温度直奔心底,张佳乐喝了一口,仿佛有欢喜的精灵在全身攒动。
无声的精灵,名曰爱情。
凌晨3点,简版黑丝完成。
张佳乐瘫倒在沙发上,身子疲惫,情绪亢奋。
孙哲平将两架黑丝并列摆在一起,调整灯光,“咔嚓”一声拍了下来。
张佳乐拿过手机看,高级黑丝与简版黑丝一前一后,像极了空战翱翔的真正战鹰。可是美中不足的是,“战鹰”的背景不是蔚蓝的天空,而是叉着腿儿躺沙发上的自己。
“不准删!”孙哲平立即抢回手机,眨眼道:“这是我的!”
张佳乐愤愤地瘪了瘪嘴,疲惫夺去了他平常的敏感,以至于没注意到那句“我的”指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模型?我的手机?我拍的相片?我的沙发?还是……我的人?
深更半夜,孙哲平自然得留宿了。张佳乐躺在沙发上懒动,指着卧室,眼睛都快闭上了,“我睡这儿,你睡床。”
孙哲平倒没去卧室,他轻手轻脚地将茶几收拾一番,洗了把脸,回客厅一看,张小帅正趴在阳台的狗房子里睡得香,张大帅也团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一个“外人”,倒成了这屋里唯一正活动着的人。
第二天,张佳乐睡醒时习惯性地摸床头的闹钟,一瞧,竟然已是下午1点!
“嗖”一声坐起来,他皱眉回想:昨晚和孙哲平一起装模型来着,半夜叫孙哲平睡床来着……
那为什么在床上的是我?
躺在床中间,衣裤还是昨晚的样子,周围没有别人睡过的痕迹……
“醒了?”孙哲平靠在门边,张小帅也跟了过来,嘴上糊着一圈儿白色的奶迹。
“小帅饿了,我就给它弄了点吃的。”孙哲平没有走进来的意思,招了招手,“起来得正好,大帅的午饭也快好了。”
张佳乐顶着一头乱发,表情因为刚睡醒而呆呆的。孙哲平见他久没动作,便支起双手,摆出拍照手势,“又是一脸懵逼。”
像被刺激到似的甩了甩脑袋,张佳乐立即翻身起床,直到漱口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大帅的午饭也好了?怎么听起来感觉怪怪的?
亏得孙哲平昨天买了食材,张佳乐来到客厅时,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糖醋排骨、小米辣鸡丁、炝炒青菜、酸菜粉丝汤。
捧着冒着热气的碗,张佳乐口水都快下来了。
“我手艺不错的。”孙哲平一边给张佳乐夹菜一边自卖自夸,“保管你能吃下三碗饭。”
张佳乐真的吃了三碗饭,这倒不是因为饭菜都是孙哲平亲手做的,而是因为实在太好吃了!
饭后,两人又带张小帅去溜了溜。时值周日下午,工作党已开始进入“愁周一”的情绪。
孙哲平突然问:“你平时午饭怎么解决?”
张佳乐答:“在公司附近吃呗。”
“没带过饭吗?”孙哲平又问。
“哪有那时间。”张佳乐想:有我也不会做啊。
“明天试着带带?还剩不少材料,我等会儿做好了放冰箱,你明天就能带去。”孙哲平自告奋勇道。
张佳乐张着嘴,满脑子都是孙哲平围着围裙给自己做饭的样子,眼见傻笑又要憋不住,又听孙哲平说:“你是不是没有饭盒?”
简直,太懂了!

03

孙哲平在张佳乐家待到傍晚才离开。其间,二人一道去买了饭盒,回家做次日带去公司的午饭时,又聊了聊闲暇时的爱好。
“看网文?”张佳乐差点被呛到,“就是那什么霸道总裁被我上?”
“瞎说!”孙哲平切土豆的手抖了抖,“我不看言情。”
“网文不都那样?”身为正经杂志的主编,张佳乐对网络文学挺看不上眼。
“你没看过吧?”孙哲平斜着身子凑近,勾着唇角道,“网文也有不错的。”
张佳乐的确没看过网文,便问:“举个例子?”
“军文就不错。”孙哲平将切好的土豆片放进手边的碟子里,拧开龙头清洗菜刀,“我周末没事就看看,特种兵啊,雇佣兵啊,城市作战啊,挺有趣的。”
张佳乐抖抖眉,“霸道总裁被我上”的印象太深刻,暂时还无法接受网文。孙哲平也不再“卖安利”,两人又闲扯起来,说到彼此都玩过的游戏时,张佳乐一不小心说出自己用人妖号的“劣迹”。
孙哲平回过头,眼里带着点儿小鄙视,沉默数秒才道:“用人妖号的都心理阴暗。”
张佳乐乐了,对着人肩膀一拍,道:“策略而已,较真儿你就输了。”
“我是输过啊。”孙哲平刮了张佳乐一眼,并不严厉,带着假装的委屈,“前些年被人妖号坑过,装备都给骗走了。”
张佳乐埋头笑。
“骗了就骗了,本来也没什么。”孙哲平往锅里倒上油,左手端着即将下锅的牛肉丝,“是男的告诉我不就得了?多个兄弟谁嫌?一声不响跑了算什么?”
食材入锅,辣油炸出生生脆响。
“跑了?”张佳乐盯着辣油中翻腾的牛肉,牙根涌出一阵津液。
“A了嘛。”孙哲平不停翻炒,左手熟练地撒泡椒,“前一天刷本还好好的,第二天人就没了。”
望着孙哲平的表情,张佳乐心虚地想起那些被他欺骗感情的直男们……
原来,孙哲平也被受过“人妖之害”呀。
歉意与不爽联袂摸上心口,张佳乐看看天花板,既同情孙哲平的遭遇,又郁闷孙哲平竟然为人妖号伤心。
那可是别人家的人妖号呢,又不是他张佳乐的……
装好便当后,孙哲平就准备走了,张佳乐本想留他吃饭,他却为难道:“我回去得花俩小时。”
“你家在?”相处了整个周末,张佳乐才发现还不知道孙哲平住在哪里。
“城南,和你家呈完美对角线。”孙哲平退至门口,拿起自己的短靴。
张佳乐“啊”了一声,周六孙哲平不到8点就来了,意味着不到6点就已出门,这大冬天的……
“了解到我的付出了吧?”孙哲平扯出一个坏笑,“为了教你做模型,我5点多就起来了,还熬到那么晚,抱你去床上……”
眼见实事求是的话竟越说越偏,张佳乐立即伸出双手,先平举,再合十,“万分感谢!”
“拜菩萨吗?”孙哲平蹲下穿鞋,终于正经道:“下次有模型问题还问我呗。”
“下次我去你家吧!”心痛孙哲平的奔波,张佳乐脱口而出。
孙哲平怔了怔,旋即笑道:“好啊,随时欢迎。”
将孙哲平送到最近的车站,目送公交慢悠悠地开走,张佳乐才转身。没有直接回家,他在路边的木凳上坐了很久,来来往往的行人或是沉默或是嬉闹着走过,他的目光却一直平视着正前方。
什么也没有看,看到的,是这两日来的一幕幕。
冒着寒冷天未亮就出门的孙哲平,蹲在门口等他回家的孙哲平,专注拼装模型的孙哲平,牵着狗儿的孙哲平,端来热牛奶的孙哲平,拍下他“不雅”照片的孙哲平,将他轻轻抱进卧室、自己在沙发上将就一夜的孙哲平,烧菜做饭的孙哲平,为他装便当的孙哲平……
这个帅气又优秀的男人,好像和他越来越近了,近得有了肢体碰触,近得在他醒来时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
张佳乐呼出白气,白气模糊了视线,脑子似乎也跟着不清晰起来。
他对我真好。
为什么?
是因为……喜欢吗?
两小时后,张佳乐频繁地看着手机,期望收到一条“平安到家”的信息。他是绅士气质十足的男人,平时和女性吃饭,总会在估摸着对方已到家时问一句“到了吗”,对方亦会答上一句“平安到家,谢谢”。可是这次不一样,孙哲平不是女生,掐着时间问“到没到”显得矫情又多余。
张佳乐怕让孙哲平察觉出自己的小心思,更怕对方觉得自己矫情,只好硬克制住发消息的欲望,出神地给张小帅梳毛。
所以,这次主动的又是孙哲平。
微信消息:“我到家了,早点休息,晚安。”
握着手机,张佳乐开心得亲了张小帅一口。
次日,《时事观察》盛传一个八卦:民生部门的张主编有女朋友了!
文化部门的女同事们声情并茂地说:“张主编拿着爱心便当上班,容光焕发,眼藏笑意,春风拂面,仿佛注射了一管胶原蛋白。”
女实习生略感伤心:“你们见过他女朋友吗?”
众人表示:“没见过也能猜到啊,准是颜好胸大腿长的御姐!”
女实习生不解:“难道不是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
路过的清洁大妈插话:“男人,外表有多绅士,内心就有多狂放!”
这可就错怪张佳乐了。
他虽外表与内在不符,是个分裂的好奇星人,却担不起“内心狂放”的评价。若真狂放,他哪会捂着自己的小心思,为一盒普通的便当开心得尽人皆知?
晚上回家,仔细将饭盒洗干净后,张佳乐想起孙哲平提过的网文,生出“也去看看”的念头。
无疑,让成天与正规文章打交道的杂志主编欣赏网文是件挺痛苦的事。张佳乐点开数个页面,从起点看到创世、云起,又看到潇湘、红袖,最后竟然连晋江的非言情都瞄了几眼,恰好瞄到一篇俩军官谈恋爱的“军文”,嫌弃地扣下笔记本,自言自语道:“孙哲平,原来你是这样的孙哲平?”
思考片刻,张佳乐拿起手机,本想嘲笑一下孙哲平,打字时又觉得两人还没熟到那个份儿上,只好作罢。一腔的槽没处吐,他一拍脑门,想起自己那个无人知晓的微博号,遂登录激动地写道:“他竟然看网文,那种网文!打着仗就谈起恋爱来了,骗我说是军文,哄小白呢!”
见爸爸将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张小帅好奇地伸着脖子看了看。张佳乐抬手赶道:“去去,吃你的饭去!”
张小帅不走,呜呜叫着耍赖,他低声骂道:“怎么?真不吃狗粮了?”
自打吃了孙哲平做的饭,这狗腿子就看不上狗粮了。
“惯得你!”狗儿子撒娇绝食,张佳乐也只得起身剁肉去。恰好,孙哲平发来一条信息:“对了昨天忘说,少给小帅吃狗粮,有空时给他煮顿饭吧,牛肉沫鱼肉猪肉都可以,再混点菜,对健康有好处。”
翻了个白眼,用撅嘴掩饰开心,他将手机杵到张小帅面前,假装生气道:“看,你小爸就疼你!”
张小帅跺了跺脚,委屈死了:爸爸,你怎么能乱替我认小爸?孙哲平他答应你做小了吗?
有了共同装模型这种相处,张佳乐和孙哲平在微信上的联系比以前多了不少。一次,张佳乐终于忍不住提起网文,吐槽道:“你说的军文是一边打仗一边谈恋爱那种?”
“你看到啥了?”孙哲平无语,“我最多看边执行任务边撩妹那种。”
张佳乐搜了半天,终于找到之前看到的文,链接一发,道:“还以为你看的是这种。”
三分钟后,孙哲平发来语音:“原来你是这样的张佳乐。”
“我没看!”张佳乐立即否认,又小心补充道:“恶心?”
“恶心倒没,不就谈个恋爱吗,男和男,女和男,不都是爱情?”孙哲平纠正道:“但看军文就看正儿八经的,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没意思。”
张佳乐咬着下唇想:对咯,男和男也是爱情嘛。
孙哲平又说:“你真要看军文的话,我推荐你几篇。”
张佳乐连忙说好。
一连丢来8个链接,孙哲平说:“有训练的,也有执行任务的,你挑有兴趣的看。”
张佳乐数了数,8个链接来自3位作者,他挑了个名字顺眼的开始看,一边看一边皱眉。
半小时后,孙哲平问:“有啥感想?”
张佳乐字斟句酌道:“你就看这种?一人一枪单挑一个连?玩割草游戏吗……”
孙哲平过了老半天才回:“你看的哪篇?”
“署名落花狼藉那篇,《特种兵之兵王传说》。”张佳乐念道:“世界在他的手中颠覆,血雨腥风的祭奠,他没有名字,他的所有兄弟都死了,人们叫他狂剑士,他剑锋所指,只有滔天血海……”
“打住!”孙哲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
“不是我说,这篇也太中二了吧。”张佳乐说得兴起,像长辈开导小弟般道:“虽然你喜欢军事,但听哥的,少看点。”
“哥?”孙哲平重复道。
“年龄比你大,阅历比你多。”张佳乐笑着解释,“不服啊?”

04

“比我年长是事实,但阅历不见得吧?”孙哲平又搬出珠海那档子事儿,学着张佳乐的语气道:“嗨,双马尾还是单马尾好看?”
张佳乐闹过一个笑话,指着F-22“猛禽”战机说:“看,双马尾真漂亮!”
声儿大,人多,无数军迷侧目。孙哲平拉住他恨铁不成钢:“说多少次了,那叫双垂尾!”
“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张佳乐打算糊弄过去,“我还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东西呢!”
“比如说?”孙哲平表示愿闻其详。
“我专研过植物,认识起码一百种花。”张佳乐数起来,“还研究过力学、哲学、神学,观察过星空,调查过精神病人、变态杀人犯……”
“那你也不能强迫我当小弟啊。”孙哲平笑着说。
张佳乐抛着小球逗张小帅,心道:不当小弟,当我儿子的小爸就行。嘴里却说:“行吧,你打打杀杀的网文看得多,得并肩杀出一片天才能当兄弟嗬。”
孙哲平又停顿片刻,声音似乎底气不足,“刚你看的那篇,真的很蠢?”
“不是我打击你的眼光,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那小说不仅在情节处理上犯了常识性错误,而且词语搭配混乱,标点符号乱用,严格来说也就小学生作文水平。”张佳乐沉痛道:“偶尔看看权当消遣,但看多了吧……影响脑子。”
孙哲平不语,过了10分钟才打字回复道:“我知道了。”
一看,就是不高兴了。
偶像被骂傻逼,自己被骂脑残粉那种不高兴。
张佳乐后悔起来,孙哲平不就是看了篇中二病网文吗,又不是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哪里犯得着言辞犀利地教育?都是工作好几年的社会人了,就算看了“一人单挑一个连”,也不会热血上脑,拿着冲锋枪冲大街上扫射吧?
想扫射也弄不到冲锋枪啊……
盯着进入屏保的电脑显示屏,张佳乐越想越远:孙哲平这人呢,理工生,职业码农,爱好军事,成天对着电脑,工作之余幻想自己是小说里的“兵王”也不奇怪。男人嘛,谁不想当顶天立地、佛挡杀佛、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大英雄呢?
可是大英雄生气了,被自己给惹气的。
想到这里,张佳乐起身伸了伸懒腰,忍不住吐槽道:有啥好气的?我说这文中二又没说你中二,锅是作者的,你赶着来扛啥?
不过,吐槽归吐槽,张佳乐趴在阳台上虚着眼睛吹风,认真地计划着怎么讨好讨好孙哲平,重新赢回他的“友谊”。
毕竟是常年与文字、策划打交道的主编,毕竟是好奇星人,张佳乐吹着吹着风就真的有了招——你不是爱看军文吗,行,我写给你看!
张主编踌躇满志:文笔,有;阅历,有;考据,有;情节合理性,有;人物现实性,有!这样的文一定比无脑中二文受欢迎,一定有市场。到时候……嘿!
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张佳乐将脸埋进臂弯,脑子里是一片锦绣河山——
某日,孙哲平说:“我发现了一篇非常优秀的军文,不中二,很写实,名字叫《xxxx》,强推!”
又某日,孙哲平说:“上次那文你看了没?进入高潮了!现在全网军事类第一,快看!”
再某日,孙哲平说:“《xxxx》完结了,绝对是我看过的最经典的军文,不过那作者很神秘,从来没有发过照片。”
这时,张佳乐悠然道:“他并不神秘,至少,对你来说并不神秘。”
孙哲平一脸不解。张佳乐露出绅士般的笑,伸出右手道:“我,就是《xxxx》的作者。”
轰!
刹那间,无数鲜花落下,无数喜鹊高唱。
孙哲平表情迅速变化,不信、疑惑、惊喜……最后,他张开双臂抱住张佳乐,深情道:“原来是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张佳乐温柔地点头,安抚着激动的“粉丝”:“嗯,我都知道。”
孙哲平浑身颤抖,眼含爱意:“张佳乐,和我在……”
“汪!汪汪汪汪汪!”正待张佳乐的白日梦即将进入高潮时,张小帅突然高声叫了起来。张佳乐气愤地瞪它,它跑到自己的狗房子边,可怜巴巴地拨着空荡荡的饭盒,委屈地嚎叫:爸爸,别发梦了,做正事要紧,快给我做饭!
被张小帅一闹,张佳乐也冷静了下来。他理性地评估着自己的计划,觉得坚持更新虽然有难度,但一旦被孙哲平注意到,后续就会直奔期望的方向而去。
说干就干,把吃饱喝足的张小帅哄去睡觉后,张佳乐将之前孙哲平发来的8个链接全数打开,仔细分析起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这一分析,张佳乐着实给吓了一跳,8个链接8篇文,竟然篇篇都是军事类的热门网文,就连落花狼藉那篇《特种兵之兵王传说》也在榜单中位列高段。张佳乐一时有些膈应,小学生割草作文竟然如此受欢迎?
愤愤然点进落花狼藉的主页,张佳乐抱着“卿乃吾敌”的态度浏览着他的其他网文。这人写得不多,全是不切实际的超人兵王,平均一周三更,最长一篇字数才60多万。比起男频那些动辄100万起跳的“畜生级”作者,落花狼藉堪称懒虫的典范。而就是这样的懒虫,月票推荐票竟碾压好多位一日三更的勤奋作者。
张佳乐酸酸地想:也只有人傻钱多的初中生爱看……
至于孙哲平,张佳乐又想,孙哲平不算,他是个例外。
熬到凌晨2点,张佳乐终于将军事类网文榜单前10各看20章,深刻体会到男同胞们YY起自己的武力值来有多可怕。登录微博,他写道:“从今天起,开混网文界,让他看到不一样的军文!”
第一,注册笔名ID。张佳乐参照榜单上的大神作者,给自己起了个“狼行天下”的雄性名字。
第二,创建文章。张佳乐花了1个小时拟大纲、给人物起名、写序章,凌晨3点上传题目:丛林狼王。
看着那和自己平常风格全然不同的序章,张佳乐万分嫌弃地皱起眉。为了符合孙哲平的审美,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写一个武力值超群的雇佣兵,只不过这雇佣兵的成长过程没那么“神”,日后作战也遵循人的基本生理特征,周围没有总裁千金、当红明星、皇室公主环伺,基本还算一个靠天分、努力、机遇成长起来的“兵王”。
第二天,张佳乐开始写正文了。
作为一天写七八篇新闻稿不成问题的主编,张佳乐写网文的速度快得惊人,就算有很多资料需要查阅,也不影响他一小时码3000字。与其他作者一章2000字,一天2更不同,他每晚10点更新,单章就有6000字。如此坚持一周,总字数已经十分可观。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周的时间里,他的主页几乎无人问津,推荐票一张没有,评论一条没有。可以说,根本没有人看他的《丛林狼王》。
张佳乐单手托腮,陷入沉思:是什么原因没有人看?没有人看会造成什么后果?
前一个问题有多个答案,后一个问题则非常明显,没人看就红不了,红不了就引不起孙哲平注意!
孙哲平不看,《丛林狼王》就全无存在的意义!
张佳乐闭上眼睛,思绪回到第一个问题,冷静地想道:作者没有名气、网站不给推荐、同类型作者不给关照、新文上传、内容不符合大众YY、语言不符合网文特点都可能是遇冷的原因。
怎么办呢?
后面两项不能轻易改动,《丛林狼王》已经做了50%的妥协,再往初中生的审美靠,就完全沦落为像落花狼藉《特种兵之兵王传说》一样的中二文了。至于前面几项……
张佳乐脑子里闪过一道熟悉的光,猛然睁开眼,自言自语道:“换号重来!”
换号,换的自然是女号。
多年在游戏里拿人妖号大杀四方,这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策略。
按照张主编的观察,军事类网文作者乃清一色男性。如此环境中混入一名女性,可想而知,就算她的文内容差强人意,其性别本身就能引起关注。有了关注,便不愁没有点击、没有推荐票,总字数上去后再申请签约,那么网站的推荐也有了。
终有一日,孙哲平会注意到《丛林狼王》。
终有一日,孙哲平会发现《丛林狼王》的不同。
终有一日,孙哲平会摒弃掉落花狼藉那种中二作者,成为我的粉丝。
到那时,我就……
想着孙哲平那崇拜的眼神,张佳乐又笑了起来。
打定主意,他当机立断删掉狼行天下,并将《丛林狼王》改名《狼语者》,重新建号,性别女,头像花,名为:百花缭乱!
张佳乐豪迈地想:且看百花缭乱,从此碾压落花狼藉。

05

换号效果立竿见影,改名《狼语者》的《丛林狼王》一天之内便斩获10张推荐票,十几位读者留言表示:围观美女,美女加油。更有热门榜上的军文作者造访,鲜花与写满鼓励话语的私信纷至沓来。一位小热作者甚至公开留言道:“小花真棒,争取早日签约,我第一个来给你打赏!”
张佳乐托着下巴浏览直男们的恭维,心知他们压根儿没看过《狼语者》,多半瞅着他头像上那个粉红色的性别标识就来了。在荷尔蒙铺天盖地的男性圈子里,女性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网游如此,男频网文也如此,而真能进入这些圈子的女性少如凤毛麟角,所以无怪乎人妖号总是大行其道。张佳乐并不觉得丢脸,谁叫直男们一遇上“美女”就如三五天没吃过饭的荒野求生者?
不过,也不是所有男性军文作者都会跑来百花缭乱的主页献殷勤,霸占榜单前五的那些大神肯定撂不下面子,部分题材较冷的作者也没来。张佳乐刻意找了找落花狼藉,发现这人也没有随大流来给他献花留言。
进入落花狼藉主页,张佳乐略感惊讶地看见《特种兵之兵王传说》的状态已变为“暂停更新”,而暂停的时间恰好是他看的那晚。
退出网文界了?
张佳乐心一沉,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是吧!我一来你就撤?那我怎么才能打败你,取代你在孙哲平心中的地位?活人永远打不过死人啊!
不过很快,好奇星人就明白是自己想多了。《特种兵之兵王传说》虽已停更,落花狼藉却没有消失,他开了一篇新文,名叫《血染的重剑》。
张佳乐咧咧嘴,心里吐槽道:这是要把中二进行到底了吧?血染的重剑?你怎么不说“经过鲜血的洗礼,我胸口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本着脑残文要少看的原则,与对落花狼藉先入为主的抵触,张佳乐并没点开《血染的重剑》阅读,但他将最新的评论挨个点开,一边肉麻一边寻找像孙哲平的读者ID。
可惜,没有找到。
张佳乐判断,从评论的风格看,99%的评论者都是中学生或者小学生,像孙哲平这种社会人读者可能只会静静地看文,静静地将自己代入英雄男主,而不会留言示爱。
所以他便不再去落花狼藉的评论里找孙哲平,却无法控制地每天去落花狼藉的主页看看,看人家更新了没,推荐票比自己多多少……
初入网文界,张佳乐还不知道,披着作者马甲去看另一个作者的主页是会留下痕迹的。只要落花狼藉登录,就会发现有个叫百花缭乱的“美女作者”每天都往他的地儿跑,既不订阅也不献花,更不投推荐票、不打赏,就那么看看就走。
正常人都会想:她目的是啥?视奸?求勾搭?有病?
张佳乐当然不知道自己暴露了,更不知道落花狼藉的想法。自打以百花缭乱的身份开始写文,他的闲暇时间便被“如何成为热门军文写手”的想法所占据。为了实现这个宏伟的计划,他决定稍微冷一冷孙哲平,直到自己一鸣惊人时,再说出一切。
爱好在某种程度上是一定会影响工作的,虽然大部分人矢口否认。
张佳乐就绝不承认写文影响了他的日常工作,直到《时事观察》八卦发源地文化部门又传出了关于他的“新闻”。
“张主编开会都在看手机,我偷偷一瞧,天哪他在看网文!”
“不能吧!他办公室里不都堆着茅盾文学奖系列作品吗?他怎么可能看网文?”
“真在看,我看到起点、创世的APP了!”
“想象不出他看什么类型啊。”
“宠妻?重生?种田?灵异?张主编的画风在我心中崩塌了!”
“据我偷窥,他看的是军文!”
“就是……嗜血军阀小娇妻、少年将军上龙床那种?”
“肯定是啊!”
……
由此,民生部门的绅士张主编在文化部门女同事的眼中,就成了幻想成为霸道军阀的宠妻狂魔。
张佳乐挺冤的,他不过是在开会时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访问量、订阅数增加了多少。
数日后,《狼语者》正式申请签约,在众军文作者的推荐下,张佳乐申请当天就收到审文编辑的私信:“兄弟,百花缭乱是人妖号吧?”
张佳乐千算万算,算掉了签约需要提供真实信息,那身份证号码一传,编辑便知道他是男是女。
正思考如何回话时,编辑又说:“没事,你是男的这事儿也就我知道,你的文签约没问题,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张佳乐说:“请讲。”
“装就一直装下去,不能半路脱马。男频女性作者本来就少,我们军事分类一个女性都没有。你装得很像。”编辑发来签约表,“继续装下去,也算是我们的活广告。”
张佳乐只想呵呵笑,却礼貌道:“谢谢,我会努力的。”
成功签约意味着有了打赏收入,也意味着能够加入签约军文作者的官方群。
百花缭乱方一进群,群里的直男作者们便炸了,有用装腔作势古典词语欢迎的,有表达“我喜欢你很久了”的,有直接去给《狼语者》砸票的。张佳乐拿出在网游挂人妖号的风采,与每位献殷勤男作者进行点到为止的互动。
一轮骚动下来,他在群列表里看到了在线的落花狼藉。
所有在线作者中,只有落花狼藉没有说话。
小子有点特别啊。他滑动着鼠标想,可再特别也是写“一人单挑一个连”的中二作者。
想起落花狼藉,张佳乐就想起孙哲平。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孙哲平来信。
张佳乐想:我们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孙哲平说:“最近忙啥呢?还在装战机吗?”
张佳乐瞄一眼被冷落的模型,撒谎道:“最近忙死了,天天加班。”
“别是有了新的爱好吧?”孙哲平一语中的。
“没……”张佳乐摸着眼皮,“部门有记者辞职了,没人替,我得负责他的所有稿子,每天都写写写。”
“每天写写写”这句话倒是实话。
“噢,那的确挺辛苦。”孙哲平咳了咳,似乎正酝酿什么想说的话。
张佳乐听出了门道,好奇星人展开丰富的联想:他是要向我推荐军文吗?已经注意到百花缭乱了?已经看过《狼语者》了?
我……就快成功了?
“最近看了篇不错的文,还想推荐给你呢,不中二了。”孙哲平说起话来不像以前那样大气,像即将拿着成绩单见家长的学生,还补充道:“我觉得不中二,和上次那篇《特种兵之兵王传说》不是一个风格。”
张佳乐一听便蹦了起来,差点踩到张小帅的尾巴。
我的文!他看了我的文!
“你忙的话,就下次再推荐给你,反正还没连载多少,今天才签约。”孙哲平说。
“不忙!”张佳乐激动得在客厅转圈,满腔鸡血无处挥洒,“你说!我看!”
今天才签约!今天才签约!今天才签约的军事类新文除了《狼语者》还有啥!
孙哲平又咳了咳,竟然“呃”了老半天没说出来。张佳乐捧着手机一脸期待,丝毫不对孙哲平的反常感到奇怪。
反常才正常!
百花缭乱是女性作者!他一大老爷们儿一定觉得推荐女性作者的军文难以启齿!
手机两头都陷入诡异的安静,张佳乐心跳快极了,但他告诉自己不能催促,一定得让孙哲平自然而然地说出那句话——
“百花缭乱的《狼语者》,与众不同,非常好看!”
终于,孙哲平开口了。张佳乐兴奋得难以自持地听着,表情却从最初的期待变成了疑惑,最终变为失落。
孙哲平说:“落花狼藉的《血染的重剑》,与众不同,非常好看!”
张佳乐当真没有想到,《血染的重剑》竟然与《狼语者》同日签约!
面对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孙哲平还是选择了落花狼藉!
锥心之痛!
见张佳乐没了反应,孙哲平连忙解释道:“这篇虽然和《特种兵之兵王传说》是同一个作者写的,但剧情人物完全不同,不中二了!”
张佳乐悻悻然:“哦。”
“真不中二!”孙哲平难得紧张起来,可惜正郁闷着的张佳乐注意不到这等细节。此时,他心中就一个想法——捏爆落花狼藉!
沉默半晌,他深呼吸一口气,艰难地将被落花狼藉切成片片人的自己拼拢,用最平静的声调说:“好的,我周末去看看。”
孙哲平仿佛受到鼓励一般,立即说:“看了我们讨论讨论!”
行,讨论讨论。张佳乐想:看我一条条揪出《血染的重剑》各种bug,看我教你偶像做人!
不过,心里发着狠,嘴上装正经是张佳乐最擅长的活儿,他强迫自己进入超然状态,循着孙哲平刚才的话说:“正好我最近也看了一篇军文,也是今天签约的,不长,剧情挺有意思。”
“什么文?我也看看。”作为军迷,孙哲平讨要军文不足为奇。
张佳乐刚要说,却情不自禁地像孙哲平般咳了咳,正色道:“百花缭乱的《狼语者》。”
愣了5秒,孙哲平声音中弥漫着的嫌弃都快溢出屏幕:“你喜欢她啊?”

06

孙哲平的嫌弃来得太明显,张佳乐始料不及被打蒙。愣愣地看看手机,又看看歪头打量自己的张小帅,一时哑口无言。
“你喜欢她呀?”
孙哲平已经知道百花缭乱了?看过《狼语者》?
为什么那么嫌弃?
是瞧不上这文?还是对女性作者有偏见?
不等张佳乐做出反应,孙哲平又特不相信地问:“你真喜欢她?”
“还,还成吧。”张佳乐假装无所谓,“有天随手看到的,我看文没你多,就……”
“随手就看到她了?”孙哲平的语气意味深长,“是被她的性别吸引去的吧?”
“我是那种人吗?”张佳乐有点摸不清这走势。
“跟你说,我觉得她不简单。”孙哲平似有重要的话要讲。
嘿!不简单?
是夸我行文质量高、见识不同一般吗?
张佳乐按捺住雀跃的自夸,请教道:“她哪里不一般?”
本想听到诸如“鬼才”的赞美,却得到孙哲平一针见血的猜测:“我觉得这个百花缭乱是个人妖号。”
张佳乐脑子嗡嗡直响,顺带腿都莫名其妙抽起筋。脚一软坐在地上,他以仰天长啸的姿势发出蚊子般的嘀咕:“孙哲平,你为什么这么懂我!”
张小帅关切地嗅嗅他的鼻子,那眼神似乎在说:因为爱吧。
无力地捡起手机,张佳乐强打精神发微信:“不会啊,我看她资料显示女呢,而且《狼语者》文字细腻、感情丰沛,还是挺像女孩子写的吧。”
“是吗?我倒没觉得那文细腻丰沛,倒觉得……”孙哲平欲言又止。
“倒觉得什么?”张佳乐又紧张起来。
“倒觉得做作、矫情、看似宏大,实则无味。”孙哲平狠狠道。
张佳乐靠在沙发底座上,一副谁来抱也起不来的颓相。
孙哲平估计是说到兴头上了,又道:“而且我不是没看过女性作者的网文,她那风格真不像姑娘,就那种……戴个假发或者扎个马尾就强行装姑娘的纯爷们儿!”
纯爷们儿,有腿毛的那种。
张佳乐有气无力道:“火眼金睛啊你?”
孙哲平叹气:“我被人妖号坑过啊,人妖遣词造句都差不多,我猜这人是觉得混男频用女号人气容易起来,才这么干。估计还有偷窥的毛病。”
张佳乐几近捶胸顿足,孙哲平每句话都直戳他的良心,就连偷窥都是事实,他不每天去落花狼藉那儿偷窥好几次吗!
事情发展到现在,张佳乐只得乐观地安慰自己:虽然孙哲平不喜欢百花缭乱,但起码他是懂我的。
太他妈懂我了!
说完自己的分析,孙哲平也不继续在百花缭乱身上打转了,问:“这周末有空吗?出来走走?”
张佳乐立即活了过来,那模样就像看到球球的张小帅,“有空!”
“陪我去看看衣服吧,听说市中心新开了一家军品店,有不少迷彩。”孙哲平的声音恢复一贯的随意。
“行!”张佳乐盘着腿,坐得笔直,眼睛又亮了起来。
周末还早,张佳乐继续着每天思考“如何捏爆落花狼藉”的日子。理性地看,目前的战况于他非常不乐观,孙哲平觉得百花缭乱是个妹子,且不喜欢《狼语者》,继续写下去好像没有什么作用。
要放弃吗?
不行,一旦就此放弃,那孙哲平铁定成落花狼藉的死忠。
张佳乐觉得,孙哲平是自己看上的人,哪能让落花狼藉那种十八线中二作者糊弄了去?
不过,若说落花狼藉十八线,那么热门榜都没上过的百花缭乱便是一百零八线。
于是,有自知之明的张主编又在上班时间偷偷摸到落花狼藉的主页,带着批判的心情点开《血染的重剑》,本想逐字逐句吐槽,却发现这篇真没多中二,比《特种兵之兵王传说》好太多。张佳乐陷入短暂的困惑:中二作者不中二了,还要继续把他当靶子吗?
半分钟后,他一拍桌子,恍然大悟:当然要!孙哲平喜欢他啊!
都说爱情最易令人失去理智,曾经以理智为傲的张主编如今彻底忘了写文的初衷——让孙哲平看正经的军文。
正亢奋着的他血气翻涌,誓要打败落花狼藉。
所以,平时和政府、国企打交道的好奇星人竟翻开自己采访要人的黑色记事本,将落花狼藉的月票、推荐票、排位、更新频次等数据挨个抄了下来,捏着拳头下决心:我一定要超过你!

张主编的转变看在文化部门女同事的眼里,只听她们欣慰地说:“绅士谈起恋爱来更有人格魅力了,不仅上网看宠妻文,表情也千变万化。比起以前那个笑得令人如沐春风的张先生,现在这个乐乐更有人情味儿。”
张佳乐自己都不知道,28岁的他竟然被一帮八卦女子们怜爱地称为“乐乐”。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私底下叫他“乐乐”,只是他暂时还不知道而已。
拟定逆袭计划后,张佳乐痛下决心,准备让百花缭乱成为群里的“交际花”。
若按内心的意愿,他是不乐意去花言巧语勾搭其他作者的,而且孙哲平也向他表示过对人妖号的鄙视。可为了得到其他作者的推荐票,让《狼语者》爬上他们主页的“推荐链接”,他不得不“出卖”灵魂。目前,已有几部签约作品的落花狼藉各项数据都能吊打他,他只能利用性别优势逐步赶超。
好在,官方群里都是签约作者,孙哲平这个“读者”自然看不到他勾搭其他作者的“人妖嘴脸”。
张佳乐扁着嘴,想想自己为了孙哲平而这么拼,竟有了种忍辱负重的苍凉感。
每天晚上完成更新后,百花缭乱都会在群里冒泡,发着各种可爱的表情,用甜甜的文字叫各位“大哥”去给个评论啦,投张推荐票啦,能交换一下推荐链接自然更好。
“美女”的请求,男性作者们大多有票投票、有钱打赏,还有不少在自己的文里为《狼语者》打广告,唯有“高冷”的落花狼藉一次也没有应过。
张佳乐注意到,落花狼藉并非性子冷淡,自己隐身时,他时不时会和兄弟们讨论讨论写作思路,也会随便侃侃黄段子,但一旦自己出现,他便会立即潜水。
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张佳乐只当这人患有“女性恐惧症”。
到了周五晚上,《狼语者》依旧被《血染的重剑》N倍杀,落花狼藉身负“小神”光环,可不是百花缭乱勾搭勾搭群里作者就能轻易超过的。不过,张佳乐却并不丧气,他家的衣柜大开着,多件衣物乱七八糟摊在床上,每一件都有点满意,却又不是完全满意,这一试就试到了深夜。
对中了“爱情”毒的张主编来说,赶超落花狼藉无法一蹴而就,但美好的生活总要继续。
路漫漫其修远兮,明天要见孙哲平噫!
总算搭配好“约会”的衣裤,张佳乐走到电脑边才发现群里的作者们正在圈自己。
“小花今天怎么不更新啊?”
“小花呢?约会去了?”
“小花快来,日更要断了哦!”
“小花小花,我的推荐票你还要不要?”
张佳乐笑呵呵地看聊天记录,他没有存稿,但靠着极快的手速,每天都能更新6000字,《狼语者》自开文起,就没有一天断更。可今天,他那雀跃的心情实在让他没心思码别人的故事,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天跟孙哲平要干什么,要说什么话,要吃什么东西。
果然,小说再精彩,都比不上自己奋勇追爱的人生。
聊天记录翻到后面,落花狼藉的名字出现了。张佳乐浏览的速度慢了下来,像装了雷达般自动锁定“狼哥”俩字儿。
“狼哥”是落花狼藉在群里的绰号,就跟他的“小花”一样。
作者A说:“狼哥今天没更新啊,咋跟小花一样偷懒呢?”
作者B说:“狼哥不是缺勤专业户吗?从来不日更。”
作者C说:“那是以前的狼哥,狼哥自从开始写《血染》就没缺勤过。”
作者D说:“嘿,狼哥突然勤奋了?”
作者E说:“受啥刺激了?”
作者B说:“狼哥以前一周三更都能上热门榜,现在日更起来还给不给我们这些底层兄弟活路啊?”
作者A说:“他今天不缺勤了吗,给你活路咯。”
作者F说:“我说,狼哥是不是约会去了?”
落花狼藉终于冒泡:“没,明天有点事,今天没时间更。”
作者C打趣:“明天有事你今天停更啊?要见哪家姑娘这么魂不守舍?”
落花狼藉丢下两字,“呵呵”,就潜了。
群里又继续闹,得出“狼哥”周末要见女朋友的结论。
张佳乐对落花狼藉的厌恶感顿时减轻了1%,心道:我明天要见孙哲平,他明天要见女朋友,同为天下有爱人,有缘,有缘!

1月
January

01

张佳乐有一辆代步车,平时总停在单位里,去周边乡镇采访时才用。周六清晨,天麻麻黑,他精神抖擞地打车去单位,哼着歌儿开出昨天才做了清洗的代步车。
停车场大爷可怜他周末一早就开始工作,塞了两颗糖说:“年轻人,别让生活全给工作磨了。”
张佳乐稍显诧异地接过糖,旋即回给大爷一个对工作“乐在其中”的爽朗笑容。
去接孙哲平过周末这种事儿,哪能不开心呢!
7点半,张佳乐就到了孙哲平住的小区,这儿离高新产业园很近,里面住着的大多是互联网从业者。耍懒觉的年轻小伙子多,锻炼身体的老年人少,周末的早晨,小区安静得只剩下鸟儿的叫声。
两人约好了上午11点在市中心一处商场门口见面,先吃饭,再去新开的军品店逛逛。张佳乐早就问到了孙哲平家的地址,打算直接开车去他家门口接他,一来报人家上次“天不亮就出门”的恩,二来享受一下“接心上人”的快感。
按11点碰头的约定,张佳乐估摸孙哲平会在9点半出门,怕人家万一提早出发,他想着9点到就行,哪想理智管不住激动,竟7点半就赶到候着了。一想要在车里等足足2个小时,他非但没有丝毫烦躁,反而愉快得摇头晃脑。
喜欢一个人,等待也是一种快乐。
不过,张佳乐的快乐并没有持续2个小时,刚8点,他就发现了孙哲平的身影。
是出来买早餐吗?他启动汽车跟了上去,又想:有谁买早餐还用发胶抹头发,有谁买早餐穿一身迷彩?
对,孙哲平竟然穿着一身不知哪儿淘来的外国野战迷彩服出门了,脚上是深棕色的翻皮作战靴,背上是似乎没装什么东西的黑色装备包。
张佳乐觉得这身儿有点眼熟,却又记不起曾在哪里见过。此时不知孙哲平到底是出门买个早餐,还是正走向公交站,他只好转动方向盘,悄咪咪跟在人家身后。
拐了2个弯儿,公交站近在咫尺。得,还真是去公交站。
张佳乐无语了,他为了这次“约会”清早就去拿车,没想到孙哲平提前3小时就从家里离开,幸好他激动得恰到好处,不然哪里还接得到人?
拿起手机,张佳乐看着孙哲平的背影给他打电话。
“喂。”孙哲平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一看,立即划开接听锁。
“今天还约吗?”张佳乐笑着问。
“约啊。”孙哲平站在原地,“怎么?你有事?”
“没。穿成这样,我还以为你要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张佳乐趴在方向盘上。
“你看到我了?”孙哲平转了个身,四处张望。
“后面。”张佳乐摁了摁喇叭,“我来接你。”
孙哲平看到车了,挂断电话小跑而来,打开车门,毫不客气地坐进副座,拉好安全带。两人一对视,他立即笑起来,扯了扯张佳乐的领带说:“不是吧,你穿这么正式是要去采访哪位大佬?”
张佳乐一身西装,黑色的呢子大衣外套放在后座,那儿还搁着一条驼色的羊毛围巾。
整一个,老干部打扮。
被吐槽了,张佳乐也不示弱,抓住孙哲平的迷彩衣领道:“执行任务就得装备齐全,孙小哥,请问你的狙击枪呢?”
孙哲平挑挑眉,一本正经道:“枪手的枪,自然是藏着的。”
开着带点儿颜色的玩笑,车慢悠悠地向市中心驶去。张佳乐没问“你怎么提前这么多出门”,孙哲平也没问“你清早来我家干嘛”。
答案,心照不宣。
开车比坐公交省时得多,两人到商场门口时还没10点,商场大门都没有开。
孙哲平说:“先在外面转转?”
张佳乐停好车说:“好。”
从车里出来,孙哲平再次憋不住笑。张佳乐将那老干部大衣裹在身上,小臂上搭着羊毛围巾,围也不是,不围也不是。
孙哲平说:“围上呗,围上更像老干部。”
张佳乐看看围巾又看看孙哲平那光溜溜的脖子,双手一抬,竟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将优雅的羊毛围巾系出歪歪的大头结,老干部张一点儿不心痛。
孙哲平摸了摸脖子上那一圈儿,愣道:“不搭吧?”
“没啊,很搭。”张佳乐抄着手,“羊毛围巾,暖男标配。”
孙哲平好笑地摊开双手,“我这身行头算暖男?”
“算。”张佳乐竖起大拇指,“保卫祖国的大兵,都是暖男。”
孙哲平低头笑,接受了老干部给自己的设定。
尚未开始营业的商场外,四处闲逛的老干部与战斗暖男吸引了不少年轻人的目光,几个学生模样的姑娘偷偷拍了好几张照,欣喜地说:“这俩coser好萌啊,身材好颜值高,互动有爱还有身高差!”
闲逛时,两人也在闲扯。大家都没提网文,话题从战机模型拉到日常生活,直到商场终于开门。
新开的军品店在商场顶楼,顾客不多,清一色男性。孙哲平和张佳乐走进去时引来不少目光,主要是孙哲平穿得太“招摇”。
张佳乐拿起分不清来自哪支特种部队的迷彩征衣,好奇地翻找吊牌。男人对迷彩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感情,一旦双手触到那粗糙的布料,血液便会难以抑制地燥热起来。
“穿过没?”孙哲平问。
“念书那会儿军训时穿过。”张佳乐将迷彩挂回去,耸肩道:“跟这个不是一回事儿。”
“那当然。”孙哲平将那件迷彩又取了下来,怂恿道:“试试?”
张佳乐有些犹豫,他身材算不上魁梧,若撑不起布料,穿着便不好看。
“兄弟,有没小一号的?”孙哲平朝老板招招手,又指了指张佳乐。
“有啊。”老板很快翻出一件蒙着塑料袋的,笑着说:“刚好适合这位兄弟。”
张佳乐摩挲着布料,抬眼看了看孙哲平,听他又说:“老板,给我也挑一件尺码合适的呗。”
“就刚才你拿的那件啊。”老板说。
“好叻!”孙哲平单手搭在张佳乐肩上,凑在他耳边说:“走,试试去,兄弟装!”
试衣间有镜子,也挺宽敞,但同时挤进两个成年男人还是不免显得拥挤。
孙哲平先脱,先前穿着的迷彩里是军绿色的保暖内衣,肌肉的线条隐隐约约。张佳乐脱下老干部外套和西装上衣就不动了,手覆在腰间的皮带上,稍显为难地站在一边。
“怎么了?”孙哲平已经拿起迷彩裤往腿上套。
“空间太小,手打不开。”张佳乐吞吞吐吐,“你先换吧,等你出去我再换。”
孙哲平乐了,走近道:“不好意思啊?”
“都是爷们儿有啥不好意思。”张佳乐言不由衷,“这儿太小了。”
“不小啊,我看正好。”孙哲平单手撑在张佳乐身后的墙上,张佳乐下意识低下头,心跳加速,脸也热了起来。
他俩现在的姿势实在有些不妙。
张佳乐双手放在皮带上,正要拉开拉链。孙哲平上身下身都只穿着保暖内衣,刚套上的迷彩裤才拉到膝盖。若有人不小心拉开门帘,恐怕会惊得夺路而逃。
“你先……穿上裤子。”沉默片刻,张佳乐指了指孙哲平那快滑落到脚踝上的迷彩裤。
“我不出去。”孙哲平退后,语气中带着点儿坏小孩的恶作剧,“我看你换。”
张佳乐死死抓着皮带,眉头拧了起来。他不是怕在孙哲平面前脱衣脱裤,而是不愿对方看到自己那搞笑的秋衣秋裤。
因为没想到第一次“约”就“坦诚相见”,张佳乐的老干部外表下,藏着的竟是一套天蓝色的熊熊秋衣秋裤。
见张佳乐为难得脸都红了起来,孙哲平意识到了问题,小心问道:“你……里面挂空档?”
“没!”张佳乐立即反驳,“我里面穿了衣服的。”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啊!”孙哲平这回双手撑壁,直接将张佳乐锁了起来,“我都让你看了。”
张佳乐盯着孙哲平越来越近的脸,心跳得更加厉害。
对峙半分钟,他认输道:“脱就脱!”
孙哲平放开手臂,笑道:“这才对嘛。”
1分钟后,张佳乐当真脱掉衬衣和西裤,孙哲平靠在墙壁上,看得目瞪口呆。
“你……”想笑,却不知该以什么表情笑。
“看高兴了吧!”站得笔直,一脸郁闷。
“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笑了出来,孙哲平拍着大腿道:“想,想不到,你是这,这样的……”
“想不到我是这样的张佳乐?”张佳乐毛毛躁躁地拿起迷彩往身上套,鄙视道:“这个句式早就过时了!”
笑完了,孙哲平摸着下巴说:“不过挺萌的。”
张佳乐翻白眼。
“真挺萌的。”孙哲平蹲在地上帮张佳乐理裤脚,抬头笑道:“老干部的外表熊崽的心,反差萌啊张佳乐。”
有着熊崽心的张佳乐低下头,迎上孙哲平那温柔中带着顽劣的目光,不得不承认,自己那被迷彩裹着的两腿……有点软。

