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患者

发表于 2020-03-11  1.48k 次阅读


作者:别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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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25331
本文关键词: 未来;单CP

0.

人还未进屋,玄关处的灯光先亮了。孙哲平一踏入就摸上右腕,轻车熟路通过指纹认证。搭扣被解开时手环还“滴滴”了两声,像人类在垂死挣扎。

作为接替,他身侧的虚拟屏冒出来。孙哲平不耐烦的抬手一晃,踢了鞋就走,歪倒的鞋立刻被家里的地控机器人拾了,摆进鞋柜的清洁层里。而那些被打散的光点茫茫转一圈,又重新组聚在一起,像群小小的萤火虫,平稳的追着孙哲平飞舞相随。

论起执着来,人类比程序还是差了点儿。屋内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又一盏盏熄下去,孙哲平不喜欢太敞亮。他在餐台旁翻杯倒了酒,端着斜斜靠上桌沿,先喝一口,再一招手让边上的虚拟屏呆眼前来,招猫逗狗似的。小亮点们立即飞到他正前方,在适合查阅的高度成形,比刚才更闪耀了。

信息栏里躺着一条打眼的红色,孙哲平挑眉,抬手点开。

现在时兴的都是瞳装ID卡,一个眼神操控所有,便捷且更具隐秘性。只有孙哲平这种还用着手环的老古董,仍然选择通过动作下达指令。

被打开的信息显示,据监测他已经累计360个小时没有经历高质量对话,且心理健康数据即将低于临界值,若得不到改善健康中心将强制介入。

是了是了,社交需求使个体稳定。孙哲平向下划拉,解决方案123,最省事儿的是包个S级陪※聊AI,半小时搞定。最费劲的是加入人类互助小组,效率十分随缘。

他果断点进官网购买AI陪※聊时间,然而S级价格高得跟疯了似的也全部售罄。实际上A※级B级C级都没了,就剩C-这档还有货,那效率跟人类也差不多了,价格却一点儿不美丽。

为了让个体间产生点粘性决策者也是挺无孔不入。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论什么时候,智慧的人民总能想出办法干点儿自己想干的事。

孙哲平退出官网,打开私人交易平台,输入两句行话。商品就按照他的购买习惯,列了满屏。

虽说私人贩售的东西没有官方级别保障,但只要能把数据刷上去就行了,他不挑,抬手买了排第一的评价与价格双双拔尖的那款。

在沉默中度过了昂贵的前五分钟。孙哲平已经喝光杯子里的酒,前去衣帽间换衣服。

正裸※着上身,缩小成聊天窗口的虚拟屏亮起来。

「编号27609:那个、先生,您需要给予一个模拟身份,或至少给予一个名字,才能开启聊天。」

孙哲平顿了顿,动动手指打了几个字发送出去,套上运动T恤,然后开始脱※裤子。脱到一半,消息倒是回得快,孙哲平抬眼一看,突然怀疑自己包了个假S级。

「张佳乐:都给人家取名字了,可要对人家负责哦」

01.

肯定是个假S级。 孙哲平边做力量训练,边看了眼自己的数值变化,心想这天聊的还不如运动分泌多巴胺来得有用。

又做了两组,聊天窗口跳出来,还把数值窗口挤到一边。

「张佳乐:你练好了没有呀?」

刚才被命了名的AI张佳乐问他在干吗,孙哲平回健身,张佳乐让他好好练,就没有然后了。金主居然被放置PLAY了。

不过这会儿冒出来,倒生出一种一直在等他的错觉。

孙哲平放下手里的器械,说,好了。

语音转换成文字出现在张佳乐的文字泡下,看起来有来有往。

「张佳乐:你要去洗澡的吧?我去客厅还是卧室等你呀」

这什么乖巧小媳妇儿人设。孙哲平都想笑了,说,哥们儿,你预备什么时候干正经事?

「张佳乐:我哪知道,你不是忙呢吗」

不是,这算法也太感性了吧。好好的健身切入点放着不用,呆呆傻傻跟他家地控机器人似的。孙哲平还没开口吐槽,那边又说上了。

「张佳乐:要不你边洗澡我边陪你说话呗,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吗……难道你是洗澡会自娱自乐唱歌的类型?」

孙哲平脱光※了站进淋浴间,细细的水线落在脸上。他闭眼说,你这种算法是怎么当上S级的,别是个C-凑数吧?