02

穿着同样的迷彩走出试衣间,孙哲平和张佳乐就像俩即将执行保密任务的特战军人。老板走过来瞧了瞧,笑道:“这鞋可不对啊。”
张佳乐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配西装的皮鞋。
“我去给你挑。”孙哲平比了个“跟上”的手势,转身就往军靴区走。
帅气、沉重的皮靴,一看便是迷彩的标配。
“这双。”孙哲平拿起一双黑色短靴,靴面粗粝无光,张佳乐刚想接过,孙哲平就推着他说:“那边去,坐下试。”
很久没穿过靴子,张佳乐站起来时显得有些不自在。
孙哲平满意道:“我眼光真好。”
“是挺好的。”张佳乐也喜欢这靴子,但平时总是拿着捏着,此时还适应不了“战士”的步姿。
“穿着不舒服吗?”孙哲平问。
“不是,不太习惯。”张佳乐摆手,“走走就好。”
孙哲平笑起来,托着下巴问:“你这样子……猜我想到了啥?”
那扯起一边嘴角的模样,一看脑子里酝酿的就不是什么好事。
“猜不到。”张佳乐立正。
“你给小帅穿过鞋吗?”孙哲平不答反问。
“穿过啊。”张佳乐不明就里。
“刚换上时,它是不是走起路来特别扭?”孙哲平学着张佳乐刚才的姿势走了两步。
愣了2秒,张佳乐就懂了。
靠,笑我像穿鞋的狗!
“别生气啊,开个玩笑嘛。”孙哲平走到张佳乐身边,蹲下身来,拍了拍靴帮子,“送你。”
“我自己买。”张佳乐退后一步。
“为啥?”孙哲平还蹲在那里,头歪歪地扬起,看着痞劲十足。
“我……”一个无理取闹的问题竟然问住了张佳乐,他想了想,说:“我年龄比你大。”
“别老拿年龄说事儿好么,还做不做朋友了?”孙哲平蹲着朝张佳乐挪,样子挺滑稽。
眼看孙哲平就快挪到自己脚下,张佳乐也跟着蹲下身,二人膝盖对着膝盖,孙哲平“噗嗤”笑了出来,说:“我们这是促膝长谈吗?”
“别乱用成语。”张佳乐认真道:“这靴子我喜欢,我自己买。”
“不行。”孙哲平继续耍赖,“它是我先看中的,当然得我买。”
“但是它是我试的。”张佳乐着急,这是哪门子歪理?
“老板!”孙哲平侧着身喊道:“你这儿遵不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
“当然遵循。”老板说。
“谁先看上谁买?”孙哲平继续问。
“必须的!”老板答得干脆:“军品买卖有军品买卖的规矩,别抢。”
孙哲平得意地朝张佳乐抬抬下巴,挑眉道:“怎么样?咱不能坏了这儿的规矩吧?说定了,我买!”
张佳乐瞪着眼,无言以对。
“我买,送你。”孙哲平说完就抿着嘴笑,笑容挺欠。
张佳乐脑子一通转,突然冷笑一声,待孙哲平正欲起身时,一把抓住他小腿。
“起不来啦?”孙哲平伸出手,“来。”
一巴掌打掉人家好意伸来的手,张佳乐说:“咱俩这衣服,我买。”
“那不行,各买各。”孙哲平答得飞快。
“记得它们是谁先看上的吗,大兵孙哲平?”张佳乐这回有理了,只见他竖起大拇指,有力地指向自己,“是我!”
孙哲平挠挠头,发出单音节的“呃”。
“所以我买,这儿有这儿的规矩。”张佳乐大声道:“对吧,老板?”
老板连声说“对”。
呵呵,小孩子跟我玩心?哥我大你3岁!张佳乐得意地想着,顺便朝孙哲平伸出右手。
孙哲平愣愣地看着他,他赖着说:“拉我啊。”
从军品店出来时,两人提着各自的“装备”。时值中午,孙哲平提议先解决午饭。
茶餐厅里,各式精致的小食摆了一桌,“老干部”和“特种兵”再次引来道道目光与阵阵私语。吃到一半时,张佳乐忽然望着孙哲平的迷彩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道:“你这套……我怎么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狂天就穿这衣服。”孙哲平脱口而出。
闻言,张佳乐的筷子都掉了。
孙哲平连忙叫服务员拿新筷子,小声问:“你已经看过《血染的重剑》了吧?”
岂止看过!逐字逐句看过!
若不是自控力还行,张佳乐此时已经咬牙切齿了。
狂天是《血染的重剑》里的男主角,落花狼藉塑造的又一个人气角色,受欢迎度吊打《狼语者》的男主角杨越。
张佳乐气得呼吸都粗重起来:难怪觉得眼熟,你竟然穿狂天的衣服(和我约会)!脑残粉到什么程度,才会去买网文角色的衣服?孙哲平,你25岁了孙哲平!不能看了中二作者的文,自己也染上中二病吧!
读取不到张佳乐的脑电波,孙哲平只好将新筷子轻轻放在张佳乐手上,试探着问:“上次不是说……呃……看了我们讨论讨论吗?我不知道你这么快就看了,以为你最近都忙工作,没时间看。”
“我看了。”张佳乐按捺着满腔不爽,用尽量淡定的语气说:“比《特种兵之兵王传说》好,情节没那么胡扯。”
孙哲平不经意地扯起唇角,像终于得到表扬的差等生。
“但是……”张佳乐看着孙哲平那一脸脑残粉般的期待,心一软,又一硬,软的是不忍打击他那颗粉丝心,硬的是熊熊妒火烧得旺。冷静片刻,说:“但是狂天这名字太搞笑了。”
“哪里搞笑?”孙哲平身子前倾,急切地问。
“不止狂天,落花狼藉每一篇文里的人物名都很搞笑。”张佳乐数了起来,“有姓狂的,有姓杀的,有姓天的,有姓战的,有姓剑的,居然还有姓狼的、姓鬼的、姓煞的!他就不能想个正常一点儿的名字吗?为什么特种兵必须起这种……这种奇葩名字?”
“奇葩吗?”孙哲平皱眉想了想,说:“你不觉得很霸气吗?”
我的天哪,竟然觉得姓狼很霸气!
霸气你要不要改名字去?
改成狂哲平、天哲平、战哲平、剑哲平、狼哲平、鬼哲平?
还是干脆就叫煞哲平好了吧?傻哲平!
张佳乐吃力地控制着呼之欲出的鄙视表情,强装温和道:“军人的霸气应该是由内而外的,不是姓狼就真能成狼,也不是姓狂就能唯我独尊。”
“小说源于现实,但高于现实,我觉得名字起得霸气一点更好。”孙哲平双手放在桌上,坐得端正。
这并不霸气啊孙小哥!姓狼姓鬼哪儿霸气了!能以一个正常人的心态好好看文吗?能别中二吗?
张佳乐心中咆哮,嘴上和气:“我更中意普通人的名字。”
“就像《狼语者》里的杨越吗?”孙哲平嫌弃道,“那是人妖写的。”
张佳乐一边告诉自己冷静,一边深呼吸。服务员又端上来一份小食,被两人周围弥漫着的古怪气焰吓得缩了缩脖子。
“首先,百花缭乱不一定是人妖。”张佳乐解释得有点心虚,“其次,就算是人妖,你也不能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人妖塑造的角色啊。”
孙哲平摆摆手,“掉过一次人妖坑,我还能不长记性再掉一次?”
张佳乐心沉沉的,偷瞄孙哲平一眼,有种泄气的感觉。
两人沉默一会儿,孙哲平转移话题道:“不说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了,我那儿还存着一些不错的军文,回去发你看。”
“行!”张佳乐点点头,心中立即拟定出一个没骨气的计划:坑掉《狼语者》算了,看完孙哲平看的文,摸清他的喜好,再投其所好,新开一文,给主角起个所谓“霸气”的姓,狼什么鬼什么的实在太尴尬了,就姓龙吧,龙霸?龙炸?还是龙哲平?
正想着,孙哲平又问:“说说你喜欢啥类型?我也好分类照照。”
眼神飘忽,似有目的。
“啥类型啊?”张佳乐举着筷子想:“正统一点的吧,我不喜欢抗日神文,也不喜欢一夜变战神那种,正经执行任务的就行。”
“任务?什么任务?”孙哲平问得细致,“跨国暗杀?颠覆国家?千亿绝杀?”
“不是那种……呃,不是那种太‘英雄’的。”张佳乐摇摇头,字斟句酌,生怕伤了孙哲平的“粉丝心”,“那种有点假,最好是执行什么边境反恐、都市打黑、突击缉毒的题材,主角别时刻开挂,不能是超人,可以是看起来很普通的卧底什么的。”
“这样啊。”孙哲平动了动眉梢,默默记下。
“你呢?”张佳乐跟着问:“除了落花狼藉那类型的文,还喜欢什么?”
“现在么?”孙哲平笑道:“经你刚才一说,我也对反恐打黑缉毒有点兴趣了,主角很平凡,就像普通的你我,他的亲戚朋友都不知道他的工作,孤独地奋斗在卧底战线上。”
张佳乐欣慰地扬扬眉梢,心道:孙哲平终于要正回来了!回去我就开新文!
捏爆落花狼藉!
赢得孙家小哥!
孙哲平又说:“这人的名字也不能太霸气,就姓……姓张好了。”
“为啥姓张?”张佳乐心中萌萌欲动:难道是因为我姓张?所以你喜欢的角色也姓张?
噫!
“因为普通啊!”孙哲平不解风情,“姓张的特别多,普通。”
张佳乐悄悄扁了扁嘴,道:“姓孙吧,孙更普通,赵钱孙李呢!”

03

吃完午饭,关于网文的讨论也画上句号。下午,张佳乐和孙哲平去看了一场大片,玩了2小时体感游戏。
天色渐晚,孙哲平将围巾摘下缠在张佳乐脖子上,笑道:“物归原主。”
张佳乐送孙哲平回家,本想像言情剧里的男主角一样,偷偷看到女主角的房间亮起灯再离开,等了1分钟却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孙哲平住哪层哪间。正埋怨自己没打听细致时,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人,孙哲平。
“看这里,7楼,左边。”滑开阳台的落地窗,孙哲平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招手。
“原来你住那里。”张佳乐朝阳台挥手,嘴角笑意难藏。
“嗯,开车小心,到了吱个声。”孙哲平边说边做了个“bye-bye”的手势。
“知道了,下次见。”张佳乐点点头,驱车而去时,瞄到了阳台上迎风招展的黑色平角内裤。
到家已是9点,张佳乐发微信报平安后被闷了一天的张小帅拉着遛了1个小时,躺沙发上时差点就地睡过去。
缓过一口气后,他换上新买的迷彩服和作战靴,先在镜子前花1刻钟摆了数个特种兵pose,每摆一个都会得意地想:哟,咱俩穿着情侣装,一起上战场,一起下厨房,一起滚大床!
得瑟得差不多时,他又想起“正事”,便打横拿起扫帚,模仿着电视里特种兵“行进射击”的模样,嘴里发出“嗒嗒嗒嗒”的声响,看得张小帅躲进狗房子里直瞪眼,还发出害怕的呜呜声。
爸爸,你今天没吃药吗爸爸?
小爸把你怎么了?你的灵魂被吸走了吗?
张佳乐将扫帚一把杵在地上,踢了踢狗房子,嫌弃道:“张小帅,你就不能出来配合一下吗?你爸我演演特种兵找写文的感觉,你怂里面干嘛?你们德牧不是最厉害的军犬吗?你咋回事?军犬身子泰迪心?”
张小帅委屈地叫唤,他又骂道:“我看你连泰迪都不如,泰迪还知道出来嚎两下子,你呢?家里来个坏人你都能抱人家大腿嗨!”
一口咬在张佳乐的棉拖鞋上,张小帅这下是真气了:咱家唯一来的人不就是小爸吗!他是坏人吗?他怎么你了?你能对着镜子嗨,我为什么不能抱他大腿嗨?
有理有据,不服不行。
张佳乐狗口脱险,把扫帚放回原位,泡了杯咖啡,打开电脑,准备熬夜用功。
经过午饭时与孙哲平的闲聊,他已经确定坑掉《狼语者》,重开一篇文。这文要糅合部分中二元素,小开几挂,主线是金三角缉毒,主角外表泯然众人,但有一双狼一样的眼睛。
想到“狼”,张佳乐就有点头疼,楞是想不通孙哲平为啥非觉得姓狼很霸气,难道是因为落花狼藉的名字里有个“狼”?
群里的签约作者们都叫落花狼藉“狼哥”,他想了想孙哲平这脑残粉有朝一日见到落花狼藉时的激动模样,心就一阵绞痛,背上就一阵恶寒。
你也要叫他“狼哥”吗?用什么语气叫?
爷们儿感十足的“狼哥”,还是人妖腔炸裂的“狼~哥~”?再比个心?
我操!
张佳乐想不下去了,脑袋甩了好几个回合才将那一声如同娇嗔的“狼哥”甩出去。
他发誓,这次一定要捏爆狼哥,啊呸,一定要捏爆落花狼藉!
半夜,打足鸡血的张主编终于将新文《花海谍影》的大纲拟好,外表普通的男主角并不姓孙,他有个介于中二和正常之间的姓:龙。
龙杰。
周末的夜里,群里热闹得很,半夜也不消停。三连更五连更的作者都跑来冒泡得瑟,顺道嘲笑一下那些连周末都没更新的“懒虫”。
张佳乐半夜进群,发现自己又被“点名”了,而同被“点名”的还有“情敌”落花狼藉。
作者A说:“小花和狼哥今天又缺勤?”
作者B说:“哈哈,狼哥刚了那么久,肾虚了吧。”
作者C说:“狼哥肾虚就肾虚,小花怎么也萎了?”
作者D说:“别欺负小花,告你调戏姑娘啊。”
作者E说:“据说狼哥今天约会去了?”
作者A说:“昨天是这么说的。”
作者F说:“那小花呢,也约会去了?这么巧?”
作者G说:“嗯,有情况。”
作者B说:“其实……周末约会也正常吧,都像你们单身狗啊?”
作者C说:“说得好像你不是单身狗似的。”

作者B说:“要我晒晒和老婆的照片吗?”
作者A说:“烧!”
作者H半路插话:“什么?小花和狼哥今天约会?我靠,狼哥太贱了,竟然对咱唯一的姑娘下手!还有没有人性,还当不当兄弟!”
落花狼藉上线:“有完没完?我不是和他约会。”
作者C说:“是她,注意错别字。”
落花狼藉笑:“呵呵。”
作者D说:“和谁约会?”
落花狼藉倒也坦白:“喜欢的人。”
群里举起了火把,连自称有老婆的作者B也加入了烧落花狼藉的阵营。
张佳乐看着看着便笑了出来,想:这个落花狼藉呢,说起话来倒也坦荡,如果不是情敌,不写中二文,也许还能做个朋友。
不过生活没有如果,一朝为情敌,终身做仇人。
顺着聊天记录再往下翻,百花缭乱又中枪了。群里的作者们强行给“小花”和“狼哥”拉郎,分析得头头是道:小花很乖很萌傻白甜,狼哥外冷内热反差萌,如果小花嫁给狼哥,狼哥一定会变身宠妻狂魔,上演真人版《高冷帅哥爱上我》。
热热闹闹讨论了半天,才有实在看不下去的作者主持公道说:“这怎么能是拉郎呢?小花明明是姑娘啊!”
其他作者喷:“不是拉郎难道是拉娘?你爹抽死你丫的!”
张佳乐懒得掺和,打算睡一觉后就起来码《花海谍影》,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周日,家里蹲一整天的张主编彻底爆发,拿出做实习记者时勇当写稿机器的气势,从上午11点开始,每隔1小时上传1章,每章3000字,直至晚上11点才停下。
《花海谍影》发出当日,就创了军事分类的日更记录。
审稿编辑私敲:“人妖人妖,你这是怎么了?有困难找组织,别想不开啊,肾要紧,别肝了!”
张佳乐已经习惯了编辑那欠揍的称呼,假装苦逼道:“生活窘迫,码字赚粮,几时签约?”
编辑这回大度:“现在就签!现在就签!”
于是,百花缭乱又创下了签约记录。
群里炸了,作者们个个上前“抱抱”百花缭乱,就连热门榜上高居榜首的第一大神也悄悄给《花海谍影》砸上票子。张佳乐特意看了看落花狼藉,他的头像是灰的,《血染的重剑》已连续3天停更。
忙着谈恋爱去了?陪女朋友忘了更文?灵感枯竭码不下去?
张佳乐坐在小区外的路边摊上,独自边吹冷风边撸串,庆祝自己终于在与落花狼藉的战斗中扳回一城。
随后一周,《花海谍影》保持着每天6000字的更新速度。
大约是看到了赢得爱情的希望之光,张佳乐白天工作起来干劲十足,竟比以前更有效率。每天下班时间,他准时离开单位,坐车、吃饭都在思考剧情,往往在正式码字之前,就已经在脑子里打好了草稿。这样,晚上码字的速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以至于码完后还剩大量时间去群里卖卖萌,去视奸落花狼藉主页,再问问孙哲平在干啥。
孙哲平最近回信息总是很迟,解释说公司新上了好几个项目,他忙得睡觉都得在电脑边搭床。
张佳乐表示理解,同时心里泛着乐:我努力码字,你努力工作,等你忙完这段时间,《花海谍影》也要进入高潮了。
至于落花狼藉,这家伙看来是真坠入爱河了,之前人气不错的《血染的重剑》虽未变成“暂时停更”状态,却已多日未更新。
张佳乐想,也罢,你就别再出来祸害读者们了。
久而久之,他便不再每天去视奸落花狼藉。
不久,《花海谍影》正式上架销售。
张佳乐如释重负,自写网文以来,他终于走到了上架这一天。
不知孙哲平忙完了没有?发了条问候的微信,他放空地蹲在狗房子边,心情大好地和张小帅玩球球。
“前天刚完工,放了3天假。”孙哲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看来是真给累惨了。
张佳乐斟酌要不要立即“卖”自己的《花海谍影》,片刻后决定暂缓几日,等待孙哲平自己去发现,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又过了3天,群里排队呼唤“狼哥”,张佳乐一看,才知道落花狼藉开了新文。
文名《致命诱惑》,主角张霸,已上传3万字。
抱着一探究竟的心思,按捺着莫名其妙的紧张,张佳乐点开了《致命诱惑》。匆匆看完那3万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边境缉毒,卧底深入,美丽的花田,平凡的男主……
望着显示屏愣了10分钟,张佳乐猛拍桌子,咬牙切齿道:“你他妈抄我?”

04

抄袭这种事,最难说清。
在文字行业浸淫多年,张佳乐哪里不明白“天下文章一大抄”的道理。学术领域论文抄袭屡禁不止;广告行业抄创意家常便饭;传统媒体缔结“黑色联盟”,公开互相“借鉴”;新媒体更“牛逼”,全文照搬连人名地名logo都不改。
心烦意乱时,找点儿“闲事”更易冷静。张佳乐翻出落灰的战机模型,新开一盒,拼了2小时都不知道自己拼的究竟是哪款战机。
夜深,他给孙哲平发了条微信:“睡了吗?”
不想倾诉心中难以排解的郁闷,更没有失控到告诉对方“落花狼藉抄袭”的地步,只想听听孙哲平一到晚上就变得懒懒的声音,仿佛听到那声音,世界就会多一束亮光。
可是,等了20分钟,孙哲平都没有回信息。
他又上网看了看,落花狼藉竟然再更一章,足有5000字。乱抓一把头发,想:孙哲平肯定没睡,一定正看更新。
所以,才没有回复我。
就这么想着,孙哲平回信息了:“正准备睡,怎么了?”
张佳乐自嘲地笑了笑,回道:“没事,发着玩儿,睡了,晚安。”
看,他刚才果然正看狼哥的更新。看完了,才想起回复我。
张佳乐失眠了。
黑夜里,突如其来的失落像弥漫着浓雾的诡异深渊,常人只消看一眼,便会被吸了心魄。辗转反侧,张佳乐尽可能理性地分析落花狼藉的“抄袭”是否能坐实,坐实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其一,就《花海谍影》与《致命诱惑》目前已有的文字来看,两篇文的大致走向类似,主角的形象刻画也较像。但是其他人物、细节、背景并不相同,写作风格更是大相径庭。这能判定为抄袭吗?客观来讲,不大可能,顶多扣一顶“借鉴”的帽子。
其二,假设《致命诱惑》“借鉴”《花海谍影》,落花狼藉受到的影响也不大。他本是“小神”,只要更新勤快、内容出彩,大部分读者就不会在乎所谓的“借鉴”。至于那小部分在乎的读者,他们的声讨在某种意义上还会为《致命诱惑》起到推广作用。
深深叹了口气,张佳乐得出“先保持沉默,静待后续”的结论。
一来自己现在就出头有“碰瓷”的嫌疑,二来成熟的社会人不应在情绪不稳时冒失行事。
不过,就算再成熟,想得久了,也不免越想越乱。
比如:
如果落花狼藉没有“借鉴”,那为什么我的《花海谍影》出来后,他紧接着就写了《致命诱惑》?巧合吗?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如果不是巧合,那是什么?是不是……孙哲平?
孙哲平是落花狼藉的书粉,落花狼藉是有粉丝群的,孙哲平可能就在这群中。粉丝与作者时有交流,孙哲平甚至可能与落花狼藉混得很熟。会不会是孙哲平说想看金三角缉毒,主角是看似平凡的卧底,落花狼藉就得到灵感,从而创作?
再比如:
如果有朝一日我和落花狼藉因为“借鉴”而对峙,孙哲平会站在谁一方?一边是刚认识不久的普通朋友,一边是喜欢很久的网文作者,正常人都……都会选后者吧。
张佳乐将脑袋埋在枕头下,心痛得挥拳狠狠捶向自己的胸口。
早知道,就不写这什么网文。喜欢他,好好去追不就好了吗?为什么偏偏要走歪门邪道,为什么要拿人妖号装女人?为什么不能将他摁在墙边直接说“我喜欢你”?
为什么,一定要在虚拟世界里给自己找个情敌?这不是脑残吗!
张小帅没睡狗房子。知道爸爸不开心,它一直不声不响地趴在卧室门口,竖着耳朵听床上的动静,打算随时冲上去糊爸爸一爪子,教爸爸做狗——如果爸爸伤心得不想做人了的话。
天渐渐亮了,张佳乐摸索着从床上起来。《时事观察》开始报新一期的选题了,他还有2个策划案没有以书面的形式呈现出来。
喝着浓咖啡,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盯着笔记本显示屏,十指在键盘上不停敲击。只有专注工作起来,他才能将落花狼藉和孙哲平从脑子里赶出去,只有写新闻稿的时候,他才能不去想《致命诱惑》与《花海谍影》何其相似。
只是,高强度的工作之后,有着血红眼睛与黑色身影的落花狼藉又会杀入他的脑子,带着凌厉的嘲笑,将他刺得遍体鳞伤。这时,孙哲平出现了,只瞧了他一眼,便走向落花狼藉。
《时事观察》文化部门的女同事当天就察觉到异常。
“乐乐没事吧?领带都打歪了。”
“一定是跟女朋友闹矛盾了,心情不好。”
“他昨晚肯定失眠了,黑眼圈真明显。”
“他说那是卧蚕……”
“哎,闹矛盾没跑,谎都不会撒了。”
“恋爱中的人啊,智商就像坐跳楼机,堂堂张主编也……”
“别说了,乐乐这样子怪可怜的。”
“中午拉他一起吃饭吧!”
“你有什么企图!”
拒绝了女同事们的好意,张佳乐中午在办公室“绝食”——他实在没胃口,且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和审稿编辑聊一聊。
不提“抄袭”与“借鉴”,只旁敲侧击地聊聊落花狼藉这个人。
审稿编辑也是明白人,一听张佳乐的话就懂了,道:“花哥,我坦白给你说,《致命诱惑》和《花海谍影》的确有相似的地方,时间也挨得太近。但你该知道,在网络文学时代,这种相似够不上抄袭。说得明白点,连借鉴都够不上。”
“我知道。”张佳乐庆幸夜里没有干出丧失理智的事。
编辑继续道:“退一万步讲,就算落花狼藉真有借鉴你的嫌疑,你公开提出来了,但只要他更新稳定,他就不会吃亏。”
“因为他有名气,粉丝多。”张佳乐早已想到这点。
“对,他的订阅量数倍于你,这是过去几年里他打下的基础。”编辑说话难听却中肯,“现在这种情况,我建议你放下心结,继续写拟定好的故事,你们俩写的是同一题材,《致命诱惑》走红对你来说也有好处。看过《致命诱惑》的读者会自发寻找相似题材,这是你的机会。”
张佳乐默默摇头,这种机会,来得未免太寒酸。
“我去找落花狼藉谈,争取让他在推荐栏上加上《花海谍影》的链接。”编辑开始发糖,“花哥,千万别一时冲动,把‘借鉴’的事说出去。”
“这我知道。”张佳乐沉思一会儿道:“加链接就算了吧,麻烦你帮我问问,他写这篇文的初衷是什么?是自己突然想到,还是听别人提过?”
编辑应了下来。第二天,他告诉张佳乐:“落花狼藉说,前段时间喜欢的人告诉他,想看这种题材,但工作太忙,一直没有时间写,这几天工作上的事告一段落,便起了笔。”
张佳乐愣住了,连一句客套的“谢谢”都忘了说。
走向办公室边的落地窗,冬阳明媚温暖,他却只感到寒冷难忍、光线刺眼。
不知过了多久,眼睛被刺得发酸发胀,生理性的眼泪也掉了出来。
前段时间,孙哲平和他逛街时告诉他最近喜欢缉毒题材,他写了。
前段时间,孙哲平在粉丝群里告诉落花狼藉喜欢缉毒题材,落花狼藉写了。
难怪《致命诱惑》与《花海谍影》那么相似,原来他们本来就因同一个人的“偏爱”而出现。
哪有什么巧合?哪有什么“抄袭”与“借鉴”?有的,只是喜欢。
共同的喜欢。
孙哲平。
张佳乐无奈地笑起来,无能为力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突然很想给孙哲平打电话,拿起手机,找出号码,却连按下拨通键的勇气都没有。
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胆子不知不觉竟可怜地缩成一团。
《花海谍影》停更了,《致命诱惑》日更数日,荣登热门榜。
群里每天都在呼唤“小花”,张佳乐却懒得再冒一个泡。当初热衷给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拉郎的作者们只好转而呼唤“狼哥”,质问“狼哥”把小花怎么了。
落花狼藉不耐烦道:“他怎么了关我什么事?”
作者们问:“你们俩不是早搭上了吗?”
落花狼藉郑重说:“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我有喜欢的人。”
张佳乐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心中涌上一阵酸楚:是啊,你有喜欢的人,你喜欢的人是……
想不下去了,只要想到孙哲平,他就难受。
孙哲平最近也不怎么联系他了,上次是因为工作忙,这次呢,是因为追落花狼藉的文,还是已经和落花狼藉在一起了?
张佳乐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想起装模型那次,自己躺在这儿睡着了,孙哲平轻手轻脚将他抱去卧室的床上。
很温柔,很君子,君子到宁愿转身回客厅睡沙发,也不愿和他一起躺在够大的床上。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细小的响动消逝在电脑接连不停的群提醒音中。张佳乐将脑袋埋在膝头。闭上眼,世界便漆黑一片。

05

这天是周五,张佳乐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才慢悠悠翻出浴袍去沐浴洗漱。
浴室的水哗啦啦砸在地上,淹没了那急切的敲门声。张小帅兴奋地在客厅跑来跑去,几次重重撞向浴室们,张佳乐不耐地训斥:“搞什么!别闹!”
张小帅不依,激动地嚎个不停。
就算生着一颗泰迪心,德牧依旧是德牧,叫声雄厚,声势惊人。
张佳乐擦着一头湿发,拉开浴室门就被张小帅扑了个满怀,这家伙尾巴快摇成一朵花,咬住他的浴袍带就往门口拉。
“再拉揍你!”张佳乐一边忙着将散掉的浴袍带重新系好,一边黑着脸吓狗儿子。哪知张小帅这回根本不怕吓,脑袋一昂,再次咬住浴袍带。
“吃了耗子吗你?”德牧力气太大,张佳乐被拉得半途踩掉了一只拖鞋。
快到门口时,张小帅一屁股坐在地上,得意地回头看他,“汪!”
“咱家来小偷了?”从未见过张小帅这般样子,张佳乐狐疑起来,靠近防盗门小心道:“谁在门外?”
安静3秒,门外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孙哲平。”
张佳乐心脏漏跳一拍,一动不动站在门边,指尖轻轻颤抖,发梢的水一滴滴往下落,在深蓝色的浴袍上染出片片湿痕。
一股热流在周身涌动,脑子泛着沉默的震响。
实在没有想到,孙哲平会来。
“张佳乐?”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孙哲平又敲了敲门,“你怎么了?”
“等,等等,马上!”忽然活了过来,张佳乐手忙脚乱地拿起搁在鞋柜上的包,翻找里面的钥匙。
钥匙和手机挨得很近,摁亮手机,未接电话竟有10个。
全来自孙哲平。
张佳乐喉头发紧,钥匙插向门锁时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浴袍带早就被张小帅扯松,那被热水烫红的胸口正大片暴露在空气中。
门开了,孙哲平略显诧异地张了张嘴,眼睛虚起来,似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
“快进来。”张佳乐拢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双手使劲在浴袍上擦。给孙哲平让出个身位,他弓腰翻找拖鞋,这才注意到自己左脚赤着,胸口露着。
“别着凉。”孙哲平关上门,双眉隐隐皱起。
张佳乐尴尬地紧了紧浴袍,以为孙哲平嫌他衣衫不整,却听对方关切地说:“吹风呢?赶快把头发吹干。”
手僵在胸口,因为沐浴而变红的脸颊似乎更红了。
吹风嗡嗡作响,孙哲平站在沙发边,动作轻柔地捧起张佳乐滴着水的短发。张小帅昂首挺胸地在客厅走来走去,像个等待奖励的小英雄。
张佳乐愣愣地往孙哲平手掌靠,意识到自己正做什么时又连忙缩了缩脖子。孙哲平拍拍他的头,命令道:“别动。”
“你怎么来了?”沉默好一阵,张佳乐终于问道。
“你不接电话。”孙哲平五指穿过黑发,耐心地摩挲。
“在外面多久了?”张佳乐双手拽着膝盖上的浴袍,骨节泛白。
“20分钟吧,敲了门,只有小帅理我。”孙哲平瘪瘪嘴。
张佳乐看了看张小帅,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不……”
“怎么不走?”孙哲平抢白道:“我知道你在里面啊。”
“但我没有开门。”张佳乐越说声音越小。
“我听到水声了,还听到你吼小帅。”孙哲平笑了笑,继续拨弄张佳乐的头发,“所以知道你在里面,也没出什么事,只是碰巧在洗澡。”
张佳乐将膝盖上的浴袍捏得更紧。
“我就坐在地上,等你洗完澡。”孙哲平恶作剧似的拿吹风吹了吹张佳乐的耳朵,挠挠那耳垂说:“红了。”
张佳乐连忙抬手挡,僵着脖子,只抬起眼皮看孙哲平,“你找我有,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我最近没之前忙了,就想着明天周末,问问你要不要出来走走。”孙哲平边说边晃动吹风,“打了10个你都没接,只好顺道来看看。”
“不顺道吧……”张佳乐想起他俩的“对角线”,单程开车都得1小时,公交起码2小时。
“反正没事,就来看看。”孙哲平手指稍停,转移话题道:“明天空吗?”
不知是吹风还是空调的作用,张佳乐觉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盯着孙哲平说:“空。”
孙哲平关掉吹风,身子一矮,蹲在他面前,头抬起来,眼亮莹莹的。
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是不是要告诉我,和落花狼藉在一起了?
张佳乐本能地想往后缩腿,动一动,才发现小腿已经贴在沙发上。
“那我今天就不走了。”孙哲平拉住张佳乐放在膝盖上的手,将它们摊向两边,搭上自己的小臂,占据那膝头,又将下巴也靠了上去,声音闷闷的,“回去得花2个小时。”
从未见过孙哲平这副刻意示弱的模样,张佳乐双手悬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张小帅走过来瞧了瞧,一跃跳上沙发,竟拱了拱张佳乐的右手,“噗”一声响,右手贴在了孙哲平的头上。
两人都愣了,张小帅趁机躲进狗房子。
孙哲平抬起头,摸摸脑袋,瞅着张佳乐开玩笑道:“乐哥,您这是呼我巴掌吗?”
痞痞的表情,假装的委屈,深邃的眼神,懒懒的音调。
没由来的,张佳乐心里顿时亮了起来。
多日的阴云渐渐散去,他端起年长者的架势,顺着玩笑说道:“不,我这是抚摸你。”
第二次借宿张宅,孙哲平洗了个澡,还穿了张佳乐的睡衣和新内裤。
刚看到孙哲平从浴室出来时,张佳乐差点给自己一巴掌,愤愤地想道:我怎么就给了他一件中规中矩的睡衣呢?为什么不假装睡衣没有了,翻出衬衣代替呢?衬衣多好啊,男友衬衣!
孙哲平穿着我的男友衬衣,我就是他的男……
“有点紧。”孙哲平走了过来,头上搭着毛巾,袖口和腿脚都挽着,不待张佳乐提出“我有大号衬衣”,又说:“不过挺舒服的。”
张佳乐悄悄鼓了鼓腮帮子。男友衬衣计划,破产。
“挪一挪,挪一挪。”孙哲平坐在沙发上,不客气地挤张佳乐。
“干嘛?”张佳乐没动。
“乐哥,看看这几点了?”孙哲平指着墙上的挂钟,边擦头上的刺耳毛边说:“睡觉了呗。”
“睡里面去。”张佳乐这回可不能再让“客人”睡沙发了。
“哪儿能呢?”孙哲平凑到张佳乐面前,正经地说:“我像那么没礼貌的人吗?”
张佳乐心里想着“这和礼貌不礼貌有什么关系?床够大为什么要睡沙发?我像无理到让客人睡沙发的人吗”,身体却不知被那根搭错的神经搅了局,一头撞在孙哲平的额头上。
“嘶——”孙哲平吃痛地捂住额头,无语地看着张佳乐。
张佳乐也傻眼了,忙问:“没事吧?没事吧?痛吗?”
“你让我撞一下试试?”孙哲平故意没好气。
张佳乐摸摸自己的额头,那儿可能已经红了,郁闷道:“行。”
孙哲平作势要撞,他又急忙喊停,“轻,轻点儿。”
孙哲平笑了,运起十分力撞过去,中途小了九分,还刹车转了个向,“嘭”一声,轻轻栽进张佳乐怀里。
静默10秒,孙小弟抬头笑道:“好了,大仇已报。”
张佳乐很高兴,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这天晚上,两人到底还是躺在了一起。张佳乐的理由是,好歹他是这里的主人,谁睡哪里他说了算。
孙哲平举双手投降道:“你帅,你定。但下次你如果借宿我家,睡哪就得我说了算。”
张佳乐无所谓地想:你定就你定,难不成还能让我睡厕所?
折腾了一晚上,卧室很快就只剩下平缓的呼吸声。
张佳乐平躺着,孙哲平侧着身子靠在他身边,这么多天里,他还是第一次睡的又沉又满足。
而太满足了,往往会出事。
张佳乐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孙哲平本谈着纯洁的恋爱。
一日,他实在没把持住,就把孙哲平给上了。整个过程里,孙哲平一声不吭,死死咬牙承受。完事后,他温柔地亲孙哲平,孙哲平却一把将他推开,冷冷地说:“分手吧。”
他不解,问道:“为什么!”
孙哲平像个受伤的小男孩:“没有为什么。”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能没有为什么就分手?
他不信。
在接连的追问下,孙哲平哭了起来:“我,我痛……”
他一惊,生生被哭得梨花带雨的孙哲平给雷醒。
噩梦醒来是早晨。
张佳乐提着裤子慌慌张张蹦进厕所,连拖鞋都忘了穿。孙哲平迷迷糊糊地喊道:“张佳乐?”
他只好说:“拉肚子!”
男性的,某急。
处理完那点儿“尴尬”后,张佳乐坐在马桶盖上思考人生。
他早就不是什么纯情boy,过去自由恋爱,尝试过做0,大多数时候做1。孙哲平比他高,比他壮,但当他第一次对孙哲平有感觉时,却是将自己摆在1的位置。
春梦来得及时。
如果以后我们在一起了,孙哲平是愿意做0还是做1?张佳乐问自己,如果孙哲平不愿意做0,我能强上他吗?把他弄痛了,他要离开我怎么办?
那就只好,我做0了。
张佳乐起身,看着镜子里气色不错的自己,想道:罢了,做0就做0,比你年长3岁,怎么着也得让让你,不能把你弄哭了对吧?

06

回到卧室时已整理好情绪,张佳乐一看时间还早,便轻手轻脚掀起被子,慢慢躺回留有余热的被窝,准备继续困觉。哪知道脑袋刚碰到枕头,孙哲平一只手臂就横了过来,接着半个身子欺上,两人就这么“亲热”地半叠在一起。
“乐乐……”没睡醒,声音比平时更懒。
张佳乐脑子过电,眼神复杂地瞟几乎贴在自己脸上的孙哲平,小声道:“你叫我什么?”
“乐乐。”孙哲平将脑袋靠在张佳乐肩膀上,腿也搭了上来,抱了好一会儿才跟想起来什么似的睁眼道:“乐哥。”
张佳乐好笑,拍拍他的额头,“不是不肯叫我哥吗?”
孙哲平竟然仗着力气大,把他又往怀里紧了紧,懒洋洋地说:“乐哥别睡了,我们去爬山吧。”
听到“爬山”二字,早就趴在卧室门口的张小帅立即蹦了进来,一爪子踩在张佳乐脸上,兴奋地“汪汪”大叫。
爸爸,快起来,小爸要带我们去爬山!
张佳乐虚着眼睛看了看窗外,阳光正好,的确是爬山的好时光。
草草解决早饭,孙哲平换回昨天来时的一身行头,张佳乐满柜子找适合户外运动的衣服,张小帅着急地绕着他打转:爸爸,能别磨磨唧唧吗?
张佳乐轻轻踹狗儿子:“去去,自个儿玩去!”
狗儿子哼哼唧唧找孙哲平,一脸委屈:小爸,你去说说他!
孙哲平正在往保暖瓶里倒热水,喊道:“咱上次不是买了套迷彩吗?就穿那身儿呗!”
张佳乐拿出迷彩,搁在胸前比划一会儿,皱眉道:“不好吧?”
“哪里不好?”孙哲平拧紧瓶盖,试着向下倒了倒。
“就我一个人穿,看着搞笑。”张佳乐说着就想收起迷彩。
“汪!”张小帅狂摇尾巴。
“别收啊。”孙哲平立即阻止。
张佳乐挑眉,“怎么?你俩同调了?”
“我觉得挺好,真的。”孙哲平拿过迷彩,抖了抖说:“帅气,英武,再配上那双靴子,乐哥霸气无双。”
张佳乐忍住笑,正准备妥协,竟然见张小帅吭哧吭哧刨壁柜,从里面拉出一件小迷彩,得意地摇着尾巴,仿佛说着:爸爸,这下不是你一个人穿迷彩了吧!
还有我呢,虽然我不是人!
那是一件绣着“FBI特警”字样的迷彩狗衣服,一年前张佳乐在淘宝上给张小帅买的……
一人一狗换装完毕,张小帅英姿飒爽地站在客厅,等孙哲平在它迷彩衣附带的小包里塞狗粮和水,张佳乐看着它笑,心道这泰迪心德牧总算有猛犬的影子了。
收拾得差不多时,孙哲平一把提起装着保暖瓶、食物的登山包,正要往肩上扛时,却被张佳乐截了下来。
屋主人说:“我背。”
孙哲平不放:“那怎么行?”
张佳乐扯起一边嘴角:“你有包吗?这我的包,我背。”
张小帅昂首挺胸走过来,也背着自己小小的迷彩包……
孙哲平一愣,包立即被抢了走,张佳乐抛了抛钥匙,笑道:“出发!”
驱车驶到城郊的山林步道,空气顿时清新起来。下车时,张佳乐将狗链子抛给孙哲平,吩咐将张小帅套起来,自己反身拿过后座上的背包。张小帅这种汪星人,即便内心住着一个妹子,外表也是够吓坏小朋友的。
被套上链子时,张小帅不高兴地直叫唤,两个前爪子急得在地上踩了又踩,孙哲平板起脸道:“别闹。”
张小帅哼了两声:不闹就不闹,宝宝忍!
走上步道,征服大山的行动即将开始。
孙哲平意味深长地看着一身戎装的张佳乐,嘴角不经意勾了起来。
张佳乐双手抓着背包的肩带,疑惑道:“笑什么?”
“没。”孙哲平摇摇头,替他扯了扯翻起来的衣领,“真像个特种队员。”
张佳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发挥丰富的想象力,边走边说:“天麻麻黑,驴友孙哲平被困深山,粮尽水绝,还带着一只傻狗,无奈报警等待救援。特种队员张佳乐接警后英勇上阵,翻过大山趟过小河,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孙哲平,以及趴在他身上的傻狗。”
“英雄救帅哥啊?”孙哲平看着张佳乐那一脸骄傲,打击道:“可是乐哥,拯救笨蛋驴友这种事不是特种队员的工作。”
张佳乐咧咧嘴,脸红了。
“那是消防的活儿。”孙哲平继续打击:“您一特种队员去抢什么功啊?”
张佳乐挠挠头,好端端的“抢什么功”竟被他听成“抢什么攻”。
抢你呗。他想。
“肯定是有什么企图。”被张小帅拉着往前跑,孙哲平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有企图,不说了抢攻吗?张佳乐暗自想。
中午时分,暖阳挂在头顶,两人一狗坐在步道边休息。
孙哲平从张小帅的迷彩包里取出狗粮和水,耐心地喂它。张佳乐拿起保温瓶,拧开盖子才发现忘了多带一个杯子。
杯盖只有一个,人却不止一人。
倒了一杯热水,他递给孙哲平,“喝点水。”
孙哲平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笑道:“你先喝,我不渴。”
张佳乐捧着杯盖吹气,不烫嘴后一饮而尽。
包里还有饼干、面包、肉肠。孙哲平喂完张小帅,拿湿巾擦了擦手,便拿起张佳乐喝过的杯盖,自然地倒了一杯热水,就着啃起面包来。
张佳乐斜着眼睛偷瞄,一眼便知孙哲平嘴唇挨着的杯口,正是自己喝过的地方。
风儿静悄悄地吹过,树枝摇曳,心也跟着欢喜起来。
休息够了,孙哲平趁张佳乐给张小帅拍照时,利落地拿过背包扛自己肩上。
张佳乐无语,他却道:“我知道,你比我大3岁,所以急着扛包,现在这包轻了不少,给我扛总没问题了吧?”
下午的征程,孙哲平扛着包拉着狗,还走得雄赳赳气昂昂,轻装上阵的张佳乐却“萎”了,接连喘着气喊道:“等,等等我!”
孙哲平伸出手,不待他搭上来,便用力抓住他手腕,温和道:“不急,我扶着你。”
张小帅在一旁跺脚:爸爸,你咋这么笨呢?走个路还要小爸牵?你和我一样是狗吗?
于是山林步道上,出现了温馨却有点搞笑的一幕——
便装男子一手牵着身穿“FBI特警”字样迷彩的高大德牧,一手扶着体力不支的“特种兵”,背上还背着“特种兵”的背囊,慢慢地步道上挪动……
一群冬游的学生路过,哈哈大笑而去,有人还拿出手机悄悄拍照,小声道:“这特种兵也太笨了吧!”
孙哲平低着头笑,张佳乐瞪了他一眼,他立即抿起双唇,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爬到山顶时,张佳乐虚脱地躺在地上。太阳快落山了,天边映出绚烂的红霞。
“我背你下去。”孙哲平蹲在他身边笑,张小帅也凑过来摇尾巴。
他撑起身子来,指着不远处的索道,没好气道:“坐那个。”
第一次坐索道,张小帅兴奋得原地咬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好几圈……
晚上将孙哲平送回家后,张佳乐开着车想,如果以小学生的口吻写一篇作文,那一定是:啊,多么快乐的一天。
现实的相处永远比网络的互撩美好,张佳乐觉得,在与落花狼藉争夺孙哲平的战役上,自己并不是既定的输家。
他给你吹过头发吗?他和你睡一块儿了吗?他和你喝一杯水了吗?这些事,他和我都做过哟!
心情大好地打开电脑,群里正吐槽“狼哥”咋又缺勤,落花狼藉炫耀般地说:“和心上人约会去了。”
张佳乐“嘿嘿”直笑,心道:那你的心上人一定不是孙哲平咯,他今天和我在一起呢!
落花狼藉又说:“以后周末都不更新。”
群里的单身狗们气愤地举起火把,张佳乐一激动,竟跟着发了一张火把图。
这还是,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第一次在群里同框。
好久不见的“小花”出现,众人立即转火,几位特别熟的作者鬼哭狼嚎:“小花啊,这些日子你哪去了?想死哥了!”
百花缭乱说:“最近状态不好,休息了一下,明天复更。”
张佳乐是真打算继续写《花海谍影》了。孙哲平的出现驱走了他心中的阴霾,令他在与落花狼藉的擂台战上满血复活。他盯着群里落花狼藉那彩色的头像,想道:等着瞧!
这时,一位平时总爱逗百花缭乱的男作者私敲:“小花,还在吗?”
“在呢。”张佳乐说。
男作者道:“我看了《花海谍影》和《致命诱惑》,同一题材啊。”
被戳到了痛处,张佳乐道:“嗯。”
“我更喜欢你的《花海》,感觉比狼哥的《致命诱惑》更细腻。”男作者继续说:“不过狼哥的对抗描写更霸气。”
张佳乐只是听着,不知对方要表达什么。
“各有千秋吧,可惜能看到《花海》的人很少。”男作者似乎正为百花缭乱难过,“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新手,各项数据都不好看。如果数据上去了,读者自然会增多。”
“所以,你有什么建议?”张佳乐冷静地问。
“简单,找人刷数据即可。”对方发来一个链接,道:“哥单独分享给你,小花别跟其他人说哦。”

07

张佳乐点开链接,是个淘宝四钻店铺,商品名为“网络小说人气推广”,左边的销售记录显示,已卖出9万件宝贝……
“我靠!”知道网文存在刷票现象,但不知刷票已如此猖獗,张佳乐顺手输入关键词“推荐票”,点击搜索后,页面竟出现几十个卖家,销量最高的便是自己刚才点开的那家。
店家在宝贝页面写着“轻轻松松火文,快快乐乐成神”、“有耐心有技术有效率”、“支持匿名购买,保护隐私安全”等,张佳乐一条条浏览评论,见竟无中差评,都说“非常满意”、“经过推广,人气一下子就上去了,读者多了很多”、“安全,数据稳定上升”、“以后都在你这里买了”。
最小化店铺页面,进入落花狼藉的主页,再对比《花海谍影》与《致命诱惑》,张佳乐托着脸颊思考起来。
真要刷数据吗?好像有点卑鄙啊?男人干得出这种事吗?干不出……但是评论里那些人不都是男人吗?语气一看就知道。
刷?还是不刷?
刷,身子一下子就矮了,名不正言不顺。
不刷,何年何月才能超过落花狼藉?
相同题材,被落花狼藉碾压实在闹心。
想不出个结论,张佳乐私敲给链接的男作者,以女孩子的口吻问道:“刷数据多不光彩啊,这家你有买过吗?”
男作者回道:“妹子,你以为大神上位都是全靠自己?太天真了。”
百花缭乱:“什么意思?”
男作者:“你刚写网文,不懂也不奇怪,这个圈子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百花缭乱:“……唔,不懂。”
男作者:“文火起来有很多原因,内容出彩是一个方面,作者是谁是一个方面,大热的文一定有可取之处,但不热的文不一定都是垃圾,热不起来有很多客观原因。刚我发你链接时,跟你讲不要告诉别人,但其实在咱群里,没人不知道这个链接。很多人都买了,只是彼此不提而已。”
百花缭乱:“真的吗?”
男作者:“我骗你干嘛?这个链接就是一个垫脚石,抬你一下,最后能不能成功还得看你自己的文。”
百花缭乱:“嗯嗯,明白了,谢谢。”
再次进入所谓的“推广”店铺,张佳乐想,要不就试试吧?
登录阿里旺旺,下单之前忐忑的写手张还有很多问题得咨询。
店主说:“放心,我们的数据来源都是真实的网友IP,不会被官方判定违规操作。而且数据是慢慢提升的,不会瞬间暴涨惹人注意。”
张佳乐不太放心:“那如果被官方发现,或者被举报了呢?会不会做删文删号处理?”
店主拍胸口:“被举报我赔你10万人民币,你现在就可以截图留证。放心,我们专做这一行,绝对安全。”
张佳乐沉默了一会儿,拍下一个半月套餐,支付之前又问:“我这样作弊……”
店主估计是被问烦了,开始教张佳乐做人:“我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成年了对吧?”
张佳乐立即说:“早成年了。”
店主道:“工作了吧?知道这个社会是怎么运转的吧?看过广告吧?现在什么商品上市不打广告?电器、食物、汽车……你有车有房吗?”
张佳乐道:“有的。”
“那你买车买房前看广告了吗?不看广告你瞎买?”店主头头是道:“看了广告你会觉得开发商和4S店作弊?”
张佳乐无言以对。
店主继续说:“肯定不会啊,而且开放商和4S店也没有作弊,他们打广告,只是为了客户看到他们的商品而已。而且消费者也不是傻逼,你会随便看一广告就下单吗?你也得去深入了解、理性分析对吧?同理,你的文也是商品,我们店做的事就是让更多读者知道你的文。这怎么算作弊?这是推广。推广懂吗?”
张佳乐当然懂,不仅懂,他还写过不少商业推广软文。
“孩子,你想太多了。”店主打字慢了下来,“你买了我们的套餐,我们只能保证替你吸引到更多读者,但最终能不能留住这些读者,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懂吗?现在你的文人气不高,不一定是你写得不好,只是发现它的人本来就少。”
“嗯。”
“在套餐起效时,你必须保证勤奋更新,好好写作。”店主循循善诱,“在我这里做推广的作者太多了,能不能成神,不是我决定,是你们的笔杆子决定。”
道理都明白,张佳乐点击付款时还是很心虚。不是心痛那几个“推广”钱,而是觉得自己走上了邪路。
落花狼藉当初还是一个新人时,有没有使用这种“推广”呢?
如果有,一切便好说,半斤对八两。
如果没有,那我岂不是占他便宜了?
孙哲平知道了怎么办?
会不会看不起我?
正纠结着,店主发来信息:“数据已经绑定,订阅、评论、推荐票、月票都会逐渐增加,安心写作,其他的交给我们。”
张佳乐连忙打开自己的主页,生怕看到数据暴涨,所幸店家还没有开始“刷”。盯着页面发了会儿呆,他甩甩脑袋,决定按照店家说的去做。
踏实写作,留住读者。
登上热门,勾引……啊呸,吸引孙哲平。
第二天,“推广”的效果隐约显现,《花海谍影》的推荐票搁几小时会小涨一次,数量随机,新增的评论言之有物,风格决然不同,不知内情的人绝对看不出来数据是“刷”出来的。
张佳乐松了口气,上传了1万字的更新,作为断更数日的道歉,满怀希望地想道:“等《花海》上了热门榜,孙哲平一定会看到。”
一周后,《花海谍影》终于出现在军事类热门榜,虽然是榜尾。
张佳乐既窃喜又内疚,上阿里旺旺向店家询问“推广”的后台数据,店家先给他发来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又丢来一张数据表,道:“你的文非常优秀。”
“怎么说?”张佳乐仔细看着毫无规则可言的数据表。
“你的数据增长,前半周全靠我们的IP支持,但是仔细看,后面半周,尤其是最近两天,自发读者数已经超过我们的IP。”店家解释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的读者看了我们的广告,顺便点开瞅了瞅,这一瞅,就入了坑。”
张佳乐睁大眼,嘴角翘起来。
“恭喜,你是很棒的作者,继续加油,不要断更。”店家鼓励道。
张佳乐将头埋进臂弯里,偷偷摸摸地笑。他干了不算光彩的事,可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起码,热门榜算是上了。
起码,离热门榜上的落花狼藉近了。
想着落花狼藉,张佳乐就控制不住右手,挪着鼠标再次点进人家的主页。这一看,他下巴差点惊掉了。
不知在什么时候,落花狼藉空荡荡的推荐栏上竟然出现了《花海谍影》的链接!
怎,怎么回事!
他发现我是他情敌了?
不对啊,发现我是他情敌不该捏爆我吗?为什么会推荐我?
是欲擒故纵?诱敌深入?一举歼灭?
好像……都说不通啊!
一拍脑门,张佳乐突然想起,上次审稿编辑说劝落花狼藉加上他的链接来着。
私敲编辑,编辑也是一脸懵逼:“上次你说不要,我就没跟他提这事儿,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加上你的链接,他驻站那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做推荐。”
张佳乐傻了:“啊?”
“你也看到了,他的推荐栏上只有你的《花海谍影》。”编辑反问道:“我靠!群里说你俩搞在一起了,不会是你自己装妹子骗他吧!”
“大哥,他那么高冷,我和他话都没说过。”张佳乐反驳道:“再说我还没摸清他到底抄没抄我……诶!他是不是因为抄了我,才心虚,才推荐我?”
“打住啊,说了这够不上抄袭,怎么就逮住不放呢?”编辑立即说:“而且花哥你仔细想想,假设,我说的是假设啊。假设狼哥抄袭你,那他干嘛还推荐你?这不是给自己树靶子吗?他脑子有病?”
“那你找个理由说服我,为什么他那么高冷一个人,谁都没推荐过,偏偏推荐我?”张佳乐觉得自己非常冷静,“你别听群里拉郎,我和他从没交流过,我真想不明白,他为啥要加《花海》的链接。”
编辑被问住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作答。
张佳乐继续说:“我真的觉得很奇怪。”
编辑过了几分钟才说:“我也觉得奇怪,刚给其他编辑说了,大家都觉得奇怪。这样,你也别乱想,还是我出马!我去打听一下,问他干嘛突然加你链接。”
“行,那谢了。”张佳乐想想又说:“那我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在我的推荐栏里加《致命诱惑》?”
“先别急,等我问清楚再说。”编辑取笑道:“花哥,您也别勉强自己了。加狼哥推荐?今晚你得怄得彻夜失眠吧?”
“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张佳乐笑了笑,“好了,明天等你消息。”
第二天,编辑带来一个“炸弹”,张佳乐被炸得直接扑在狗房子上。
编辑表示:“狼哥说,喜欢的人中意边境缉毒题材,看到你也写了,便顺手推荐一下。”
张佳乐懵逼:狼哥啊狼哥,你是有多喜欢孙哲平,才会推荐写同题材的我?和你一比,刷票的我还是人吗?
不是!
从狗房子上回到电脑边,张佳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咬牙在自己的推荐栏上,加上《致命诱惑》的链接。
喜欢是自私。
爱,是无私。

2月
February

01

落花狼藉与百花缭乱互相推文的消息在群里掀起千层浪,作者们兴冲冲地圈落花狼藉,开玩笑道:“狼哥简直见色忘义的典范,还说不喜欢小花妹子?到底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啊?”
落花狼藉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同一题材,乐意推。”
群里一片“嘁”,张佳乐看得很不是滋味。此前发“推广”链接的男作者私敲道:“妹子,你真和狼哥在一起了?”
张佳乐忙解释:“没有,别听他们瞎说。”
男作者致歉道:“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俩关系好,还给你说了那些话。”
张佳乐皱起眉,快速打字:“你误会了,我俩真什么都没有,连话都没说过。”
男作者语气冷了下来:“呵呵,没说过话怎么会互相添加推文链接呢?不用解释,之前跟你说的话忘了就好。”
“真没有。”再敲,对方的头像已经变灰了。张佳乐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瞧见群里起哄般“嘲”落花狼藉,心中不免烦躁。正想下线,审稿编辑的头像闪了起来。
“花哥,这回是豁出去了吗?真推《致命诱惑》啊?”
“他都推我了,我不表示一下太小气。”
“啧啧啧,心也是大,你俩现在是众矢之的了。”
“我知道……”
“互相推了就别撤链接,狼哥在群里,要不你去帮他解个围?”
“大哥,您觉得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我想以官方的名义推你俩。”
“你再说一遍!”
“作者cp呗,外表高冷内心温和的他,与才华横溢天生丽质的她。”
“靠,你知道百花缭乱是人妖号。”
“又不是用你俩真人照片,你激动个啥?会有画师给你俩画的,Q版帅气版都有。”
“他同意了吗?”
“我还没问呢,肯定会同意。”
“不会吧,你不是说他有喜欢的人?”
“花哥,你怎么回事?咱搞这cp又不是真让你俩谈恋爱。YY懂吗YY?做做样子而已。狼哥那人根本不在意这些,自然会同意。”
张佳乐郁闷地想了想,只好说:“那你先去问他,如果他同意,我就同意。”
就算掰着手指头脚趾头算,张主编也算不到有朝一日竟会与落花狼藉组成cp。他蹲在狗房子前,使劲将睡得打鼾的张小帅拖出来,委屈地说:“耻辱啊!”
被扰了美梦的张小帅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梦口水“滴答滴答”往下淌。
审稿编辑很快又私敲道:“狼哥同意了,花哥,这下没话说了吧?”
张佳乐狂揉头发,回道:“他怎么说的?他还有没有一点身为男人的原则?”
编辑计谋得逞,也不怕多说:“他说正好。”
张佳乐不懂:“什么正好?”
编辑笑道:“我也问了什么是‘正好’,他说啊,他喜欢的人好像特别中意你的文,他和你凑个cp呢,好像也能借借你的光。”
张佳乐沉默好一阵,才道:“晕。”
编辑又说:“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经我分析,你俩的关系应该是这样的。狼哥有个喜欢的人,和那人关系似乎不错,狼哥周末不是为了作陪还断更吗?那人喜欢看边境缉毒,所以狼哥写了,赶巧你也写了,还写得更早。那人告诉狼哥看过你以前的文,喜欢你的风格。所以为了对方,狼哥在推荐栏上了你的链接,并同意和你组成cp。”
张佳乐团在沙发上,痛苦地梳理着这乱七八糟的关系。
落花狼藉喜欢的人究竟是不是孙哲平?
如果是,那么周末作陪是什么意思?孙哲平周末明明和我在一起。
如果不是,那“喜欢的人说想看边境缉毒”会不会太巧?
如果真是巧合,告诉落花狼藉想看边境缉毒的人不是孙哲平,那孙哲平是不是有些可怜?
张佳乐抱着抱枕倒在沙发上,稍一翻身,竟“咕噜噜”滚到了地上。张小帅赶来看爸爸摔死了没,嗅了嗅便摇着尾巴走开。
趴在地上叹气,张佳乐差点给自己一巴掌。脑子里,名叫张小邪和张小白的两个小人吵得激烈——
张小邪张牙舞爪:“落花狼藉喜欢的人不是孙哲平还不好吗?那样你才有机会啊!”
张小白对着手指:“可是孙哲平喜欢落花狼藉,可怜。”
张小邪怒其不争:“你是傻逼吗?”
张小白委屈扁嘴:“我心痛他!”
张佳乐想:张小白,你他妈真是个傻逼!
数日后,落花狼藉与百花缭乱的cp形象制作完毕。张佳乐沉重地点开官网,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
落花狼藉是个冷漠帅气的古装剑士,他是依偎在剑士身边的绝色美女。
正经美女还好,偏偏却是个萝莉,能被落花狼藉轻易打横抱起来戏耍的那种。
不甘地往下细看,Q版漫画更是雷人,全是“霸道剑士”调戏“笨蛋萝莉”的日常,萝莉被欺负得脸红掉泪,却依旧黏着剑士不放,给颗糖就能高兴得抱剑士大腿。
官方还给这奇葩cp起了个名字:双花。
张佳乐看得差点郁卒,猛敲审稿编辑质问:“不是说好了我是才华横溢的设定吗?为什么是呆逼萝莉?”
编辑也不好意思:“策划部说那种设定已经没有市场了,现在读者就爱霸道总裁与萌蠢萝莉。”
张佳乐咬牙切齿:“那也不能这么搞吧?我成什么样了?”
编辑耐心抚慰:“花哥,想开点,我保证绝不将你的真实信息暴露给任何人,你也别老想着百花缭乱就是你。我说真的,咱这是军事分类,你也知道看军文的99%都是男人,策划部这么做也是为了满足男人们的YY欲望,欺负小萝莉谁不想啊是吧?”
我就不想!张佳乐狠狠地想:我只想调戏孙哲平!
事情发展至此,张佳乐已觉得“写文吸引心上人”的计划彻底破产。孙哲平绝对不会喜欢呆头呆头的蠢萝莉,他那样的人,怎么看都只会喜欢潇洒霸气的落花狼藉。
长叹一声,登录阿里旺旺告诉“推广”店家:“谢谢这些天的帮忙,数据很漂亮,半月套餐结束后我不打算续订了。”
“你续订我也不接了。”店家笑道:“这几天你的真实读者远超我能提供的IP,我们的评论已经被你粉丝的评论淹没了,你已经没有必要再做推广。”
“谢谢你。”张佳乐礼貌致谢,却笑不出来。
总觉得,从用人妖号,到买“推广”,到和落花狼藉组cp皆是步步错,错得离谱,错得可笑,错得自己都没法接受。
孙哲平会喜欢如此分裂的人?
会,才有鬼了。
此后几天,《花海谍影》时更时断,百花缭乱主页的访问量、留言量却成倍飙升,稳定更新的《致命诱惑》更是一跃进入热门榜前三。官方cp带来的流量惊人,幻想自己是拯救人类大英雄的直男们纷纷涌入百花缭乱的地盘,
稍有礼貌的留一句“美女加油”,无赖猥琐的喊道“妹妹,啥时候让哥哥耍一耍”。
张佳乐拉黑了很多人,却不敢彻底爆发,因为自己的真实身份捏在官方手里,而官方正尝到霸道剑士蠢萌萝莉cp的甜头。万一撕破脸,他承受不了现实生活中被人指指点点。
过得消沉,便刻意与孙哲平保持距离,生怕对方知道真相。
一天,张佳乐刚下班回家,孙哲平就再次不请自到。
“我家里网断了。”提着外卖的IT男毫不客气地说:“跑来蹭蹭你的网。”
张佳乐将他让进屋,接过外卖道:“跑这么远来蹭网?明天不上班?”
“要上啊。”孙哲平摸了摸扑上来的张小帅,像回自己家似的径直往厨房走。
“那你……”张佳乐打开外卖袋子,里面是两人份的晚餐。
“蹭一小会儿,填饱肚子我就回去。”孙哲平洗干净手,冲跟过来的张佳乐笑:“乐哥,让我蹭啵?”
瞧见那笑容,张佳乐顿时就开心起来,爽快道:“蹭呗,欢迎随时来蹭。”
“你说的?”孙哲平走近,下巴昂着,笑得顽劣,“不反悔?”
“这有啥好反悔的?”张佳乐好笑,“又不是什么大事……”
话音未落,孙哲平便双手按住他的肩头,头一埋,在颈窝上轻轻蹭了起来。
短短的头发戳在敏感的脖颈上,张佳乐又惊又无奈,身子也跟着扭了起来。
“别动,说好让我蹭的。”孙哲平闷声道:“再蹭一会儿。”
张佳乐这回是真败了。
吃饭时,孙哲平将肉都挑给张佳乐,念叨着:“多吃点。”
张佳乐正儿八经地问道:“怎么想起今天来?”
孙哲平咬着筷子,糊弄道:“不说了家里网断了嘛。”
“年轻人不准撒谎。”张佳乐教训道:“也不准咬筷子。”
孙哲平耸耸眉,只好说:“你最近忙,我猜你老忘了吃饭。”
“忙?”张佳乐想了想,自己最近算不上特别忙。
“我不给你发信息,你就不给我发。我给你发,你老晚才回几个字。”孙哲平单手撑着脸颊,善解人意道:“一看就是正忙死忙活,可能饭都顾不上吃。我今天请了个早退假,来监督你吃饭。”
温柔的凝视,张佳乐一触到那目光,心便软得一塌糊涂。

02

吃完饭,孙哲平提着袋子就要走。
张佳乐单手靠在门框上喊:“嗨,网还没蹭呢就走?”
孙哲平指指自己的锁骨,严肃道:“没事,这儿已经蹭了。”
张佳乐侧头笑起来,转身拿过车钥匙,“我送你。”
“不!”孙哲平右手一抬,正好抵在张佳乐胸口上,“我自己回去。”
“那怎么行?”张佳乐本能地后退一步,“你送饭,我送你。”
“这次不行。”孙哲平态度坚定,“你本来就忙,再这么来回开一趟更累,进去进去,好好休息,我走了。”
张佳乐眉头拧起来,刚要说什么,孙哲平又说:“家里有垃圾要扔吗?我一起带出去扔了。”
“有是有……”张佳乐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快拿来。”孙哲平看看时间,“不早了。”
张佳乐趿着拖鞋急冲冲回屋,出来时却只拿了一条围巾。
“垃圾呢?”孙哲平问。
“戴上,暖和。”将围巾马马虎虎缠在孙哲平脖子上,张佳乐答非所问。
“没有要扔的吗?”孙哲平摸了摸那熟悉的围巾,上次逛街,张佳乐也将这条围巾挂在他脖子上。
“没有。”张佳乐耸耸肩,“围巾扔给你要不要?”
孙哲平轻笑出声,勾着唇角道:“要。”
“路上小心,早点睡。”张佳乐拉着门栓,挥手嘱咐。
“知道了。”孙哲平背过身子,摇了摇围巾。
送走孙哲平,张佳乐心情明亮起来。
窗外华灯初上,热闹非凡。临近春节假期,冬天亦步入最冷的时刻。打开客厅阳台的落地窗,寒风“嗖嗖”灌进来,吹得张小帅连忙往沙发后面躲。张佳乐冲它笑了笑,站在栏杆边朝不远处的公路望去。
那里熙熙攘攘,孙哲平应该正在人流中穿梭。
持续多日的心神不宁渐渐消逝,似乎终于能够沉下心来思考那些棘手的问题。
张佳乐虚眼看着夜幕笼罩下的城市,曾经在心中扣问过自己的问题再次浮现:对你,孙哲平怎么看?
过去,答案是不知道、不喜欢、可能有点感觉。
如今,答案几近铁板钉钉:喜欢。
都直白到这种程度了,怎么可能不是喜欢?
张佳乐绝非情场新手,更非未沾荤腥的少年,过去的自我怀疑皆因太喜欢孙哲平。
若太喜欢一个人,骄傲会变为谦卑,自信会变为自疑,总觉得自己不够优秀,不够让对方也一见钟情。每次想到孙哲平,张佳乐就会放大自己那些细小的缺点,越想要弥补,越觉得无能为力。
而今天,当孙哲平低下头,在他颈窝上亲昵地蹭动时,他的背脊如同被凉水狠狠冲刷,脑子也跟着清明起来。
孙哲平主动一次,他可以看做年轻人特有的张扬。
孙哲平主动两次,他可以认为是兄弟般的不拘小节。
孙哲平主动三次,他没法再次欺骗因为喜欢而变得胆小的自己。
那些不愿放开的肢体接触,那些毫不遮掩的关心,那些温和含笑的眼神……
不是喜欢,是什么?
重新合上落地窗,屋里的空气仿佛也清新起来。张佳乐打开电脑,决定慢慢“埋掉”百花缭乱。
写文是个失败的计划。
此时此刻,他冷静地给这数周以来的行动盖棺定论。
可是,再失败的计划,也应好好善后,将失败的代价降至最低,给自己留一条不算坏的后路。
成人世界的规则,同样适用于虚拟的网络。
张佳乐明白,凭着百花缭乱目前的小名气,他决不能删号删文玩消失。任何大动静都会引来不明真相者的围观,再引来一知半解者的解读,最后引来所谓“知情者”的爆料,三分真七分假的八卦被当做真实公诸于众,越描越黑,越洗越浊。
他本就干了不那么光彩的事,使用人妖号与买“推广”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若有好事者在这两个黑点上添油加醋,后果不难想象。
要避免被当众鞭笞,最好的方法便是“不引人注目地淡出”。
张佳乐想,《花海谍影》不能就此断更,但更新频率可由日更改为隔日更,再过渡到一周两更、一周一更,最后写一个令人失望的烂尾结局;同时,百花缭乱逐步减少在群里的冒泡次数,不再当什么“交际花”。这样,随着《花海谍影》的完结,百花缭乱的关注度势必萎缩。没有人会持续关注一个flop的作者,更不会有人孜孜不倦追问flop者的黑历史。
那么,用人妖号写文、买“推广”的事便会被悄然盖过,最终归于平淡。谁都不知道他张佳乐干过如此“掉价”的事,孙哲平更不会知道。
皆大欢喜。
登录作者后台,张佳乐草草码了一章更新,习惯性地点进落花狼藉的主页,却见最近保持日更的《致命诱惑》没更。
群里,作者们一会儿圈他,一会儿呼叫落花狼藉,连审稿编辑都冒泡道:“小花,狼哥今天怎么了?对象断更你也不去关心一下?”
“关我什么……”回复刚写到一半,他便皱起眉头,迅速消掉,再将“在线”换为“隐身”。
已决定“淡出”,就要尽量减少“存在感”。
没过多久,落花狼藉上线了,男作者们纷纷取笑道:“狼哥今天萎了吗?大晚上了还没更新。小花好像不理你了诶,小两口闹什么矛盾?”
“今天不更了,才回家。”落花狼藉说。
“干啥去了?”众人问。
“呵呵。”落花狼藉发了一朵玫瑰花,得意道:“看对象去了。”
想明白了自己和孙哲平那点事儿,张佳乐见落花狼藉也顺眼多了。假想的情敌并不是真情敌,狼哥的确有真心喜欢的人,而那人绝对不是孙哲平。
理由很简单,狼哥刚才看对象去了,孙哲平则在“蹭”自己。
张小帅摇着尾巴走过来,歪着头拱张佳乐的小腿,不见反应后,竟得寸进尺地一蹦而上,窝在他大腿上,脑袋还不停在他胸口蹭。
“张小帅,你是一只德牧,威武霸气的狼狗,不是泰迪。”张佳乐无奈地训道:“自己多少斤重知道吗?一顿吃得比我还多,怎么好意思坐我身上撒娇?”
被鄙视了的德牧继续装泰迪,不仅越蹭越高,还发出“呜呜”的叫唤。
“今天吃错药了是吧?”张佳乐只好给狗儿子挠痒痒,“撒娇撒上瘾了?”
张小帅两只爪子搭在他肩膀上,湿漉漉的鼻子在颈窝处嗅来嗅去。
那是孙哲平蹭过的地方,他忙拍张小帅的脑袋,制止道:“干什么?下去!”
“呜呜呜!”张小帅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眼神委屈得不行:爸爸,你让小爸蹭都不让我蹭!小爸多少斤重你知道吗?小爸一顿也比你吃得多你怎么不说他?你还是不是我爸爸?你对小爸那么好,你怎么不去当他爸爸!
我不当他爸爸。张佳乐把狗儿子抱进怀里,心里暖暖的:我要当他男朋友。
春节前最后几天,《时事观察》为赶假期专题,每个部门都忙得昏天黑地。张佳乐实在没时间和精力更新《花海谍影》,便挂上了“工作修罗期,年后补更”的公告。
这公告并不突兀,不少非职业写手都因为年底繁忙的工作而停更,继续写着的不是已经放假的学生党,就是一天能码2万字的职业大神。
张佳乐乐观地想,这么冷个十天半月,《花海谍影》铁定流失三分之一追文者,年后开始一周两更或者单更,慢慢就差不多能被彻底遗忘了。等到一切处理妥当后,再正式向孙哲平告白,孙哲平一口应下。
完美!
张佳乐觉得,虽然自己决定做0了,但表白这种事,一定要主动。
群里还是很热闹,单身狗男作者们依旧每天圈一圈百花缭乱,张佳乐只是默默看着,很少再搭理他们,更不会轮流送推荐票。
不知是不是一时脑热,他将手里的每日推荐票都投给了继续写着《致命诱惑》的落花狼藉。
疑似“抄袭”也罢,误认为是情敌也罢,一旦想清楚了,早前的纠结便烟消云散。
张佳乐甚至想:我俩能差不多同时写同一个题材,且都是因为写给喜欢的人看,真不失为一种缘分。
《花海谍影》快烂尾了,《致命诱惑》一定要有个完美结局。
还剩3天放假,天空突降暴雨。张佳乐在加班的空隙忙里偷闲去落花狼藉的主页投推荐票,却发现对方也挂出停更公告:“已放假,陪相好,勿烧。”
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张佳乐笑了起来:狼哥真会疼人,媳妇儿幸福得很。
转身望向被暴雨模糊的世界,他自恋般地想道:我也会疼人噢,最疼孙哲平。
手机震动起来,拿起一看,嘴角就不自觉地扬起。
来电,孙哲平。
“喂?”
“乐乐!”
“……”
“乐哥,下班了吗?”
“还没,怎么了?”
“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
“接我?”
“我放假了!”
“放假你来接我干嘛?不回家?”
“过两天再回,先来接你!”
“你在哪里?”
“你们杂志社附近的麦当劳,吃汉堡吗?我买给你。”
“吃。”
“等着,我马上就来!”
挂断电话,张佳乐趴在桌上,半张脸都埋进臂弯。
笑,难以掩藏的笑。
冬天黑得早,手机再次震响时,窗外的夜幕早已浓郁如墨。张佳乐关掉电脑直奔电梯,却见孙哲平浑身湿哒哒地站在大厅里,脖子上老老实实地裹着上次那条羊毛围巾。
心痛顿时在四肢百骸穿梭,脱下外套紧紧罩在孙哲平头上,焦急地问道:“伞呢?你就这么出来的?”
“带了,雨太大,伞不顶用。”孙哲平指了指搁在门口的黑伞,表情很难看。
“快快,跟我回去,洗个热水澡再说!”张佳乐拉着他便往车库跑,却听他在后面说:“答应给你买汉堡的……”
张佳乐急死了,哪管什么汉堡不汉堡。
“跑过来时雨太大,我没遮住,装汉堡的纸袋子被淋湿了。”孙哲平声音低沉,“就破了,汉堡全掉在地上,吃不了了。”

03

“掉了就掉了,等会儿我另外去买!”张佳乐一手拽着孙哲平手腕,一手隔着衣服按在他头上,连拖带拉跑进车库,打开车门,催促道:“进去。”
孙哲平站在副驾门外,浑身滴水。
“进去啊!”张佳乐推了一把,好气道:“别矫情,我都不嫌你一身湿,你自己倒嫌上了?”
沉默地将背上的双肩包抱在胸前,孙哲平在坐上副驾座位时叹了口气。张佳乐侧过身子,麻利地扯过安全带替他系好,抢过双肩包放后座,又从后座抓来一件棉绒运动服,不由分说像盖被子一样捂在他身上。
冬天的雨,冰冷蚀骨,开着空调的车里,温暖如春。
行至一家肯德基门口,张佳乐停下车,抓起雨伞就要开门。孙哲平一把抓住他,张口想说些什么。
“你给我好好坐着!不准出来!”他甩开孙哲平早被捂热的手,撑着伞闯入雨幕。
孙哲平看着他匆忙跑向肯德基的身影,无奈地咧了咧嘴。
1刻钟后,张佳乐提着两个塑料口袋回来了。门重重关上,熟悉的香味弥漫在车里。将塑料口袋塞到孙哲平怀里,他挑了挑眉,道:“拿着,有汉堡有鸡翅、鸡块,还有小零食。”
孙哲平从棉绒运动服里伸出手,拨开塑料口袋看了看,小声道:“但是这是肯德基……”
“什么?”正倒车转向,张佳乐没听清楚。
孙哲平凑到他耳边,呵气道:“我给你买的是麦当劳。”
“有区别吗?都是汉堡。”张佳乐耳根子痒,连忙推开孙哲平,“坐好,衣服盖上,还冷不?”
“温度开这么高,早被你烘干了。”孙哲平抱着塑料口袋,客串被子的运动服已经从脖子处退到胸口,他嘀咕道:“当然有区别,麦当劳是我给你买的。”
“饿了就先吃。”张佳乐调低温度,为孙哲平那小声埋怨而开心,“堵车,估计还有半小时才能回去。”
孙哲平打开一盒蛋挞,刚要放到嘴边,又方向一转,喂到张佳乐跟前,“我喂你。”
“你自己吃。”张佳乐条件反射般往后挪脖子,心里却翻涌起阵阵甜意。
“你先吃,我再吃。”孙哲平手腕一动,蛋挞黏黏地挨在张佳乐嘴唇上,张佳乐无奈,只好张嘴咬了一口。
手臂收回,孙哲平若无其事地吃了剩下大半的蛋挞。张佳乐一愣,满以为孙哲平的意思是“你吃这个,我吃另外的”,哪知人家直接就啃了他吃剩的,没有半点难为情。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这么“善于表达”了?张佳乐苦恼地想,3岁的年龄差还真够掘出一条代沟啊……
正想着,孙哲平又拿出另一个盒子,打开递上,“汉堡现在吃吗?”
“我不吃,你自己吃。”立即拒绝,张佳乐目视前方,代步车缓慢挪动。喂个蛋挞就差不多了,无法想象一口一口喂完汉堡是个什么光景。
虽然很甜,可好歹公路是公共场合,闪了单身狗的眼就太没节操了。
孙哲平也不坚持,将盒子放回塑料口袋,又捞了捞快滑掉的运动衣。
“不吃吗?”张佳乐问。
“回家再吃。”孙哲平看着他的侧脸,“一起吃。”
到家,被暴雨和雷电吓得耳朵都耷下来的张小帅“呜呜”叫着扑向二人。孙哲平蹲下来挠它脖子和肚子,刚想安慰几句,就听张佳乐的声音伴着水流声传来:“衣服脱了过来洗澡!”
张小帅起初以为爸爸要给自己洗澡,急得爬起来东躲西藏,步子发虚在光滑的地板上摔了一跤。得知是小爸要洗澡时,还哈着舌头露出了“怜爱”的表情。
“睡衣是你穿过的那套,内裤穿你上次换下来的。”张佳乐在卧室一阵捣腾,喊道:“水热吗?”
“烫死了。”孙哲平答道:“我带了换洗衣服,在我包里,帮我拿一下。”
“你包都湿了!”张佳乐拧着那看起来质量很好的迷彩包。
“里面没湿,防水的。”孙哲平又说,“你那睡衣太小,我穿着不舒服。”
嫌我没你高是吧!
张佳乐心里吐着槽,手上却依言拉开迷彩包的拉链。的确防水,外皮都湿成那样了,里面还干干燥燥的。
包里东西不多,只有钱包,一套睡衣和换洗内衣裤,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充电器。拿起睡衣,张佳乐开心地想:这是要在我家寄居到除夕的节奏?
孙哲平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浴室水声停了,张佳乐敲敲门,准备等孙哲平拉开一条小口子,就将衣服塞进去,哪知孙哲平用力过猛,拉开很大一条口子,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裸的。
张佳乐脑子一麻,衣服也忘了递。孙哲平伸手在他怀里捞,混合着洗发水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还未正式同居,就已坦诚相见……
甚好。
孙哲平一边吹头发一边和张小帅闹时,张佳乐将他糊满泥水的裤子袜子扔进洗衣机,靴子抹干了放在通风处,衬衣泡在盆子里,羽绒服和围巾挂着滴水,等次日拿去外面洗。
一番折腾,终于可以吃饭时,汉堡和鸡翅早就没了一丝儿热气。
“我去弄碗热汤。”张佳乐起身朝厨房走去。
孙哲平也跟了上来,看他打开储物柜翻找,问道:“做什么汤?有青菜粉条西红柿的话,我来做。”
张佳乐翻出一包泡椒牛肉方便面,郑重道:“方便面汤。”
孙哲平嘴角抽搐,又听对方说:“冰箱里什么菜都没有,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5分钟后,方便面汤上桌,两双筷子两个勺,整个客厅都是廉价的味精味。
作为吃得比人还好的宠物,张小帅嫌弃地窝进狗房子,它的狗粮都是张佳乐网购的精品货,自然瞧不起两三块钱一包的方便面。
不过,有的是人瞧得起。
孙哲平一口汉堡一口方便面,竟然吃得相当满足。饭后,他将张佳乐赶进浴室,麻利地收拾起满桌狼藉。
忙碌一天,两人都累了。躺上温暖的大床,还没来得及聊上几句闲话,张佳乐就靠着孙哲平睡着了。
上次,是孙哲平靠着他。这次,是他靠着孙哲平。
一夜无梦,安心好眠。
闹钟响起时,孙哲平带着笑意的声音萦绕在耳际:“乐乐,起床了,早饭我都给你买好了。”
揉揉睡眼,张佳乐凝视着蹲在床边的孙哲平,心中忽然一惊,猛然翻身冲进厕所。
孙哲平喊:“不要慌,时间还早,不会迟到。”
张佳乐哪里是担心迟到,他杵在镜子前照了又照,生怕眼角糊着眼屎。
不幸,还真的有,左右各一坨。
泄气了……
人前优雅风度的张主编此时坐在马桶盖上,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神恍惚,嘴角下撇,像个刚遭遇人生大劫的倒霉蛋。
为什么睡得那么沉?为什么没有比孙哲平早起?为什么让他看到了眼屎?
“乐乐,出来吃饭。”孙哲平在门外喊道。
“你再喊一遍。”张佳乐回答得有气无力。
“乐哥,出来吃饭了。”孙哲平迅速纠正口误。
早饭是小区外流动摊上的油条和蔬菜包,还有黑米粥和豆浆。张佳乐几乎从来没有在家里吃过早饭,端起粥碗的动作不免有些别扭。
孙哲平一边扯着油条往豆浆里泡一边说:“本来想做荷包蛋,结果你冰箱里啥也没有。等会儿你上班了,我出去买点菜,做给你吃。”
张佳乐心里软得不像样,嘴上却逞强道:“这两天赶稿子,回来得晚。”
“越忙越要吃好。”孙哲平将泡着小截油条的豆浆碗推到张佳乐面前,“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那你饿了……”
“我会偷吃的。”
成交。
快到出门时间了,张佳乐换下居家服,西装和大衣一套,又成了人模人样的张主编。孙哲平摸摸自己未干的羽绒服和长裤,欲言又止地看着张佳乐。
打开衣柜,张佳乐拿出角落里的黑色羽绒服、纯色衬衫、运动裤,道:“都是买大了的,款式过时了,但应该能穿。”
孙哲平立即脱下睡衣,穿得似乎挺开心。
并排站在镜子前,张佳乐没把持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孙哲平假装不满道:“是不是觉得我这一身儿看着特土?”
张佳乐止住笑,宽慰道:“我衣服的锅,不怪你。待会儿我把你羽绒服拿去干洗店处理一下,晚上就能换回来。”
“我去就行,你别迟到。”孙哲平把半干半湿的羽绒服塞进大袋子,提着就要出门。张佳乐忙找出备用钥匙递给他,刚想嘱咐“家里电脑随便用”,脸色却突然一凝。
电脑里有百花缭乱的所有存稿,收藏夹里的链接可直接登录作者后台!
糟了!
“无线密码是啥?我带了笔记本。”孙哲平接过钥匙,蹲在地上穿鞋,“你回来太晚的话,我就打打游戏。”
张佳乐松了一口气,想起家里的电脑是有开机密码的。

04

在办公室审稿时,张佳乐有些心神不宁,多次想拿起手机问问孙哲平在干什么,又理智地告诉自己,孙哲平干不出偷窥家里电脑这种事。
脑子陷入混乱时,张小邪和张小白又出来打架了。
张小白心宽得很:“孙哲平带了自己的电脑,没事开我们电脑干嘛?”
张小邪反驳:“没事就不能好奇吗?”
张小白不信:“他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好奇也不会偷偷看。”
张小邪鄙视:“你太天真了!”
张小白妥协:“万一被你说中了,他真打算悄悄看,我们电脑也有开机密码啊!”
张小邪继续争辩:“你傻啊!想想他是干什么的?互联网安全工作者!俗称IT男!”
张小白还没转过弯:“那,那又怎样!”
张小邪气得怒拍大腿:“你信不信他一分钟就能拿到我们电脑的密码?”
张佳乐晃晃头,努力赶走闹闹嚷嚷的张小邪和张小白,红笔在本子上用力写下“冷静”二字。明天下午就要放假了,稿子90%得在今天下班前处理好,他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想孙哲平的事。
事实上,孙哲平还真没工夫去偷窥家里的电脑。上午,将羽绒服和羊毛围巾拿去干洗店后,为避免和还没放假的城市白领挤公交地铁,他打车去了邻近的超市。除夕将至,超市里循环播放着“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他揉了揉耳朵,顺手拉了一架推车,跟着喜气洋洋购置年货的大妈大爷往里挤。
食品区人满为患,都急着屯粮。太讲礼貌的、力气不够大的统统只能站在边儿上伸长脖子望,盼望里面的人抢完了,还能剩点好菜好肉。尊老爱幼好青年孙哲平先排在最边上,非常有素质地抄手等自己的轮儿。然而半小时过去了,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他却被越挤越远。一位拧着猪蹄的大爷笑道:“小伙子,你这样干站着,怕是里面全抢完了才轮得到你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孙哲平将推车放在人最少的内衣裤区,仗着身体优势很快从人流中挤出一条缝。身为好青年,他放不下身段挤白发苍苍的爷爷奶奶,挤的尽是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
生鲜区本就弥漫着一股臭味,这人一多,空气难以流通,臭味便更加明显。孙哲平皱着眉在猪肉、牛肉、鱼肉区来回穿梭,右手提着一口袋鹅掌,左手臂弯上挂着刚切的牛肉,怀里还捂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昨天淋湿的羽绒服还在干洗店,今天刚换上的又弄脏了。孙哲平满头大汗挤出人群,接连深呼吸好几口才缓过劲来,低头一看那一身污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是乐乐的衣服呢,才穿几小时就脏了……
回到家中已是中午,张小帅本欲扑上来要抱抱,冲到孙哲平跟前却来了个急刹车,探着脑袋隔空嗅了嗅,一脸嫌弃地跑开。
小爸,你干嘛去了?又脏又臭!
给你爸买吃的呗。孙哲平将购物袋拿去厨房,活鱼丢进洗手池,牛肉放在瓷盘上,鹅掌泡进水盆里,蔬菜摆在地上。
杀鱼刨鳞片是个脏活儿,他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准备干完脏活儿再换衣服。
厨房里响声不断,张小帅耐不住好奇,又屁颠颠地跑来看,顺道“汪汪”嚎两声,以示自己也饿了。
孙哲平将鱼切成鱼片,放在盘子里用盐码好,转身踢了踢张小帅,安抚道:“这就给你弄吃的。”
于是,直到给张佳乐家的狗喂完掺了牛肉沫与牛奶的狗粮,孙哲平才得空换下那沾着血污、泛着腥臭的羽绒服。
午休时,张佳乐思考再三还是给孙哲平打了个电话,并非记挂电脑,而是担心他还没吃饭。
“吃了吃了,鸡蛋面,小帅也吃了,这会儿在阳台上困觉。”孙哲平肩膀和脸夹着手机,关掉流得哗啦作响的水龙头,双手在刚翻出来的围腰上死命擦,“鸡蛋面也有营养啊,总比方便面强吧?大餐?大餐得等你回来一起吃。”
张小帅从阳台冲过来,前爪子趴在孙哲平的围腰上,激动地叫唤,似乎在说:爸爸,小爸骗你,他根本就没吃鸡蛋面,现在还饿着肚子给你弄大餐!
赶走“告密”的德牧,孙哲平又说:“我下午在家做最拿手的菜,等你回来。”
放下电话,张佳乐心里痒得难受,巴不得立即赶回家,给孙大厨打下手。
孙大厨准备做的是海带鹅掌汤、泡椒牛肉丝、麻辣豆腐鱼。前者用微火炖上就不用管,后面两样得等到张佳乐回来了再现做。所以准备好所有佐料,孙哲平便闲了下来,泡上泡面,打开笔记本电脑。
玩玩小游戏,上QQ聊聊天,再带张小帅下楼遛一遛,天色便晚了下来。
审完专题中最重要的一篇稿子,张佳乐揉了揉眼窝。天已经黑了,但他暂时还下不了班,部分下属的稿子还在进行第二轮修改,他作为主编,只能等着他们交稿。
等待的时间漫长又无聊,他将鼠标移到电脑右下角。那儿有两个企鹅图标,一个是工作号,一个是百花缭乱的小号。
小号闪了一下午,不看也知道群里的男作者们又在谈天说地。
顺着聊天记录往上看,他和落花狼藉的名字再次被拉在一起。
作者A:“狼哥真停更了?咋和小花同调啊?”
作者B:“人家是cp,当然同调。”
作者C:“老编,什么时候也给我搞个cp?”
审稿编辑:“年后吧。”
作者C:“嘁,又敷衍我。”
作者D:“狼哥在不在啊?真去会对象了?放假不回家吗?”
落花狼藉过了一会儿才隔空回:“真会对象去了,先看对象再回家。”
作者F:“是不是噢?会对象还有空上群?”
落花狼藉:“对象还没放假,我在家做饭,顺便上群看看呗。”
众人作惊恐状,作者E说:“狼哥竟然会做饭?”
落花狼藉:“呵呵。”
作者A:“做的啥?”
落花狼藉:“牛肉,鱼肉,鹅掌。”
群里再次起哄,有表示烧死情侣狗的,也有表示狼哥的媳妇真幸福的,还有夸张怜爱百花缭乱的,落花狼藉的最后一句发言一看就充满幸福的得瑟感,张佳乐看着都笑了起来。
“狼哥我的媳妇儿,当然幸福。”
8点,最后一篇稿子终于审完,张佳乐给孙哲平打电话,那边声音闷闷的,像刚刚被吵醒。
“在睡觉?”张佳乐问。
“没,你什么时候回来?”孙哲平清了清嗓子。
“已经下班了,不堵车的话一刻钟。”张佳乐拿着大衣匆忙往车库赶。
“那行,饿了吗?回来就能吃上饭。”孙哲平的声音听着挺高兴。
也许是大部分单位已经在前一天放假,街上虽处处弥漫着过年的气息,马路上车流不多。张佳乐握着方向盘,心里长舒一口气——

快了,就快回家了。
门开,饭菜的香味足够抚慰一天的疲惫。张佳乐换鞋进屋,刚放下包,就瞧见围着围腰的孙哲平在厨房拿着锅铲翻翻炒炒。
辣油滋悠悠地溅起,嘈杂的声响将生活点缀得活色生香。
“回来了?”孙哲平转过头,衣袖挽到手肘,额上挂着亮莹莹的汗珠。
“在炒什么?”控制住拉过对方就吻的欲望,张佳乐走到灶台边看了看。
“泡椒牛肉丝,我的绝活儿!”孙哲平浇下一勺香油,一边翻炒一边说:“马上就起锅了,你累不累,去躺一会儿?”
“不累,这是水煮鱼?”张佳乐指了指一旁正“咕噜噜”翻腾的“红汤”,又问:“全是辣的?”
“那是麻辣豆腐鱼。”孙哲平关火,熟练地将锅里的牛肉丝铲至盘中,又道:“不是全辣,海带鹅掌汤就是清淡的,炝炒青菜也是,已经做好了,都在桌上。”
揭开汤碗的盖子,浓香扑鼻,张佳乐闭着眼感受一番,心中却升起说不出的异样。
四菜上桌,三荤一素,三菜一汤,怎么看也算是大餐一份了!
张佳乐吃了三碗饭,每次起身添饭时,都能瞧见孙哲平毫不掩饰的开心表情。
饭后,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张佳乐看了看茶几上摆着的笔记本电脑,试探着问:“网还行吗?打游戏卡不卡?”
“我就玩玩小游戏,啥网都能玩。”孙哲平将苹果削得七拱八翘。
“你不是玩大型网游的吗?怎么转战小游戏了?”张佳乐拿过苹果自己削。
“那是以前,大型网游我早就不玩了。”孙哲平抽出纸巾擦擦手,“被人妖号坑了嘛。”
“噢对了,上次你还没说被坑后怎么了。”张佳乐将苹果切成两半,大的一半递给孙哲平。
“我也A了。”孙哲平咬一口苹果,“当时还在念大学,心里特委屈。”
张佳乐好笑,心道:人妖号也就骗骗你们这些纯情boy。
睡觉时,孙哲平挤在张佳乐的枕头上,声音低沉又带着点儿性感:“喂,乐乐。”
“叫乐哥。”张佳乐心里又痒了起来,顺带声音也带上没气势的颤音。
“乐乐。”又往张佳乐身边贴了贴,孙哲平这回拒不改口。嘴唇快要挨到耳郭,他语中带笑:“乐乐,我做的牛肉鱼肉鹅掌好吃吗?”
张佳乐脑子一凛,忽然明白揭开鹅掌汤盖子时心中的异样是怎么回事了。