听见消息来时的吹泡泡音效,孙哲平眯眼睁开条缝,瞟完屏幕就笑了。

「张佳乐:……你这个人类,太不可爱了! 」

孙哲平接着说道,抓点随机,效率太低,按时长收费不合理。

金主并不委婉的表达了意见,被批评的AI则决定破罐破摔。

「张佳乐: 你怎么那么爱算,你是AI还是我是AI 」过了两秒又跟上一句:「算了算了怕你哭,你说呗,怎么算才合理」

按字算,千字一百。

孙哲平抬手把附水低垂的额发抹到头顶,泡泡破灭发出委委屈屈一声“啵”,是张佳乐回了一串点过来。

清洁度达标,花洒自动停下,孙哲平披上浴衣走出去,说,刚说按字算就标点符号凑数是吧。他看眼客厅,把刚才问他客厅还是卧室的AI窗口带回了卧室,继续教育道,怎么这么消极怠工呢?

「张佳乐: 切,刚才那两毛算我送你的 」

S级的算法就是神奇,脾气还不小。七七八八聊了半天没营养的,数据倒是能看,大概这个AI的技能点都点亲密需求上了。

这样也好。

孙哲平靠上床,屋子里所有的光亮就都消失了,只余下床头一片悄悄浅浅的暖黄,照的空间温软而暧昧。

他将虚拟屏导入床头柜上的平板里。倒不是有多喜欢将一切握在手里的感觉,只是枕边无人可抱,解放了双手不也还是闲着。

孙哲平握着平板,问,有语音功能吧?

神奇的S级AI张佳乐判定自己应该为千字百元的评价生气,置气似的惜字如金吐出几个字:

「有,加钱 」

孙哲平都给逗乐了,并不打算跟AI一般见识,接着问,phonesеx会么?

问完那头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蹦出新字来。

「张佳乐:你个臭流氓!!! 」

怎么还打字呢,出声儿啊,害什么羞。

孙哲平都感觉自己不像金主,像哄骗犯了。他接着说,先说好,给你的这是个男孩儿的名字,别冒出姑娘的声音来啊。

又补充道,声音别太粗犷,太娘的也不要——

「张佳乐:你先等一下、等一下好吧!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您快别嘚啵嘚啵了,要求还一大堆!你等着,我要去请示一下我的BOSS。」

你还有BOSS呢?

「当然了,虽然我们是拿钱接※客的黑店出来的,但我们也是卖艺不卖※身的正经陪※聊机器人」

别请示了,我刚翻了用户说明,没有明文禁止这条。

没有禁止,潜台词就是可以。再数据分明的世界里也有灰色暧昧的存在。

这次的沉默来得比刚才还要久,孙哲平的手指摩挲过屏幕上那三个字,少有的对机器人给予了足够的耐心。

「张佳乐:我可以陪你聊天,但是只是聊天,可以吗?」

「张佳乐:别的就不行了,好不好?哪有人刚认识就提这种要求的……」

「张佳乐:你能答应我吗?」

这家店的S级真的很像人类,太容易引发共情,难怪卖的这么好。

在AI和人类共生,甚至比起同类人们更愿意接触AI的今天,AI却模拟着越来越接近人类思维。也许有一天,人可以和机器人结婚也未可知。孙哲平看着那一串文字泡笑了一下,自觉这想法十分美妙,不过再美妙怕是也与他无关。

他开口回答,语气比方才温情了不少,像是哄着,说我答应你。

指腹下的名字连同文字泡旋转消失,变成语音对话界面。陌生的声音传来,通过电子音的轻※颤模拟出些许紧张与怯意——那,我该叫你什么?

孙哲平一愣,皱眉问道,你几岁?

那头像是也愣住,反问,你希望我几岁?

孙哲平有许多要求,但他没有选择,便说,就现在这样吧。

你吓死我了……还以为又有什么事儿呢。

颤音消退后,张佳乐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甚至比文字输出时更有感染力。那是美好的少年音,和粗犷是不沾边的,也丝毫没有妩媚※娘气。是十六七岁的干净透亮,要是早点儿听见,孙哲平大概提不出那么糟糕的要求。

不过刚才那句虚惊倒是有些许嗔怪的味道,透出点儿娇矜可爱,让人十分受用。

这头孙哲平还没接茬,那边已经絮叨一车子话了,张佳乐正自我介绍着,语气像是还有些雏鸟情节的意思,说,其实你是我接的第一单。

孙哲平听着展开个笑,说你刚才说我们认识时间太短是吧,时间长了,就能开发新功能了?

可以呀,老板我们可多套餐了。包年有优惠哦!

搞了半天,跟这儿等我呢。

嘿嘿,买断的话这一年我都只跟你一个人类说话,有没有很动心?

孙哲平跟着也笑出声,问,能包月吧?

能是能,不过优惠力度没包年大。

这就开始为金主持家了,看来比地控机器人还是强点儿。被包的AI张佳乐琢磨了一下,说要不我帮你跟BOSS请示一下给你买二送一吧?

那倒不用,孙哲平说,我包不了你那么久,我没时间了。

02.