04

落花狼藉做牛肉鱼肉鹅掌,你也弄这仨?
狼哥那是给他媳妇做的,我是你媳妇吗?
我是你男朋友,孙哲平!
张佳乐控制着表情,尽可能平静地答道:“平哥,好吃。”
孙哲平心满意足地搂着他睡,他给对方提了提被子,两眼睁得贼大,怒视天花板认真思考起牛肉鱼肉鹅掌的事儿来。
狼哥在官方作者群说过要给媳妇做这三种菜,那在他自己的粉丝群里也可能说了,说不定以前就说过。脑残粉孙哲平窥屏,发现狼哥用这三种菜犒劳媳妇儿,自己也学过手来,犒劳媳……呸,犒劳乐哥。
脑残粉真乃可怕的物种,什么都能学!
“乐乐。”孙哲平突然低声道,“不睡觉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嘛?”
“我……”没想到孙哲平睡了一会儿又睁眼偷看自己,张佳乐顿时红了脸,紧张无言。
“想什么呢?”孙哲平又问。
张佳乐悄悄给自己顺气,沉默片刻道:“想你什么时候能彻底把‘乐乐’改成‘乐哥’。”
“你就那么想当我哥啊?”孙哲平动了动身子,腿一抬,将张佳乐夹了起来。
“别耍赖!”张佳乐生怕自己起反应,连忙将那腿给推下去,“我好歹大你3岁,乐乐叫着像什么?”
“像我媳妇儿。”孙哲平用最轻的声音说道。
“像啥?”张佳乐没听清。
“不说了,睡觉。”孙哲平翻了个身,背对张佳乐。
“说清楚再睡。”张佳乐趴在孙哲平肩上,食指戳他脸,“说。”
“乐乐别闹,明天还早起上班呢。”孙哲平这会儿倒摆出正经人的架势,单手拍拍张佳乐的脸,劝道:“睡了,明早我给你做酒酿圆子荷包蛋。”
酒酿圆子荷包蛋?该不会又是狼哥做来哄他媳妇儿的吧?
孙哲平,脑残是病,得治!
清晨,张佳乐是被压醒的。
睁眼一看,孙哲平半边身子挂在他身上,很少跳床的张小帅也跑来凑热闹,一张毛脸直接搁他鼻子上。
用眼神将张小帅吓跑,小心翼翼地推开孙哲平,直奔浴室,仔细检查有没眼屎。
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每天犯错。
孙哲平也醒了,懒懒下床道:“乐乐,我给你弄蛋去。”
张佳乐一边漱口一边想:得,“乐乐”怕是改不回去了。不过“弄蛋”是怎么回事?能完整说话吗?
厨房里,孙哲平打着哈欠揉着眼,还真摆弄起酒酿圆子荷包蛋来。张佳乐洗漱完毕从浴室里出来,正见孙哲平满手面粉掐圆子,不由得轻笑出声。
“喝水,那儿。”孙哲平腾不出手,只好朝冰箱边的案台抬了抬下巴,“给你倒好了。”
张佳乐捧起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手心,浑身血液也跟着欢脱起来。走到孙哲平跟前,出其不意掰过对方的下巴,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平哥……”
一听这语气就没什么好事,孙哲平忙道:“乐哥,怎么?”
张佳乐食指一挪,揩掉了孙哲平眼角的小黏糊,假装嫌弃道:“平哥,怎么能不修边幅、不爱干净呢?”
孙哲平毫无尴尬之色,继续掐着圆子,晃着头说:“这不忙着给你做饭吗?顾不上修边幅、爱干净。”
张佳乐靠在厨房的滑门边,看孙哲平将掐好的圆子倒进沸水里,又熟练地敲蛋,心有不甘地想道:我昨天那么紧张干嘛呢?不就是眼角糊了眼屎吗?谁早上起来没眼屎?看看人家孙哲平,多淡定的小伙子……
没多久,热腾腾的酒酿圆子荷包蛋就做好了。
孙哲平用调羹搅着散热,说:“来来来,吃早饭了。”
张佳乐接过瓷碗,白白的圆子和酒酿漂在一起,下面是饱满的荷包蛋。
“好吃吗?”孙哲平双手交叠放在桌沿上,探着脖子问道。
“好吃。”一口下去,又烫又糯,张佳乐只觉整个人都甜了起来,忙催促孙哲平道:“你也吃。”
孙哲平玩着自己份的调羹,却不急着吃,有神的双目一直盯着张佳乐,看他轻轻吹气,看他怕烫地小咬一口,又不甘地大咬一口。
卖力吃东西的人,别样可爱。
出门时,张佳乐说:“今天顺利的话,我过了中午就能下班,要不我们出去吃?提前庆祝新年。”
孙哲平眼睛一亮,“那我中午去你们单位等你。”
张佳乐想想觉得行,点头道:“别出来太早,我快结束时给你打电话。”
孙哲平笑着站在门口挥手,张小帅也坐在门口摇尾巴。张佳乐余光一瞥,转身时情不自禁地低头笑起来。
家的感觉,真好。
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心不在焉的人占了绝大多数。张佳乐一边等着两篇做最后修改的稿件,一边申请新的QQ号。
经过昨天那事儿,他已经确定孙哲平蹲在落花狼藉的粉丝群里。既然如此,他也要加群,看看脑残粉孙哲平日常都有哪些脑残举动。
加群申请很快通过,还是落花狼藉自己给放进群的,张佳乐看着那熟悉的ID,心想:狼哥,你cp我要进来逮人了!
粉丝群很热闹,人数足有300多,男女都有,小女生尤其多。张佳乐耐心地在成员列表里找“长得像”孙哲平的ID,一轮下来锁定了十多个,二次筛选后又淘汰了大半,剩下4个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一时难以分辨。
很快,群里有人圈他,那人一看就是小女孩,热情欢迎道:“迎新!新人是妹子还是汉子?”
不等他回答,“欢迎”二字就刷起频,就连落花狼藉都冒了泡:“欢迎。”
男神出现,粉丝立即丢开新人,“调戏”男神。
有人问:“狼哥你到底追到人家没啊?”
有人说:“狼哥真是没救了,喜欢谁就喜欢得轰轰烈烈,做饭烧菜,退隐江湖。”
有人反驳:“狼哥蜜月回来会更新的,对吧狼哥?”
落花狼藉答:“还没表白,但快追到了,谢谢大家鼓励,文会更的,放心。”
张佳乐有些诧异,这个在作者群里装高冷的狼哥,面对自己的粉丝时,倒露出温柔的一面来了。
难怪,难怪孙哲平喜欢他呢!
想到孙哲平,张佳乐又屏住呼吸看那些一闪而过的ID,觉得其中一定有个是他的脑残粉心上人。
可惜,直到眼睛都盯得酸痛,还是没找到。
快到中午,修改完毕的大样全部出炉。张佳乐耐心地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朝忙碌一年的部下笑道:“大家辛苦了,春节快乐。”
欢呼声震耳欲聋,多少人一年盼着的,便是上司一句“辛苦了,放假”。
关电脑锁柜子,张佳乐心情愉悦地呼叫孙哲平:“我下班了。”
“我马上出门!”孙哲平说。
“别。”张佳乐改变了主意:“在家等着,我回来接你。”
想着孙哲平学落花狼藉,把他当媳妇儿,他便想主动出击,反过来享受享受“接媳妇儿”的乐趣。
刚开进小区,熟悉的身影就小跑而来。
孙哲平穿着烘干后的羽绒服,脖子上绕着羊毛围巾,利落又不失帅气。
还是这身儿好看。张佳乐想:我看上的人,穿羽绒服都能帅死人。
两人在一家民国范儿十足的饭店里用餐,张佳乐点了半桌子菜,举起酒杯道:“来,碰杯。”
孙哲平晃了晃杯中的红酒,故意错过张佳乐的酒杯,手臂一弯,轻轻环住对方的小臂,又迅速撤回,若无其事撞撞那杯子,一声清脆的响声后,笑道:“乐乐,新年快乐。”
张佳乐看看孙哲平,又看看酒杯,一时恍然:刚才那一下子,不,不就是交杯吗?
好你个脑残粉,真会玩儿!
两个人的团年饭,喝着侃着笑着,吃完已是下午4点。孙哲平拿出钱包想付钱,张佳乐却一个劲儿推着他往外走。
“不能啊乐乐,吃跑堂?”孙哲平捏着一叠红票子,“咱不能做这种事。”
“钱我早付了。”张佳乐笑盈盈地说。
“早付了?我怎么不知道?”孙哲平轻轻拧眉。
“你中途上厕所那会儿啊。”张佳乐一把抓过孙哲平的红票子,整整齐齐码进对方钱包里,递回道:“收好,办年货去。”
两个第二天就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单身汉,其实也没啥年货好办。在人头攒动的商场晃了一个多小时,两人依旧双手空空。中途,张佳乐想上厕所,进去一看才发现排了老长的队,只好给孙哲平打电话道:“人多,我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先随便看看,我完了来找你。”
孙哲平只回了一个字:“好。”
一刻钟后,张佳乐一边打手机一边四处找孙哲平。
商场实在太挤,人声鼎沸,刚拿了年终奖的人们急着奖励自己、关怀家人,要在这种阵势中找到一个“走丢”的人实在不是易事。所以当大半个小时后,张佳乐发现从收银台边转身的孙哲平时,皱了老久的眉头终于松开。
抬头就见朝自己走来的张佳乐,孙哲平也笑了。
“买什么呢?”张佳乐问。
“过去拿了不就知道了。”孙哲平卖关子。
用付款单换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男士手提包,孙哲平转身递给张佳乐,柔声道:“乐乐,给你的新年礼物。”
张佳乐捧着包装袋,那logo一看就价格不菲。愣了一会儿,抬眼道:“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孙哲平一手揣进羽绒服兜里,一手揽过他的肩膀,严肃道:“我上厕所你埋单,你上厕所我买包,这才公平,懂啵?”

05

张佳乐接受了孙哲平昂贵的新年礼物。
晚上回到家,孙哲平钻进浴室洗澡,张佳乐拿着包边照镜子边想:我回赠他什么好呢?衣服?剃须刀?钱包?手表?皮带?衣服和剃须刀太普通,钱包和皮带便宜了送不出手,贵了和他日常装扮不太搭调,至于手表,好是好,可IT男似乎很少戴手表。
那车呢?房呢?
不好,太浮夸了,现在就送了那以后送什么?总得为未来留点料吧!
普通礼物不行,那有什么礼物既特别又有爱?
张佳乐苦恼地坐在床沿上,习惯性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小号QQ自动登录,落花狼藉的粉丝群里聊得热火朝天。瞅着聊天记录,他脑子忽然一亮——对付脑残粉,那自然得送男神的签名书啊!
照《致命诱惑》目前的人气,完结后一定会推出实体本。脑残粉孙哲平肯定会买,但买不买得到签名版难说。张佳乐喜滋滋地想,凭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那点儿cp关系,自己请狼哥签名并附赠言不是问题。到时候再神神秘秘地送给孙哲平,孙哲平看到扉页上“to 孙哲平大兄弟”时,一定会很开心,说不定还会激动得亲自己一口。
借花献佛,稳赚!
至于如果被问到“如何让狼哥签名”,马马虎虎编个借口也就糊弄过去了。比如“我朋友认识他的出书编辑”、“我朋友的朋友认识他妈”、“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是他哥们儿”。
孙哲平洗完出来时,机智的张佳乐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孙哲平擦着头发问。
“收到新年礼物当然开心。”张佳乐扬了扬手中的包。
孙哲平坐到他身边,浑身热腾腾的,满意道:“你喜欢就行。”
这天晚上,两人很早就睡了,第二天便是除夕,他们都得搭早班飞机回老家和家人吃团年饭。
清晨,锁好窗户,关掉电闸,张佳乐哄着不高兴的张小帅出门,春节期间,狗儿子得和小区物管一起过。
“呜呜!”张小帅躲在沙发边死活不动,横了心哪里也不去。
“宝贝乖,爸爸7天后就回来。”张佳乐挠着张小帅的下巴,“以前我出差你不也是和楼下大爷一起过吗?”
张小帅闭着眼睛,封闭五感:那怎么一样?那是平时,这是过年!爸爸你不要以为我没读过书就忽悠我,我什么都懂!
好言好语十多分钟不见效,张佳乐有些火了,再耽误下去,万一路上堵车,就可能错过航班。
“宝贝儿,男子汉怎么能撒娇啊?”孙哲平蹲下身来,将耍赖的张小帅翻得四肢朝天,一边挠痒一边说:“起来起来,我们放假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听到好吃的,张小帅动了动两个大耳朵。
“要不这样,我抱你下去。”孙哲平趁热打铁,抓着张小帅两个前爪往自己怀里拉,安抚道:“走喽,去和物管大爷玩咯!”
抱着30公斤重的大型犬,孙哲平一时没站稳,“咚”一声坐地板上,张小帅压在他身上不动,急得张佳乐作势要揍。
孙哲平抬手表示自己能搞定,沉了沉力,竟单手抱着张小帅站了起来,像抱个半大孩子,还拍着狗脑袋说:“男子汉就要有男子汉的样子,宝贝儿,你再撒娇也成不了泰迪。”
张佳乐站在一旁笑,手中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和孙哲平的双肩包。
“我来。”孙哲平伸出空着的手,欲拿过自己的包。
“你集中精力对付它就行了。”张佳乐把包背在一边肩上,赶着一人一犬往外走,“去电梯间等我,我锁了门就来。”
将张小帅扔物管室时,张佳乐心软了,抱着狗儿子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
孙哲平抄着手笑:“父爱如山啊。”
张小帅嫌弃地拱开张佳乐,跑到孙哲平身边蹭裤腿。物管大爷哈哈大笑:“小张,你平时怎么做爹的?儿子都认别人当爸了。”
张佳乐耸耸肩,假装委屈,心里却道:孙哲平本来就是它爸。
小爸!
匆匆赶到机场,候机大厅人满为患,就算近在咫尺,说话也得靠吼。两人的登机时间只差15分钟,一起过安检时相互关照,拿着彼此的大衣和贵重物品,就像在一起多年的情侣。
暂时分别的时候,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
张佳乐先登机,孙哲平陪他排队直到检票。隔着红色的围栏,孙哲平伸出食指勾了勾张佳乐的外套兜帽,张佳乐回头笑:“快去排队,你那边也要检票了。”
“乐乐。”孙哲平深吸一口气,表情似有些舍不得。
“嗯?”张佳乐向前一步,洗耳恭听。
“别又把箱子卡着了。”孙哲平指了指行李箱,张佳乐刚想翻白眼,他又说:“这回要再卡着,其他人来帮你就麻烦了。”
张佳乐心头一跳,忍不住的笑意在眼中化为晶亮的光芒。
孙哲平挥挥手,转身时道:“别人来帮你的话,我不乐意。”
双脚并拢,举起右手,敬了个蹩脚的礼,张佳乐正直地说:“放心,绝不让箱子卡住!”
飞机平安降落,处处挂着火红的灯笼。互报平安,剩下的时间便全数交给了家人。
张佳乐又被催婚了,七大姑八大姨声情并茂地说谁家的媳妇怀二胎了,谁家的熊孩上小学了。张爸张妈倒是早习惯了儿子的洒脱,加上他工作稳定收入不菲,和外人聊起来也丢不了面子。
摆出工作时面对领导和客户的那一套,张佳乐用装出来的风度征服了嘴碎的亲戚,饭吃到最后,人见人催的“光棍”竟成了长辈们争相夸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和无趣又爱管闲事的亲戚们打着哈哈,他脑子一放空,想到了刚分开半天的孙哲平。
小帅它小爸现在怎么样?是不是也正被“围攻”?有没被强行介绍女朋友?有没被熊孩子缠着放鞭炮?是一脸无所谓还是一脸黑?应该是……一脸无所谓吧?
跨年的钟声响起,烟花点燃了浓重的黑夜,鞭炮声震耳欲聋,整座城市就像正遭遇地毯式轰炸。
张佳乐看了看手机,孙哲平发消息说:“乐乐,新年快乐,早点睡。”
他笑了起来,一束红色的烟花照亮笑容。
假期前3天,官方作者群静悄悄的,95%的作者停止更新,剩下的5%都是全职写手。第4天晚上,张佳乐上群,点开落花狼藉的私聊框,犹豫怎么提出要签名才算妥当。
事关脑残粉孙哲平,便一定得谨慎行事。
正思考着,群里突然有人说话了。
作者A:“焰狗那事有没人知道?怎么闹起来的?”
作者B:“他真要退?”
作者C:“我听说他不仅要退,还要拉我们整个军事频道下水。”
作者D:“我擦,傻逼。”
作者E:“……几天不上群,什么事?小焰怎么了?”
作者F:“小焰?还叫那么亲切?焰狗那傻逼要卖我们。”
作者E:“怎么回事?说清楚啊。”
作者C:“我来说吧,我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焰狗的新文扑街了,各方面数据都很难看,甚至被几个新人吊打。他心理不平衡,发帖子闹,说我们的数据都是刷出来的,尤其是那几个新人。”
张佳乐一惊,群里所说的“焰狗”笔名为烈焰追凶,是军事频道的老牌驻站写手,也是稀少的全职写手之一,更新极其勤快,长期保持一天五更的频率,但因作品情节老套、人设时髦值低,从未上过热门榜,收入也一般。此次新文《荆棘审判》更是一上就扑,连自家粉丝都连称失望,审稿编辑亦拒绝其签约要求。
无法签约就没有收入,烈焰追凶在春节前停下更新。正当大家以为他将充电一段时间,再开新文时,网文论坛上竟出现了他的“吐血爆料”:军事频道热门作者全靠刷票,还给不给真正写手活路?
帖子里点名热门榜上一半的作者,张佳乐一眼望去,看到了“百花缭乱”4个字。
烈焰追凶骂道:“这个百花缭乱,绰号小花,你们可以去看看她的主页,多篇文太监,目前更新的《花海谍影》一天一更、多天一更,内容小气,全无豪迈恢弘的构思,试问这种文是怎么上热门榜怎么签约的?不是刷票是什么?还有,百花缭乱是个娘们儿!枪都没有的娘们儿能写出什么军文?知道她票为什么多了?除了刷票,她还卖啊……”
眼皮突突直跳,张佳乐心乱如麻,再也看不下去。回到群里,大家又刷了好几页。最后一页里,审稿编辑出面安抚,力挺自家作者。
身为管理者,他们不是不知道存在刷票现象,但只要不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劣质刷票”,他们一般不会做出处理。
各人有各人的利益所在,从一定意义上讲,“适当”的刷票更能刺激作者的写作欲望。
审稿编辑说:“我们会对烈焰追凶做出处理,他造谣的帖子也会立即删除,各位该写写,该玩玩,不要受他的影响。”
张佳乐右手握紧,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平时很难在群里冒泡的几位大神作者出现,带来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烈焰追凶称已高价雇用黑客,一天之后将在论坛公布军事频道所有刷票作者的笔名,以及从淘宝刷票店取得的对应真实姓名!

06

哆嗦着退出QQ,关掉电脑,张佳乐下意识地屈起腿脚、抱紧双臂。
冷。
即便深陷在被子里,也无法驱赶的冷。
卧室开着暖气,身下是春节刚添的厚棉垫,寒意却顺着背脊一路爬升,浸入血管,直抵筋骨。
张佳乐闭上双眼,过去报道过的诸起网络暴力事件如潮水般涌进大脑,参与“人肉”者的声音模糊成一片,肆无忌惮的尖叫与狂妄的大笑猛烈地冲击着神经,“被人肉”者就像被掐住了脖颈,哪怕再用力,也发不出一句呼号。
网络大时代,人人都能成为别人命运的审判官。
辗转反侧,张佳乐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大幅度起伏,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新年才换上的床单。
如果烈焰追凶说到做到怎么办?
如果他雇用的黑客真拿到证据怎么办?
“张佳乐”这个真实姓名下绑定的支付宝ID、地址、手机号码、身份证号将被悉数公开。浏览帖子的人都会知道百花缭乱不仅为自己的作品买“推广”,且是一个人妖号。
继续深扒,“张佳乐”是谁?
《时事观察》民生部门的主编!
媒体人的身份让张佳乐的处境更加艰难,他的同行皆是多年浸淫网络、时刻捕捉热点的人,他们没有理由放过八卦,哪怕是炒作出来的八卦。所以任何一点风言风语,都能让他在业内身败名裂,就此滚蛋。
平日里风度翩翩、写着时事深度评论的资深媒体人,竟在网文界假扮女人,靠刷票和勾搭同性作者上位?
是人格分裂,还是心理变态?
网络的棒槌一旦砸破现实的壁垒,多少人会原形毕露、狼狈不堪?
张佳乐死死咬着牙,脑子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模糊时,他抱着一线希望祈祷烈焰追凶在最后时刻收手。
清晰时,他几近绝望地看到了自己惨然离开《时事观察》的背影。
怎么办?怎样才能阻止烈焰追凶?审稿编辑会有行动吗?其余受牵连的作者会怎么做?
紧抓着残存的理智,张佳乐拧着眉尽量理思路。
在没有切实证据时,官方对作者刷票的行为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态度。
若烈焰追凶贴出证据呢?他们一定会迫于压力,处理刷票的作者。
但是,这个数量一定不能太大!
倘若军事频道50%的作者都刷票,则公正处理下来,网站会遭受作者大规模流逝的巨大损失。且如果这50%的作者中有知名度极高的大神作者,网站的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方才群里几位大神露面,已清楚证明他们并不干净。
网络亦社会,很少有完全干净的人,不干净不意味着恶,干净亦不意味着善。
张佳乐想,为保住几位大神与众多驻站写手,官方理应会与烈焰追凶交涉,也许是满足他提出的条件,也许是用钱解决问题。
如能就此平息,那便再好不过。
思至半夜,睡意全无。
张佳乐懊恼地捶了捶自己胸口,再次为踏入网文界感到后悔。方才的假设里漏了孙哲平,而这,正是他最不敢面对的设想。
如果孙哲平看到了帖子,会怎么样?
心狠狠地抽痛起来,眼角也不受控制地酸胀难忍。
眼泪静悄悄地滑落,淌至嘴边,是不甘,更是不舍。
哪里舍得,就这么失去孙哲平?
天亮了,心却照不进一丝亮光。
大年初五,张佳乐推掉了所有应酬,谎称要赶一篇急稿,拿着笔记本匆匆离开热闹的家。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能向谁述说心中的苦闷,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暂时逃避现实。
酒店,大约就是最好的去处。
在四星级酒店开了个房,张佳乐拉上厚重的窗帘,躺在松软的床上,强迫自己入眠。
只有睡着了,才能什么都不想。
可梦里,有孙哲平略显顽劣的笑,和结实温暖的怀抱。
感觉越真实,真实越伤人。
恍恍惚惚地醒来,房间里一片黑暗,而拉开窗帘,外面却阳光正好。
张佳乐看了看挂钟,才中午而已。
打开微信,手机欢快地震动起来,他鼻子一酸,竟全是孙哲平发来的。
“乐乐,起床了吗?”
“看来还没起来。”
“现在起来了吗?”
“还没起来?”
“乐乐别懒了,快起来!”
“乐乐?”
“乐哥,起床了!”
“昨晚熬夜了?哪里鬼混去了?”
“乐乐,醒了告诉我一声。”
回复的话写了删删了写,张佳乐怔怔地想:如果今天烈焰追凶真的发了帖子,明天你还会给我发信息吗?还会叫我“乐乐”吗?是对“心理变态”、“人格分裂”唯恐避之不及?还是投来失望又鄙视的眼神?
手指颤抖,竟不知应该回一句什么。
失神时,手机震动起来。来电人,孙哲平。
张佳乐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划开接听键,第一句“喂”却怎么听都有种畏惧感。
“乐乐?”孙哲平显然是听出来了什么,柔声问道:“不舒服?”
“没有。”张佳乐连忙挺直腰背,似乎只有那样才会显得中气十足。
“怎么了?微信也不回?”孙哲平说得很慢,像正透过电波,捕捉张佳乐的气息。
“我,我昨晚睡得晚,刚,刚才起床。”张佳乐下意识地捏着衣角。
“睡得晚……”孙哲平品味着这句话,沉默好一阵才说:“乐乐,你不高兴?”
“没啊,大过年的怎么会不高兴?”张佳乐大声回答,还刻意笑了两声。
笑不由衷,一听便是假笑。
“不用瞒我,发生什么事了?”孙哲平声音冷了下来。
“真没事!”张佳乐手忙脚乱打开酒店的电视,将声音调至最大,又说:“我家来客人了,我得去招呼招呼,回聊啊。”
扔开手机,在床边坐了十多分钟,张佳乐的心跳才渐渐平缓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忐忑不安地上论坛看了一圈儿,还好,烈焰追凶的帖子还没发出来。
官方作者群上,几乎所有作者都出现了,事关现实身份,没人还能坐得住。
审稿编辑说:“我们已经和烈焰追凶进行了初步沟通,也用了一些手段,看来他的确找了黑客,对方也的确已经开始行动。不过大家不用太过紧张,我们正在和他谈条件,会尽量满足他的要求。放心,你们是我们签下的作者,我们有义务和责任保护你们的隐私。这段时间还请大家坚持更新,清者自清,做好自己。”
张佳乐不由得苦笑。
清者自清,浊者该如何是好?
群里,男作者们有的对烈焰追凶破口大骂,有的扬言搞他全家。人人自危,全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时,好几天没出现的落花狼藉突然上线:“烈焰真要干?”
众人骂道:“之前的帖子看到了吗?指名点姓啊!不是老编几个忙这一晚上,今天兄弟们的真实信息都给晒出来了。”
“帖子在哪,发我看看。”落花狼藉说。
好几人同时丢了地址,几分钟后落花狼藉再次发言:“百花缭乱也在其中?”
群里终于多了一丝轻松,大家笑道:“狼哥啊狼哥,你就只关心你cp啊?帖子里那么多兄弟,你咋不问问其他人?”
落花狼藉不再多话,头像不久就灰了。
张佳乐又看了看帖子,被点名的不包括落花狼藉。顿时,他心中涌起一阵羡慕与惭愧,为自己的卑鄙,亦为落花狼藉的磊落。
做人,诚实一点多好。
关键时刻,只有行得正,才不怕影子歪。
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孙哲平。
张佳乐拿枕头压住手机,只因实在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眼熟的头像在显示屏右下角闪动,点开,竟是落花狼藉。
“在吗?”看不出情绪的文字。
“在。”张佳乐回道。
“告诉我,你有没刷票?”落花狼藉问得直白。
张佳乐双手僵在键盘上,脑子飞速转起来。
落花狼藉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他准备干什么?我有没刷票与他何干?是因为我们是cp所以怕受牵连?还是有别的理由?
“你有没刷票?”落花狼藉重复道。
思索再三,张佳乐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落花狼藉语气不善,“烈焰帖子里提到了你,你到底刷没刷?”
“请问,我刷票与否和你有什么关系?”张佳乐摸不清对方的心思。
10分钟后,落花狼藉才答:“如果你真刷票了,我不希望你刷票的事被公诸于众。”
张佳乐心头一紧,忙道:“为什么?”
“呵呵。”落花狼藉轻蔑道:“看来是真刷了?”
张佳乐陷入沉默,依旧不知道落花狼藉突如其来的“关心”是因何而来。
“既然刷了,就得想办法解决。”落花狼藉继续道:“刷票的店家发我看看。”
鬼使神差地,张佳乐竟真将链接贴上对话框,且直到点击完发送,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
“我……”茫然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他自言自语道:“我干了什么?”
“行,我收到了。”落花狼藉的头像又闪了起来,“这事我会帮你摆平,不会让你的真实信息出现在网上,解决之后你自己出个声明,坚持没有刷过票。”
张佳乐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字,忙问道:“你为什么帮我?给我个理由。”
“别跟我玩撒娇那一套,我知道你是男人。”落花狼藉冷冷道:“帮你?我只是不想我朋友因你难过。”

07

张佳乐怔怔看着落花狼藉最后一句话,双唇微微张开,紧拧的眉头却渐渐舒展。
“帮你?我只是不想我朋友因你难过。”
朋友?如此在意的朋友,绝不会是普通朋友。不是普通朋友的朋友是什么?大约就是那心心念念的人吧。
想到这里,张佳乐思路逐渐清晰。
当初落花狼藉突然在推荐栏上加《花海谍影》的链接,恐怕不止是因为《花海》与《致命诱惑》主题类似,也不单是“喜欢的人中意边境缉毒题材”,而是那人本就喜欢百花缭乱。而后,落花狼藉答应与百花缭乱组成cp,亦承认那人曾看过百花缭乱的文,喜欢百花缭乱的风格。在那人眼中,百花缭乱也许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女神不能有污点,更不能有刷票这样的重大污点。
可是,“我知道你是男的”又是怎么回事?落花狼藉早察觉到百花缭乱是人妖号?还是手中已有切实的证据?
迟疑片刻,张佳乐写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有一点不明白。”
落花狼藉很快回道:“不明白我是怎么知道你不是女人?”
“嗯。”张佳乐说。
“直觉。”落花狼藉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想假装女人,利用性别优势,在这个男性占绝大多数的圈子里抢得一席之地。”
张佳乐看着对方不留情面的话,十指停在键盘上。
“不过你的想法与我无关,我也不在意你到底是不是人妖号。”落花狼藉又说:“总之,我替你解决刷票的问题,你保证出否认刷票的声明。”
停顿片刻,张佳乐问道:“解决?怎么解决?”
“呵呵。”落花狼藉轻蔑道:“我有我的办法。”
“能告诉我是什么办法吗?”看到一丝曙光,张佳乐难免心急。
“无可奉告,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落花狼藉语气冷漠:“今天一天你都在线吗?”
“在。”张佳乐立即说。
“等我消息。”说完这句话,落花狼藉的头像就灰了。
放下笔记本电脑,走到窗前,望着玻璃上自己与城市交融在一起的影子,张佳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继而因突如其来的安心感皱起双眉。
就这么相信他了?他可靠吗?为什么会突然感到放心?他只是一个躲在网络背后的陌生人啊!张佳乐,你什么时候敢信任陌生人了?
回到电脑边,再次打开群,作者们的话题依旧围绕烈焰追凶展开。
作者A说:“他能找黑客,我们也能找黑客啊,还不知道谁找的黑客更厉害呢!”
作者B说:“你疯了吗?黑客的入侵行为是违法的,他敢这么干,多半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你也是?”
作者C说:“对,焰狗疯了,我们可没疯,都冷静点。”
作者D说:“狼哥呢?怎么冒几个泡又消失了?”
作者E说:“安抚小花妹子去了吧,她不是也被焰狗给盯上了吗?”
作者C说:“狼哥好男人啊。”
作者F说:“小花妹子在吗?听哥的,没事,赶快更新,别为焰狗那种loser的几句话伤心,你水平摆那儿呢,甩那傻逼几条大街。”
作者G说:“对,小花别难过,天塌下来我们给你顶着。”
张佳乐自嘲地摇了摇头,心道:如果你们知道了我不是“小花妹子”,这会儿早把我骂成“花狗”了吧?
活该!该骂!
心沉得厉害,脑子里全是孙哲平清晰的笑脸。
张佳乐不时叹气,拿出压在枕头下的手机,想拨,又不知道拨过去能说什么。
烈焰追凶一直在发帖,孙哲平可能已经看到了。他会怎么想呢?是单纯围观,还是等待下文?如果落花狼藉所谓的“办法”没能阻止烈焰追凶,他会第一时间看到“曝光帖”里的“张佳乐”吗?
想得心都抓了起来,手心也渗出汗珠。
好想打个电话过去,告诉他千万别看论坛。
好想告诉他,一定不要相信网上的“八卦”。
好想求他站在自己一边,尽管自己做错了事。
好想向他坦白,请他原谅自己的“变态”与“分裂”。
想得实在难受,落花狼藉亦没有再出现,他终于摁下呼叫键,耳边却传来令人失望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以前,孙哲平就算偶尔不接电话,也不会大白天关机。
心跳立即加快,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烈焰追凶已经公布了刷票作者真实信息”。
一遍遍刷新论坛,手指抖得厉害,生怕下一秒就看到自己的名字。
所幸,烈焰追凶的帖子虽飘在首页,其中却并无关键信息。
下午,审稿编辑出现了好几回,不是表示会全力保护作者,就是说还在与烈焰追凶谈判。张佳乐好几次想私敲落花狼藉,问问“解决”得怎么样了,却都在最后时刻忍住。
等待令人心焦,茫然的等待更是一种折磨。但张佳乐不得不等,他就像一条在案板上挣扎求生的鱼,不知下一秒落下的是夺命刀刃,还是一双温柔的手。
傍晚,落花狼藉的头像终于再次闪动,张佳乐看着那一行字却只觉浑身血液直冲脑门。
“你叫什么名字?把淘宝账号给我。”
什么意思?为什么问名字?为什么还要账号?一旦说出去,真实信息岂不就此曝光。
张佳乐盯着显示屏,理智告诉他,决不能问什么就提供什么。
“不在?”落花狼藉似有不耐,“上线了立即告诉我姓名和账号,如果你不想真实信息被烈焰挂出的话。”
张佳乐摁住胸口,心跳成了他的听觉唯一能捕捉到的声响。
5分钟后,落花狼藉再次发话:“你在线吧?我这边能看到你的数据流动痕迹。立即回话,我能等你,烈焰找的黑客不会等你。”
“我……”张佳乐艰难地打着字,额头与鼻尖渗出滴滴冷汗。
“你什么?我要你姓名和账号!”落花狼藉的不耐烦隔着显示屏都能感受到,“你不是怕真实信息被公布吗?你的身份资料暂时在我手上。”
“什么?”张佳乐背脊发凉,打字都不利索了,“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了我还来问你干嘛?”落花狼藉道:“我已经拿到那个店铺的数据库,你们所有刷票人的资料都在里面,自然包括你的。”
张佳乐沉默,一想到自己的真实信息已被人抓在手中,就难受得全身发麻。
说到底,落花狼藉与烈焰追凶都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真实信息被任意一方掌握有本质的区别吗?
没有。
如果烈焰追凶可以现在曝光他,那么落花狼藉便可以以后曝光他,横竖都是曝光,怎么看都是被狠狠揪住尾巴。
人一旦长了尾巴,就一定会被有心者抓住。怪谁?只能怪自己当时心生歹念。
“算了,我没时间等你墨迹。”落花狼藉的消息又来了,“之前就说了,我帮你是为了我朋友,和你没有关系。既然你不愿意给我减轻负担,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什么意思?”张佳乐此时已不得不问。
“怕了?”落花狼藉发来一个呵呵笑的表情,“我既然能抢在烈焰雇用的黑客之前拿到店家的数据库,就能轻易查到你是谁。你不合作也无所谓,我俩现在以QQ相连,我顺着数据流就能逆向拿到你IP,你觉得我进不了你电脑?查不到你是谁?”
张佳乐脖子一僵,方明白落花狼藉亦是黑客。
“不管你是选择合作,还是和我对杠,我都不会让别人挂你的真实信息。”落花狼藉又说:“你不用担心我有朝一日出卖你,百花缭乱皮下是人还是鬼,我都没兴趣。”
张佳乐一手握拳,一手敲字:“这事一定要我的姓名和账号才能解决吗?”
“不然呢?”落花狼藉像是终于按捺住情绪,解释起来:“我现在拿着数据库,那店铺最近三个月成交了十几万单,我得从这十几万单里找到你,消除你包括交易记录在内的一切痕迹,再把数据库还回去。这样无论以后谁再黑掉那店,都没法通过数据库发现你的真实信息。”
张佳乐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没有你的姓名和账号我怎么搜索?我怎么知道百花缭乱对应的支付宝账号是什么?”落花狼藉又道:“如果你告诉我,我搜索到了就能立即抹除,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只能先入侵你个人电脑,查到你真实信息,再去数据库里抹。”
“我告诉你!”张佳乐咽了一口唾沫,“不过照你的说法,姓名和账号只取其一就行?”
“对。”落花狼藉道。
“明白了,我这就发给你。”张佳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十指再度探向键盘,每敲击一下都得下一次决心,“jialezhang224@163.com。”
“收到,等着。”落花狼藉的头像又灰了。
张佳乐屈起食指抵在唇上,牙齿因过度紧张而打颤。他死死盯着自己与落花狼藉的对话框,不知道那里会突然冒出什么样的消息。
时间的脚步慢了下来,1分钟被无限拉长,张佳乐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到对话框再次冒出一行字。
落花狼藉说:“jialezhang224@163.com,这真是你账号?没写错字母或者数字?”
张佳乐仔细核对,疑惑道:“没错,怎么了?”
10分钟后,落花狼藉问:“张佳乐是你名字?”

08

“对,那是我的名字。”
淘宝账号对应收件地址、真实姓名、银行卡号,张佳乐对落花狼藉的问题并不感到意外,以为对方不过是想核对之后再进行数据消除,而方才提供账号不提供姓名,也并非以为能瞒住对方,只因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姓名更加难堪、更加羞耻。
人,总是舍不得最后一块遮羞布。
落花狼藉没了动静,头像亦未变灰,状态显示着“正在输入”,却一直没有新消息出现。
张佳乐等了十多分钟,只好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落花狼藉迅速打出两个字,又过了几分钟才继续道:“我马上就处理,你等一下,会好的,不要担心。”
张佳乐背上再次渗出冷汗,落花狼藉很不对劲!
为什么会长时间停在“正在输入”状态?
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有什么问题想问?
为什么“正在输入”那么久,就挤出来“没有”两字?
最诡异的是最后一句话……
“我马上就处理,你等一下,会好的,不要担心。”
为什么不是冷漠的“急什么,在弄”?
态度……骤变!
落花狼藉为什么突然温柔起来?是因为认识“张佳乐”?现实中的“张佳乐”?
汗毛根根立起,喉咙干涩难受,张佳乐哑然自语:“你,你是谁?”
5分钟后,落花狼藉发来信息:“所有痕迹我都抹除掉了,放心,都结束了。”
张佳乐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指尖颤抖,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朋友和我同名?”
落花狼藉回得很快:“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
张佳乐咬了咬食指指节,下定决心道:“你知道我名字时,好像有些反常。”
“没啊,什么反常?我拿到你信息就开始搜索了,程序过滤得慢,耽误了时间,所以没能及时回复你。”落花狼藉解释道。
张佳乐将信将疑,落花狼藉态度的转变实在蹊跷,但如果对方真的认识他,这时又为什么一口否认,假装不认识?没道理啊。
思来想去,他只得缓慢打字道:“那谢谢你了。”
落花狼藉发来一张笑脸,他眉头再次拧紧,心也提到嗓子眼儿,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
“那不行。”落花狼藉立即道:“黑客哪能随便让人知道现实身份?”
“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张佳乐知道自己的要求强人所难,“我不踏实。”
落花狼藉又发来笑脸,打趣道:“你的身份信息呢,是我黑来的,你想知道我的呢,就只能自己来黑咯。”
张佳乐抿着唇,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
“别怕,只有我有你的信息。”落花狼藉竟然发来摸头的表情,“没人可以从我这儿拿到它。”
张佳乐更加诧异,实在想不明白落花狼藉为什么突然就由“高冷”变得“温柔”。
是他那“媳妇”跟他嘱咐过了吗?不可能啊,他不是瞒着他“媳妇”做这件事的吗?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破头也理不清思路,张佳乐踌躇半晌,再次写道:“那谢谢你了。”
不管怎么说,谢意是一定得表达的。
“客气。”落花狼藉看起来情绪似乎不错,还有心情聊天,“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请讲。”张佳乐不太情愿地说。
“你是不久前才注册笔名账号的吧?”落花狼藉不知怎么想的,一句话里能插多个表情,“为什么突然想写军文呢,还装女孩子写?”
张佳乐叹了口气,灌下半瓶矿泉水。想到对方才帮了自己那么大个忙,想查自己亦易如反掌,便索性撂下担子,畅所欲言:“和你一样,我有个喜欢的人,他是军迷,平时没事喜欢看中二军文……”
“等等!”落花狼藉打断道:“你怎么知道我和你一样,有个喜欢的人?”
“狼哥,你自己说的。”张佳乐无语了。
“我?我什么时候说的?”落花狼藉在句尾加上挠头的表情。
“你给老编说过,刚才也向我表达了这层意思,还在粉丝群里说过。”张佳乐坦白道:“我知道你想笑,但先打住,等我说完。我小号在你粉丝群里,看到你说正追一个人。”
过了好一阵落花狼藉才问:“你为什么会在我粉丝群里?”
“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粉丝,我想进去逮他,我用人妖号写军文也是因为他!”不知不觉打出一大串字,张佳乐暗骂自己坦白无度。
之前站在窗前时那种放松的感觉又出现了。信任,没由来的信任。信任得连自己都害怕。
落花狼藉仿佛后知后觉,写道:“他?”
“对,‘他’,一个男的,我也是男的。”想到孙哲平,张佳乐终于扯出一丝笑容,“他喜欢看你的文,但恕我直言,你的文我不敢恭维。”
落花狼藉发来一个“呃”,不知是想表达尴尬还是什么。
张佳乐又道:“我想既然他爱看军文,我也写给他看吧。你说得没错,我用人妖号就是为了利用性别优势上位,刷票也是为了上热门榜。如果上不了热门榜,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为他写的文。”
“为他?”落花狼藉问。
“是只为他。”张佳乐浑身充满坦白的快感,秘密守得太久,一说出来只觉浑身舒畅。
落花狼藉的状态再次变为“正在输入”,快20分钟了也没“输出”半个字。
张佳乐一下子倒在酒店的床上,如释重负的感觉爬遍全身,再直起身子时,落花狼藉已经发来新的信息:“想过他知道了会有什么表情吗?”
“不敢想。”张佳乐心沉了下去,“老实说吧,这次出事,我最怕的就是被他知道。”
“不怕被其他人知道?比如同事?朋友?”落花狼藉问。
“当然怕。”张佳乐下意识地扁了扁嘴,“但最怕他知道。”
“为什么?”落花狼藉追问。
“大概是怕他觉得我心理变态、人格分裂吧。”张佳乐自嘲地笑了笑。
“不会!”落花狼藉几乎秒回。
“呵呵。”张佳乐不知再说什么好,没人能替孙哲平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会这么想你。”落花狼藉接着说。
“这么肯定?”张佳乐随便问道:“为什么?”
再次经过长时间的“正在输入”,落花狼藉说:“因为他不会知道。”
张佳乐低下头,重重出了一口气,再次致谢道:“狼哥,谢谢你。”
落花狼藉只道:“没事,别担心了。”
眼见“救命恩人”的头像灰了,张佳乐又进群里看了看。几个作者闹得特别厉害,包括当初分享给他网店链接的人,大约他们都是刷票刷得最厉害的主儿,意识到真实信息一旦公布,自己便难逃一劫。
叹了口气,既觉得幸运,又觉得不幸。
不幸的是被落花狼藉抓住了把柄,百花缭乱“淡出”的计划不知会不会被扰乱。
幸运的是“张佳乐”不会出现在烈焰追凶的名单上,孙哲平也不会知道他的小动作。
折腾到这个地步,这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拿起手机,找到孙哲平的号码,正犹豫要不要再打一通试试时,那住在心尖儿的人已经拨了过来。
“乐乐。”温和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嗯?”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在干什么呢?”孙哲平沉声道:“吃饭了吗?”
“还没,你呢?”张佳乐靠在床头,扬起嘴角。
“也还没,饿吗?”孙哲平问。
“不饿。”沉默数秒,张佳乐道:“怎么了?这时候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孙哲平长出一口气,懒懒的气息被电波过滤,挠得听者心头发痒,“就想听听你声音。”
张佳乐笑出声来,抱着枕头滚了一圈儿,“平哥,怎么又撒娇了?”
“这也算撒娇?”孙哲平立即清了清嗓子,“下午你给我打电话,有事儿?”
“你怎么知道我给你打过电话?”张佳乐心生诧异,下午孙哲平关机,按理说不会知道他呼叫过。
“忘了我是干啥的了?”孙哲平笑了两声,“写个手机反馈程序还是没问题吧。”
张佳乐忽然想起落花狼藉,心里又紧张起来。
黑客无孔不入,网络安全工作者则是戴着白帽的黑客。
落花狼藉有本事摸清百花缭乱皮下是谁,孙哲平亦有能力获知“张佳乐”在网上披着谁的皮。
前提是,他有意去查。
“怎么了?”孙哲平问。
“啊?没,没什么。”张佳乐转换话题以掩饰自己的心虚:“我明天回去,你呢?”
“我也是,给你准备了土特产。”孙哲平说。
“土特产”令张佳乐想起落花狼藉的签名本,前几日还不知怎么向落花狼藉开口,如今经历了烈焰这一茬,开口已不是难事,遂道:“我也有礼物送你,不过得等一段时间。”
“什么礼物?”孙哲平忙问。
“不告诉你。”张佳乐一看时间不早,说:“早点吃饭,别饿着,见面再说。”
挂断电话,各种思绪立即灌满脑子。
孙哲平不是没有入侵窥探的本事,只是没有用在他身上。万一有一天用了呢?
发着愣,天逐渐黑了下来,张佳乐犹豫再三,在落花狼藉的头像上点了两下。
如今,这个曾经的“情敌”,已是他唯一能倾述的对象。
百花缭乱:“你好,在吗?”
落花狼藉:“在,怎么了?”
百花缭乱:“我再问一下,我掉马这个事……”
落花狼藉:“还在想呢?”
百花缭乱:“嗯,心里乱。”
落花狼藉:“你就跟我面前掉了马,别人都不知道,有什么好难堪的?别怕,以后出了什么事,都有我在。”

08

被人瞧过浑身一丝不挂的囧态,只穿上内裤便也能理直气壮。
同理,最羞耻的尾巴已被抓住,世上就没有什么话不能吐露。
张佳乐要了一盒外卖披萨,和逮住他小尾巴的“恩人”聊了起来。
百花缭乱:“刚才的话听着真肉麻,别调戏我,我是男的,且有心上人。”
落花狼藉:“说得跟我没心上人似的……”
百花缭乱:“我以前觉得他喜欢的是你,还把你想象成情敌来着。”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兄弟,你手边有酒吗?”
百花缭乱:“酒?”
落花狼藉:“我也以为你是我情敌。”
百花缭乱:“我算是明白你以前为什么不待见我了。”
落花狼藉:“能看出来?”
百花缭乱:“当然能,我刚写那会儿,大家都送我票,就你没动静。”
落花狼藉:“那时?那时我还没觉得你是我情敌。”
百花缭乱:“那为啥……”
落花狼藉:“我老见你跑我主页来,每天来几次,也不知在干嘛,感觉像有偷窥癖。”
百花缭乱:“我去!这也能看见?”
落花狼藉:“你不知道访问别人主页会留下痕迹吗?”
百花缭乱:“这还真不知道。”
落花狼藉:“后来我喜欢的人跟我讲,你的文不错。”
百花缭乱:“你就把我当情敌了?”
落花狼藉:“对。”
百花缭乱:“真尴尬。”
百花缭乱:“不过你比我好很多。”
落花狼藉:“怎么说?”
百花缭乱:“我把你当情敌时,觉得你抄袭我,还去买推广,你把我当情敌时呢,还在推荐栏里加我链接,和我组cp,简直可以大唱一曲《爱的奉献》了。哎!”
落花狼藉:“干嘛叹气?”
百花缭乱:“刷票这事儿我干得太low了。”
落花狼藉:“我看过你的购买记录,也就刷了半月。”
百花缭乱:“半月也是刷。”
落花狼藉:“群里很多人都刷了,为了让自己的文被更多人看到而已。”
百花缭乱:“你就没刷。和你一比,我又矮了一截。”
落花狼藉:“其实……”
百花缭乱:“其实什么?”
落花狼藉:“虽然我没有刷票,但我也干了和你差不多的事。”
百花缭乱:“什么事?”
落花狼藉:“我没去花钱买推广,因为我会自己改数据。”
百花缭乱:“我去!你也作弊?”
落花狼藉:“平衡了吧?觉得我和你一样low了吧?”
百花缭乱:“不知该说什么好。”
落花狼藉:“你现在心情一定很好。”
百花缭乱:“为什么?”
落花狼藉:“因为你也逮住我的尾巴了。”
百花缭乱:“狼哥……”
落花狼藉:“花哥啥?”
百花缭乱:“说了别调戏我,我有喜欢的人。”
落花狼藉:“我也有啊,但咱披着双花的皮,就是cp咯。”
百花缭乱:“想起个事儿,cp你得帮我个忙。”
落花狼藉:“为cp赴汤蹈火!”
百花缭乱:“我想送他个礼物。”
落花狼藉:“想让我给参谋?”
百花缭乱:“不是。他不是喜欢你的文吗?《致命诱惑》什么时候能完结?完结了能送他一本你签名的实体本吗?”
落花狼藉:“靠!”
百花缭乱:“这啥反应?不行吗?”
落花狼藉:“也不是不行,但……你不觉得很搞笑?”
百花缭乱:“哪里搞笑?”
落花狼藉:“好吧,《致命诱惑》可能完结不了了。”
百花缭乱:“what?”
落花狼藉:“我觉得我快追到我那心上人了。”
百花缭乱:“别趁机秀恩爱!”
落花狼藉:“真的!追到了我就没时间写了,养媳妇很辛苦的。”
百花缭乱:“也对,深有同感。”
落花狼藉:“不是吧,你能有啥同感?”
百花缭乱:“我也得养我媳妇啊,虽然现在还没追到。为礼物操碎了心。《致命诱惑》坑了的话,你之前的书能给我一本吗?”
落花狼藉:“这也行?”
百花缭乱:“反正他喜欢你咯。”
落花狼藉:“行吧,老编那儿应该有剩余的签名版,我让他寄给你。”
百花缭乱:“不行。你帮我另外签一本吧,专属签名附赠言。”
落花狼藉:“就是致谁谁谁?”
百花缭乱:“谢狼哥。”
落花狼藉:“太尴尬了吧?”
百花缭乱:“哪里尴尬?你没给你粉丝这么写过吗?”
落花狼藉:“写是写过,但是……”
百花缭乱:“狼哥,这是来自cp的请求!”
落花狼藉:“那你告诉我,致谁谁谁吧。”
百花缭乱:“致孙哲平大兄弟。”
落花狼藉:“兄弟就差不多了,为什么是大兄弟?”
百花缭乱:“显得亲切、义气、豪情,他喜欢看中二文。”
落花狼藉:“好吧。那内容呢?”
百花缭乱:“努力工作努力生活什么的。”
落花狼藉:“谁签名会写这些?”
百花缭乱:“这些不很好吗?脑残粉最吃这种正能量。”
落花狼藉:“脑残粉……不如写‘执乐之手与乐偕老’吧。”
百花缭乱:“我会尴尬死的。”
落花狼藉:“cp不会让你死的。”
正聊着,手机震动起来,张佳乐划开一看,眉眼便笑得弯了起来。
孙哲平在微信里说:“乐乐,早点睡,明天我在机场等你。”
他立即回道:“马上就睡,晚安。”
百花缭乱:“哈哈!大兄弟叫我早点睡觉,下了!”
落花狼藉:“……”
百花缭乱:“对了有件事我得向你咨询一下。”
落花狼藉:“cp请讲。”
百花缭乱:“我也想学点黑客技能,下次详细说,拜。”
合上电脑,张佳乐哼着歌退了房,打车回家收拾行李。早上出门时,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来个180度大反转,自己的真实身份非但没被烈焰追凶挂出,还交上了落花狼藉这个朋友。虽然结交的过程有不少疑点和蹊跷,但好歹结果不坏,还“预约”到了签名书,过段时间孙哲平收到这签名书,不知会多高兴多感谢自己。
张佳乐笑得摇头晃脑,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对方,就恨不得立即拉着行李箱直奔机场。
初六返程高峰,飞机误点4个小时,接机大厅全是焦急等待的人群,张佳乐拖着箱子疾步前行,兜帽却忽然被人拉住。
就像,一周前过检票口时一样。
孙哲平站在他身后,拽着兜帽不放:“回来啦?”
“等了很久吧?”张佳乐有些抱歉,“对不起,晚了那么久。”
“没事,我那航班不也晚了吗?”孙哲平拉过行李箱,笑道:“比回去时沉多了。”
“全是吃的,等会儿你分一半走。”张佳乐拍拍孙哲平的背包,“好像也不轻?”
“说了给你带土特产嘛。”孙哲平领着张佳乐往厅外走,“撂你家我就轻松了。”
“你不留点儿?”张佳乐问。
“不留。”孙哲平干脆道:“全放你家里,方便我以后周末来混吃混住。”
张佳乐笑起来,“不撂我家你也可以来混吃混住啊。”
“那多不好意思。”孙哲平假装客气。
“我看你一直挺好意思的。”张佳乐毫不留情地拆穿,又道:“对了,昨天说送你一件礼物,我差不多已经搞定了。”
孙哲平表情僵了僵,半天才挤出一个“哦”。
“你肯定喜欢。”张佳乐得意地捶了孙哲平一拳,兴高采烈道:“脑残粉孙哲平!”
“在。”孙哲平竭尽所能配合道。
张佳乐清了清嗓子,献宝道:“我给你搞到了落花狼藉的专属签名本!”