少儿不宜的事既然做不成,不如早早睡觉。

孙哲平让张佳乐找段书来念,权当睡眠BGM了。他躺好闭眼,聊天窗口就重新回到虚拟屏里,悬浮在一旁,像是真的有人靠在床头轻轻软软的念书给他听一样。

孙哲平感觉不错,这个包月钱出得不亏。

张佳乐读的是一本描写过去某段时期的小说,那个时候人们还在靠第六感寻找爱人,不太靠谱。

有的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能找到,有的人找错了又重新寻觅,也有人选择将错就错。那时候的一生,就像一个效率低下却又十分浪漫的游戏。

不像现在,每个人一出生就会进行大脑检测,天赋、缺陷、性情、偏好,各项能力,身体状况,等等等等。

数页密密麻麻细致入微的数据,就预见了这个初生生命的一生。

然后在某个最科学适宜的时刻,被告知自己这辈子适合从事的工种,需要避免的重大疾病,和理想寿命。

通常在十六岁的时候,人们会被告知那个与自己契合度最高的,即将相伴一生的人。

孙哲平在还要稍早些的时候就得知那个人出现了——他被选中了。接着轮到他满十六岁,他就终于见到了张佳乐。

孙哲平※反相匹配的也是张佳乐,这是当然的,数据怎么会出错呢。

S级AI张佳乐睡前故事讲得不错,这就成了固定番。虽然包了月,但张佳乐的工作时间并不长,孙哲平出门从不带他。于是从孙哲平踏入家门起,等待一天的张佳乐就主动凑上来陪着孙哲平闲扯淡,洗澡时间也不例外。

只是原以为的乖巧小媳妇儿人设在配上声音后,相处就变调成养孩子日常了。孙哲平觉得这样也挺好,小小少年的样儿和记忆里的张佳乐也联系起来。

所以睡前故事讲着讲着,当来自S级的神奇算法让张佳乐自己先睡过去的时候,孙哲平也只觉得这AI实在有点可爱。

估计换做真的张佳乐,也是能干出这种事的,那得更可爱得没眼看了。

当初匹配成功后,孙哲平最开始得到的是一段张佳乐的影像,双方都是如此,先熟悉一下,再建立联系。

影像里张佳乐闹腾起来特澎湃雀跃,安生的时候就显得很可爱了。少年看少年,大约也只看个眼缘。张佳乐是讨人喜欢的,也应该是被宠爱长大,可爱起来才会像一块烘得要化了的牛奶糖。

接着第一次互换物件时,张佳乐送了他一大包牛奶糖,说是自己爱吃的,想要他尝尝。这下不光合了孙哲平的眼缘,还甜入了心。

张佳乐挺好,只是孙哲平也没想到,自己会匹配上一个自然家庭出生的孩子。

很多年前由于出生率的持续下降,全球人口剧减,决策者创建了衍生所。

衍生所里出生的生命都是由志愿者提供※精※子与卵※子,在恒温的培育皿里住上37~40周,再降生到世界上。虽然并非爱的结晶,但每一个新生都带着决策者们的期待。

历史上衍生生命与自然生命的比例一度达到17:1。直到伴侣匹配技术的诞生,与深海计划的实施,人口比例才有所改善。

那时候他们过了一阵线上联络的日子,孙哲平不爱打字聊天,张佳乐就弹他语音,俩人连着麦打遍了各种游戏。

等年龄较小的一方年满十七岁才能见面,然后顺利的话,十八岁就能成婚。孙哲平将搬离衍生所,和张佳乐组建一个属于他们的新家庭。

和过去的文明发展规律不同,现在的适婚年龄较以往提前到十八岁,这也是为生育着想。

只是很可惜,这一切完全不顺利。他们甚至还没有见过面,张佳乐就失踪了,在一次夏令营里,怎么都找不到了。直到过了七年可寻觅期*,被宣判死亡。

张佳乐的父母不得不接受海马体手术——依赖于深海计划,每个人出生时都会接受海马体改造,让人们可以完整删除指定记忆。如此一来,失去孩子的父母也可以摆脱痛苦,投入生活,并很快拥有新的孩子。

而孙哲平,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由于和张佳乐接触时间过短,不用接受手术。不过他的匹配对象死亡,自然需要重新接受匹配。

于是孙哲平申请了自由恋爱年限,一年又一年,他没有放弃寻找他,今年是最后一年。

张佳乐不止一次念书把自己念睡了,不知多辛苦似的,索性自发的给孙哲平改成睡前唠嗑。孙哲平是个很好伺候的金主,随便他爱干嘛干嘛。

聊天窗口落在枕边,张佳乐问,你什么星座的?

狮子。

哇,那你是不是要生日了?

下个月过28。

……大叔。

孙哲平闭眼笑,抬手就弹了聊天窗口脑门位置一下,虚拟屏伴着张佳乐佯装的惊叫声躲开,过会儿又欠欠凑回来。

我是不是你的生日礼物呀?