09

孙哲平把张佳乐推进出租车,又将两人的背包箱子扛进后备厢,淡定地说:“乐乐,我觉得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张佳乐拿出一包纸巾,自己一张,孙哲平一张。
“我虽然喜欢……喜欢看落花狼藉的文。”孙哲平表情纠结,纸在手心揉成一团,“但我真不是他的脑残粉,我一男的,顶个脑残粉的称号太娘了。”
“别搞性别歧视。”张佳乐一边擦脸一边道:“总之你喜欢他对吧?”
孙哲平点头点得十分勉强。
“收到他的签名书总归是开心的吧?”张佳乐又问。
“开心。”孙哲平眼皮跳得厉害。
“那就行了呗。”张佳乐搂着他的肩,大力拍了两把,笑道:“下次乐哥送你大礼!”
接到张小帅时,天已经黑了。
被放养了一整个假期的德牧像找到了妈的小蝌蚪一般,兴高采烈扑向孙哲平,张佳乐望着自己张开的双臂,脸顿时就挂不住了,嘴角一抽,自言自语道:“儿都向着妈。”
孙哲平听到了,好脾气地抱起张小帅,将行李都丢给他,“儿他爸,那些就交给你了。”
张佳乐喜滋滋地背上双肩包,拉上行李箱,挑起“儿他爸”的甜蜜负担。
初七是工作日,但大部分企业还未开工,孙哲平又在张佳乐家赖了一夜,以“太晚没公交”的名义。
次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一家三口都未起来。
张佳乐抱着孙哲平,脸埋在对方蝴蝶骨上。孙哲平抓着张佳乐环过来的手,贴在自己小腹上。张小帅爬在二人枕头上,大茸尾巴刚好贴在张佳乐后脑,看上去就像替他添了一条粗壮的马尾。
最先醒来的是张佳乐,张主编很忙,做梦都想着开年头一期的策划案。
孙哲平揉揉眼睛,伸了个吓跑张小帅的懒腰,哑着声音说:“乐乐,想吃什么?我给你弄几样菜就回去了。”
“这么急?”张佳乐抱着笔记本坐在床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回去整理一下,家里乱。”孙哲平打着哈欠下床,“明天就正式上班了。”
张佳乐看着他一摇一晃走出卧室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小帅歪着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爸爸,你什么时候能不对着小爸发花痴?能不能矜持点?我的狗脸都没有光彩了!
用两家捎来的年货,孙哲平做了一顿“全肉席”,两人吃饱喝足,剩下的不仅够张佳乐晚上吃,还够塞饭盒里带公司。
出门时,张佳乐坚持要开车送,孙哲平执意自己走,两人谁也说不过谁,最终孙哲平妥协。
张佳乐摇了摇钥匙,车门一开,强硬道:“上车。”
孙哲平坐进去时小声吐槽道:“霸道总裁看多了。”
“我从不看那种。”张佳乐心情不错地争辩道,“宁愿看中二军文,也不看霸道总裁。”
一提网文,孙哲平就闭了嘴,张佳乐却继续道:“你喜欢的狼哥,以前我瞧不上他,现在觉得他还不错。”
“哪里不错?”孙哲平立即问。
“写得不错。”张佳乐言不由衷,“你还是挺有眼光嘛。”
“这时我是不是该夸一句你喜欢的百花缭乱也不错?”孙哲平侧过脸,正大光明地欣赏张佳乐。
“你对百花缭乱偏见太大了。”张佳乐叹气。
孙哲平扁扁嘴,故作委屈:“用人妖号的都是害人精。”
张佳乐觉得好玩,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我说,你遇到的那人妖号到底怎么伤你了?”
“伤到说不上,但印象深刻。”孙哲平瞄了一眼后座,张小帅正竖着耳朵听。
“怎么个深刻法?”张佳乐着实不明白。
“他是我初恋。”
“我操!”
张佳乐一脚刹车,张小帅吓得差点蹦孙哲平怀里。
“别笑,正经说呢!”孙哲平江湖气地抱拳,继续道:“那年我大三,21岁,哎你别笑!”
车又动了起来,张佳乐却笑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实在没想到,孙哲平的初恋竟然留到了21岁,还是网恋,对方还是人妖。
这打击,的确也够大的……
“我们刷什么本都在一起,也在游戏里结了婚,聘礼给了一大堆,可直到他跑了,我才知道他是个男的。”孙哲平坐正,继续说:“初恋是个男的。”
“然后你就弯了?”
“然后我就弯了。”
同时出声,张佳乐差点又踩刹车,张小帅机灵地转着眼珠子,总觉得爸爸和小爸看向彼此的眼光别有深意。
张佳乐咳了咳,强行转移话题:“你还喜欢他吗?”
“早没感觉了。”孙哲平又偏过头欣赏张佳乐,“但他ID我这辈子是忘不掉了。”
“哈哈,据我观察,网游里用猥琐ID最易被记住。”张佳乐继续开车。
“不,他ID很好听。”孙哲平虚着眼睛,“我最初就是因为他的ID,和他在一起的。”
“叫啥?”张佳乐好奇。
孙哲平目视前方,声音低沉:“猎寻。我那会儿起了个特闷骚的名字,叫葬花。”
刺耳的刹车声盖过车内短暂的沉默。
孙哲平抱着蹦过来的张小帅道:“乐哥,你在哪个驾校上的学?还好这儿路宽车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佳乐额头冒出一层汗,笑得又假又夸张。
孙哲平不解:“有这么好笑?”
张佳乐悄悄抹掉汗,调子不稳差点破音:“葬,葬花?你黛玉投胎?”
“年轻嘛。”孙哲平动了动脖子,感叹道:“谁年轻时没干过几件傻事,喜欢过几个傻逼呢?”
张佳乐继续笑着附和,又听孙哲平说:“我嘛,年轻时就喜欢过那一个傻逼,还不算太废。”
把孙哲平送到小区后,张佳乐开着车一溜烟就跑了,任张小帅大叫抗议都不放它出来溜达。
大年未过,车载广播依旧放着喜气洋洋的歌,张佳乐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猎寻”和“葬花”。
猎寻,那是他大量网游人妖号之一!
葬花,那是他曾经坑过的大学生直男!
万万没想到,孙哲平就是那直男!
车外的景物像走马灯一般闪过,张佳乐自动循环孙哲平的话,心中不停翻涌着不知是羞耻还是得瑟的古怪感觉。
“他是我初恋。”
——原来他是我八百年前欺骗过的小男孩!
“然后我就弯了。”
——他!是!我!掰!弯!的!
“他ID很好听。”
——夸我名字好听!对我名字念念不忘!
“我年轻时就喜欢过那一个傻逼。”
——傻逼不是贬义词,是爱称!
到家,张佳乐已顾不上梦中的策划案,打开电脑就登录百花缭乱的QQ号,无视官方作者群几百条消息,直接找到落花狼藉。
百花缭乱:“狼哥!”
落花狼藉:“花哥有何贵干?”
百花缭乱:“狼哥!兄弟!cp!”
落花狼藉:“怎么了?出啥事了?”
百花缭乱:“刚才发生了一件事,我憋不住了!”
落花狼藉:“和大兄弟有关?”
百花缭乱:“必须有关!”
落花狼藉:“别急,我听着。”
百花缭乱:“狼哥你正式追到你媳妇没?”
落花狼藉:“还没。”
百花缭乱:“那我说了你别骂我秀恩爱啊!”
落花狼藉:“你追到了?”
百花缭乱:“我才知道,我八百年前就追到他了!”
落花狼藉:“花哥,你看了修仙文?”
百花缭乱:“你听我说!我都不知道如何表达!”
落花狼藉:“慢慢说,我听着。”
百花缭乱:“你知道我是人妖对吧?”
落花狼藉:“……花哥,您只是用了人妖号。”
百花缭乱:“对!百花缭乱是人妖号,我以前玩网游时也用人妖号。”
落花狼藉:“!”
百花缭乱:“刚刚我送大兄弟回家,他跟我讲他念大学时被一个人妖号坑过,这个人妖号是他初恋,他被这个人妖号掰弯,直到现在还忘不了这个人妖号!”
落花狼藉:“接着说。”
百花缭乱:“那个人妖号就是我!他大学时就喜欢我!还说只喜欢过我!虽然原句是‘谁年轻时没喜欢过几个傻逼,我就喜欢过他一个傻逼’,傻逼现在不是骂人的话了吧?那时我刚工作没多久,成天累死累活,最大的乐趣就是下班回家调戏他,虽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但他说话好玩,操作也强,调戏完他,再烦心的事儿也能忘,像个小天使!”
百花缭乱:“狼哥?狼哥你还在吗?”
半小时后,落花狼藉才说:“那你还坑他?”
百花缭乱:“坑他我也舍不得。”
落花狼藉:“有苦衷?”
百花缭乱:“新游戏上线,我玩不过来了算不算苦衷?”
落花狼藉:“……”
百花缭乱:“我也对自己挺无语的。”
落花狼藉:“花哥=负心汉。”
百花缭乱:“我以后会好好补偿大兄弟的,他回来我怀里了!”
落花狼藉:“怎样补偿?”
百花缭乱:“给他我所有的爱!”
落花狼藉:“真虚,没点实际的吗?”
百花缭乱:“当然有,我春节前就想好了,送车送房!”
落花狼藉:“花哥……恕我直言……俗!”
百花缭乱:“是你你怎么补偿?”
落花狼藉:“肉偿。”

10

肉偿?
张佳乐抄起手,细细品味这两个字。
肉偿?不就是天雷勾地火,推倒来一发吗?这也算……补偿?
落花狼藉丢来一个窗口抖动,问道:“人呢?”
百花缭乱:“在,别抖。”
落花狼藉:“怎么样?”
百花缭乱:“什么怎么样?”
落花狼藉:“肉偿,这个建议怎么样?”
张佳乐不赞同地撇下唇角,写道:“不妥。”
落花狼藉:“哪里不妥?花哥你不是要补偿大兄弟吗?”
百花缭乱:“不是这么个补偿法。”
落花狼藉:“cp,你不地道,敢玩弄大兄弟感情,不敢脱了裤子承担责任。”
张佳乐立即争辩:“不是,我是觉得吧,肉偿不能算补偿。”
落花狼藉:“借口!”
百花缭乱:“哎你听我说!身后有人没?你媳妇在吗?”
落花狼藉:“你要开黄腔了?放心,没人。”
百花缭乱:“如果是肉偿,你觉得我是脱了裤子上他,还是让他脱了裤子上我?”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
百花缭乱:“打住!别刷!”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不好意思,刚没打住。”
落花狼藉:“当然是脱了裤子让大兄弟上啊,补偿懂不懂?你调戏了他,还上他?”
百花缭乱:“问题就在这里!我早就想过了,以后我们在一起,我做0,他做1。”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
百花缭乱:“狼哥你今天怎么回事?老刷屏,不是省略号就是感叹号。”
落花狼藉:“!!!!!!!!!!!!!”
百花缭乱:“我去倒杯水,您慢刷。”
落花狼藉:“我刷完了,花哥您继续!”
百花缭乱:“做0做1的问题我想很久了。”
落花狼藉:“嗯嗯嗯!”
百花缭乱:“大兄弟比我小3岁,虽然比我高也比我壮吧,但有时候就跟个孩子似的。我比他进入社会早,因为职业关系,接触的人也更多。简单说吧,我比他成熟。”
落花狼藉:“嗯嗯嗯!”
百花缭乱:“所以我觉得,在做0做1这种事上,我应该让着他,生活上呢,也让他撒撒娇耍耍小脾气。”
落花狼藉:“大兄弟的画风是向你撒娇耍小脾气啊?”
百花缭乱:“经常撒娇。”
想到孙哲平那些自然流露的亲昵,张佳乐就不由得勾起唇角:“不过他自己察觉不到。”
落花狼藉:“是吗?”
百花缭乱:“嗯。现在想起来,他还真有点像我坑的那个小天使。”
落花狼藉:“小天使……”
百花缭乱:“说回来,只要小天使不强烈要求做0,那么我就做0,所以你刚才说的肉偿根本不算补偿。”
落花狼藉:“……”
百花缭乱:“又怎么了?”
落花狼藉:“咱能继续用‘大兄弟’指代他吗?‘小天使’我看得膝盖一麻。”
百花缭乱:“行啊,他那么大个儿,就算是天使也是大天使。”
落花狼藉:“花哥停!”
百花缭乱:“总之就这么回事儿,肉偿不算,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根本不算补偿。”
“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落花狼藉说:“花哥,你真是个纯爷们儿!”
张佳乐笑:“那当然,自家媳妇,怎么也得照顾好吧。对了,刚才登录时看到群消息炸了几百条,怎么了?”
落花狼藉:“还不烈焰追凶那事,老编他们这几天一直跟他周旋,给了钱也做了扶持承诺,这人之前都答应了,结果突然贴出一批真实信息。”
张佳乐眉头一皱,心脏跟着抓紧。
落花狼藉继续道:“不多,比我去拿库时看到的少很多,都是不算出名的作者。”
张佳乐进入论坛,一眼就看到“曝光帖”,出现在帖子里的作者名不见经传,笔名和作品名下贴满真实姓名、住址、联系方式,甚至还有工作单位,其中就包括当初发来“推广”链接的作者。
围观者大量涌入,谴责人肉行为者极少,评论几乎全是对刷票作者的辱骂。
用词之脏,不堪入目。
“看到帖子了?”落花狼藉又丢来一个弹窗,“别代入自己。”
张佳乐喝了一口水,闭眼深呼吸几次,才道:“狼哥,这回多谢你了。”
落花狼藉:“没事,别想了,好好和大兄弟过日子。”
百花缭乱:“嗯。”
落花狼藉:“不过你要真感谢我,以身相许怎样?”
百花缭乱:“知道你开玩笑,你有你媳妇,我有我媳妇。兄弟,谢了。”
落花狼藉:“别跟cp说谢啊。”
百花缭乱:“对噢,我们还是cp来着。”
落花狼藉:“小花老婆!”
百花缭乱:“别闹,小心被你媳妇看到。”
落花狼藉:“不会……”
百花缭乱:“不会就好,差点忘了,我有正事得问你。”
落花狼藉:“签名本的事?”
百花缭乱:“另外一件。你不是黑客吗?哪儿学来的?”
落花狼藉:“你要干嘛?告诉我你的企图,真要黑我电脑查我是谁?”
百花缭乱:“你想多了。实不相瞒,大兄弟是搞IT的,平时写点儿什么程序不成问题。直觉告诉我,他和你一样,也会黑客把戏。”
落花狼藉:“请尊重知识,那不叫把戏。”
百花缭乱:“反正就你们那一套吧!”
落花狼藉:“不是所有IT男都是黑客,花哥,你平时都看些什么小说啊?”
百花缭乱:“我知道,但他有成为黑客的可能性不是吗?”
落花狼藉:“算是吧,然后?”
百花缭乱:“万一他入侵我电脑,不就知道我是人妖百花缭乱了?万一他顺着我电脑继续摸,发现我是猎寻怎么办?我一定会患上尴尬癌!晚期!”
落花缭乱:“没那么夸张好吧……”
百花缭乱:“所以我一定得有所准备。”
落花缭乱:“什么准备?”
百花缭乱:“我也学点黑客技术。到时候他来搞我,我就算不能反搞他,至少也得让他搞不成吧!守住电脑,就是守住尊严。给推荐个学黑客技术的地方吧!”
落花狼藉:“你真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百花缭乱:“那真是太感谢了!不过有没有什么靠谱的技术论坛?你也不是随时在线吧,有技术论坛的话,我自己也能跟着学学。”
落花狼藉:“论坛都不怎么靠谱,信我。”
张佳乐不信,既然落花狼藉不愿说,他就自己搜。
百度“黑客论坛”,网页上冒出无数个地址,顺手挑了个名字有些特别的点进去,一看那简洁干净的主页,就决定在那儿“学习”了。
这是个名叫邪恶八进制的论坛,首页每个分区都挂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专业术语,一路看下来,唯一看明白的分区就是“灌水区”。几乎每个论坛,都有这么一个供人谈天说地的地方,其人鱼龙混杂,内容天南海北。
申请ID时,张佳乐留了个心眼,起名浅花迷人,头像烟花,性别保密。
这名儿看起来像个妞儿,却不一定真是妞儿,以后若有人指责他用人妖号在黑客论坛勾搭大牛,他也能够理直气壮地说:我说了我是女人吗?叫浅花迷人的一定是女人吗?愚蠢!
刚注册的用户进不了技术学习区,张佳乐看了看自己的权限,发现仅有灌水区通行无阻。
灌水区就灌水区,看看再说!
黑客论坛男人扎堆,几乎算女人的禁地。宅男们的闲聊话题有高大上的哲学、物理、宇宙,也有接地气的性学、体育、生活琐事。
为了早日取得进入技术学习区的权限,张佳乐挨个点开那些在他看来相当白痴的帖子,热情洋溢地回复道:顶楼主、楼主真棒!
如此半小时,回帖数总算凑满,但在线时间还远未达标。
心中暗骂一声,正要右上点叉,却瞟到一个回帖量挺高的帖子。
帖子是两天前发的,标题叫“发帖保平安,希望这件事不会让我患上精神分裂”。
张佳乐好奇地点进去,帖子寥寥几句,写得非常模糊。大意是这个楼主有个喜欢的人,那人做了一些尴尬的事,他为了替那人守住秘密,得假装另一个人。
没什么营养啊,料也没爆,怎么那么多人回帖?张佳乐觉得奇怪,往下挨着翻,很多人都回帖说“睡哥莫方”。
睡哥?哥?发帖人很牛逼?
张佳乐回到主帖,这才注意到楼主的ID和级别。
再睡一夏,邪八核心。

11

本着多回帖多攒积分的精神,张佳乐也回复了一条“睡哥莫方”。瞧着暂时去不了技术区,便干脆最小化网页,挂着混在线时间。
岂料,论坛提示音不停响起,系统提示不断飞进收件箱,好友申请两页都排不完。
张佳乐一看,低声骂了句“我去”,两道眉毛嫌弃地拧起来。
黑客论坛不愧宅男集中营,花姑娘比混在军文阵营中的女作者还稀少,方才他顶了再睡一夏的帖,竟有7个版主为浅花迷人加积分加论坛币,没有奖励权限的一般成员则在他的回复下列队,有送花的,有发“流口水”表情的,也有惊叹“哇女人”的。
看来之前回那么多帖都没人理,是因为那些帖子的发帖人和他一样“小白”。这种时候一定得顶“大牛”的帖子,权限才会像坐火箭一般飙升。不过,在线时间是个硬指标,若满足不了时长,有再多积分和论坛币也没用。
忽略掉好友申请,张佳乐准备先忙工作,等在线时间达标了,再好好学几项黑客技术。
张主编认真地想,凭自己这智商,就算是文科出身,拿现成的程序加强电脑防御总不是问题吧,再进一步,可能偷摸进别人的电脑也有希望。
到时候,不仅能阻止IT男孙哲平的入侵,还能查一查落花狼藉究竟是谁。
对落花狼藉这突然冒出来的英雄,张佳乐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二人虽已成为“交心”的cp,但自己真实信息被对方知道,自己却不知道对方真实信息毕竟令人心虚。张佳乐觉得,有必要在合适的时候搞一搞狼哥。
提示音又响了起来,张佳乐不耐烦地点开,却发现自己的级别由“围观群众”变成了“初级菜鸟”,再一看权限,能进技术区了!
怎么回事?刚看在线时间还差着72小时呢!
进入浅花迷人的个人中心,张佳乐疑惑地瞪大双眼。那可怜巴巴的30分钟在线时间,不知为何竟变成了80小时。
不科学,一定是被人改动了!
正思考着,提醒音再度响起:好友申请。
再睡一夏:“你好。”
张佳乐冷笑一声,想都没想就点了忽略。看再睡一夏的帖子时,他还敬对方是个深情的男人,为了心爱的人,不惜背负患上精神分裂的风险。现在看来这人也不过如此,两天前还含情脉脉,现在见着稀有的“异性”,便暗戳戳地跑来加好友。
自认对孙哲平专情不二的张主编,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货色。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1分钟之后竟然又收到了再睡一夏的消息:“你好,能交个朋友吗?”
张佳乐皱着眉,申请ID时他就了解过这里的规则,知道只有通过好友验证,两个人才能以站内信的方式交流。他明明已经忽略了再睡一夏的好友申请,这人是怎么将站内信再次丢进他邮箱?怪事。
这时,再睡一夏又说:“还在线吧?来邪八是想加入组织还是学点一般技能?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张佳乐只觉莫名其妙,按他混各种论坛的经验,老资格会员绝对不会主动向新会员献殷勤,尤其是在技术类论坛。浅花迷人虽顶着小妞儿一般的名字,但毕竟是个才注册的菜鸟,引来几个普通成员和版主就差不多了,为什么连再睡一夏这种挂满徽章的“核心”都靠了上来?
思考片刻,他问:“加入组织是什么组织?”
再睡一夏:“邪恶八进制。”
浅花迷人:“我现在不已经加入了吗?”
再睡一夏:“现在不算,你现在的身份只是会员,可以在技术区参与交流,但不能以‘邪八黑客’的身份行动。”
张佳乐“嘁”了一声,回道:“哦,我当普通会员就行。”
再睡一夏:“行,现在你已经可以进技术区了,我一直在线,你有任何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我教你。”
张佳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子里勾勒出再睡一夏的肖像:矮胖子、四十多岁、满脸油、大肚子、地中海、叼着烟、色眯眯、鼠标垫是动漫美女的胸……
恶心得打了一个寒颤,他连“谢谢”两字都懒得回。
对于一门计算机语言都不会的文科生,入黑客的门无疑非常困难。张佳乐在技术区转转悠悠一个小时,帖子点开十多个,楞是一个都没看懂。
瞅着天书一般的字母数字组合,再瞅着陌生的术语,本职工作做得非常牛逼的张主编不免泄气。这么盲目地学下去,孙哲平怕是早就攻进来了吧!
郁闷之时,又闻提示音。竟然又是色情死胖子再睡一夏!
再睡一夏:“刚才你浏览过的内容,我可以教你。”
浅花迷人:“不必。”
张佳乐这是真给恶心到了,以至于一句客套的话都不愿说。不过,经色情胖子这一岔,他忽然察觉到不大对劲。怎么自从色情胖子出现后,别的好友申请就断了呢?
进入个人中心,张佳乐都快咬牙切齿了。这个再睡一夏利用“核心”专属的权限,禁止除他之外的所有会员与浅花迷人联系!再看曾在帖子里回复浅花迷人的会员,竟有一半已被关进小黑屋,期限短则半月,多则永久!
“我操,有病是吧?”一边骂着一边退出账号,再另外申请了一个账号,ID弹药专家,性别男。
张佳乐想,这次低调做人,不招惹你等猥琐宅。
然而,事与愿违,不到3分钟,再睡一夏竟又来了。
再睡一夏:“你好。”
弹药专家:“……”
IP已被锁定,换ID能有什么用?
愤而下线,此时此刻,张佳乐方知黑客惹不得。重上QQ,愤怒地戳自个儿cp。
落花狼藉:“咋了?”
百花缭乱:“刚才去黑客论坛学技术,结果被个死胖子给缠上了。太他妈猥琐了,我一男的都看不下去了。”
落花狼藉:“死胖子?哪个死胖子?慢慢说。”
百花缭乱:“我不是说想去黑客论坛学技术吗?”
落花狼藉:“你要学就找我!”
百花缭乱:“我总不能时刻缠着你吧?就去随便找了一个论坛,邪恶八进制听过没?”
落花狼藉:“听过。”
百花缭乱:“看着还行的一地方。我才注册,级别低,权限只够进灌水区,就想着先顶顶帖子吧,也好攒积分,可你猜我遇上啥了?我顶了一个核心的帖子,这傻逼就他妈缠上我了!”
落花狼藉:“花哥,别骂脏话,别随便给别人扣傻逼的帽子。”
百花缭乱:“那人真就一傻逼啊!他强行加我好友,强行!就是我不通过好友申请,他也能跟我说话的那种!还给我改在线时间,我刚注册,在线时长就变成80个小时了!”
落花狼藉:“可能他是一片好心呢?”
百花缭乱:“屁!什么好心?哪来的好心?他看我ID像个妹子,就想泡我!最奇葩的是还不准别人泡我!搞什么?cos霸道总裁吗!”
百花缭乱:“对不起,我的意思不是‘我想别人泡我’。”
落花狼藉:“我懂。”
百花缭乱:“他禁止别人与我联系,帖子里回复过我的一半儿被他关小黑屋,一直追着让我不懂就问。”
落花狼藉:“这不很好吗?”
百花缭乱:“狼哥你哪边的?”
落花狼藉:“当然你这边啊。”
百花缭乱:“有这种强行当老师的吗?我问他什么啊,根本看不懂。”
落花狼藉:“如果,我说如果啊花哥。如果他是为你好呢?”
百花缭乱:“狼哥!你还是不是我cp!”
落花狼藉:“是!怎么不是!你想,黑客论坛那种地方多乱?里面什么人都有,你顶着一个女性ID,万一有人对你心怀不轨怎么办?”
百花缭乱:“狼哥,咱成年人了,什么论坛没混过!”
落花狼藉:“不一样,黑客论坛和什么八卦网文体育论坛都不同,那些人拿你的真实IP、进你的个人电脑易如反掌。”
百花缭乱:“就像你?”
落花狼藉:“我不会害你,但那些人不一定。”
百花缭乱:“我不信那个傻逼是好人,你向着我,是因为我们有交情,他为什么向着我?不就是看我ID像小姑娘吗?”
落花狼藉:“花哥啊,咱不能把别人想得那么坏。”
百花缭乱:“但也不能将一把傻逼死猥琐想成温柔好男人吧?”
落花狼藉:“你真觉得他猥琐?”
百花缭乱:“不然呢?从我上线他就缠着我,你给缠上试试?”
落花狼藉:“我还是觉得他是为了保护你,不让别人调戏你。”
百花缭乱:“他就一死胖子,还是假装霸道总裁的死胖子!起了个挺潇洒的名字,再睡一夏,哪知道这么猥琐!”
落花狼藉:“我们以后用‘霸道总裁’指代他?”
百花缭乱:“当然是‘猥琐胖子’啊!”
落花狼藉:“骂人不好,咱都是有素质的人,你也不能确定他是胖子吧?万一挺高挺俊呢?还是‘霸道总裁’吧。刚你说霸道总裁把一些人关小黑屋,他怎么不把所有跟你说话的人都关小黑屋?”
百花缭乱:“我怎么知道?”
落花狼藉:“会不会是他们调戏了你?”
百花缭乱:“有几个人说话轻浮。”
落花狼藉:“那不就对了吗?你误会霸道总裁了,我觉得他对你挺好,是在保护你。”
扯了一通后,张佳乐心情算是好了一点,便问:“你答应给我家大兄弟的签名本呢?啥时候寄给我?”

12

落花狼藉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复:“你把大兄弟的地址给我,我直接寄给他。”
张佳乐立即表示反对:“你寄给我,我亲手给他!”
落花狼藉:“他喜欢我的文,难道不是我直接寄给他更合适?”
百花缭乱:“话虽如此。”
落花狼藉:“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寄,你大兄弟过几天就能收到了。”
百花缭乱:“不行。”
落花狼藉:“why!”
百花缭乱:“我得亲手给他。”
落花狼藉:“花哥,有句话虽然不中听还显得中二,但我得说。”
百花缭乱:“说呗。”
落花狼藉:“他男神是你还是我?”
百花缭乱:“……”
落花狼藉:“你还是我?”
百花缭乱:“好吧,你。”
落花狼藉:“这不就得了吗?我直接寄给他,告诉他是你让我寄的,他肯定既高兴又感激你。”
百花缭乱:“不行!”
落花狼藉:“花哥你!”
张佳乐哼了一声,昂着下巴打字道:“男神算什么?我可是他男朋友!狼哥别墨迹,我知道你是怕我看到快递单上你的信息,这样,你寄给老编,让老编转寄给我,我保证不跟老编打听你真实信息。”
落花狼藉:“你打听他也不会说。”
百花缭乱:“所以就这么定了!别妄图偷工减料直接让老编代签,我看过你的签名,知道它长啥样儿!”
落花狼藉:“你哪儿看到的?”
百花缭乱:“微博上一搜就出来了,你粉丝晒的。”
落花狼藉又停顿了一会儿,大约正跑去微博搜关键词。
张佳乐催促道:“狼哥?”
落花狼藉:“好吧,按你的计划来。”
百花缭乱:“2月24日我能收到吗?”
落花狼藉:“一周肯定能到。”
百花缭乱:“那就好,谢cp。”
落花狼藉:“我说花哥,这是给大兄弟的礼物,你掐着自己生日干嘛?莫非你也喜欢我!”
百花缭乱:“我对大兄弟一片痴心!还有你为什么知道那天是我生日?”
落花狼藉:“上次抹痕迹,我就把你一切都看光了,加上我这人记性又很好……”
百花缭乱:“人为什么有那么多好奇心!”
落花狼藉:“没有好奇心还不如当一只狗。”
百花缭乱:“我儿子就这么说,我儿子是一只德牧。”
落花狼藉:“再见再见再见!”
成功把落花狼藉气走,张佳乐又上了上邪八论坛,这回再睡一夏没再跟来,他点开一个如何利用自编程序加强电脑防御的帖子,看得昏昏欲睡。正要彻底趴下时,手机震动起来,孙哲平在微信里提醒道:“乐乐,晚饭吃了吗?记得把剩下的装饭盒里,早点休息,明早第一天上班,别睡过头。”
瞌睡顿时烟消云散,张佳乐拿着手机冲进厨房,一边热饭菜一边回复:“已经吃了,明天肯定会睡过头。”
孙哲平发来一个拍肩的表情,道:“我叫你。”
张佳乐一脸“计划成功”的表情:“等你!”
晚上在床上打滚儿时,张佳乐抱着孙哲平睡过的枕头,脸埋进去,傻笑得浑身发颤。
张小帅走近一看,嫌弃得呲牙咧嘴:爸爸,你笑得好猥琐啊,你抖什么,难道你在被子里撸管?
一早,张佳乐就醒了,拿起手机,开心地盯着显示屏,满怀喜悦地等待着它随着震动亮起,浮现出“孙哲平来电”五个字。然而,等到再不起床洗漱就快迟到,显示屏依旧顽固地黑着,就跟没电关机了一样。
孙哲平忘了吗?不大可能啊……
张佳乐思考5秒,果断打了过去,十几秒后,孙哲平懒洋洋的声音才传来:“唔……乐乐……嗯……”
“起床了懒虫!”张佳乐笑着喊道:“看看现在几点了,再不起来等着扣工资吧!”
“嗯?”“哦……”“我操!”
和孙哲平那迷糊的声音一起传来的是一阵杂乱的声响,一听就是慌乱起床找不到衣服摸不到鞋。
“你慢点,不说了,赶快去洗漱。”张佳乐语气轻松地安抚:“挂了,记得吃早餐。”
“乐乐!”孙哲平喊道。
“嗯?”张佳乐笑。
“睡过头了忘了叫你起床。”刚从梦里醒来,孙哲平说话带着闷闷的鼻音,“对,对不起。”
张佳乐无奈地摇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叫你就行了呗。”
“你生日快到了吧?”孙哲平咳了咳,声音清晰了些,“那天刚好周五,我来和你一起过。”
张佳乐抿着唇,生怕一张嘴就会猥琐大笑。
“好不好?”孙哲平放低音调,听起来像蹩脚的撒娇。
张佳乐深呼吸两口,气沉丹田,好不容易将“嘿嘿嘿”压下去,才用极其刚正的声音说:“好!”
大年初八,各行各业重新运转起来,军事频道的作者们也恢复了更新,烈焰追凶惹出的事被官方含糊压了下去,除开几个实在倒霉的写手,其余作者都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渐渐地,群里的话题由“集火烈焰”变成了“追问双花”。
落花狼藉和百花缭乱像约好了似的,春节后一篇更新都没有发,俨然退出江湖,浪迹天涯。
作者A:“狼哥小花,你俩咋了?真私奔了?”
作者B:“文不要了?粉丝也不要了?”
作者C:“别装死,出来吱个声!”
审稿编辑:“+1”
作者D:“老编都炸出来了!”
落花狼藉:“吱。”
作者B:“……”
作者A:“哟,狼哥出现。”
作者E:“说说跟小花这是啥情况啊?”
落花狼藉:“我们结婚了。”
百花缭乱:“别瞎说!”
作者B:“真的假的?”
落花狼藉:“真的!”
百花缭乱:“假的!”
审稿编辑:“你们怎么能结婚????????”
落花狼藉:“你都能给我们凑cp,我们怎么不能结婚?剑士与萝莉不是很配吗?”
百花缭乱:“不配!”
作者F:“围观小花傲娇。”
作者G:“傲娇小花真可爱。”
审稿编辑:“……你们,去外国结婚?”
作者H:“为嘛要去外国结婚?”
作者I:“因为狼哥有钱啊。”
作者H:“原来如此。祝福狼哥小花!”
百花缭乱:“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结婚了,不方便再更文秀恩爱,所以……”
作者A:“懂,潜去吧!”
落花狼藉:“小花。”
百花缭乱:“啊?”
落花狼藉:“媳妇儿回家!”
中午,张佳乐一边扒拉用孙哲平捎来的年货做的饭,一边看落花狼藉胡来。碍着“萝莉”的身份,他在群里脏话都不能骂,只好一个劲儿地私戳落花狼藉。
百花缭乱:“狼哥你疯了?狼哥出来!狼哥,别告诉我你媳妇不要你了?”
落花狼藉:“我媳妇好得很,不要谁都不会不要我。”
百花缭乱:“那你在群里乱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了?”
落花狼藉:“我就过过嘴瘾。”
百花缭乱:“过嘴瘾你拉我挡枪?”
落花狼藉:“不拉你拉谁?好歹咱是cp。”
百花缭乱:“我有大兄弟!”
落花狼藉:“得!别秀恩爱了。告诉你吧,我在群里这么说是有目的的。本来计划慢慢坑掉《致命诱惑》,但现在吧,一篇都不想更了,而且也没有时间。干脆拖上你,也算坑得有理有据。而且也给了老编一个台阶下,文虽然坑了,但他们策划部又可以拿咱俩结婚炒一炒,出一期漫画什么的。”
百花缭乱:“你真不写了?我觉得你能写完,陪媳妇是陪媳妇,但剩余时间总是有的。”

落花狼藉:“剩余时间这不被你占据了吗?教你黑客技术什么的,听你倾述对大兄弟的爱什么的,感觉自己要精分了。”
百花缭乱:“精分?”
落花狼藉:“不是,口误。”
百花缭乱:“哈哈,狼哥你可别对我这么好。”
百花缭乱:“我不会爱上你的。”
落花狼藉:“你会爱上我?”
落花狼藉:“手慢了。”
百花缭乱:“哈哈哈哈哈哈!不过说真的,狼哥你有空的话教我写一个监视程序吧。”
落花狼藉:“你要干嘛?”
百花缭乱:“我要监视大兄弟。
落花狼藉:“靠!”
百花缭乱:“怎么?”
落花狼藉:“靠!张佳乐!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百花缭乱:“日!别喊我真名!”
落花狼藉:“大兄弟干啥对不起你的事了?大兄弟有外遇?大兄弟对你不忠?”
百花缭乱:“……你这仨问题是一样的好吧!”
落花狼藉:“回答我!”
百花缭乱:“没有啊。”
落花狼藉:“那你监视他干嘛?”
百花缭乱:“我觉得那个……最近电脑怪怪的,好像被入侵安装过什么程序。”
落花狼藉:“哦。”
百花缭乱:“谁会来入侵我电脑?我老觉得是大兄弟,身边的人也只有大兄弟有那本事。”
落花狼藉:“我也有……”
百花缭乱:“但你不会来搞我。”
落花狼藉:“为啥?”
百花缭乱:“因为你不爱我。”
落花狼藉:“哦。”
百花缭乱:“上面有歧义,我不是说那个‘搞’。”
落花狼藉:“我懂。”
百花缭乱:“所以我觉得是大兄弟来了。你说他如果来安装个什么偷窥程序,我跟你花痴他全都给曝光!太可怕了!尴尬癌必死无疑!狼哥,你得帮我搞个监视他的程序,黑进他电脑,再安装上去。这样一旦他有入侵我电脑的举动,我马上就能察觉!”
落花狼藉很久没说话。
而在邪八权限最高的“核心会议室”中,再睡一夏声泪俱下发帖道:“兄弟们,给哥们儿出个主意啊!媳妇老是在我面前花痴我,我还得附和他,偶尔开个‘结婚’的玩笑还要向他解释一大堆,他一会儿告诉我对我专情不二,一会儿又说绝对不会爱上我,前几天说我是猥琐死胖子,叫我给我自己送签名本,我还得假装是自己的男神,收到本子时我是不是该装作很高兴?今天他求我黑了我自己,他怕我偷窥他和我的对话,我该怎么办?再硬的汉子也得被搞成精神分裂,已不知道哪个我才是真的我。还有,前几天我本想叫他起床,但半夜想精分的事想到失眠,第二天还是他叫我我才醒!扛不住了,真扛不住了!再补充一点,别建议我告诉他真相,我不会告诉他的,疼他爱他,就算真精分了我也不能让他不好受。”

13

落花狼藉的签名本在张佳乐生日这天送到了,寄件人是审稿编辑。拆开快递包装,张主编小心翼翼地撕塑料包装,撕到一半却纠结起来。
这是狼哥给孙哲平的礼物,我先看了不好吧?但是如果没有我,狼哥也不会送孙哲平礼物,所以我有资格先看?其实这不能算是狼哥给孙哲平的礼物,这明明是我给他的礼物!男神的礼物,男朋友的礼物,收到谁的更开心?到底能不能先看……
脑子里的小人儿还在打架,十指已经行动了起来。张佳乐还没纠结完,低头一看,才知自己已翻开扉页。
落花狼藉写道:致孙哲平大兄弟,谢谢你对我的支持,执?之手,与?偕老。
什么鬼坨坨?
张佳乐在那两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团子上摸了摸,生怕落花狼藉写的是“乐”,刚想登录百花缭乱的qq问,却听手机震动起来。
孙哲平那边很嘈杂:“乐乐,我快到了,今天能准时下班吗?”
张佳乐立即抛弃落花狼藉,笑着答道:“能,马上就能走。”
“那你在大厅等我,我带你去吃饭。”孙哲平吼着说,“我给你买了生日蛋糕!”
张佳乐悄悄捶了捶胸口,将那即将澎湃而出的情愫压了下去,可惜笑容早已涌上脸颊,就算捂脸也遮不住那生动的眉眼。
孙哲平提着足够十多个人吃的蛋糕,挥着手喊:“乐乐!”
“来了。”还没离开单位,张佳乐苦苦冷着一张脸,强装不悦道:“别喊。”
孙哲平立即放下手臂,直到他走到身边,才单手捞过他的肩膀,凑到耳边呵气道:“乐乐,生日快乐。”
熟悉的气息,沙哑的嗓音,张佳乐满心欣喜地看着孙哲平,又一次为自己的定力感到担忧。
“我定了位置,就在你家附近,是家新开的湘菜馆。”孙哲平左手往前一探,不动声色地“取”走张佳乐的随身包,笑道:“今天你是寿星,我来提包。”
湘菜馆不大,环境却很好。孙哲平定的位置靠窗,上方有一盏精致的吊灯。吊灯明亮但不刺眼,刚好将对坐的两人笼进温馨的暖色小伞中。
等菜时,孙哲平把蛋糕取了出来,张佳乐扶额道:“我俩吃得完吗?”
“又没让你今天吃完。”孙哲平一边插蜡烛一边理直气壮道:“这不周末了吗,回去切成块儿搁冰箱里,算我俩的早餐。”
我俩?张佳乐心中都快乐开花了,脸上却摆出正经的神色道:“计划得挺周全的啊。”
“说好了陪你过生日啊。”孙哲平将蛋糕转了个个儿,数字正对张佳乐,“这蛋糕正好够我们吃两天,方便。来,吹蜡烛。”
早过了吹蜡烛庆祝生日的年纪,张佳乐盯着那摇曳的烛光,一时竟不知手该往哪里摆。
“双手抱拳,这样。”不知何时,孙哲平绕了过来,双手环过他的双肩,捧着他的双手,紧紧捂在胸前,低语道:“乐乐,闭上眼睛,许愿了。”
后背贴在温暖的胸膛,张佳乐一时有些恍惚,那烛光一闪一闪,将晶亮洒在他眼里,把光华映在他脸上。悠扬的音乐静静地流淌,暖暖绕过心尖最柔软的位置,回神之时,才意识到正靠在最依恋的怀抱。
“乐乐,许愿了。”孙哲平又提醒道。
“好。”张佳乐闭上双眼,薄薄的眼皮轻颤,睫毛亦微微颤动。
孙哲平安静地看着,默默偏过头,轻轻侧靠在他头上。
“许好了。”张佳乐睁开眼,俯下身一吹,烛光灭了,瞳仁中却似乎依旧映着小小的火光。
分蛋糕时,菜被一道道送上桌,张佳乐每尝一样,孙哲平都会问“好吃吗”,张佳乐笑:“你不会自己尝尝吗?”
他摇摇头说:“我说了不算,你觉得好吃才好吃。”
张佳乐假装没听懂地垂下眼,心中却叫嚣着:甜哲平!你最好吃!所有的菜都没你好吃!
上饭后水果时,服务员拿来一张满意度问卷,张佳乐指着孙哲平说:“他填。”
孙哲平接过问卷和笔,竟用左手写起字来。
“你左撇子?”张佳乐撑着下巴问,“我怎么记得见过你用右手写字啊?”
“是吗?没有吧?”孙哲平一本正经道:“我虽然拿筷子拿铲子习惯用右手,但从小写字都是用的左手。”
“为什么?”张佳乐不解。
“我爸说用左手写字能锻炼脑子。”孙哲平填完了,抬手想将问卷递给服务员,半途却被张佳乐劫走,“乐……”
“我就看看你左手写的字怎……”张佳乐说到一半停了,先是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孙哲平,后嫌弃地撇下嘴角。
“怎么了?”孙哲平拧起眉头,看上去有些紧张。
“哈哈哈哈哈!”张佳乐边笑边将问卷还给服务员,拍着大腿道:“孙哲平,你这字也太烂了吧!从小练到现在,怎么还跟小学生一样啊!”
孙哲平翻了个白眼,长出一口气,附和道:“平时都打字,现在也没几个人写字好看了吧。”
此话一出,张佳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前一亮,打开随身包道:“你男神写得就好看,签名本到了!”
见张佳乐低头翻本子,孙哲平努力活动唇部,死命眨眼睛,还皱了皱鼻子,以准备随时亮出兴奋的表情。
张佳乐抬头惊道:“你干嘛?”
“我高兴!”孙哲平瞪大双眼,裂开嘴巴,一脸喜庆,“狼哥的签名本!”
“哈哈哈就知道你喜欢,喏,拿着!”张佳乐开心地把本子递给孙哲平,炫耀道:“我还请他给你写了一句话,字挺好看的。”
“哦!”孙哲平捧着本子大声笑道,“真高兴!谢谢乐乐!”
“你还没翻开呢……”张佳乐挑起眉,“脑残粉啊,一激动就不知道该干啥了。”
孙哲平装模作样地翻开本子,再次大声笑起来:“狼哥字真好看!”
“你看看他那两坨是什么?”张佳乐说:“我看不大明白。”
“两朵花儿吧。”孙哲平不假思索道。
“怎么看出来的?”张佳乐自言自语,“不太像啊。”
“管他的,可能就是什么指代吧,狼哥写什么我都喜欢!”孙哲平将本子塞回包装袋,再次致谢:“谢谢乐乐!”
晚上回家,趁孙哲平进浴室洗澡,张佳乐抱着笔记本找落花狼藉。
百花缭乱:“狼哥狼哥!签名本到了,大兄弟很高兴!”
百花缭乱:“他说你字好看,你写什么他都喜欢!”
百花缭乱:“不过我也看到他写的字了,丑的跟小学生有得一拼。”
百花缭乱:“谢谢你啊,大兄弟今天一直在谢我,看着他那样子我差点没忍住!”
百花缭乱:“差点我就把他摁墙上亲了!”
百花缭乱:“狼哥你不在啊?陪媳妇去了吧?那不打搅你了。”
孙哲平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只裹了张毛巾,上半身裸着,人鱼线上挂着水珠。张佳乐抬眼一看,立即再次戳落花狼藉的头像,十指将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百花缭乱:“狼哥!狼哥我忍不住了!大兄弟在我面前裸奔,上半身是湿的,你上线了给我分析一下!他是不是暗示我今天就能上了他?”

百花缭乱:“噢不对,是我让他上!”
百花缭乱:“我要去洗澡了,狼哥你上线了快回复我。”
“写什么呢?打那么快?”孙哲平走了过来,揭开毛巾,里面是一条平角内裤。
张佳乐脑子差点充血,强装镇定道:“你要干嘛?”
“擦头发啊。”孙哲平坐在沙发上,一把将毛巾挥在头上,边擦边说:“你不去洗啊?”
“要啊。”张佳乐关了笔记本,起身道:“我这就去。”
热水哗啦啦地砸在身上,张佳乐万分自弃地抚上“小乐”,一边粗暴地蹂躏一边小声骂道:“让你撩我!让你裸奔!让你穿着内裤跑!”
一个澡洗了40分钟,张佳乐被熏得满脸红晕,眼睛也起了水雾。
孙哲平已经不在客厅了,卧室的灯光昏沉而暧昧。张佳乐裹着睡衣回客厅打开电脑,刚登录qq,落花狼藉的头像就闪了起来。
落花狼藉:“你真这么想?”
落花狼藉:“你觉得他在撩你?”
落花狼藉:“我想想啊。”
落花狼藉:“好吧我也觉得他在撩你!”
落花狼藉:“要不你俩今天就干了吧?”
张佳乐双手发抖,心乱如麻。
干了吧?干了吧?我他妈的还没正式表白呢!等一下进卧室怎么办?直接脱衣服脱裤子压上去?孙哲平不愿意怎么办?万一他不是撩我呢?万一他只是单纯地裸奔呢?我靠!我贸然扑上去,吓到他怎么办?他比我小3岁!
百花缭乱:“狼哥,我吓到大兄弟了怎么办?”
百花缭乱:“怎么又不在了?”
百花缭乱:“狼哥!你cp的幸福在此一举了!”

14

张佳乐战战兢兢地溜到卧室门边,见孙哲平正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被子搭在腰上,上半身依旧裸着。
这是要干嘛?为啥趴着?平时也没见他趴着呀。还趴得那么销魂……
张佳乐狐疑地走进卧室,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刚想钻进去,就被孙哲平的声音吓了一跳。
“乐乐,我有事跟你说。”
“啥,啥事?”
孙哲平侧过头,半边脸被压得嘟了起来,嘴歪了,眼睛一大一小,比初次见面时还“丑”。
“怎么了?”张佳乐心里突然起了一层毛,亲昵地拍拍对方脸颊,温和地问:“睡不着?”
“乐乐。”孙哲平别扭地挪过来,却依旧保持“趴床”的姿势,拉过张佳乐的手,迅速放在唇上亲了亲。
张佳乐背脊一挺,差点就地跳起来。
“乐乐,我喜欢你很久了。”孙哲平抬起眼皮,眼神异常坚定,“我们在一起吧。”
刹那间,张佳乐脑子里无数朵烟花炸得噼里啪啦,身子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愣愣地盯着孙哲平,嘴唇微张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完了完了!孙哲平向我表白了!不是说好了我先表白吗!竟然被抢先一步?我靠怎么能这样!怎么办?怎么才能反转?
“乐乐。”孙哲平轻轻摇张佳乐的手,像无赖要糖果的男孩,“乐乐,你听到了我,我喜……”
“听到了!”张佳乐忽然麻利地往床上一躺,翻身将孙哲平罩在自己身下,呼吸急促,脸也跟着红起来。
孙哲平不太明白地往身后瞄,低声道:“乐乐,你怎么了?”
张佳乐就跟定住了一般,压着孙哲平,却一直不开口。
暖黄的灯光将卧室的古怪气氛渲染成了暧昧,就连张小帅也从狗房子里钻出来,静静地围观爸爸和小爸。
好几分钟后,张佳乐终于说话。
“听着,孙哲平。”明明没做剧烈运动,张佳乐却显得上气不接下气。稍微俯下身子,他凑在孙哲平耳边说:“喜欢不是表白。”
“啊?”孙哲平听得云里雾里,“怎么不……”
话音未落,双唇就被堵上。张佳乐掰过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狂热放肆。
分开之时,张佳乐哑着嗓音道:“爱才是。”
孙哲平舔了舔唇角,又听张佳乐说:“孙哲平,我爱你。”
张小帅嗷呜一声,灰溜溜地跑回狗房子。卧室再次陷入尴尬又甜蜜的安静,四目相对,眉目传情,似乎都想将彼此吸入眼中。
良久,孙哲平咳了咳,认真道:“乐乐,我们做吧。”
张佳乐笑了:“好。”
孙哲平将脸重新埋进枕头,双臂搭在头顶,瓮声瓮气道:“来。”
“来?”张佳乐疑惑道:“来什么?”
孙哲平露出一只眼睛,大气道:“来上我。”
张佳乐惊得差点丢了下巴,3秒钟后大笑起来:“孙哲平,你给我起来!”
“不起来。”孙哲平又把脸埋了回去,催促道:“我都趴好了!”
“喂。”张佳乐半边身子压在孙哲平背上,边挠他脖子边道:“我就说你怎么一直趴着,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上不上?”孙哲平脖子痒得不行,扭动着说:“快点儿!”
张佳乐坐直身子,一巴掌拍在孙哲平光溜溜的肩上,笑道:“起来。”
“不想做?”孙哲平声音有些委屈。
“不是。”张佳乐摇摇头,双手卡进他胳膊窝里,费力地往上拉。
孙哲平终于翻过身来,索性撩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干嘛?”
张佳乐目光落在那被撑起的部位,又笑:“起来了。”
孙哲平低头一看,连忙双腿一并,跪在床上。
“都这样了你怎么还不脸红呢?”张佳乐靠过来,捏了捏他的脸颊,自答道:“嗯,因为脸皮厚。”
孙哲平差点翻白眼。
“脸皮厚、起来了……”张佳乐托着下巴作思考状,总结道:“所以还是你上我吧。”
孙哲平眉头一皱,伸手就要扯张佳乐的睡袍,“我不信你没起来!”
“但我懂得掩饰。”张佳乐脱掉睡袍,直挺挺往床上一躺,扬眉道:“来吧。”
孙哲平跪在床上一动不动,口水都咽了好几次。
张佳乐催促:“内裤都快给你戳破了,还不来?”
“你……会不会不好受?”孙哲平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你不好受的话,还是上我吧,我比你壮,承受力比你强,忍痛力也比你强……”
说到最后,都快成蚊子叫了。
张佳乐心里既无奈又温暖,食指勾起自己的内裤沿,略带挑衅地问道:“你替我脱,还是我自己脱?”
孙哲平终于忍不了了。此时此刻,再忍,便不是男人。
第一次亲密接触,竟换了三个姿势还不过瘾,在浴室清理时又来了一回。
重新躺上床时已是半夜,张佳乐浑身乏力,抬起眼皮都困难。孙哲平将他圈在怀里,蜻蜓点水地吻了吻鼻尖,轻声唤:“乐乐。”
“嗯?”睫毛微颤,鼻子皱了皱。
孙哲平说:“乐乐,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爱你,最爱你。”
张佳乐闭着眼笑,权当是激情过后的真情告白。
次日,张家最早醒来的是张小帅,小家伙趴在床沿上一个劲儿地嚎叫,眼神幽怨,如同被抛弃的孤儿狗。
孙哲平打着哈欠下床,抱了抱张小帅,回头撩起张佳乐的额发,低头吻了上去。
张佳乐也醒了,却赖着不肯睁眼。张小帅跳上床,在他脖子上嗅了嗅去,久不见动静,便探出爪子,用力按在脸上。
爸爸,昨天爽死了吼?爸爸,快起来和我说说呗!
张佳乐抓住狗爪子,一睁眼,便泄出满眼甜蜜。
张小帅立即闪开,差点被爸爸那开心的样子刺瞎狗眼。
“乐乐,吃饭了。”孙哲平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一股牛奶的香味飘在空气中,引得腹中空空的人牙根发酸。
早餐是蛋糕和热牛奶,甜甜腻腻的味道,正衬那一夜的欢愉。
饭后,孙哲平赖在沙发上玩手机,张佳乐抱着笔记本坐在阳台的高凳上,张小帅站在中间望了望,最终决定和小爸一起玩手机。
张佳乐瞄一眼沙发上的儿子和男朋友,小心翼翼登录qq,落花狼藉没有发来新消息,看来昨天没再上线。
百花缭乱:“狼哥!狼哥,我得跟你汇报一件事。在这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追到你媳妇了吗?”
落花狼藉:“什么事?”
百花缭乱:“上线了啊?你追到你媳妇了吗?如果没还追到,我就不好意思说了。”
落花狼藉:“……追到了。”
百花缭乱:“哈哈哈哈哈我们还真是cp,我也追到大兄弟了!”
落花狼藉:“哦?昨天?”
百花缭乱:“哈哈哈!好喜欢大兄弟!”
落花狼藉:“莫激动,慢慢说。”
百花缭乱:“先说你,你跟你媳妇表白了?”
落花狼藉:“嗯,还做了。”
百花缭乱:“我靠!口无遮拦啊cp!”
落花狼藉:“你不就想跟我说这个吗……”
百花缭乱:“噢对的!大兄弟特别好!”
落花狼藉:“有我好?”
百花缭乱:“都是有媳妇的人了,咋还不正经呢!”
落花狼藉:“好吧,正经,花哥您继续,大兄弟怎么个好法?”
百花缭乱:“他趴在床上,求我上他!”
落花狼藉:“我靠!他没求你吧?”
百花缭乱:“就那意思,拉着我的手叫我上他。”
落花狼藉:“你真上了?说好的让大兄弟上呢?说好的照顾大兄弟呢?”
百花缭乱:“听我说完!我没上他,逗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他上了我。”
落花狼藉:“哦。”
百花缭乱:“大兄弟怎么看都是个1,但他愿意为我当0,说实话我真开心。”
落花狼藉:“他肯定也挣扎了很久。”
百花缭乱:“嗯,能看出来。”
落花狼藉:“能看出来?”
百花缭乱:“当然。”
落花狼藉:“怎么看出来的?”
百花缭乱:“眼神啊,温柔死了,做的时候也是,一直很小心很温柔。大兄弟是个暖男。”
落花狼藉:“暖男现在早是贬义词了。”
百花缭乱:“真的吗?但大兄弟真挺暖的,暖暖小绵羊。”
落花狼藉:“那您这是被小绵羊上了?”
百花缭乱:“我靠别瞎说!我这是比喻!”
落花狼藉:“好吧。”
百花缭乱:“狼哥,上次跟你提的那事儿,现在你更得帮我了。”
落花狼藉:“黑大兄弟?”
百花缭乱:“嗯。我俩现在确定关系了,我更不能让他知道我干的那些事,你帮帮我。”
落花狼藉:“我不知道他什么水平,万一弄砸了呢?”
张佳乐抿着双唇抬头,孙哲平也瞧了过来,目光相接,两人都笑了。
百花缭乱:“那这样吧,你先教我几招,我去探探大兄弟虚实,再做计议。”
落花狼藉过了好一阵才回复道:“好吧。”
邪八的“核心会议室”里,再睡一夏继续发帖道:“谢谢兄弟们关心,一忧一喜。喜的是媳妇已经成我的人了。忧的是他让我教他黑我,我觉得这比自己黑自己更困难。刚才和他聊天差点说漏嘴了,精分真不是人干的事。下次国际行动别叫我了,我怕我黑着黑着把自己给黑了。”

15

百花缭乱:“现在开始?”
落花狼藉:“开始啥?”
百花缭乱:“开始教我黑客技术啊!”
落花狼藉:“不太方便,媳妇在身边。”
百花缭乱:“哦哦,那我下午找你?”
落花狼藉:“下午也不太方便,要陪媳妇。”
百花缭乱:“好吧,我也要陪大兄弟,那晚上?”
落花狼藉:“今晚你不和大兄弟来几发?”
百花缭乱:“要啊,但是也不能来一整晚吧?晚饭后怎么样?”
落花狼藉:“大兄弟发现了怎么办?”
百花缭乱:“不会,他特善解人意,看我开笔记本就以为我在写稿子,根本不过来看,这会儿一个人玩手机呢。”
落花狼藉:“哦,那挺好。”
百花缭乱:“是吧,这么好的男人,是!我!的!”
张佳乐悄悄看了看孙哲平,对方不知道正看什么,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百花缭乱:“大兄弟笑起来真好看。”
落花狼藉:“你看到他在笑?”
百花缭乱:“偷偷看的,他没发现。不过这会儿没笑了,哈哈真可爱。”
落花狼藉:“非礼勿视,小心长斗鸡眼。”
百花缭乱:“我看我男朋友怎么算非礼?这叫含情注视好么!”
落花狼藉:“你说得很有道理。”
百花缭乱:“好了不扯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晚饭后?”
落花狼藉:“行,不过到时候你最好离大兄弟远点,万一他发现了怎么办?”
百花缭乱:“知道,我拿笔记本回卧室,关上门,就告诉他有急稿得赶。”
落花狼藉:“我觉得大兄弟很可怜。”
百花缭乱:“why?”
落花狼藉:“你把他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客厅,除了手机,他还有其他玩的吗?”
百花缭乱:“噢,你这倒提醒了我!客厅虽然还有台式,但不能让他用,秘密太多了。我下午带他回去拿他的笔记本去!”
落花狼藉:“花哥真体贴。”
百花缭乱:“夜里再陪他好好玩一玩!”
落花狼藉:“玩几发?”
百花缭乱:“秘密!”
合上电脑,张佳乐喊:“下午我想去你家一趟。”
“我家?”孙哲平放下手机。
“嗯,收拾几件衣服过来。”张佳乐跳下高凳,走到沙发边,赶走张小帅道:“以后周末都在我这儿过,换洗衣服总得有几件吧。”
孙哲平喉结动了动,低头掩藏笑意。
“喂。”张佳乐蹲下身子,将孙哲平的笑容尽收眼底,“衣柜咱回来了一起收拾。”
孙哲平身子下倾,吻在张佳乐额头上,笑道:“行。”
张小帅很高兴,它又能跟着爸爸和小爸坐车兜风了。这回爸爸没像上次一样前脚刹车后脚就溜,而是牵着它进了小爸的家。
孙哲平的家也是一室一厅,客厅很大卧室很小,风格简洁,垃圾不少。
张佳乐随手捡起一块战机零件,吐槽道:“当你的模型也挺倒霉的,被扔得随处都是,还差点被张小帅叼走。”
孙哲平手忙脚乱地抢在张小帅之前捡零件,喊道:“别笑,来帮个忙。”
单身汉的住处,整理起来少不了费一番功夫,张小帅咬着一只袜子玩得不亦乐乎,张佳乐拿起一架装好的F-22挥来挥去。
孙哲平无奈道:“你俩是来添乱的吗?”
张佳乐笑:“乱就乱呗,以为我嫌弃你啊?”
孙哲平站着没动,张佳乐揽过他腰道:“放心,乐哥心大。”
收拾换洗衣服时,孙哲平说:“我想把笔记本也带过去。”
“哦?”张佳乐故作不解。
“反正我这儿有台式机,笔记本就带过去用好了。”孙哲平将本子装进黑色的提包。
“我那儿有电脑啊,随便用。”张佳乐装模作样。
“用惯了自己的,而且我本子里有很多公司的程序,万一有什么事急需处理,我拿着本子也不用赶回去加班。”孙哲平说。
“行,那和衣服一起搬车上去好了。”张佳乐愉快地挑挑眉,这下好了,大兄弟一个人在客厅也不会无聊了。
在餐馆草草解决午饭,二人回家第一件事竟然都是开各自的笔记本。
张佳乐问:“有工作要做?”
孙哲平答:“嗯,看看漏洞反馈。”
“哦,那不打扰你了,我想想下周的稿子。”张佳乐又坐上阳台的高凳。
落花狼藉说了下午要陪媳妇,他便没有登录qq,而是打开邪恶八进制的首页,准备先自己学点儿什么。
浅花迷人上线,孙哲平的笔记本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提示音。
张佳乐抬头瞧了瞧,眼神疑惑。
孙哲平连忙解释道:“漏洞报错!”
“你们公司的程序漏洞和很多论坛差不多诶。”张佳乐说。
“哈哈哈懒得选。”孙哲平站起身道:“要不我去卧室,在这儿影响你写作。”
张佳乐心虚地看了看邪八首页,顺水推舟道:“行。”
卧室门被轻轻关上,做贼心虚的张主编鬼鬼祟祟地耸了耸肩,移动着鼠标,进入技术学习区。
不过,这次点开帖子时,他明显感到一丝异常,总觉得有多双眼睛正偷偷盯着他。
猥琐胖子又来了?不止一个猥琐胖子?来了很多个猥琐胖子?
张佳乐的感觉是对的。此时此刻,邪八的十位核心成员中竟有八位都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没跟上的两位纯属没机会摸电脑。再睡一夏在“核心会议室”里发的帖子就像一枚重磅炸弹,核心兄弟们早就迫不及待见见这位“让睡哥精分的男人”。
张佳乐微微皱起眉,被偷窥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进入个人主页,查看在线好友,果然,再睡一夏的头像是亮着的。心脏比被猫抓还难受,张佳乐恨不得立即质问“你一直跟着我干嘛”,又怕问了之后对方黏得更起劲。思索再三,正准备离开个人主页时,提示音突然响起。
再睡一夏:“刚才有很多人跟着你,我已经把他们赶走了,你可以安心进帖子学习了。”
张佳乐气得咬牙,回道:“刚才跟着我的不是你吗?
再睡一夏:“我只是不想你被他们骚扰。”
浅花迷人:“你不觉得自己正在骚扰我吗?”
再睡一夏:“随便你怎么想,只要你在这个论坛,我就会保护你。”
张佳乐快给气笑了,写道:“好好好,我另外找个论坛学。”
再睡一夏:“嗯,我也去。”
靠!一脚踢在阳台的护栏上,张佳乐狠狠抓了一把头发。
再睡一夏:“你想学监控的话,我可以教你。”
浅花迷人:“你怎么知道我想学监控?”
再睡一夏:“你刚才在看监控的帖子。”
浅花迷人:“我日!”
再睡一夏:“别这样。”
浅花迷人:“再见!”
愤而关掉邪八,张佳乐抱着笔记本抖起腿儿。这会儿还不到和狼哥约好的时间,邪八是不敢上了,孙哲平又在忙工作,张小帅也跟着进了卧室,大好的周六下午,竟然没事干没人陪!
正郁闷着,卧室门开了,孙哲平“善解人意”地说:“漏洞问题终于解决了!”
张佳乐开心得扑了上去,将他死死压在沙发上。
这次是骑乘体位。张小帅拖着自己的恐龙玩偶气呼呼地跑进卧室。
晚上,张佳乐以赶稿为理由霸占卧室,孙哲平则躺在沙发上打游戏。落花狼藉准时上线。
百花缭乱:“我心潮澎湃!”
落花狼藉:“我也是!”
百花缭乱:“我下午干了大兄弟一场!”
落花狼藉:“!!!”
百花缭乱:“我的意思是我和大兄弟干了一场。”
落花狼藉:“吓我一跳……我下午也干了我媳妇。”
百花缭乱:“我俩不愧是cp,做什么都同步。”
落花狼藉:“是啊,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其实就是我媳妇。”
百花缭乱:“打住!我心里只装得下大兄弟!”
落花狼藉:“好吧,我心里也只有我媳妇。”
百花缭乱:“对了,下午你不在,大兄弟在弄什么漏洞,我去上次说的那论坛,又被猥琐胖子跟上了。”
落花狼藉:“哦,那个霸道总裁。”
百花缭乱:“你是有多想当霸道总裁?”
落花狼藉:“我又没说我自己。”
百花缭乱:“你知道吗狼哥。”
落花狼藉:“知道什么?”
百花缭乱:“你暴露了!”
客厅传来“哐当”一声响,听上去像水果盘被撞到地上,张佳乐敲了句“大兄弟有情况,我去去就来”,便跑出卧室。
孙哲平站在沙发边,笔记本倒扣在地上,一脸不知所措。
“怎么了这是?”张佳乐问。
“我,我……”孙哲平急忙捡起笔记本,死死抓在手里,道:“我被猪队友坑了!装备全被抢走了!”
张佳乐忍不住笑起来,走过去抱过他,揉着那一头刺儿毛,声音温和中带点心疼:“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呢!装备丢了有我,空了我帮你抢回来!”

16

孙哲平下巴搁在张佳乐肩上,用力蹭了蹭。
“哟,又来了?”张佳乐在自个儿男朋友背上宽慰似的轻拍,想到当初孙哲平也是这样赖在自己身上,就止不住笑意。
抱了5分钟,孙哲平像终于缓过劲来似的抬起头,闷声闷气道:“你刚才在干嘛?”
“我……”张佳乐回头看看卧室,认真地撒谎道:“写稿啊。”
“别写了。”孙哲平脸垮了下来,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张佳乐愣了愣,从未见孙哲平摆出如此神情,警惕道:“呃……”
难道我电脑已经被攻陷?我暴露了?我靠不是吧!
“别写了。”孙哲平沉着声音重复,右手重重推了推张佳乐的小臂,“陪我一下。”
张佳乐松了一口气,摸摸后颈,汗水已经顺着脊背滑进衣服中。
原来是玩游戏输了不开心噢。要男朋友陪要男朋友哄。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嘛!
张佳乐按着孙哲平的肩膀,让他坐回沙发,抬起一腿跪了上去,捧着对方的脸低语道:“陪你陪你,我进去跟同事说一声就来,别难过了,你乐哥在呢。”
孙哲平一言不发地看着张佳乐,不知为何,张佳乐竟觉得那眼睛里藏着数不清的委屈。
百花缭乱:“狼哥狼哥,今晚对不起了,你改天教我成吗?大兄弟玩游戏输了,跟我撒娇呢,求陪求安慰。哦刚没说完,狼哥你别逗我了,再睡一夏肯定是你,要不你干嘛老向着他?还夸自己是霸道总裁。”
百花缭乱:“不在?好了不说了,我去展示男友力去了!”
关上笔记本,张佳乐握紧双拳,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个丝绒小袋捏在手心,心里呐喊道:张总裁威武!男友力max!
客厅里,孙哲平还抱着电脑,显示屏的光映在脸上,看上去有种硬汉特有的可爱。
张佳乐跑了过去,单膝跪地。
“乐……”
“别说话,听我说。”
张佳乐右手食指压在孙哲平唇上,看着他瞳仁中的自己,慢慢摊开左手手掌。丝绒小袋是金色的,极衬张佳乐那颗人前正直人后闷骚的心。拉开小袋的封口绳,纯白的棉绒上,金属的光芒静静收敛。
“情人节刚好在春节假期里,陪老家的朋友选结婚戒指,一眼就看上这一对儿,想买得不得了。”张佳乐将戒指倒在手心,两个小环靠在一起,发出泠泠声响。
孙哲平微微张开嘴,手指缓缓探向张佳乐手心。
“朋友笑我对象都还没呢,戒指买来有什么用。”张佳乐忽然收紧左手——就在孙哲平刚触到手心的时候,“我想总会有的吧。早就有了喜欢得不得了的人,总有一天能让他成为我对象。到那一天才想着选戒指多匆忙啊,还不一定能遇上这么好看的戒指呢。”
孙哲平的手指被张佳乐捏在手中,戒指冰冷,手心却温暖。
“所以我就买啦,有时睡觉前拿出来看看,一边看一边想,当你成为我对象的时候,我应该怎么为你戴上它。”张佳乐扬起嘴角,眼里闪烁着的皆是笑意。
“练习了很多遍,但没有哪一遍满意。”轻轻探口气,他歪了歪头,“所以今天我只好即兴表演了。”
拉着孙哲平的手,放至唇边,低头,闭上双眼。嘴唇吻上指骨,柔软与硬朗描绘出最温情的画卷。再次抬起头,松开手,两枚戒指已然有了浅浅的温度,他笑:“挑一个,替我戴上。”
“乐乐。”孙哲平单手将他按入怀中,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喃喃重复道:“乐乐。”
小小的戒指被捂在两人的手心,紧紧贴在一起。
“乐乐的求婚,答不答应?”张佳乐被摁得喘不过气,跪着的膝盖也有些发麻,只好贴在孙哲平胸口道:“再不答应,我就要被你憋死了。”
孙哲平松开手臂,不等张佳乐缓一口气,竟卡着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激烈的深吻,戒指掉了也无人察觉。
张佳乐嘴皮破了,擦着血无奈道:“太狠了吧。”
“起来。”捡回地上的戒指,孙哲平将张佳乐拉了起来。
腿麻了,起身时有些踉跄,正好跌进心上人的怀抱。孙哲平牵起他的手,退后一步跪下身去,张佳乐刚想拉,无名指便被金属禁锢住。
“乐乐,嫁我。”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黑夜仿佛有了白昼的光芒。孙哲平抬起头,深情地凝视张佳乐的眼睛,“嫁我。”
“娶你。”张佳乐笑着蹲下来,拉起孙哲平的手,将另一枚戒指戴了上去。
孙哲平吻上那渗着血的唇角,舔去血迹,抱过他的肩膀,低声道:“成交。”
张小帅从狗房子里探出头,紧紧捂着自己的恐龙玩偶,傲娇地“呜呜”乱叫。
拉着孙哲平坐到客厅的台式机边,张佳乐一边开机一边说:“刚才玩的啥游戏?我带你玩,抢回装备。”
孙哲平想了想,说:“消消乐。”
张佳乐一脸不信:“消消乐?你玩这种游戏?”
“是啊,以前说过我只玩小游戏啊。”孙哲平摸摸无名指上的戒指,“就那次被猎寻骗了之后。”
“哦……”张佳乐眼中掠过一丝尴尬,旋即被掩饰过去,“听你说什么猪队友什么抢装备,我还以为是大型网游。”
“不,就是消消乐。”孙哲平眼巴巴地看着站在身边的张佳乐,讨好道:“你才说陪我玩。”
“陪!”张佳乐居高临下地拍拍他的头,“你想玩什么我都陪!”
这天晚上,两人竟然玩了3个小时的消消乐。
张佳乐用力甩甩脑袋,摆着手说:“不行了,脑子里全是小鸭子小猫崽,我去洗个澡。”
“好。”孙哲平关了台式机,慢悠悠地拿起自己的笔记本。
几分钟后,邪八的“核心会议室”又多了一篇帖子。
再睡一夏:“精分得不好,差点被发现了,从小到大没被这么吓过,还好只是掉了外套,内裤尚在,机智地撒了个玩游戏遇到猪队友的谎。不过因祸而得,被媳妇陪了一晚上,戒指也戴了婚也结了,虽然没扯证。媳妇真好,抱着他感觉又有了动力。睡哥我满血复活,又能精神百倍地精分了!”
核心们刷了几百个“我操”,纷纷吐槽道:“睡哥没救了,恋爱起来脑子都坏掉了,精神百倍精分是什么?还没玩够啊?踢出去吧,舍不得,不踢吧,咱邪八有这种核心也是蛮丢脸的。”
张佳乐洗完澡出来,偷偷上qq,看到落花狼藉已经回了信息。
落花狼藉:“我真不是再睡一夏,再睡一夏不是为了喜欢的人精分吗?我也精分?没有吧,我和我媳妇好着呢。不过这黑客论坛太混乱,你平时小心为妙。”
张佳乐疑惑地拧着眉,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再睡一夏太奇怪了,如果不是狼哥那又是谁呢?对自己那么关心,谁呢?
孙哲平?
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张佳乐立即将它赶出脑海,甜蜜蜜地想:孙哲平怎么会是那种猥琐死胖子,他又帅又高,还会撒娇。
纯爷们儿撒娇,最他妈可爱了!
孙哲平一从浴室出来,就将张佳乐扑倒了。张佳乐想起落花狼藉在qq上问的“几次”,心道:3次好了。
纵欲的下场,是第二天从中午开始,且下不了床。蛋糕已经不新鲜了,孙哲平带着张佳乐去超市,提了两大袋食物回来。有肉类,有果蔬,也有零食。张佳乐看着孙哲平在厨房忙来忙去,明白自己明天又能带着“男友便当”去上班,心情便出奇地好。
晚上,将孙大厨送回家,返回已是8点多。热闹了两天的小屋终于安静下来,一切却再回不到过去。
恋爱了,真的恋爱了!
张佳乐抱着抱枕躺在沙发上,一想到这是二人腻歪的地方,就幸福得捂着脸哼哼起来。
手机震动,孙哲平低沉的声音传来:“乐乐,到家了吗?这两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张佳乐重新听了一遍,竟在最后一秒钟听到一声细微的亲吻声响。
把手机摁在胸口倒了下去,翻了好几个转儿才平复下雀跃的心情,假装冷静地回复道:“到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互道晚安的人,通常不会真去睡觉。
张佳乐如此,孙哲平也如此。
百花缭乱:“狼哥!”
落花狼藉:“在呢。”
百花缭乱:“狼哥!有事相求!”
落花狼藉:“黑大兄弟?行,我教你。”
百花缭乱:“另有一事!你会从微信上下载语音吗?”
落花狼藉:“会啊,很简单。”
百花缭乱:“太好了!教我!”
落花狼藉:“接一下这个小程序,拖进去就能下载。”
张佳乐点击接收,只消几秒钟,选中的语音信息就下载好了。
百花缭乱:“谢了狼哥!下次再来麻烦你教我黑大兄弟!”
落花狼藉没有回复,坐在电脑前的人静静地听着远程发回来的语音副本,脸上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宠爱——
“乐乐,到家了吗?这两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啵。”

17

星期一,张佳乐从恋爱中的平哥痴汉变回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民生主编。一叠叠文件夹摊在他的办公桌上,中午休息之前,他得从这十几份策划案中敲定一份作为新一期主打稿件,并向负责的记者、编辑提出适当的建议,或提
供能够帮助完成稿件的人脉资源。

一份“网络游侠调查”的策划引起他的注意。

周末发生了一件网络大事件——某日本明星来华,疯狂的粉丝在接机时殴打机场工作人员、特警,引发骚乱,上万贴吧、微博、论坛网友自发攻击该明星博客、后台公司官网、中日双方的粉丝论坛,“脑残粉”发视频声泪控
诉,甚至有小姑娘以死逼网友向明星道歉,冲突加剧,上升到“脑残粉卖国”的高度,部分自称“黑客”的网民参战,毁掉多位日本明星的官网。编辑写道,希望以该事件作为整个报道的由头,深度剖析神秘的黑客,与和他
们行动有关的文化根基。

张佳乐转着笔思考起来。

有关黑客的报道他几年前就做过,当期《时事观察》销量很好,阅读反馈率也很高。

现在“炒冷饭”是否合适?

能不能找到新的报道视角?

对这次“脑残粉卖国”的评论是否能做到三观正又“不讨人嫌”?

所谓的“黑客”,到底是脚本小子,还是真的技术大牛?

需要斟酌的地方不少。

红笔在文件上迅速写下简短的看法,“网络游侠调查”被归到左手边的“备选”位置。

接近中午,“备选”策划案仅有一份。

这周适合做深度报道的新闻不多,其他十多份竟然连第一轮筛选都未通过。

再次拿起有关黑客报道的文件,张佳乐刚想闭上眼睛再做思考,脑子里就突然冒出“再睡一夏”四个大字,继而是“落花狼藉”、“孙哲平”。

最近在个人生活中接触到的人,每个都与“黑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算是一种暗示吗?

张佳乐抿着唇,红笔拿起又放下,一刻钟后,终于在“网络游侠调查”上画了个勾。

中午,下属们取走各自的文件,张佳乐热好孙哲平给做的便当,忍住暴露本性的笑,躲在显示屏后,登录邪恶八进制论坛——为公,不为私。

提交策划案的编辑是个毕业没多久的小伙子,热情、想法多、做事踏实,但经验尚有欠缺。张佳乐知道,这次报道自己恐怕得花不少心思,为小伙子找到适合受访的人,把握整篇稿件的脉络,甚至亲自上阵。

如此,就不得不去有名的黑客论坛看看风向。

果然,邪八贴了一篇“致所有会员书”,大意是邪八核心并未参与,以后也不会参与攻击明星网站这种“低级行动”。邪八为国而战,不会被“网友”当枪使。

在“致”之下,十位核心成员分别表态,再睡一夏写道:“上万黑客的DDoS攻击?一人就能搞瘫的服务器,那么多人去干嘛?愚蠢。”

张佳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里的饭都喷出来几粒。手忙脚乱扯出好几张纸擦脸擦嘴,风度翩翩的张主编可不能被人逮住“喷饭”的把柄。

收拾妥当后,好奇星人开始思考起来。

这个再睡一夏有点意思。

说话自大又中二,似乎谁也看不上。

一个人就能搞瘫?愚蠢?

不怕得罪人,不怕给自己招黑……

说的还都是事实。

张佳乐笑了笑,翻开记事本,将再睡一夏的名字写了上去。

万一,他答应做此次报道的主角呢?

事情太多,晚上回家遛完张小帅已是10点。张佳乐疲惫地靠在床上,听着孙哲平发来的语音。

“乐乐,下班了吗?”

“今天又加班?我也在加班,还没吃饭。”

“早点回去,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睡觉前跟我说晚安!”

“乐乐,回家了吗?”

张佳乐笑着玩了个前滚翻,趴在床尾啃手机屁股:“回家了,正要睡呢,晚安,啵。”

孙哲平很快回道:“啵!”

张佳乐玩心大起,清清嗓子,大声道:“啵!”

孙哲平回得更快:“MUA!”

张佳乐听得愣了,这个“MUA”如此响亮如此不害臊,简直与孙哲平的画风起了底层冲突。正傻着,孙哲平的语音又来了:“MUA~MUA~MUA!”

张佳乐彻底呆了,过了一分钟才回道:“孙哲平?你手机被偷了?”

“乐乐,你竟然听不出来我声音……”孙哲平闷着声音叹气:“哎!”

“不是!”张佳乐边打滚儿边解释,“就觉得那声MUA太不害臊了,不像你。”

“怎么不像我?”孙哲平继续装委屈,“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害过臊?”

张佳乐不滚了,孙哲平大兄弟说的是事实……

“脸红了?肯定脸红了。”孙哲平低声笑起来,沙哑的声音极具诱惑,“哈哈哈,可惜我不在,乐乐只能自己……”

“别说了!”张佳乐一蹦而起,站在床上喊道:“我要睡觉了,再见!”

孙哲平笑道:“乐乐晚安,啵。”

张佳乐这回是真睡不着了,一天的疲惫被孙哲平几句话赶走,眼睛不涩了脑子也不糊了,简直比喝3杯浓咖啡还管用。

既然睡不着,不如跟狼哥讨教讨教。

百花缭乱:“狼哥,在陪媳妇吗?”

落花狼藉:“没,媳妇回娘家了。”

百花缭乱:“周末攻击鬼子的行动你参加了吗?”

落花狼藉:“小孩子把戏,我哪有那时间。”

落花狼藉:“陪媳妇都陪不过来。”

落花狼藉:“怎么问这个?”

百花缭乱:“我们计划做深度报道,有没认识的黑客参战?”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据我所知,参加的都是网络小混混,太闲没事干,打着爱国的旗号发泄多余精力,正经的大牛一个都没去。”

百花缭乱:“果然。”

落花狼藉:“果然什么?”

百花缭乱:“我猜也是这样,中午我去邪八看了看,他们出了类似公告。”

落花狼藉:“你又去了?”

百花缭乱:“这次是公事嘛。我还看到猥琐胖子的话,别说,他这人啊,中二得有点可爱。”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他说啥?”

百花缭乱:“只要我乐意,我一人就能日了你们全部。然而,你们不值得我出手。”

落花狼藉:“他这么说的?”

百花缭乱:“原话不是这样,我翻译的。”

落花狼藉:“添油加醋不好。”

百花缭乱:“这是他内心的想法!”

落花狼藉:“你怎么知道!”

百花缭乱:“我就是知道。”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靠!”

百花缭乱:“狼哥,你现在能教我一些简单的黑客技术了吗?”

落花狼藉:“现在?这么晚了你不睡觉?”

百花缭乱:“你要睡了吗?”

落花狼藉:“我还早。”

百花缭乱:“嘿嘿,本来我都累趴了,但大兄弟亲了我,我又起来了。”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你你你!”

落花狼藉:“你哪里起来了?”

百花缭乱:“我靠!落花狼藉你想到哪里去了!”

百花缭乱:“咱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说话能注意点儿吗!”

落花狼藉:“你一花痴大兄弟,我就想调戏你。”

百花缭乱:“……”

百花缭乱:“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你是我cp嘛,老看你花痴其他人,我都快分裂了。”

百花缭乱:“然而我是不会花痴你的,狼哥你就去分裂吧。”

落花狼藉:“我分裂了谁教你黑大兄弟?”

百花缭乱:“……”

落花狼藉:“好了我的错,媳妇不在,精神错乱。”

落花狼藉:“我这就教你。”

张佳乐接到了几个小程序,并按落花狼藉的要求,将它们放在E盘中统一存放。

落花狼藉:“这些程序都是入侵程序,全是可以自动运行的。你打开之后,它们能够自动搜索、抓取、识别。比如我们现在正通过qq联系,你用那个叫‘逮企鹅’的程序,过不了10分钟就能摸到我电脑上来。”

百花缭乱:“这么神奇?我试试去!”

张佳乐捣腾半天,显示屏被4个数据框占满,天书一样的代码不停翻飞,还真有点黑客入侵的味道。

然而10分钟后,电脑黑屏。

日!

郁闷地重启笔记本,张佳乐一上qq就戳落花狼藉道:“不是说10分钟就能日掉你电脑吗?为什么10分钟之后我的电脑熄火了?”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花哥,你当我是傻逼吗?”

百花缭乱:“啊?”

落花狼藉:“都知道你10分钟之后要来日我了,我还能傻坐着让你日啊?”

百花缭乱:“我靠!”

落花狼藉:“任日不反抗,我还是黑客吗?”

百花缭乱:“你驴我!”

落花狼藉:“我没驴你。”

百花缭乱:“……”

百花缭乱:“跟说好的不一样!”

落花狼藉:“跟说好的不一样才是人生。”

百花缭乱:“狡辩。”

落花狼藉:“我这是配合你练习入侵,哪有不反抗的黑客?难道你以后去日大兄弟,他也不反抗?”

百花缭乱:“我真想日他,他肯定不反抗。”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我不是说那个日!”

百花缭乱:“哦。”

落花狼藉:“满脑子精虫。”

百花缭乱:“我乐意!大兄弟也乐意!”

落花狼藉:“好吧,是个男人都乐意。”

百花缭乱:“不瞎扯了,我怎么才能用这些程序突破你的防御?”

落花狼藉:“得一点点摸索,但经过刚才那一下子,我发现你连最基础的端口识别能力都没有。”

百花缭乱:“怎么识别端口?”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花哥,听狼哥一声劝,咱就别去黑大兄弟了,黑不了。”

百花缭乱:“……”

落花狼藉:“你看你这水平。”

落花狼藉:“真不是当黑客的料啊!”

百花缭乱:“其实我还有个主意。”

落花狼藉:“讲。”

百花缭乱:“以后每周末大兄弟都和我在一起,他带着电脑,我可以趁机动动手脚。”

落花狼藉:“呃……。”

百花缭乱:“狼哥,你给我个什么后门程序,到时候我偷偷安上去就成了!”

深夜,邪八“核心会议室”。

再睡一夏:“兄弟们,帮我测试一下这个监控程序,有赏!”

YaYa:“哟,睡总勤奋哪,大晚上还在写程序?”

再睡一夏:“人在情场,身不由己。”

OpenC:“……”

江湖一浪子:“莫非又和你那媳妇有关?”

再睡一夏:“没关我那么勤奋干嘛?”

OpenC:“还好我手慢,下载刚一半。”

再睡一夏:“C娃还是兄弟就下完。”

OpenC:“嘁!”

逍行:“我下完了,够意思吧?”

YaYa:“楼上对睡总是真爱。”

再睡一夏:“……”

X枫X:“我也下完了,但运行起来不太对啊。”

逍行:“不是吧老睡,你谈个恋爱把脑子谈傻了?这程序漏洞百出,监控反馈全是乱码!”

江湖一浪子:“我这儿不是乱码,但与实际情况不符,都是错误反馈。”

OpenC:“我去,睡哥是不是搭上睡嫂后就没编过程啊?错得离谱诶。”

吹起一朵蒲公英:“默默+1。”

再睡一夏:“呵呵。”

再睡一夏:“全是错误和乱码?”

再睡一夏:“那就对了。”

YaYa:“……密切关注睡总的脑子。”

尘:“故意嵌入混乱代码致使程序报错?”

逍行:“嘿,老大也在啊?”

尘:“嗯,来看看。”

X枫X:“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故意报错?”

再睡一夏:“此事说来话长。”

江湖一浪子:“不说完不准下线。”

再睡一夏:“我不是正为我媳妇精分吗?他让我做个监控程序给他,周末他偷偷将这个程序装在我笔记本上监控我有没有入侵他。”

YaYa:“……”

YaYa:“我日!”

逍行:“楼上加我一个。”

吹起一朵蒲公英:“我也日!”

尘:“女孩子别说脏话。”

X枫X:“我没看懂,我是不是智商有问题?”

逍行:“关爱楼上智障儿。”

吹起一朵蒲公英:“忍不了了,睡哥你还能不能好?”

OpenC:“睡哥已经没救了。”

再睡一夏:“没你们这么夸张吧!”

再睡一夏:“我这不是在绞尽脑汁自救吗?写一个报错程序比正常程序麻烦多少你们不知道?过两天我把这个程序给他,周末他装在我笔记本上,时刻监控我,但看不到我电脑的真实情况。他的好奇心得到满足,我也没暴露
,不是两全其美?”

吹起一朵蒲公英:“睡哥,我跟我男朋友谈恋爱时都没你这么夸张。”

OpenC:“不是我说,睡哥你这么搞迟早出问题。”

尘:“C娃说得对,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啊。”

江湖一浪子:“不再考虑一下吗?”

再睡一夏:“防不了我也得防,总之不能让他知道。”

YaYa:“兄弟,你这是何苦?”

再睡一夏:“我不能接受他离开我。”

逍行:“你俩感情那么好,好好坦白不就行了?我不信他真能因为这事离开你。

再睡一夏:“你不了解他。”

再睡一夏:“但我了解。”

再睡一夏:“他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但其实脑子清楚得很,自尊心比天还高。他谁都能原谅,唯独不能原谅自己。”

尘:“可……”

再睡一夏:“所以一旦他知道我知道了,就一定会离开我,再也不见我。”

再睡一夏:“不是生我的气,是生他自己的气。”

江湖一浪子:“……”

YaYa:“呃。”

OpenC:“我,我从来没见睡哥这么说过话,都,都不知接什么了。”

尘:“睡哥深情好男人。”

X枫X:“真情告白啊,我都被感动到了。”

吹起一朵蒲公英:“哎,睡哥嫁我!”

逍行:“姑娘家家干嘛呢!”

再睡一夏:“对了,还有一件事得麻烦你们帮忙。”

沉:“尽管讲。”

再睡一夏:“他最近可能会经常来我们坛子,上周末那个事儿闹得挺大的,他们要做深度报道,探究真正黑客的看法。我接了个项目,天天加班,白天实在没时间上网。如果他来了,你们帮我照顾着点儿,别让那些脚本混混儿招惹他,他想采访的话,能行的方便也行一下。他两个ID你们都知道吧?”

吹起一朵蒲公英:“知道!没问题!谁招惹他我封谁IP,永久封!”

X枫X:“太狠了吧?”

江湖一浪子:“女人就爱激动。”

吹起一朵蒲公英:“话多!放心吧睡哥,浅花迷人、弹药专家是吧?我记得老清楚了!放心交给我们,明天小牛他们几个上线了,大家挨个通知一下。”

沉:“放心,你媳妇也算是我们半个兄弟,不会让他受委屈。”

张佳乐夜里没睡好,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人一直跟他念叨谁欺骗了他,一觉醒来却死活记不起那个“谁”究竟是谁。

正发愣时,手机震动起来,孙哲平在那头精神奕奕地喊:“乐乐起床了!别迟到!等我周末来看你!”

他捞起被子捂住脸,闷闷地说:“别闹,我想再睡一下。”

手机那头突然安静下来,孙哲平愣了好几秒才出声,语气也怪怪的:“你想……”

“我想再睡一会儿,昨晚老做梦,现在脑子还嗡嗡叫。”张佳乐翻了个身,被子都快捂头顶上了。

“哦,哦这样啊。”孙哲平干笑两声,忙道:“那那你再睡5分钟吧,就5分钟,你们那儿早上堵车严重,晚了肯定迟到。”

“嗯。”张佳乐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挂了。”

手机扔在枕头边,一分钟后突然坐起身来,迷糊的脑子猛地清醒。

再睡一夏?

梦里那个模糊的名字好像正是再睡一夏!

张佳乐将脸埋入手掌中,紧皱双眉想:可他骗我的到底是什么?

上班时间,令人心烦的电话铃不停在办公室响起,周二周三是采访团队最忙的时刻,为与各方沟通,嘴皮子说破都不稀奇。

张佳乐揉着太阳穴,“网络游侠调查”的初步采访方案并不令他满意,邹姓小伙子约的数名受访者皆是大众黑客,无一人是在网上呼风唤雨的人物。地位决定价值,就算他们说得再头头是道,也达不到深度报道的要求。

怎么才能添点亮色呢?

摘下眼镜撂在桌上,张佳乐起身活动腰背,再睡一夏的名字再次跃入脑海。

进来了,就顽固地不肯离去。

再睡一夏算不算一流黑客?

邪八算不算呼风唤雨的组织?

张佳乐躬下身子,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动。

搜索,回车,结果一目了然。

邪恶八进制是现今中国最强大的黑客组织,十位核心成员皆为超级大牛。

再睡一夏,邪八第三核心,传闻曾单枪匹马潜入美国军事情报网服务器中心地带,并留下身份图章全身而退。

盯着显示屏上的海量信息,张佳乐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按理说,这个再睡一夏应是他此次报道的理想受访人选,且凭之前对方对他的“步步纠缠”,说动对方接受采访也不是难事。

可不知为何,他犹豫了起来。

生怕,这一联系,就会生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故。

张佳乐捶了捶额头,分外懊恼。

做新闻多年,他虽在每次行事前考虑很多,但几乎从未瞻前顾后,像如今这样毫无理由的迟疑更是从来没有。

怎么会这样?

冷静片刻,他叫来邹姓小伙子,转过电脑显示屏道:“小邹,这个论坛听说过吗?”

“邪恶八进制?”小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说过,我还是里面的会员呢!”

“哦?”张佳乐没想到办公室里还有个“小黑客”,又道:“那你认识里面的核心成员吗?比如这个第三核心,再睡一夏。”

“睡哥啊,呃……”小邹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怎么?”张佳乐抱臂问。

“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小邹表情有些腼腆,“其实我什么都不会,只是对黑客感兴趣才申请会员,他是核心嘛,技术区很多指导帖都是他发的,所以我知道他,但他……当然不认识我这种菜鸟。其他核心也一样,我
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

“这样啊。”张佳乐点了点手中的笔,又抬头问:“既然知道邪八,为什么不考虑从他们入手来做这篇报道呢?”

“这个……”小邹局促地舔了舔下唇,解释道:“我没法联系上他们,十大核心很少和我们普通会员交流,只有,只有……”

“只有什么?”张佳乐问。

“只有再睡一夏前不久在灌水区发了个帖子。”小邹说:“第三核心跑来灌水,整个论坛都炸了,全去回帖围观。不过他也只发了那么一个灌水帖子,其他核心里最喜欢灌水的是吹起一朵蒲公英,听说是女孩儿,但其实一年
到头也才发个位数灌水帖。”

张佳乐想起再睡一夏那个帖子,心中的异样感再次放大,“所有人都回帖围观?”

“起码是在线的所有人吧,睡哥特牛逼,第三核心呢。”小邹说得带劲,“对我们这些菜鸟来说,简直就是大神一般的存在。”

“坛子里有女性吗?女性会员也去回帖了?”张佳乐接着问。

“有啊,很少很少,但是有。”小邹道:“睡哥一灌水,她们比我们这些男人跑得还快。”

“那……有人因为回帖而被这个睡哥瞄上吗?”张佳乐皱起眉。

“瞄上?”小邹不解,“什么瞄上?”

“就是缠上。”张佳乐组织着语言,“被强行加好友什么的。”

“不可能!”小邹立即否定。

“你怎么知道?”张佳乐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

“睡哥不是那样的人,帖子上不是写着他都快为他喜欢的人精神分裂了吗?”小邹急切地分析:“怎么可能在网上勾搭妹子?”

“那个帖子写得模模糊糊,根本看不出什么。”张佳乐说。

“主编你也看过那帖?”小邹有些惊讶。

“嗯,刚刚瞄了两眼。”张佳乐一本正经地撒谎。

“不过就算那帖子没说清楚,睡哥也不可能强行加妹子好友。”小邹胸有成足。

“为什么?”张佳乐向前倾了倾身子。

“因为如果被睡哥加了好友,那些妹子早就闹得全论坛都知道了。”小邹笑道:“她们啊,很多来邪八就是为了瞧睡哥和尘哥。”

“原来如此。”张佳乐心沉了一下,盯着显示屏出神。

——所以是为什么,你偏偏会缠上我?

“主编?”小邹弯下身子,小声问:“主编,你怎么了?”

张佳乐回过神,礼节性地笑了笑,“我刚才在想,要不我们就从邪八入手吧,他们的‘致全体会员’你看过没?再睡一夏补上去的话很有话题性,如果我们能请到他来讲几句,稿子肯定会有爆点。”

“可是……”小邹面露难色,“咱们请得动邪八的核心吗?”

“请得动请不动,先试一试再说。”张佳乐鼓励道:“你先想想办法,努力一把,实在不行,我这边会提供一些支持。”

小邹走了,玻璃门合上,张佳乐再次点开再睡一夏发在灌水区的帖子,蹙眉沉思起来。

再睡一夏,邪八第三核心,圈内超级大牛,发帖称为了替喜欢的人保守秘密,差点精神分裂……

论坛里的女孩儿将他当做男神,他却一个好友都没有加,偏偏加上了ID看上去有点娘的自己。

为什么?

所谓的“秘密”是什么?

灌水正是为了发泄,为何不细说?

仅仅为保守一个秘密,为什么需要假扮成另一个人?

假扮成另一个人就会精神分裂吗?

不大可能……

那同时假扮成多人呢?

假扮成多人来对付一个人?

这“一个人”就是那喜欢的人?

那人究竟做了什么尴尬的事?

尴尬?

张佳乐心跳忽然加速,背脊也过电般挺直。

几天前,再睡一夏在他脑子是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很矮,很肥,他不想看清,只觉一旦看清,胃里会更加恶心。

后来,落花狼藉老在他面前为再睡一夏辩解。潜移默化中,黑乎乎的影子似乎没有那么肥了,也高了一些。

刚才,小邹将再睡一夏的形象进行了一番客观梳理,影子被看不见的力拉长,竟然变成高大匀称的男子剪影。

现在,重看灌水帖,男子的剪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闭上眼睛,他拼命想将那剪影赶出脑海,却徒劳无功。

一个熟悉的声音挠动着耳膜,就算捂紧双耳,也听得清清楚楚。

“剪影”站在阳光下,朝他伸出手,五官清晰。

孙哲平懒洋洋地笑道:“乐乐。”

双手重重拍在桌上,张佳乐被无故窜进脑中的想法激出阵阵冷汗。

怎么会是孙哲平?

不可能是孙哲平!

颓然跌坐在靠椅上,他努力平息着急促的呼吸,胸口剧烈地起伏,世界仿佛只剩下心脏加速跳动的声响。

不可能是孙哲平?

几分钟后,他艰难地扯起一边嘴唇,自嘲般地想:为什么不可能是孙哲平?

人在被突如其来的设想击中时,第一反应是“否认可能”,而不是“思考后果”。

“否认可能”能带来虚假的安全感,“思考后果”则只会添上最后一根稻草。

就算是工作中严谨克制的张佳乐,也做不到以一贯的理性面对可怕的假设。

直到虚假的安全感化为泡影,直到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地落下。

他咬着嘴唇想,如果再睡一夏是孙哲平,那么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再睡一夏帖子里的人正是自己,尴尬的事则是用人妖号、刷票。

至于落花狼藉……

张佳乐想起落花狼藉帮忙清除数据时的情形——先是不屑、粗暴,后来突然变得温柔、耐心。巨大转变的中间夹着两句话。

落花狼藉问:“张佳乐是你的名字。”

百花缭乱答:“对,那是我的名字。”

孙哲平是落花狼藉,再睡一夏是孙哲平!

张佳乐死死摁着胸口,仓皇推开窗户,清醒的冷空气灌进来,狠狠扑打在发烫的脸上,像一记记残忍的耳光。

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敢继续往下想,记忆的触角刚刚伸出就胆怯地缩回。

怎么敢,去面对早被剥得精光的自己?

怎么敢,去想孙哲平那张扬慵懒的笑容?

电话响了,内线座机。

总编说:“老张啊,你们部门这次报上来的主打选题不错嘛,我看小邹太年轻了,还是你亲自操刀吧。”

张佳乐沉默地点点头,过了好几秒才出声道:“好,我带他,但稿子他自己写,越是年轻越是需要锻炼。”

总编笑了起来,满意道:“你看着办吧,你做事我放心。”

挂了电话,张佳乐在桌上趴了很久。玻璃门外的同事只当他工作太累,小憩片刻。打电话约稿的小伙拿着手机去走廊细说,敲字的姑娘不再把键盘砸得噼啪乱响。

民生部门的所有人都默默关心着他们的主编。

然而会错意的关心,并不能拯救他于内心的水火。

张佳乐将自己埋进黑暗中,固执地拔除已经根深蒂固的猜想——再睡一夏不是孙哲平!落花狼藉不是孙哲平!

癌症最可怕的不是生命终结之时,而是被告知之时、等待死亡之时。

尴尬,癌。

整整一天,张佳乐都处于魂不守舍的状态中。

一个声音告诉他,现在是工作时间,一切应以工作为大,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咬牙撑着。

另一个声音则说,你真能做到不去想吗?我不信。

那些看上去永远理智的人,只是还没有遇到让他们丧失理智的情况而已。

张佳乐握着笔,任由用理智结成的面具一层层剥落。

电脑已经黑屏,映出一张模糊的脸。

快下班时,小邹兴高采烈地跑来,刚想说什么,却忽然语气一变,担心道:“主编你怎么了?”

“嗯?”张佳乐失神地转过头,眼神愣愣的,眉头皱得老紧,像正努力辨析着站在身前的人是谁。

“主编?”小邹又喊了一声。

“哦。”终于反应过来,张佳乐尴尬地笑了笑,“什么事?”

“上午你交待的事,我已经有点眉目了。”不过问上司的私事是合格员工的基本素质,小邹正色道:“我给所有核心都发送了好友申请,还附加了我们的采访请求,本以为多半会被忽略,没想到有7人都通过了我的申请,另外
3人估计是没有上线。蒲公英……哦就是核心里唯一的女孩儿,她还和我聊了不少。”

“再睡一夏通过申请了吗?”张佳乐突然问。

“睡哥?睡哥没有。”小邹继续说:“因为你说睡哥的话很有话题性,我还特地向蒲公英问了问他。”

“她怎么说?”努力克制着情绪,张佳乐决不能让自己在下属面前失控。

“蒲公英说睡哥很忙,最近白天可能没法上线。”小邹耸耸肩,“还说如果我们想采访睡哥的话,最好在晚上上线找他。”

很忙?白天没法上线?

张佳乐低着头想,前一天孙哲平在微信里说加班,前一天自己登录邪八时,再睡一夏没有跟上来。

巧合吗?

“主编,你看……”小邹试探着问:“如果对睡哥的采访需要在晚上进行的话,我,我晚上留下来好了,反正我还有其他的稿子要写。”

“不急,采访再睡一夏只是我的一个想法,现在既然你已经和那位蒲公英小姐聊上了,不妨继续跟进,说不定她那里还有更值得挖掘的东西。”就算在最焦虑的时刻,张佳乐依旧能向下属提出中肯的意见,“今天才周二,明
天、大后天再找机会接近他也行,实在不行也没有关系。思维要打开,我有我的想法,你也要有你的思路,我们及时碰撞,才能做出一篇效果最好的稿子。”

小邹狠狠点了点头,又支吾道:“不过我想我肯定能够采访到睡哥。”

“为什么?”张佳乐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因为那个……”小邹右手在左手手背上搓了搓,小声道:“蒲公英说邪八这次全程给我们开绿灯。”

“她说原因没?”张佳乐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邹摇摇头:“她不肯说,只说是秘密。我问是对所有媒体都这样吗,她说只对我们《时事观察》,我,我想……”

“嗯?”张佳乐问。

“我想是不是主编你提前和他们通了气?”小邹老实地说,“帮了我……”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张佳乐站起身来,温和地拍了拍小邹的肩,“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

小邹抬起头,眼睛很亮。

“去吧,好好想稿件的结构和重要问题,别急,慢慢来。”张佳乐笑道:“写完了我给你改。”

“谢谢主编!”小邹开心得音调都高了起来,忙说:“我这就去梳理!”

“好。”张佳乐点点头,转身时笑容尽数消退,惆怅再次聚上眉心。

天暗了下来,下班时间到了。

不太想回家,与其将自己圈入孤单的想象,不如在单位假装忙碌。

可是,手机响了。

“乐乐!下班了吗?”孙哲平的声音与过往无异,甚至连周遭的杂音都差不多。

“没,要加班。”张佳乐毫无征兆地鼻子一酸,就连眼眶都红了起来。

听到那声“乐乐”,心中的难受就再也关不住。

怕失去,更怕面对。

“加到几点?我等你!”孙哲平大声说。

“等?你在哪里?”张佳乐习惯性地往窗外的街道望去,茫茫人海,竟真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窗户扬起手臂。

孙哲平挥着手,喊道:“乐乐,看到我了吗?”

张佳乐紧紧捏着鼻梁,生生将差点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过了5秒才沉着嗓子问:“怎么现在来了?今天休息?明天放假?”

孙哲平摇摇头,手继续挥着,笑意与爱意挤在一声呼喊中:“想见你,没忍住,就来了!”

转身背对窗户,张佳乐挪开手机,用力深呼吸,忍着眼泪道:“我马上下来。”

刚下电梯,就被抱了个结实,四目相对,孙哲平捏着他的下巴问:“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

“用眼过度,刚滴了抗疲劳眼药水。”张佳乐扯出与平常无异的笑,电梯下行那转瞬即逝的时间,已够他将所有心事完美隐藏。

接踵而至的痛苦仅仅基于猜测,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将痛苦转嫁给心爱的人。

理智不允许他这么做。

何况,心爱的人正在眼前,说着“想你想得忍不了”的情话。

“又请了早退假?”他问。

“嗯。”孙哲平搂过他的肩膀,将他的衣领竖起来,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不满道:“前几天眼看着都热起来了,今天又降温,你多穿点,别着凉。”

“知道。”张佳乐捂着围巾,问:“无理由请假会不会被上司骂?”

“怎么没理由?我想你不是理由?”孙哲平无所谓地说:“放心,不会被骂,我现在正负责一个项目,我是小组长。只要进度跟得上,就没问题。今天耽误这点儿时间,我明天加班加点赶回来就行。”

“你呀……”没再多说,张佳乐摇着头搓了搓没戴手套的双手。

“给我。”孙哲平拉过那双指腹长着小茧子的手,拢在唇边轻轻呵气,张佳乐看得有些发愣,回神时右手一热,已被牵着捂进温暖的大衣口袋。

“不好吧?”他试探着问。

“有什么不好。”孙哲平不在意,“我还想把你左手也捂进来呢。”

张佳乐想了想自己双手揣进孙哲平左衣兜的滑稽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回家路上,孙哲平提出买一盒披萨,张佳乐点点头。工作日,两人都很累,做饭辛苦,不想在外边吃,凑在一起分享披萨不失为最佳选项。

抱着温热的披萨坐回副驾,孙哲平偏着头开始打盹儿。张佳乐斜眼看了看,本想停车拿后座的小毛毯,又怕将他吵醒。

阴沉的天空下起小雨,雨刷慢悠悠地摆动。车窗外车流拥挤,反向车道却畅通无阻。

都是赶着回家的人。

张佳乐想,孙哲平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出现。

第一次,当他懊恼没有互加微信时,孙哲平发短信求“加好友”。

第二次,当他被战机模型折腾得拍桌时,孙哲平说“我来帮你”。

第三次,当他因为落花狼藉而心烦意乱时,孙哲平抱着他说“你答应让我蹭的”。

……

这次,当他正被几近坐实的猜想拉向深渊时,孙哲平挥着手大喊“我想你”。

莫名其妙的时候,竟又是恰到好处的时机。

张佳乐瞄了瞄沉沉睡着的孙哲平,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心也被蒙上浅浅的灰。

如果那一切都不是真的该多好。

如果百花缭乱不是我,如果落花狼藉和再睡一夏不是你。

我们只是简单的我们。

那该,多好。

“乐乐,你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张佳乐慌乱地收拾起眼中的悲戚,假装没听懂道:“啊?什么怎么了?开车呢。”

“你有心事。”孙哲平坐了起来,“我看得出来。”

“你不在睡觉吗?”张佳乐强打笑容,故意歪了歪头,“怎么,睡觉还偷看我?”

“嗯,一直在看你。”孙哲平毫不掩饰,“说吧,刚才想啥呢?”

张佳乐心里咯噔一声,愣了一秒,哈哈笑着说:“承认得这么爽快啊?不害臊。”

“看你有什么好害臊的?我来不就是为了看你吗?”孙哲平有理有据,“来了不看多亏。”

“呃……”张佳乐实在接不下去了,只好转移话题道:“今晚回去吗?”

“不回去,明早再走。”孙哲平也不再追问,“等会儿实在憋不住了再跟我说吧,你啥时候想说,我啥时候听。”

张佳乐鼻子再次酸了起来,眼眶也越来越热。他深呼吸一口,咬着下唇狠狠点头。

“乐乐啊。”孙哲平叹气,“如果现在你不是在开车,我真想按着你就……”

张佳乐错愕,继而笑了起来,“那不行,得等我换辆宽敞的车再说,现在这辆太窄,难受,而且车窗膜的颜色也不深……”

“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这么不纯洁的人吗?”孙哲平拍拍他的头,装腔作势道:“我是说亲一亲,就亲一亲,乐乐你怎么乱想呢?”

张佳乐脸红了,刹车一踩,将车停在路边。

孙哲平见势不妙,立即承认错误,“乐乐,乐哥,我开玩笑的,你,你生气啦?”

张佳乐解开安全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真开玩笑的,乐哥,乐爷!”孙哲平接连道歉,“是我不纯洁,不要生气啊乐乐,乐爷。”

“呵呵。”张佳乐身子侧倾,双手撑在车窗和座椅靠背上,直接将他圈在自己身下。

“乐乐……”孙哲平这会儿也品出点味道来了:张佳乐并没有生气,而是将计就计。

果然——

低头,强吻。

张佳乐强势地索取,孙哲平示弱地配合。

“惩罚”完毕,张佳乐重新拉上安全带,故意冷冷地说:“就亲一亲呗。”

孙哲平勾着唇角附和:“嗯,就亲一亲呗。”

车重新启动,朝着家的方向。

晚上,两人从饭桌做到沙发,从沙发做到卧室的地板,张小帅四处躲避,最后呆呆地坐在阳台上,任黑夜勾勒出一个寂寞的背影。

最后一次,张佳乐在高潮时浑身发抖,眼泪无声地滑落。孙哲平舔去那带着体温的晶莹,紧紧抱着他一边亲吻一边安抚:“乐乐,乐乐,没事,我在呢。”

不再问“为什么”、“怎么了”。

孙哲平给张佳乐的誓言一直是“没事,我在”。

清晨,张佳乐很早就起来了,孙哲平耷着眼皮洗漱时,他已经将热腾腾的酒酿圆子荷包蛋放在桌上。

“尝尝,没你做的好吃,也不好看,凑合凑合。”张佳乐搅着调羹,被圆子围起来的荷包蛋露黄儿了,白色的蛋皮漂得到处都是。

孙哲平接过瓷碗,假装嫌弃道:“一个破皮的蛋,比起我的差远了。”

张佳乐笑,“嗯,我这是破皮的蛋,你那是包皮的蛋。”

“喂喂,说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好好吃蛋了?”孙哲平故作严肃。

“行行行,您好好吃蛋。”张佳乐做了个请的手势,坐下端起自己的瓷碗。

的确没有孙哲平做的好吃,但瞄一瞄孙哲平,这家伙吃得还挺开心。

饭后,张佳乐催促道:“东西收拾好了没?我送你。”

“不行,你兜那么大一圈儿铁定迟到。”孙哲平将双肩包里的东西往沙发上倒,有几件衣服,还有笔记本电脑。

张佳乐注意到电脑,皱眉道:“我现在放你去挤公交,你到你们公司得中午了信不信?”

“没那么夸张。”孙哲平背起轻了很多的包,“而且我是小组长。”

“嘁,才当个小组长就得瑟上了?”张佳乐一把将他推出门,“你男朋友我还是主编呢,小组长都干造反,我这个主编迟到一会儿更没事。”

孙哲平杵在门口,耸了耸肩。

张佳乐迟到了,难得一见。

小邹已经将整理好的初稿放在他办公桌上,一见他到了,便立即跑来请求指导。

“昨晚熬夜了?”张佳乐迅速浏览着稿件。

“没。”小邹挂着两个黑眼圈,“睡哥昨晚一直没有上线,蒲公英说不知道他哪去了。”

“所以你一直在等?”张佳乐抬起头,叹了口气,“别把自己搞得太累。稿子我看完了,不错嘛,再睡一夏虽然没有逮到,但挖掘出了其他核心一些很有意思的观点,尤其是这个蒲公英。辛苦了。我猜……你还是熬夜了吧?

“呃。”小邹显得挺难为情,犹豫片刻承认道:“没有熬到天亮,他们都是夜猫子,半夜沟通起来更方便,稿子是睡了半小时后起来整理的。今天,今天我再拼一下,争取找到睡哥。”

“这个再睡一夏,行迹难以捉摸呢。”张佳乐若有所思。

“蒲公英说他一般晚上都在,只有周五周六例外,昨晚可能临时有点什么事吧。”小邹说,“今晚应该会出现,我等着。”

“好。”张佳乐目光再次落在稿件上,“初稿有一些地方需要修改和补充,先放我这里,我加上修改意见后再给你。”

“谢谢主编!”小邹咧嘴笑起来,还敬了个不正规的礼。

电脑正在启动,手机来了提示,孙哲平问:“到单位了吗?迟到多久?挨训了没?”

张佳乐小声回:“到了,谁敢训我?”

孙哲平得意地说:“乐乐威武!对了,我衣服和笔记本在你那儿,晚上回去帮我收拾一下,别让小帅给糟蹋了。”

张佳乐想到那被随意丢出来的笔记本,心感疑惑:“本子你这几天不用?”

“不用,天天在单位加班,根本用不上笔记本。”孙哲平声音忽然变小:“头儿来了,不说了。”

张佳乐无奈地笑,小组长哈?

周三非常忙碌,所有稿件的初稿都交了上来。张佳乐一会儿找人开小会,一会儿亲自联系受访人,就连短暂的午休时间都被设计部门叫去给排版提建议。

沉浸在工作中,便分不出脑力心力再去想孙哲平在网络上的身份。

不过,夜里一人回家,无助感卷土重来。

孙哲平的笔记本电脑躺在一堆衣物中,沙发看样子已经被张小帅蹂躏了一通,一个垫子歪歪斜斜地压在电脑上。

张佳乐拿起笔记本,食指摩挲着开机键,却终未摁下去。

倘若孙哲平就是落花狼藉,落花狼藉知道百花缭乱的所有秘密,所以这电脑里,还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倘若孙哲平不是落花狼藉,一切假设皆不成立,查看电脑又是何必?

裹了张小毯子窝在沙发上,张佳乐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登录百花缭乱的qq,落花狼藉发来好几条信息,其中一条是离线文件。

落花狼藉:“在吗?程序我给你写好了,收一下。”

落花狼藉:“不在啊?”

落花狼藉:“上线了收一下,这程序我做了简化和隐藏处理,不需要安装。压缩包有AB两个部分,你把A部分存在U盘里。大兄弟来的时候,找机会复制进C盘就行。粘贴之后它会自动隐藏,谁也看不到,你回自己的电脑启动B
部分,就能监控大兄弟在干啥了。”

落花狼藉:“还没上线?”

落花狼藉:“好吧,我先下了,有问题及时问我。”

张佳乐注意到时间,第一条是周二凌晨,最后一条是周二下午。

周二傍晚孙哲平突然出现,对着手机大声说着“乐乐我想你”。

心中五味杂陈,十指踌躇着探向键盘。

百花缭乱:“来了,昨天忙,没上线。”

百花缭乱:“谢谢啊。”

落花狼藉很快回道:“客气。上面的说明能看懂吧,周末大兄弟来了你就可以监控他了。”

张佳乐苦笑着写道:“是吗?真能监控到?”

落花狼藉:“怎么?怀疑你狼哥的本事?”

百花缭乱:“狼哥,你打得过再睡一夏吗?”

“正在输入”几十秒,落花狼藉只发来一串省略号。

百花缭乱:“打不过?”

落花狼藉:“没打过,不知道。”

百花缭乱:“他在你们黑客圈子里很出名吧?”

落花狼藉:“不太清楚。”

百花缭乱:“那大兄弟呢?大兄弟打得过再睡一夏吗?”

落花狼藉:“这个……”

百花缭乱:“你是再睡一夏吗?”

落花狼藉:“……”

落花狼藉:“花哥,这问题上次不都问过了吗?”

百花缭乱:“是吗?”

百花缭乱:“那我换个问题吧。”

落花狼藉:“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百花缭乱:“狼哥,你是大兄弟吗?”

“正在输入”的时间比刚才还长,张佳乐盯着对话框,客厅没有开灯,幽暗的亮光打在眉心上,被拧成一个看不见的结。

百花缭乱:“怎么了,狼哥?”

落花狼藉:“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是你家大兄弟。”

百花缭乱:“不是吗?”

落花狼藉:“当然不是!我说花哥,你这是间接向我表白吗?我有媳妇的。”

百花缭乱:“那我再问一个问题。”

落花狼藉:“你今天怎么了?太累?要不早点睡?”

百花缭乱:“大兄弟是再睡一夏吗?”

落花狼藉:“不是。”

百花缭乱:“你不是大兄弟,也不是再睡一夏,为什么肯定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对话框又没了动静,只有“正在输入”后的省略号不知察言观色地闪动着。

百花缭乱:“狼哥,说实话。”

落花狼藉:“刚才说的是我的分析,我觉得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落花狼藉:“你喜欢大兄弟,讨厌再睡一夏,他们差那么远,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百花缭乱:“葬花。”

落花狼藉:“葬花也不是。”

百花缭乱:“不是什么?狼哥,你想说什么?”

落花狼藉:“花哥,你到底怎么了?”

百花缭乱:“没什么,只是想问你这几个问题而已。”

落花狼藉:“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百花缭乱:“没,一直是我在跟你说东说西。”

百花缭乱:“说我有多喜欢大兄弟,说八百年前就追到了大兄弟,说要监控大兄弟。”

落花狼藉:“花哥,我真不是大兄弟,你误会了。”

百花缭乱:“还在加班吗?那我不打扰你了。”

落花狼藉:“没事,你说。”

百花缭乱:“大兄弟今天也加班。”

落花狼藉:“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加班。”

张佳乐将程序A部分拖入对话框,写道:“收一下。”

落花狼藉:“这是我刚才发给你的?”

百花缭乱:“对,能粘贴在C盘吗?大兄弟周末才来,我想先试试。”

落花狼藉:“先监控一下我在干什么?”

百花缭乱:“嗯,你说了有问题可以及时问你,我怕到时候有问题会露馅儿,只好现在先试试。”

落花狼藉:“行,等我一分钟,我粘贴好了你就打开B部分。”

张佳乐重重地叹了口气,张小帅担心地跳上沙发,爪子轻轻挠在他手臂上,鼻子发出“呜呜”的声响。

一分钟后,落花狼藉说:“好了,你开始监控吧。”

百花缭乱:“不用了。”

落花狼藉:“?”

百花缭乱:“前几天我想用你给的程序黑你,你说怎么能让我随便黑,傻逼么?”

百花缭乱:“今天你却让我随便监控你。”

百花缭乱:“我猜,那个程序是真的,所以你会及时出手阻止我,而这个程序是假的。”

落花狼藉:“不是!”

张佳乐轻轻敲着字,指尖颤抖:“那个真的程序能让我看到你在干什么,你是谁,这个却不行,如果我启动B部分,看到的应该是假象,对吧?”

落花狼藉:“不是!你不要乱想!”

百花缭乱:“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给我一个假的程序?你和大兄弟素不相识,和我经常聊天,为什么要帮大兄弟,而不是帮我?”

百花缭乱:“因为你……”

两边都安静了,张佳乐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张小帅乖巧地趴在他身边,耳朵认真地竖起。

十分钟后,终是百花缭乱打破沉默:“狼哥,我再问你一次,你好好回答我,这次你说什么,我都信。”

落花狼藉:“好,你问。”

百花缭乱:“你和再睡一夏、大兄弟是不是同一个人?”

“正在输入”持续了半分钟,落花狼藉说:“不是。”

张佳乐眼中的光暗淡了下去,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张小帅“呜呜”轻哼着抬起头,舔了舔他颤抖的手。

百花缭乱:“我明白了。”

落花狼藉:“我真不是。”

百花缭乱:“嗯,我信。”

百花缭乱:“不早了,今天太累,我下了。你也早点休息,工作今天做不完,还有明天,别老熬夜。”

敲完最后一句话,张佳乐立即关掉qq,合上笔记本。

屋里唯一一丝光亮也消失了,只有微弱的灯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在地板上映下零星的斑驳。

可惜,那却是别家的光芒。

夜深,别家的灯一盏盏熄灭,带走最后的星星点点。

张佳乐起身,小毯子滑落在地,茶几上的手机传来提示音,显示屏散出幽幽微光。

孙哲平:“乐乐,睡了吗?”

“还没。”张佳乐用最平缓的声调说,“你呢,小组长?”

“刚把床架好,今天睡机房。”孙哲平发来一张图片。

“真辛苦,好好休息,被子厚吗?”就算已经明白一切,张佳乐依旧没法不去关心,“睡前喝杯热牛奶,明早吃好点儿。”

“嗯,被子很厚,你看。”孙哲平又发来一张图,这次,是他坐在简易床上与被子的合影。

“看到了,脱了衣服睡,不然明天起来会感冒。”张佳乐看着照片笑了起来,连自己都觉得错愕,慌忙收起笑容,温和地说:“晚安。”

长夜漫漫,失眠的不止一人。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周四,小邹将修改好的稿件交到张佳乐手上,年轻的脸上写满期待与忐忑。

张佳乐仔细地从头看到尾,露出赞许的笑容:“很好。”

小邹眼睛一亮,却低头“请罪”道:“我没有找到睡哥,他,他昨晚也没有上线。”

“一直没上线?”张佳乐问。

误认为上司怪罪自己,小邹忙解释说:“蒲公英说他上线了一会儿,但很快就下了,那时我刚好不在,错过了。”

“没事,我没有怪你,怎么这就脸红了?”张佳乐托着下巴,笑着安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没有采访到再睡一夏,但邪八的其他核心都发言了,这个尘是邪八的老大吧?他都能采到,小邹,你很了不起。”

小邹脸更红了。

张佳乐无奈地笑笑,说:“熬了两个晚上,今天你先休息一下,睡个觉或者出去逛逛都行,人事部的人如果找茬,让他们直接来找我。稿子我先收着,等会儿我去邪八再看看,小调整由我来做,改完后就直接给设计部门了,
明天咱一起看排版效果。”

浅花迷人上线,张佳乐立即察觉到多双眼睛扫了过来。好友列表里,再睡一夏的头像并未亮起,站内信收件箱里也无新邮件,看来并不在线。

小邹的稿子一眼看去完成度非常高,对新手来说很不容易,可在老手眼中依旧欠缺火候,张佳乐没有明确指出,单给枣不给棒,打算悄悄补上不足之处,再在排版时让对方自己领悟。

最大的不足是欠缺对邪八整个论坛的体验式剖析。

小邹花了很多功夫与邪八核心以及普通会员交流,抓住了不少有趣的观点,令整篇文章显得生气勃勃,然而却鲜少提到自己的感受。对深谙深度报道之道的张佳乐来说,这点不可或缺,且非常容易补上。

将论坛的各个板块浏览一遍,在末尾添上寥寥数笔即可。

高手画龙点睛,往往正在于此。

不过,在论坛首页停留了十多分钟,张佳乐忽然皱起眉头。当日再睡一夏为浅花迷人提高了阅读权限,但也仅是由“围观路人”变为“初级菜鸟”。“初级菜鸟”以上还有“中级菜鸟”、“高级菜鸟”、“牛逼哄哄”、“超
级大牛”、“大神黑阔”、“十大核心”,每个级别的会员能够进入的板块都不同,能看到的帖子也不同,“初级菜鸟”仅能在技术学习区最低端的板块兜兜转转,若以该权限的角度写作,那么写出来的稿件必定无法抓住邪
八精髓。

怎么办呢?

张佳乐靠在椅背上,撑着太阳穴思考起来。

将就一下,就从“初级菜鸟”的角度写,反正很多读者对黑客一知半解?

绝不将就,请管理员帮忙提高权限,尽可能多地看到论坛全貌?

坐直身子,毫不犹豫选择第二种方案。

论坛在线人数高达3000多人,张佳乐点开列表,从头衔图标分辨他们的身份。拥有最高管理权限的核心成员图标为黑色皇冠,3000多人中,仅有一人顶着这嚣张又显眼的皇冠。

吹起一朵蒲公英,邪八唯一的女性核心。

当然,也不排除其他核心处于隐身状态。

张佳乐挪动鼠标,点击好友申请,写道:“你好,我是小邹的同事,姓张。我们的稿件有些微需要补充的地方,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吹起一朵蒲公英立即通过申请,热情道:“你好浅花!你好张先生!”

张佳乐有些错愕。在他的固有意识中,女大神黑客都应是冷若冰霜的存在,这个蒲公英倒好,不仅一秒通过申请,还接连发来两个你好。

浅花迷人:“你好,蒲公英小姐。我是小邹的上司,他都跟我说了,这几天多谢你的帮助。”

吹起一朵蒲公英:“哈哈,不谢不谢!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应该的应该的!”

张佳乐虚起双目,写道:“应该?”

吹起一朵蒲公英:“哦哦!我的意思是你们写这么一篇报道对我们也有好处嘛!你看外面那么多人以为我们也参与了爆吧,就是爆贴吧,我的妈呀以为姐姐我什么人啊?爆吧?太low了好吧!”

浅花迷人:“哈哈。”

吹起一朵蒲公英:“尘哥发公告也收效不大,你看看灌水区,还有小愤青发帖子号召大家一齐上阵呢!过两天你们的报道一出,外界对我们的误会肯定会减小,毕竟媒体有话语权嘛。”

吹起一朵蒲公英:“哦尘哥是我们老大。”

浅花迷人:“嗯,我知道。小邹给我讲过你们十大核心,稿子里也有提到。”

吹起一朵蒲公英:“嘿嘿,小邹挺踏实的,天天晚上蹲守睡哥,昨天差一点儿就等到了。”

浅花迷人:“再睡一夏?”

吹起一朵蒲公英:“对啊,睡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浅花迷人:“嗯?”

吹起一朵蒲公英:“不说他了,刚才你不是说还需要我帮帮忙吗?什么忙?”

浅花迷人:“哦,是这样的。小邹的稿子欠缺对论坛的第一视角描述,我想把这一部分补上。”

吹起一朵蒲公英:“什么是第一视角描述?浅花酱说重点!”

张佳乐对“浅花酱”的称呼有些膈应,可有求于人,依旧礼貌道:“我想看看论坛的全貌,这样才能写出完整的论坛体验。不过我的账号现在是初级菜鸟,很多板块进不去,你能不能帮我修改一下权限?”

吹起一朵蒲公英:“嗨,我还以为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呢!行,我这就给你改权限去,最高权限行了吧?”

浅花迷人:“那就谢谢你了,我只是大体浏览一遍,大约一个小时吧,到了时间你把我权限改回去就行。”

吹起一朵蒲公英:“那么客气干什么,想看多久看多久,有需要讲解的随时敲我都成,我这会儿值班呢!”

张佳乐好奇,“论坛也要值班?核心亲自值班?”

吹起一朵蒲公英:“噢噢!秘密秘密!已经改好了,那你随便看,我先去忙点事儿。”

张佳乐进入个人主页,果然,所有权限的灯都已亮起,连头像上方都多了一顶黑色皇冠,只是没有“十大核心”四个字。

如果有,那bug就大了。

重回论坛首页,张佳乐发现板块增加了很多。灌水区不仅有之前看到的“大众灌水”,还有从未见过的“大尺度灌水”、“重口味灌水”。技术学习区的变化就更大了,同一帖子,级别不同,看到的内容就不同,大家回帖讨
论的方向也不同。

五花八门,热闹非凡。

一边浏览一边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40多分钟后,张佳乐已经将论坛了解得差不多。鼠标向下滚动,最后一个版块叫“管理事务”,一看便知是管理员们处理投诉、违规的地方。

张佳乐停顿片刻,犹豫是否进去看看。

一来需要补充的内容已经搜集得差不多了,此时收工正好,还可以去跟蒲公英闲聊几句。二来全天下论坛的管理区都一样,就算黑客论坛也多不出什么门道。

可是想着想着,张佳乐还是点进了“管理事务”。

鬼使神差。

“管理事务”里又分出了几个子板块,最上面的叫“核心会议室”。

张佳乐目光一凛,没由来地想到再睡一夏在灌水区发的那条语言模糊的帖子。

刻意不说清楚,是因为灌水区权限太低,谁都能看到。

那么在仅有十人能看到的“核心会议室”呢?

人不是机器人,情绪上来时,任谁都需要倾述,这个“核心会议室”会不会就是再睡一夏的最佳倾述地?

张佳乐心跳加速,点击“进入”时明显感到头皮被重重扯起。

“核心会议室”里,首页前半全是再睡一夏的帖子。

猜中了。

倒着往上点,张佳乐只觉两眼发黑,猜想被证实的恐惧如同灭顶的洪水。所有凝固的文字都化为孙哲平的声音,低沉带点儿磁性,挠在耳膜上就像不肯消逝的魔音一般。

“媳妇老是在我面前花痴我,我还得附和他,偶尔开个‘结婚’的玩笑还要向他解释一大堆,他一会儿告诉我对我专情不二,一会儿又说绝对不会爱上我,前几天说我是猥琐死胖子,今天求我黑了我自己,我该怎么办?”

——媳妇,花痴,猥琐死胖子……我……你……

对落花狼藉说的话清晰出现在脑海,张佳乐狠狠抠住自己的手臂,指甲差点嵌入肉里。

“喜的是媳妇已经成我的人了。忧的是他让我教他黑我,我觉得这比自己黑自己更困难。刚才和他聊天差点说漏嘴了,精分真不是人干的事。下次国际行动别叫我了,我怕我黑着黑着把自己给黑了。”

——黑你,黑你,精分……

呼吸越来越急促,可为什么,大脑却越来越缺氧,越来越沉重?

“精分得不好,差点被发现了,从小到大没被这么吓过,还好只是掉了外套,内裤尚在,机智地撒了个玩游戏遇到猪队友的谎。不过因祸而得,被媳妇陪了一晚上,戒指也戴了婚也结了,虽然没扯证。媳妇真好,抱着他感觉
又有了动力。睡哥我满血复活,又能精神百倍地精分了。”

——精神百倍地精分,媳妇真好……我,我哪里好?好在哪里?

双手插进头发,继而握成拳头,拳头一记记砸在头皮上,痛,却为什么抵消不了心痛?

“我这不是在绞尽脑汁自救吗?写一个报错程序比正常程序麻烦多少你们不知道?过两天我把这个程序给他,周末他装在我笔记本上,时刻监控我,但看不到我电脑的真实情况。他的好奇心得到满足,我也没暴露,不是两全
其美?”

——看啊,程序果然是假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

脑子嗡嗡叫起来,血液像滚烫的沸水,在体内放肆地奔流。

“他最近可能会经常来我们坛子,上周末那个事儿闹得挺大的,他们要做深度报道,探究真正黑客的看法。我接了个项目,天天加班,白天实在没时间上网。如果他来了,你们帮我照顾着点儿,别让那些脚本混混儿招惹他,
他想采访的话,能行的方便也行一下。他两个ID你们都知道吧?”

——难怪我觉得有人跟着我,难怪小邹的采访那么顺利,原来是你……

再也受不了,只想撕开胸腔,任热流涌出,换回一丝清明。

“他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但其实脑子清楚得很,自尊心比天还高。他谁都能原谅,唯独不能原谅自己。所以一旦他知道我知道了,就一定会离开我,再也不见我。不是生我的气,是生他自己的气。”

——唯独不能原谅自己……一定会离开……

张佳乐望着显示屏,终于扯出一丝笑容。

脸埋入手掌,疯狂地摇着头,指间湿润,一滴眼泪从指缝滑落,砸在桌上,什么也没有溅起。

“一旦他知道我知道了,就一定会离开我,再也不见我。”

孙哲平,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

所以昨天我请你好好回答,你才会像那样的……

再次骗我。

孙哲平登录邪八论坛时已是周五凌晨。

在这之前,他照例给张佳乐发了睡前微信,笑呵呵地说:“今天比昨天还忙,不过周末不用加班,我明天下了班还是在你楼下等你噢,啵!”

等了很久也没收到回复,躺在简易床上,干脆一个电话拨过去,只待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好喊上一句“乐乐”。

可是,传来的却是一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猛地坐起,背脊立时渗出冷汗,前一夜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猜想再次叫嚣:张佳乐知道了!

邪恶八进制,核心会议室。

再睡一夏:“谁放他进来的?”

尘:“是我的疏忽。”

再睡一夏:“我问谁给他加的权限?”

X枫X:“睡哥你冷静。”

逍行:“别这样,回去跟他好好沟通。”

再睡一夏:“沟通?呵呵。”

OpenC:“睡哥!”

再睡一夏:“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尘:“给你打过电话,但你手机关机。”

逍行:“嗯,我也打了。”

再睡一夏:“你们知道我盯项目时没法开机,但是关机能拦住你们?”

无人应答,吹起一朵蒲公英的头像一直灰着。

一分钟后,再睡一夏写道:“算了。”

顶级黑客,岂是手机关机能够阻拦?

孙哲平拿过机房的备用笔记本塞进背包,外套都没拿直奔门外。

有组员喊:“老大,深更半夜你干啥?”

“明天帮我请个假。”头也不回,闪身离去。

下雨了,春雨轻轻敲打在出租车窗上,深夜的大街安静空旷,路灯孤零零地站立在雨中,暖黄的光芒在雨雾下显得黯然许多。

孙哲平坐在后座,眉头深深皱起,笔记本上大量代码飞快变换,无线接收器的幽绿亮光一闪一灭。

在文本编辑框中,一排排等待发送的文字刚被输入,又遭消除,再次输入,遍遍循环。

犹豫、徘徊、不安。

“乐乐,我是孙哲平……”

“乐乐,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看……”

“你不要躲……”

“我是落花狼藉,也是再睡一夏、葬花,为你清除痕迹时我就知道……”

“我不是故意骗……”

“我绝对没有看你笑话,那些帖子没有任何搞笑的意……”

“是,我骗了你,但我……”

“我怕你知道,我怕……”

“我以为这是对你好,我一直小心保守着……”

拳头重重砸向灰色的坐垫,孙哲平“啪”一声扣下显示屏,头向上仰着,双手覆上脸颊时,喉咙发出压抑的低吼。

司机不住往后视镜里看,试探着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低头望着不停颤抖的手,孙哲平根本无法想象此时此刻,自己竟是这般懦弱。

已经用程序锁定张佳乐的手机,并强制开机,却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完整。

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翻涌的情绪像疯牛般在脑子里横冲直撞,眼白布满血丝,下唇被残忍咬破,血的腥味弥漫在狭小的车厢里,司机不时慌张地偷看后视镜,猛踩油门,只盼早点将后座的“怪物”送到目的地。

熟悉的小区,黑夜中的楼栋像巨大的墓碑。

属于张佳乐家的那扇窗户没有一丝亮光。

跳下出租车,孙哲平拔腿就往楼里跑,他有钥匙,张宅里里外外的钥匙。

然而,一声突兀的狗叫令他顿时停住了步子,身子艰难后转,循着声音的来向。

那是张小帅的声音。

不是来自楼上,而是来自物管室。

张佳乐最疼张小帅,若不是长时间离家,便绝不会将它寄放在物管室。

“汪汪汪!”物管室的门开了,张小帅摇着尾巴飞跑过来。

孙哲平脑子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任由张小帅扑在身上,却目光凝重,一动不动。

“难怪小帅这么激动,原来是小孙来啦。”物管大爷裹着棉外套跟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手机。

孙哲平看着那手机,眼皮突突突地跳起来。

那是张佳乐的手机!

方才他靠着电源发出的微弱信号定位,得知“张佳乐”尚在家中,哪里想到对方竟将手机丢在物管室。

“小孙你来得正好,看看小张这手机怎么回事啊。”物管大爷将屏幕亮着的手机递到孙哲平跟前,满脸疑惑:“小张又出差了,托我照顾小帅,还把手机也搁我这儿了。这手机他送来时是关着的呀,刚才突然亮了,怎么按也
按不熄,既关不了机,也进不了系统。你看看是不是坏了呀?”

孙哲平神情漠然地接过手机,屏幕的白光在黑夜里尤其刺眼,照在充血的眼球上,令人禁不住有落泪的冲动。

如果刚才能写出一句完整的解释,那么现在在这泛着白光的屏幕上,就会出现一段暗色的文字。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张佳乐看不到,写了又有什么用?

孙哲平自嘲般地笑了起来,雨越下越大,打在他的脸上,就像滑落的滴滴泪水。

满脑子都是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原来只有对最熟悉的人,才会一语成谶——

“一旦他知道我知道了,就一定会离开我,再也不见我。”

“哎哟小孙你这是怎么了?”物管大爷脱下自己的棉服想往孙哲平身上披,张小帅则发出阵阵难过的呜鸣,孙哲平推掉带着体温的棉服,紧紧握着手机,失魂落魄地朝小区门口走去。

张小帅焦急地吼了几声,小区几家住户亮起灯,一个女声从高处传来:“哪家的狗能不能管好?深更半夜嚎什么嚎?孩子明天一早还起来上学呢!”

物管大爷连忙拉住张小帅安抚,也顾不得再去拦孙哲平。

小区外的路灯坏了几盏,孙哲平在最暗的地方停了下来。

矗立良久,直到冰凉的雨水透过单薄的衣物,黏上发抖的身躯。

春寒料峭,颤抖却不是因为冷。

路沿上全是泥水,坐下去却似乎感觉不到什么不适。翻开笔记本,将手机揣在胸口,慢慢地敲动着键盘……

半小时过去了,雨珠严严实实地覆盖上显示屏,代码成了一团团云雾,文字也模糊得无法看清。

孙哲平摸了摸胸口,取出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一段文字在屏幕上缓缓滚动。

“乐乐,是我。”

“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落花狼藉、再睡一夏、葬花都是我。”

“对不起,你不要走。”

“我爱你,最爱最爱你,你在网上对落花狼藉说的那些话,我愿意在现实里对你说千遍万遍。”

“孙哲平爱你。”

“落花狼藉爱你。”

“再睡一夏爱你。”

“葬花爱你。”

“乐乐,求你跨过自己那道坎儿吧。”

“原谅我,好不好?”

死死捂着手机,孙哲平低头将脸埋进臂弯,难以克制的悲哀与懊悔侵入四肢百骸,心就像被撕碎了一般激痛不已。

乐乐,我写好了。

乐乐,你看看好不好?

乐乐……

乐乐,你在哪里?

天蒙蒙亮,一辆辆轿车静静从小区开出,那是这座城市里,起早贪黑为家人奔波的人们。

孙哲平抬起头,目光黯然地看着它们驶过。

没有张佳乐的车。

怎么会有张佳乐的车?

费劲地站了起来,湿透的衣物贴在身上。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再次望向那熟悉的窗口。

可惜,树枝生出了片片青绿,层层叠叠,不管怎么换角度,也望不进那温馨的家。

转过身,脚步如铅沉重。

赶在早高峰之前,孙哲平来到《时事观察》所在的写字楼。

快到9点时,陆陆续续经过的白领好奇地打量着落汤鸡一般的他,又不发一语地匆匆离去。

直到10点,张佳乐也没有出现。

写字楼保安上前问道:“先生,你找谁?”

“《时事观察》民生部门的主编。”孙哲平脸色苍白,嘴唇轻微哆嗦。

“你是?”保安向后退了一步。

“我是他约的受访人。”声音低沉,却气场不减。

“哦,那你上去吧,《时事观察》在12楼,具体哪个部门你得去他们前台问。”保安指了指电梯,不再为难。

早过了打卡时间,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孙哲平盯着不断增加的数字,心里泛起浓烈的恐惧。

总觉得,张佳乐已经不在这里。

甚至,已经不在这座城市里。

清脆的铃声响起,电梯门打开。

周五是《时事观察》主刊的定稿日,玻璃门里,拿着大样小样的编辑记者跑来跑去,焦急与即将成稿的喜悦写在每个人的脸上,没人注意到门外站着一个落魄的高大男子。

孙哲平走进玻璃门,目光茫然而又急切。

前台女孩拦住他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找……”

“张佳乐在吗?民生主编张佳乐!”按住女孩的肩膀,他厉声问道。

动静引来道道目光,急促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陌生的男子,有人悄声道:“难道是老张的稿子又搞出社会问题了?”

一个抱着好几张大样的瘦弱男子从设计部门冲过来,大声道:“主编不在,你,你找他什么事!”

孙哲平低下眼皮,看了看男子手中的大样,“邪恶八进制”、“黑客”、“吹起一朵蒲公英”等字样令他头痛欲裂。

男子再次喊道:“我们主编不在,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孙哲平伸出手,扯过一页大样,在长长的双标题下,印着他在心里念叨了无数次的名字。

主编:张佳乐

撰稿:邹远

“你就是小邹?”强忍住情绪,他问。

男子立即抢回大样,点头道:“是。你是?”

“再睡一夏。”他喃喃地说。

“什……”小邹顿时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张开嘴。

黑客,神级黑客!

神级黑客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下爆出自己的名号?

立即将孙哲平拉到无人的楼梯间,小邹心跳快得语无伦次,“你,你……”

“能不能告诉我,张佳乐去哪里了?”孙哲平靠在墙上,音量很小,却不容反驳。

小邹努力平复心跳,庆幸刚才那句“再睡一夏”只有他一人听到。终于冷静下来,他压着声音问:“你真是?”

“他去哪里了?”孙哲平重复道。

“北京。”小邹拧着眉,“主编昨天临时递交申请,下午就走了。”

“北京?”孙哲平目光凝重,接连问道:“他去北京干什么?离职?调任?调任多久?还回来吗?他手机丢了,你们怎么联系他?”

“你,你别激动,主编会回来。”小邹尽量压着声音道:“什么离职不离职,主编那么厉害,又有责任心,就算要离职,也不会说走就走啊!他是去北京带采访团队去了,号码也换了那边的,两会结束就回来。”

“两会?”孙哲平翻出手机上的日历,才想起原来下周就要召开两会了。

“我们民生部门是报道两会的主力,每年都是主编带精英团队过去。”小邹说着脸红了,“我去不了,争取明年能去。”

“那他……”孙哲平总算松了一口气,“你说他临时打申请是怎么回事?”

“我们部门已经有同事先过去了,但主编和其余同事过去的时间计划是下周一。”小邹靠在墙上,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他干嘛提前到昨天走,本来他还说今天和我一起去看排版。”

“我知道。”孙哲平自言自语。

“啊?”小邹抬起头。

孙哲平摇摇头,勉强扯起嘴角,笑道:“谢谢你,能告诉我他在北京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吗?”

“这个……”小邹犹豫起来。

孙哲平又说:“刚才你问我是谁。”

“你真是再睡一夏?”小邹眼中的期待竟然多过疑惑。

“是。”孙哲平认真地说。

“可是……”小邹转了个身,思考起来。

“想为他保密?”孙哲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觉得不告诉我,我就查不到?”

小邹一愣,转身道:“好,我告诉你。”

接过写着酒店、手机号码的纸条,孙哲平低头道:“谢谢。”

“你答应我一件事。”小邹努力挺直腰背,以在1米83的大个子面前显得不那么瘦小。

“请讲。”孙哲平说。

“我猜你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主编也是因为这事才提前出发。”小邹一脸严肃:“你找到他之后,别强迫他,别影响他工作。他公务在身,是我们《时事观察》最好的主编!”

孙哲平走近,低下眼皮打量这瞪着自己的小伙子。

僵持半分钟,他道:“好。”

重回张宅,孙哲平澡都顾不得洗,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锁上门就往小区外跑。

张小帅汪汪直叫,他蹲下来亲它的额头,小声道:“小爸把爸爸气跑了,小爸这就去把爸爸接回来。”

德牧晃着脑袋呜呜两声,似乎在说:小爸,你臭臭的,爸爸会嫌弃你的。

飞机起飞,云海的另一端,有心心念念的恋人。

邪恶八进制,核心会议室。

吹起一朵蒲公英:“刚收到反馈,睡哥去北京了。”

OpenC:“卧槽大姐,你他妈终于敢出来了!”

路边一浪子:“睡哥已经删号自杀,从此邪八核心九缺一。”

吹起一朵蒲公英:“位置留着,随时欢迎他回来。”

逍行:“睡哥这次真被你害惨了,我当时想打电话告诉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尘:“我也是,发现他手机关机时,我还庆幸了一下。”

吹起一朵蒲公英:“看看你们这帮怂爷们儿,开导睡哥时说得大义凛然,真有机会帮他解决心病时,一个个全他妈缩蛋!”

X枫X:“我去……小娘子发飙了?”

U-huo:“机会?你故意的?”

吹起一朵蒲公英:“废话,你们觉得我给浅花加权限是忘了这儿有睡哥的倾述帖?我靠,姐姐在你们心中就是缺心眼儿的傻白甜?”

尘:“……”

逍行:“太冒险了,睡哥他媳妇当天就跑了。”

吹起一朵蒲公英:“睡哥不也跟着跑了吗?”

U-huo:“你这么一搞,我觉得他们会分。”

吹起一朵蒲公英:“分个屁,像他们那样继续下去才会分!”

OpenC:“为什么?”

吹起一朵蒲公英:“睡哥骗得了浅花一辈子吗?你们觉得可能吗?这种事越早露陷越好解决,他们不能再拖了。”

逍行:“如果能骗一辈子呢?”

吹起一朵蒲公英:“怎么可能?有时候我真是没法理解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男人的脑子。睡哥现在能精分成3人,以后谎话越说越多,就可能精分成30人。人的精力和耐心都是有限的,久了要么露陷,要么睡哥自己厌弃。两种可
能的结果都是,他俩掰掰。”

X枫X:“你这是假设。”

吹起一朵蒲公英:“假设?我做过模型推导!”

路边一浪子:“我靠,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现实中是干啥的了。”

OpenC:“警方心理专家……”

吹起一朵蒲公英:“睡哥以这种方式掉马是最好的选项。”

尘:“怎么说?”

吹起一朵蒲公英:“他最可能掉马的方式其实是在日常生活中说漏嘴。随着时间的累积,说漏嘴的危害会越来越大。而且说漏嘴意味着当面,要不就是通过通讯工具,这样浅花感到的羞耻感就会更加强烈。还有,这种情况没
有缓冲时间与空间,人在无法冷静的情况下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决定?难说。”

吹起一朵蒲公英:“但是让浅花看到那些帖子又不一样了。初看的时候,他会觉得羞愤难当,觉得无地自容。但是冷静下来呢?他会不会发现那些帖子是对自己的告白?其实比起他在睡哥面前花痴睡哥,睡哥自个儿写的话也
够耻的。‘媳妇真好,抱着他感觉又有了动力。睡哥我满血复活,又能精神百倍地精分了’,这不是痴汉是啥?”

吹起一朵蒲公英:“所以我故意让浅花进来。他俩的事不可能拖一辈子,这机会说没就没,怎么也得把握住。”

X枫X:“睡哥媳妇突然就跑了。”

吹起一朵蒲公英:“不跑才麻烦。”

逍行:“呃……”

吹起一朵蒲公英:“跑了才有时间静下来思考整个事件,分辨睡哥对他好不好,扣问自己的尴尬到底有多深。放心吧,浅花肯定能想起睡哥的好,他只是尴尬得不想见睡哥而已,我做了这种事我也尴尬啊,但尴尬着尴尬着也
就淡了,谁还能尴尬一辈子?我们得留时间让浅花尴尬,不然多残忍?”

尘:“有道理,不愧是咱邪八第二核心。”

吹起一朵蒲公英:“你这是在变相夸你自己。”

OpenC:“说起来,睡哥这第三核心年纪也够小的。”

逍行:“对啊,比我小。”

U-huo:“比我也小。”

尘:“别比了,咱十人里,睡哥是最小的一个。”

路边一浪子:“那我们为什么叫他睡哥?”

吹起一朵蒲公英:“因为不想当大哥的老幺不是好黑客。”

北京晴空万里,孙哲平没急着直奔张佳乐所在的酒店,而是用笔记本电脑定位他目前的位置。

果然,忙碌的张主编不在酒店。

显示屏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点,红点移动范围很小,兜兜转转都在两会媒体中心。

孙哲平收起电脑,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有见过张佳乐正经工作的样子。

除了初见之时的,珠海航展。

回忆起对着各式战机一脸懵逼的张佳乐,孙哲平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心中一个声音在说:乐乐,你怎么可能甩得开我?

傍晚的媒体中心依旧人声鼎沸,两会还未正式召开,可来自全国的记者早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孙哲平在门口望了望,没找到张佳乐的身影,不过红点没有离开,想必仍在里面沟通各方关系。

没关系,你还在,我就等。

在外场找了个位置坐下,孙哲平从背包里拿出厚厚一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A4纸,一边看一边遮遮掩掩,生怕被来往的陌生人看到纸上的内容。

离他不远处,也坐着一个抱着资料遮遮掩掩的年轻人。那人戴着眼镜,胸口挂着采访证,鬼鬼祟祟地打量外场里的所有人,仿佛大家都是他人生的敌人。

两个闲下来的女工作人员凑在一起笑。

“每年都这样,生怕自己的资料被同行看到。”

“新手都这样,躲躲藏藏。资深的就不同了,全在里面互通有无。”

“那个挂着牌儿的肯定是菜鸟。”

“那个没挂牌儿的有点奇怪呢,不大像记者。”

“不是记者来这干嘛?还抱着那么厚一撂资料。”

“但是你看他胡子都没刮!哪有来采访两会的记者这种德性?”

“好像是诶……”

孙哲平耳尖,摸出手机照了照。镜头下的自己一脸疲惫,胡子冒了出来,头发淋过雨后油油的……

眉头顿时拧了起来,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只想拔腿就跑。

又脏又丑,怎么见张佳乐!

可是,刚跑几步,又退了回来,叹一口气,抱着资料坐好。

9点,不少记者编辑已经撤了出来。孙哲平一会儿探着脖子朝里面张望,一会儿低头看红点的移动方向。

接近10点,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内场门口。

一身西装,英气逼人,笑容温和,风度翩翩。

身边,还有不少看起来像同行的人。

孙哲平站了起来,微微张开嘴,想喊,却老是喊不出来。

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挪动,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不辞而别的人,想狠狠将他揉进怀里,再也不准离开。

近了,更近了。

那人微笑着和人寒暄,礼貌地握手致意。

然后轻轻转过头,隔着一米的距离,四目相对。

“乐……”

“你……”

“你其他媒体的朋友啊?”挂着相机的男子拍了拍张佳乐的肩,笑道:“真拼,这算风餐露宿了吧?”

“嗯,你们先回去,我等会儿自己叫车。”张佳乐语气平静地嘱咐同事,目光却未从孙哲平身上移开。

不闪,不避。

“乐乐,我……”看着张佳乐朝自己走来,孙哲平连忙将手中的“资料”塞进背包。很多话在飞机上默默练习了无数遍,如今却只喊得出一声的沙哑的“乐乐”。

“你怎么来了?”张佳乐一把掰过他的肩背,推着走向人少的地方,双眉皱着,却不见多少严肃。

孙哲平刚开口就觉得喉咙干涩得难受,斜眼看着张佳乐的侧脸,低声道:“我来找你。”

张佳乐停住脚步,问道:“没吃饭?没喝水?”

“没。”孙哲平目光灼灼,生怕漏看一看,心爱的人又会消失不见,“忘了。”

“等着。”张佳乐指了指脚下光洁的地板,转身就往临近的招待点跑。孙哲平本能般地迈腿想追,却被对方一记眼刀刮得定在原地。

招待点上有小型瓶装水,张佳乐回来时胳膊肘下夹着一瓶,双手稍一使劲,拧开另外一瓶。

递到孙哲平跟前,道:“喝点儿。”

接过水,孙哲平仰起头一饮而尽。

张佳乐又拧开另一瓶,再递,轻声嘱咐着:“慢点喝,还有。”

手里的空瓶子被拿走,孙哲平喝了几口后,握着瓶子,笑得难看:“乐乐,你听我解释。”

“人多,回去再说。”张佳乐指指瓶子,问道:“还喝吗?”

“不喝了。”孙哲平说完才发现盖子在张佳乐手上,想伸手去拿,又怕动作太亲近令对方不悦。

正犹豫着,张佳乐取过瓶子,若无其事地喝完剩下半瓶,拧上瓶盖道:“你自己订了房?还是跟我住一起?”

孙哲平愣了好一会儿,眼里尽是张佳乐喝那半瓶水时上下起伏的喉结,回神时表情有些尴尬,忙道:“我直接来了,还没订房。”

“那就去我那儿凑合。”张佳乐走了两步,回头道:“走?”

出租车驶向酒店,广播里放着严肃正经的晚间新闻,两人一前一后坐成了对角线,谁也没有说话。

孙哲平坐在驾驶座后面的位置,车窗滑了下来,初春的夜风冷得沁人。

张佳乐时不时偷看后视镜,忍了好几次,终于头也不回地喊道:“把窗关上,别着凉。”

“哦。”孙哲平把车窗摇了上去,往后座中间挪了挪,又挪了挪,自以为隐蔽地挪到了张佳乐身后。

有人暗自捂上噗通跳着的心脏。

有人低头藏住挂在嘴边的微笑。

酒店到了,张佳乐付完钱下车时,孙哲平已经站在路边。

凉风吹过,鼻子一痒,竟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张佳乐脱下西装,用力扣在他背上,责怪道:“叫你对着风吹。”

孙哲平反应快,抓过西装就给裹了回去,揉着鼻子说:“你里面就一件衬衣,别脱给我,我不冷。”

张佳乐看了看胡乱裹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叹气道:“进去吧,里面暖和。”

《时事观察》给员工们定的客房不错,有标间也有单人间,张佳乐身为领队,住的自然是条件更好的单人间。

孙哲平站在房间里看了看,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很多文件夹、日常用品,行李箱立在角落,旁边是一箱矿泉水。

张佳乐脱下西装挂进衣柜,弓身翻出一条大毛巾,问道:“带换洗衣服了吗?”

“没……”孙哲平表情尴尬,出门太急,别说换洗衣服了,连澡都忘了洗,胡子也没刮。

“先去洗个澡,水开烫点儿,内裤我没新的了,睡衣倒是有两套。”张佳乐又从衣柜里掏出一套蓝色的运动服,“洗了换这身,你穿可能有点紧,将就一下,我这就下去给你买内裤。”

孙哲平接过运动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竟冒出一句假惺惺的“谢谢,那麻烦你了”。

张佳乐一听就笑了,挑眉道:“真怕麻烦我你就不来了。”

被当场揭穿,孙哲平有点怄。

酒店周围商店不少,下楼不远就是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张佳乐挑了三条素色内裤,顺手拿了几盒牛奶和不少零食,往回走时,才想起没有带房卡。

刚想骂自己脑子打结,又想起若取走房卡孙哲平在屋里就不太方便。想着想着,竟笑着甩了甩购物袋,还孩子似的跳了两步。

站在门口,张佳乐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听不到什么声响,既没有水声,也没有电视声。

不知道孙哲平洗好了没有。

如果没洗好,敲门可能听不见。

如果听见了,会不会冲过来开门?

是裹着大毛巾?还是一丝不挂?

会不会红脸?

会不会着急地说“乐乐我等你内裤好久了”?

靠在门边的墙上,张佳乐疲惫地出一了口气,想:就让你多洗一会儿吧。

20分钟后,门突然被拉开,孙哲平捏着房卡和两个人的手机“嘭”一声关上门,正准备跑向电梯时,却一低头,看到坐在地上,正一脸困惑瞅着自己的张佳乐。

……

……

“你坐这里干嘛?”

“你还没洗澡?”

同时发愣,同时出声,问题一抛,两人都尴尬上了。

“我以为你在洗澡,想等一会儿再敲门。”张佳乐拿过房卡,打开门。

“我怕你回来敲门我听不到,就没洗澡。”孙哲平将两个手机放在桌上,解释道:“等了很久你也没回来,手机也没带,我就想……”

“找我啊?”张佳乐一边叹气一边将购物袋里的东西倒在床上,忽然一拍脑门道:“糟了,没洗。”

“嗯?”孙哲平看着这一床食物,突感腹中空空。

“新内裤洗了才能穿啊。”张佳乐拿起一条,皱眉道:“失算了。”

“我这就去洗。”孙哲平拿过内裤,向浴室走去。

“现在洗了也不会干。”张佳乐朝浴室喊道。

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带着孙哲平的声音:“明早就干了,我今晚不穿。”

张佳乐愣了几秒,嘴角刻意向下撇了撇,又自然地扬起来。

晾好内裤,孙哲平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张佳乐已经脱掉了精英范儿的西装,正穿着秋衣秋裤盘腿坐在床尾。

孙哲平眼神复杂,问:“你在衬衫里面塞秋衣?”

“那不然呢?”张佳乐回过头,指着脱下的毛线背心道:“还有保暖背心,穿在里面看不出来。”

孙哲平咧咧嘴。

“这有啥?北京这么冷,我干嘛硬绷着?”张佳乐满不在乎道:“要像你穿这么点儿乱跑,我早就感冒了。”

“所以你刚才才毫不犹豫脱衣服披我身上?”孙哲平努力克制住笑意。

张佳乐耸耸肩,低声道:“不过就算我里面没穿保暖背心和秋衣,我还是会脱外衣披你身上。”

孙哲平哽住了,心尖尖儿好像有小蚂蚁在咬。

“还不去洗啊?”张佳乐催道:“你看你那头发。”

刚被心疼,又被嫌弃,孙哲平站在浴室开热水时,不小心瞄到镜子里的自己——眉头皱着,嘴角却扬着。

正看得出神,张佳乐突然进来了。匆忙一对视,忽然又尴尬起来。

张佳乐打破沉默:“这水不好调,我来给你开。”

“那我……”孙哲平往门口退了退,“去外面脱衣服?”

“嗯,我调好了叫你。”张佳乐握着把手,秋裤挽至膝盖。

孙哲平站在床边脱衣服,正犹豫要不要连内裤也脱下时,就听到张佳乐喊:“好了,快进来洗!”

穿着内裤就去了。

张佳乐翻着白眼道:“孙哲平,你洗澡不脱内裤?”

“我要脱。”说着,竟拉着裤沿,现场往下扯。

“好好洗,水如果凉了就叫我。”张佳乐甩掉一手水,又在秋衣上擦了擦,“你饿不?快洗完时喊一声,我给你泡方便面。”

“唔。”孙哲平站进水中,含糊地答道。

张佳乐坐回床尾,脑子放空。

五分钟后,孙哲平在浴室喊道:“乐乐!”

“水凉了?”张佳乐立即跑进浴室,却见里面白气腾腾。

“不冷。”孙哲平拿着洗发水瓶子,吞吞吐吐道:“你,可以……帮我……”

“什么?”张佳乐没听明白。

“乐乐。”孙哲平声音软下来,摆出过去耍赖时的语气道:“乐乐,你帮我洗头好不?”

张佳乐微微张开嘴,片刻后,转身就往浴室外走。

孙哲平郁闷地叹气。

两人现在这啥也没说清的状态,耍赖怕是没用了。

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打开瓶盖,正准备自己洗时,张佳乐又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端着阳台上的塑料椅。

“这是……”孙哲平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那么高,不坐着我怎么给你洗?”张佳乐把塑料椅放在花洒下,拍拍椅背道:“过来。”

洗发水的香味在浴室弥漫开来,熟悉的手指在头上轻轻揉搓。孙哲平抬起眼皮,偷偷看站在身侧的张佳乐。

“眼睛闭上,小心泡沫掉进去。”张佳乐提醒道。

“掉进去就掉进去。”孙哲平抬起头,看向张佳乐的眼睛。

“耍什么小脾气?”张佳乐一把将他的头按回去,“快闭上,我要冲水了。”

“不闭。”孙哲平低着头,声音有些压抑,“我怕一闭上,你又走了。”

张佳乐手指一僵,悬在空中。

再见独处至今,心照不宣避免提及的话题,终于因为一方的难忍,而被尴尬地提上台面。

“我不走。”手指重新覆上全是泡沫的短发,张佳乐轻声说。

孙哲平猛地坐直,转过身来,望向张佳乐的目光炙热,有难以名状的喜悦,亦有害怕听错的疑虑。

“转回去,坐好,我真要冲水了。”张佳乐抬起右手,轻轻糊在他额头上,抹了一大捧泡沫,笑道:“你都在这儿了,我还能走哪里去?”

孙哲平像被施了法似的一动不动,浑身只剩下胸腔在快速起伏。额头上的泡沫慢悠悠滑到眼皮上,被湿漉漉的睫毛挡住去路。

“叫你闭上眼呢,不听。”张佳乐连忙用尚且干净的手背揩掉那差点掉进眼睛的白沫子,见孙哲平还呆呆地望着自己,索性蹲下身来,拍拍他的脚踝道:“平哥,回神了。”

孙哲平像忽然醒过来般晃了晃脑袋,低头,立即迎上张佳乐带着笑意的目光。

开心得不知所措,拳头松开又握紧,酝酿好半天,张嘴,竟是一声破了音的“乐乐”。

“哎哟这是怎么了?”张佳乐蹲得近了些,干脆将小臂压在孙哲平膝盖上,下巴搁了上去,歪着头笑:“感冒啦?”

“乐乐!”双手不知往哪儿放,本来膝盖是最佳地点,那儿又被张佳乐占了去,孙哲平胡乱挥了挥双臂,最后忐忑又小心地放在张佳乐脸颊两侧,想拢,又不敢,讨好般地问道:“乐乐,你肯原谅我了?”

“不。”张佳乐干脆地说。

孙哲平双手僵着,更不敢靠拢了。

“喂,平哥。”张佳乐微微偏头,将一边脸颊贴在孙哲平的手掌,亲昵地蹭了蹭,抬起眼皮道:“你又没做错事,求原谅做什么?”

掌心的触感令孙哲平再次心跳加速,胸腔起伏得更加欢快。片刻,又听张佳乐说:“一开始错的就是我,你干嘛抢着背锅啊?”

孙哲平拧着眉反驳:“不是,乐乐,你没……”

“我有错,你别替我开脱。”张佳乐干脆枕在孙哲平手掌,空出一只手抓住他小腿,轻轻挠着腿肚子,“你知道你这样会让我想起谁吗?”

孙哲平摇头,张佳乐笑:“落花狼藉,狼哥,我情敌。”

听到“落花狼藉”四字,孙哲平暗道不好,可刚想辩解,张佳乐忽然站起身来,弯着腰,食指压住他的双唇,说:“记得以前你给我推荐《特种兵之兵王传说》那会儿吗?我跟你吐槽说落花狼藉这人呐,写的东西像小学生作
文,你当时还不高兴来着。”

“我没不高兴。”孙哲平嘀咕道。

“你就不高兴了,我记得。”张佳乐接着说:“我那时就想,哎孙哲平怎么回事啊?我吐槽他喜欢的作者又没吐槽他,他干嘛飞奔着来背锅呢?”

孙哲平无语。

“看,是不是跟你现在很像?”张佳乐食指快速一挥,在孙哲平鼻尖留下一团白沫子,叉着腰道:“明明是我做错了事,你又急着背锅,委屈不委屈啊?”

“我有错,我不该骗你!”孙哲平顶着一头一鼻子泡沫,毁了那一脸认真。

张佳乐被心上人的滑稽模样逗乐了,叹气道:“你犯的所有错,都是为了保护我那颗神叨叨的玻璃心。所以呢,锅我背,你别抢着扛。”

孙哲平还想争辩,张嘴却被柔软的唇堵住,张佳乐扣着他的后脑,灵巧的舌长驱直入。

所有的尴尬,仿佛都化在了这个绵长的吻中。

一吻,释怀。

张佳乐打开花洒,将泡沫冲干净,拿过大毛巾裹在孙哲平身上,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头,眼神深邃,“所以刚才你不该问我有没有原谅你,而是问我有没有原谅我自己。”

孙哲平勾起唇角,环住他的腰,身子前倾,将脸埋在恋人腹上,闷声道:“乐乐。”

张佳乐轻轻拍着孙哲平的背,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道:“本来没法原谅自己,根本不敢回想,一想到就浑身发冷。你也说了,我这人自尊心太强,被你知道了肯定会离开。我嘛,还真是这样的玻璃心。”

孙哲平双臂加力,默不作声地抱紧最爱的人。

“可是我又控制不住想起你。”张佳乐笑着继续:“一想到你,我就没法不原谅自己。”

孙哲平抬起头,目光交织,眼波如蜜。

“因为如果不原谅自己,我就无法面对你。”张佳乐望进孙哲平的眸子,像述说一段长长的告白,“我想了想,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不见你,我受不了。”

孙哲平眼神越来越深,安静得像最忠实的听书人。

“昨天上午,当我看到你发的帖子时,尴尬得只想立即从世界上消失。我不夸张,真的。玻璃心被撞得粉身碎骨,灰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那时我就一个念头,绝不见你,一辈子都不见你。我甚至都不敢想到你,你的名字,你的声音,你的笑……一切与你有关的事,我都不能想,一想,就难受得喘不过气。”

“我是主编,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颓废的样子。不再全身发抖后,我去申请了提前出发,来北京,换号码,把你从我的世界赶走。”

“我觉得,‘消失’是唯一能让我从尴尬中走出来的方法。”

“可是好笑的是,我竟然当天晚上就后悔了。”

张佳乐抿了抿唇,长长呼出一口气,鼻尖有些红,眼里有晶亮的东西正在闪烁。

孙哲平抬起手臂,粗糙的拇指捂在他眼角,轻轻拭去停在那里的泪花。

张佳乐深吸一口气,眨了眨泛红的双眼,继续道:“我躺在床上,一夜都没睡着,因为想你,想你。”

“想见到你,就算以后要活在尴尬里,我也想见你,舍不得不见你。”

“天快亮时,我给自己出了一道选择题。不原谅自己,躲开你;原谅自己,和你在一起。老实说,我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张佳乐再次低头看着孙哲平,眼里满是深情,“因为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原谅自己。”

孙哲平再也受不了了,强横地抱起张佳乐,快步走出浴室,扔在柔软的大床上。张佳乐撑起身子,活动范围却被禁锢在两臂之间,瞪了蹬腿,无奈道:“平哥,你想侵犯一个穿着秋衣秋裤,且没洗澡的人吗?”

孙哲平双臂一软,直接压在张佳乐身上,刚好将他那些扭来扭去的小动作控制住。从嘴唇吻到鼻梁,由鼻梁吻到额头、耳郭、脖颈、锁骨,刚要继续向下时,喉结却突然被揪住。

张佳乐笑着说:“放我去洗澡,再往下你就得亲秋衣了。”

猎物想把自己洗干净,猎手不得不听从。

不过,张佳乐从浴室出来时,却似乎没有“继续”的打算,只道:“你塞进包里的一叠纸是啥?”

孙哲平顿时红了脸,进入僵直状态。

张佳乐立即来了兴致,凑到他面前仔细观察:“不是吧,竟然脸红了?是啥东西啊?”

“没,没什么!”孙哲平目光躲闪。

“真的?”张佳乐勾起他的下巴,欣赏片刻火速跳下床:“我自己看。”

“乐乐!等等!”孙哲平心急火燎地下床,裹在身上的大毛巾“嗖”一声滑落在地,张佳乐一边拉拉链一边喊:“别过来!毛巾裹回去!耍流氓啊?”

孙哲平无奈,只好手忙脚乱捡起大毛巾重新裹上。

这一裹,就耽误了宝贵的时间。

张佳乐顺利翻出那一叠A4纸,来不及仔细看就念了起来:“今天在机场看到一个小王子,长相我的菜身材我的菜,第一眼我就发誓要追到他,帮了小王子一个忙,才知道小王子竟然比我大3岁,震惊!他看着明明比我小啊,小
王子一个。不过就算他比我大,我还是要追到他……”

“这是?”念着念着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张佳乐眼神复杂地看差点跪地上的孙哲平,又瞄了瞄整段话前的微博ID,道:“这个狂剑士,是你?这个小王子,是我?”

孙哲平泄气坐在地上,双手捂脸。

张佳乐嘴角抽了抽,越往下看脸越红,却依旧小声念着。

“去小王子家过夜,趁他睡觉亲了他,被他家狗发现了。”

“给小王子推荐自己写的文,又羞耻又激动,真想他夸夸我,夸我写得好,夸我长得帅。”

“小王子竟然说我中二,说我写的是小学生作文!”

“今天学别人装可怜骗了小王子,忐忑又开心,喂小王子吃了蛋挞,喜欢他得不得了,想立即吃了他。”

“给小王子做大餐,忍不住在群里秀了一把,小王子夸我了!”

“哎,春节各找各妈,见不到小王子了。”

“我情敌竟然是小王子!”

“我好像更爱小王子了,他为了我而写文!”

“小王子好像很喜欢花,头像全是花。以后他守护他的玫瑰,我守护他。”

张佳乐望着捂脸的孙哲平,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写的这些?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孙哲平抱着膝盖,一副再也抬不起头的样子,“认识你那天,我悄悄开了一个微博号,打算每天记录追你的心路历程。”

张佳乐一怔,想起自己那个吐槽小号。

“纸上是从11月到现在的所有微博,4个多月了,一百多条。”孙哲平露出一只眼睛,“来北京之前我去打印的。”

张佳乐捂着A4纸,从心脏奔向身体各处的血液像蜜汁一样,小心问道:“你打印下来做什么?”

“想给你看。”孙哲平闷闷地说。

“刚才你阻拦我看来着。”张佳乐道。

“刚才你已经想开了,我觉得没必要再给你看。”孙哲平说。

张佳乐皱起眉,一言不发。

孙哲平夸张地叹了口气,终于抬起头来,自弃道:“好,我坦白。”

“我知道你尴尬,你当着我的面说了那么多喜欢我的话。可是你知道吗,当我听着你的情话时,我在显示屏后激动得都快跳起来前空翻了。”

张佳乐笑:“真以为自己是老孙啊?”

“我没有当着你的面说我喜欢你,但是我从我们相识的第一天起,就每天说着喜欢你。我把它们打印下来,想当面念给你听。”

张佳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里又有了闪烁。

“我写的这些,比你告诉我的话尴尬多了多吧?我想,如果你看到了它们,心中的尴尬感会不会减轻一些?会不会像我一样,激动得想前空翻?”

张佳乐笑着哽咽:“我不会前空翻。”

“没关系,我抱着你。你觉得自己尴尬,我就陪你一起尴尬,比你更尴尬。我觉得,这样你就能回到我身边。”

张佳乐仰着头,不让眼泪滑落。

“我们那么尴尬,不都是因为爱吗?如果没有爱,谁会去说这些想着就尴尬的话?”孙哲平站起身来,将张佳乐拥入怀中,“你以前跟我说什么尴尬癌晚期,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其实不是尴尬癌,是尴尬爱吧?”

张佳乐使劲点头,泪水悄然落在孙哲平的肩上。

孙哲平轻轻吻他的眼睛,柔声道:“乐乐,没事了。”

尾声

回到床上,孙哲平迅速将张佳乐压在身下。

张佳乐举着双手挣扎,示弱道:“我明天一早就得起来,平哥行行好。”

“平哥又不是开慈善机构的。”孙哲平声音沙哑,挠得耳膜一阵酥氧,“平哥今天要跟乐哥算总账。”

张佳乐往被子里缩了缩,意思意思地小小挣扎了一番。

“第一,猎寻玩弄了葬花的感情,该不该罚?”

“……该。”

“第二,百花缭乱欺负落花狼藉,该不该罚?”

“喂!我哪里欺负你了?”

“第三,浅花迷人吐槽再睡一夏是猥琐死胖子,该不该罚?”

“……”

“第四,张佳乐没有提前为孙哲平准备裤子,导致孙哲平没有内裤穿,该不该罚?”

“这都能赖我头上?”

“当然怪你!”

“孙哲平!”

“嗯?”

“能不逮着咱俩的3岁年龄差耍赖吗?”

“不能。”

“我操!”

“别说脏话。”

“你比我高,比我壮,年纪也不小了,不觉得黏糊糊耍赖很耻很尴尬吗!”

“不觉得。”

“……”

“都是爱,哪里有尴尬。”

“……”

“啾?”

番外1-张小帅的第一次采访实录

小帅:小爸,你和爸爸谁先看上谁?

孙哲平:我先看上他。

小帅:但是爸爸说是他追你。

孙哲平:我看上他时,他还没正眼瞧过我。

小帅:咦?

孙哲平:我俩一起搭飞机,候机厅,我看到了他,他没看到我。

小帅:你们不是箱子卡住才认识的吗?

孙哲平:那是他的想法。

小帅:箱子被卡住的如果不是爸爸,你还会去帮吗?

孙哲平:不会。

小帅(嫌弃脸):没爱心。

孙哲平:呵呵。

小帅:小爸,你第一次来我家时,明明可以睡了爸爸,为什么放弃机会呢?你明明很想睡了他。

孙哲平:……

小帅(惊恐):难道你不想睡我爸爸?

孙哲平:那时候睡了不就全文终了吗?

小帅:……

孙哲平(眼中带笑):那天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抱他去床上,他在我胸口蹭了蹭,我就很高兴了。

小帅:你真没干什么?我看见你过了好久才出来!

孙哲平:我给他盖上被子。

小帅:还有呢?

孙哲平:说了句晚安乐乐。

小帅:还有呢?

孙哲平:……亲了他。

小帅:亲哪里?

孙哲平:嘴。

小帅:舌吻?

孙哲平:只亲了一下!

小帅:哦,就跟我平时舔他一样嘛。

孙哲平:不一样。

小帅(呵呵):明明就一样。

小帅:小爸,你给爸爸推荐你自己写的《特种兵之兵王传说》,内心不觉得很耻吗?

孙哲平:觉得。

小帅:那你还推荐!

孙哲平:被爱情冲昏了头。

小帅:解释解释?

孙哲平: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让他看到自己所有的好。

小帅:哈哈哈哈哈!

孙哲平:笑什么?

小帅:但是爸爸没觉得你好,爸爸觉得你中二!

孙哲平:别以为你是德牧,我就不敢揍你。

小帅:爸爸每次看你文,表情都特别精彩。真的,就像看智障表演一样哈哈哈!

孙哲平:行了行了!

小帅:爸爸跟你吐槽《特种兵之兵王传说》像小学生作文时,你有啥想法?

孙哲平:感觉自己失恋了。

小帅:小爸拜托,那时候你和爸爸恋都没恋好么!

孙哲平:但在我心里,他早就是我的了!

小帅:咱能别给自己加个霸道总裁的人设吗?

孙哲平:这人设是他给加的,他说再睡一夏是霸道总裁。

小帅:我爸爸明明说的是再睡一夏是猥琐胖子。

孙哲平:为了重新把他追回来,我就开了新文《血染的重剑》,不中二,满心以为他会喜欢,结果他竟然告诉我他喜欢百花缭乱的《狼语者》!

小帅:百花缭乱就是我爸爸……

孙哲平:那时我哪里知道他用人妖号?他自己写了文,还精分向我推荐。

小帅:说明爸爸也被爱情冲昏了头啊。

孙哲平:这个解释我接受。

小帅:爸爸跟你推荐百花缭乱时,你心里咋想?

孙哲平:想弄死那小娘们儿!

小帅:小爸,听说我爸第一次跟你约会时,被你非礼了?

孙哲平:胡说!

小帅:你把我爸爸抵在试衣间的墙上,还这样那样。

孙哲平:我哪样了?

小帅:你脱他裤子!

孙哲平:他自己脱的。

小帅:你逼他脱的!

孙哲平:我们那是在试衣服,试衣服总得脱了试吧?

小帅:明明有其他试衣间,你偏要和他挤一个。

孙哲平:……

小帅:被我说中了吧!

孙哲平:好吧,我就是想看他。

小帅:想看他哪里?

孙哲平:哪里都想看。

小帅:小爸,你真诚实。

孙哲平:你才知道?

小帅:可惜当时能看不能吃,也很苦逼吼?

孙哲平:……

小帅:爸爸的熊仔内衣好看吼?

孙哲平:他穿什么都好看,一丝不挂也好看。

小帅:妖兽啦!小爸用色眯眯的眼睛看着我啦!

小帅:小爸,爸爸吐槽你起名风格时,你想打他吗?

孙哲平:我从来没有想过打他。

小帅(惊恐):他当面嘲笑你那些狼、狂、杀很傻逼,这样你都不想打他?人没有自尊心,还不如来当狗!

孙哲平:我不想打他。

小帅(鄙视):没出息。

孙哲平:我那时就一个念头。

小帅:啥?

孙哲平:干了他。

小帅:小爸!

孙哲平:嗯?

小帅:你太有自尊心了,作为一只狗,我崇拜你!

小帅:以前爸爸一直觉得狼哥的《致命诱惑》抄袭《花海谍影》,小爸,有件事我不明白。

孙哲平:什么事?

小帅:你问爸爸喜欢看什么类型,是为了写出来讨他欢心对吧?

孙哲平:对。

小帅:但你为啥没有立即写呢?爸爸就立即写了《花海谍影》,你过了好一阵才写,是因为你对爸爸的爱不如爸爸对你的爱深吗?

孙哲平:狗狗你不懂爱。

小帅:屁!

孙哲平:我那段时间确实很忙,也是这么跟审稿编辑解释的,赶一个程序,吃睡都在公司,而且在动笔写《致命诱惑》之前,我发誓没有看过《花海谍影》。百花缭乱当时叫编辑来问我,我才第一次去看《花海》。

小帅:看了有何感想?

孙哲平:一开始我就不待见百花缭乱,但乐乐喜欢他。乐乐看不上我狼哥,偏偏喜欢那个人妖!

小帅:哈哈哈哈哈哈!小爸您继续!

孙哲平:我打听到乐乐的喜好,高强度工作后不吃不睡赶出《致命诱惑》,本想叫乐乐去看,才知道人妖写了同一个题材。

小帅:小爸你心里肯定很苦,但是你为什么还推荐《花海》呢?

孙哲平:因为乐乐喜欢百花缭乱。

小帅:就这样?

孙哲平:就这样。

小帅:宝宝不信,你真有这么大度?

孙哲平:……

小帅:我觉得你就算大度,对我爸爸也大度不起来。

孙哲平:……

小帅:你恨死了和你抢他的人。

孙哲平:……

小帅:说吧,真实想法是啥?

孙哲平:为有朝一日掉马做准备。

小帅:说详细点儿。

孙哲平:如果我掉马了,他会觉得……我是个,为爱无私、大度的人。

小帅:小爸。

孙哲平:啥?

小帅:我看错你了!大骗子!心机gay!

番外2-张小帅的第二次采访实录

张小帅:小爸,你上次汉堡掉地上是怎么回事?

孙哲平:就那么回事,我给你爸买汉堡,中途汉堡掉地上了。

张小帅:然后你就顺势撒娇?

孙哲平:……

张小帅:你以为我是这么好糊弄的吗?我一只单身狗,又没恋爱脑,难道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孙哲平:你那狗眼能看出啥?

张小帅:呵呵,我看你就是故意掉的。

孙哲平:找揍是不是?

张小帅:你那天背了那么大一个防水包,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难道没想过把汉堡装进包里?

孙哲平:……

张小帅:坦白吧小爸,我不会告诉爸爸的。

孙哲平:告诉他我揍死你。

张小帅:随便揍!

孙哲平:那天我真忘了放包里了,只想着早点给他送去,就一直捏在手上,跑了一段路袋子全湿了,破了一个洞,汉堡差一点就掉出来了。

张小帅:哦?差一点?

孙哲平:倒是我旁边一男的,脚滑摔了一跤,买的鸡翅直接掉进水坑。

张小帅:然后?

孙哲平:然后他女朋友来了,眼神那叫一个心痛。

张小帅:于是你就……

孙哲平:我就学到了。

张小帅:小爸,你怎么能这么坏呢?你怎么能欺骗爸爸的感情呢?

孙哲平:如果不是我身手好,汉堡之前就掉水坑里了!

张小帅:不要推锅给身手!

孙哲平:恰如其分的示弱还是好的……

张小帅:小爸。

孙哲平:又干嘛?

张小帅:你心里住着一个小公举吗?

孙哲平:我心里只住着张佳乐。

张小帅:能别虐我吗?我是一只狗!

张小帅:小爸,春节前你来我家和我爸同居时,看到我爸眼角挂着的眼屎了吗?

孙哲平:看到了。

张小帅:我爸紧张死了,生怕你嫌弃他。

孙哲平:正常人会因为一颗眼屎嫌弃他的恋人吗?

张小帅: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好么?我爸那时是你恋人吗?

孙哲平:……

张小帅: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了我爸很久?

孙哲平:嗯,一醒就看到他的脸,睡得死沉,睫毛长,皮肤也好,如果不是要起来给他买早饭,我都舍不得起床。

张小帅:痴汉。

孙哲平:痴汉自己男朋友怎么了?

张小帅:需要我再一次强调吗?我爸那时还不是你男朋友!

孙哲平:但是他喜欢我。

张小帅:……

孙哲平:有意见么,单身狗?

张小帅:有!

孙哲平:憋着。

张小帅:小爸,我爸上班去了,电脑就摆在家里,你怎么没打开看看呢?

孙哲平:有什么好看的。

张小帅:如果你那时看了,我爸当场就得掉马。你不是IT男吗?我爸那破密码能难住你?

孙哲平:当时我根本没把百花缭乱往他身上想,就算没有密码,我也不会看他电脑,人得互相尊重懂吗?

张小帅:我又不是人。

孙哲平:……

张小帅:我觉得你并不是一点儿都不想看,你有企图。

孙哲平:……

张小帅:是什么?

孙哲平:真想知道?

张小帅(摇尾巴):汪!

孙哲平:好吧,告诉你。因为我没有时间。

张小帅:咦?

孙哲平:忙着送衣服去干洗,忙着去超市抢食物,回来忙着给你爸做饭。单身狗是不懂咯,给喜欢的人做饭有多开心。

张小帅:下午你上网聊qq,那会儿应该不忙吧?你不是还在你们群里说“给媳妇做牛肉鱼肉鹅掌”吗?那时怎么不看看爸爸的电脑?

孙哲平:说了怕你难过。

张小帅:我为什么要难过。

孙哲平:忙着秀恩爱算不算忙?

张小帅:……

孙哲平:我觉得算诶,你说呢,单身狗?

张小帅(哭):爸爸,小爸欺负我!

孙哲平:别嚎了,你爸不来番外玩儿。

张小帅:小爸,我爸用小号加入你粉丝群时,你怎么想?

孙哲平:没怎么想,我哪知道他是谁?

张小帅:哦。那小爸,你经常在粉丝群里痴汉我爸吗?

孙哲平:也没有,就有时忍不住提两句。

张小帅:爱不是应该藏在心里吗?

孙哲平:爱太多,心里装不下。

张小帅:总算是明白你们这些谈恋爱的人为什么会秀恩爱了。

孙哲平:嗯?

张小帅:因为不秀会死,心脏被撑破,大出血而亡。

孙哲平:能别这么惊悚吗?

张小帅:不能。

孙哲平:好吧。

张小帅:你送我爸那个包是临时起意吗?

孙哲平:算是吧。

张小帅:是不是我爸趁你上厕所先去埋单,你觉得丢脸?

孙哲平:没觉得丢脸,他付钱我付钱都一样。

张小帅:那你为什么趁我爸上厕所买包?

孙哲平:刚好看到中意的,觉得适合他,就买了呗。

张小帅:你能不那么随意吗?看上就买?

孙哲平:给乐乐买东西,我乐意,怎么?

张小帅:两万多!

孙哲平:我有钱。

张小帅:小爸,我想说句话,你别揍我。

孙哲平:看情况。

张小帅:你买包那天不是除夕前夕吗?

孙哲平:是又怎样?

张小帅:那过一天跨年了,岂不是“我去年买了个包”?

孙哲平:……好冷。

张小帅:小爸,重点来了!

孙哲平:说。

张小帅:烈焰追凶那事儿刚出时,你怕吗?

孙哲平:我有什么好怕的?

张小帅:你不是改过自己的数据吗?

孙哲平:狗狗,我是谁?烈焰雇的黑客有本事搞我?

张小帅:行了知道了,别装逼。

孙哲平:呵呵。

张小帅:看到帖子里有百花缭乱的名字,你咋想?

孙哲平:善恶终有报,不信抬头看。

张小帅:……说人话!

孙哲平:忒高兴!觉得这傻逼人妖终于要倒了,写篇和我一样的题材勾引乐乐,还刷票,不被扒皮天理不容!

张小帅:小爸,你好激动。快正回来,画风要崩了!

孙哲平:哦。

张小帅:可是你后来出手帮他。

孙哲平:因为乐乐喜欢他……

张小帅:你怎么那么笃定我爸喜欢他?

孙哲平:乐乐自始至终就跟我提过百花缭乱一个人。我挣扎了很久,决定不让乐乐的男神倒塌。

张小帅:我爸的男神是你!

孙哲平:我是你爸男朋友!

张小帅:也是男神啦,你没见我爸痴汉你时的样子……

孙哲平:快说!

张小帅:爸爸不来番外玩儿,宝宝不能说!

孙哲平:……

张小帅:你知道百花缭乱就是我爸时,有何感想?

孙哲平:我看到他发来的邮箱就觉得不对,一看后台数据还真是“张佳乐”!

张小帅:嗯嗯!

孙哲平:然后就……duang!

张小帅:小爸,我可怜你。

孙哲平:脑子一片空白,原来一直被我当成情敌的人竟然是乐乐!

张小帅:讲真话,当你知道我爸的秘密时,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很嫌弃他。

孙哲平:没有。

张小帅:你发誓!

孙哲平:真没有。当我知道真相时,我觉得……

张小帅:啥?

孙哲平:觉得他比以前更可爱了,就是我爱的那个乐乐。

张小帅:打住!用人妖号、刷票难道不可耻?

孙哲平:别人可耻,他不可耻。

张小帅:恋爱中的人怎么都这样?

孙哲平:要不你也去找一只汪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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