孙哲平仍挂着笑意承认,是。

28岁之后,孙哲平的自由时间就此结束。他将被二次匹配,且婚配中心判定他对前任念念不忘,为了他今后的幸福健康,匹配前将对他进行记忆摘除手术。

孙哲平一直认为技术匹配快捷省事儿的,可现在他连自己喜欢的人的记忆都保不住了。

那你有没有生日愿望,是我可以为你实现的?

叫张佳乐的AI声音轻轻的,比念故事时还要柔软,如同饱含深情。

phone——

不行!

孙哲平被打断也不生气,反倒乐出声来,说,你说个愿望吧,我满足你。

本以为这个财迷AI会跳着要他买包月包年包终生套餐,结果孙哲平果然是低估了S级。

张佳乐缓了缓,好似郑重而虔诚的说出来他AI生涯的第一个愿望。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孙哲平。

孙哲平。对着屏幕的编号27609悄悄开口念一遍,三个字落在舌尖莫名熟悉——这个人,这个声音,这他※妈不是国※家分配给我的男朋友吗!?

孙哲平的名字就像开启了一道枷锁,纷杂的记忆如潮水涌※入大脑。他痴痴滑动看着屏幕上一排排文字,是他们迄今为止所有的对话内容。这才几天,他们已经说了太多太多,有营养的没营养的,可是加起来都没有他们当初一天里说的多。

文字最初始的地方,是孙哲平给出的他的名字。

张佳乐眼眶发热,抬手掩住口鼻。

喂,小九,你脸红个啥?

旁边的编号27608按下隔离板,略有担忧的戳了戳他尚未成年的小朋友。十六岁的张佳乐则十分不想面对,自暴自弃往工作台上一趴,不要见人了。

多年后遇见初恋男友,对方非但对他念念不忘,对着人工智能叫他的名字,还提出过那么糟糕的要求(还提了两遍)……这种时候该开心还是该羞耻,搞不懂呀!

孙哲平的声音通过内嵌耳机传来。

张佳乐稍稍抬头将眼睛露出来,屏幕上的记录同步更新了文字记录:

「客户编号1:睡着了?」

一旁的分析栏正通过孙哲平这句话的语气、情绪计算着他期待的发展、建议引导方向等等。但张佳乐不需要那些,他一直都是走心的。

张佳乐半张脸还埋在臂弯里,露出的眼睛被电子屏的冷光照得水一般无助摇晃,在混沌的记忆与现状中突然明白过来28岁对孙哲平的意义。

他声音闷闷又软软,说,孙哲平,你不要忘记我。

03.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孙哲平瞬间警觉。他问道,你查我?

会不爽是当然的。他是花钱找乐子,死前狂欢的,不是来得安慰奖的。

张佳乐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痴痴的说,没有我陪你,你一个人可怎么办的……

孙哲平坐起身,说,你给我等会儿——

你等一下我去找BOSS。

孙哲平又一次被打断了,这金主当得毫无尊严。那头又冒出声音,犹豫着,怯怯的。张佳乐说,孙哲平,你再多等我一下下。

接着传来远去的脚步声,急促的,像是真的有人在奔跑。

我※操!

孙哲平站起来走来走去,脑子懵着,血却飞快的淌,心房鼓※胀得要超负荷一般。那脚步声又回来了,孙哲平两步走到虚拟屏旁。

张佳乐的声音急切又糯着鼻子,说,BOSS说不能带你下来,但是可以你把车停到一个地方,BOSS开回来接上我,再停回去给你。

孙哲平愣住,他没遇上天大的好事,只遇上个诈骗套路。

没得到回应,那头又在断断续续的出声:孙哲平,我把你忘记了是因为我生病了、我的手环也丢了…但是你给我的金属边边还在,我一直都带着,可我怎么把你也忘了……

孙哲平听着他的话,又像没听进去。那感觉像是人在梦里,又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在床沿坐下,说,地址给我。

过了会儿张佳乐又说,BOSS还说、你要付终生套餐的钱才能把我给你。

孙哲平展开个笑,说没问题,你别哭。

按计划孙哲平解除了认主指令,让车先开了无人驾驶模式到达目的地。这样之后这辆驾驶器被谁开去了哪儿,他都不会知道。

枯坐六个小时之后,孙哲平前往约定地点。

他没有扑空,等着他的除了他的车,还有一位老人。大约就是张佳乐口中的BOSS。老人戴顶十分复古的贝雷帽,大概是放任了身材管理,他肚子微胖,看着很慈祥。

孙哲平走近,老人看了眼后备箱。孙哲平心脏一抽,刚要抬手,老人出声道,不能在这里开。

在DNA都能随便复制的当下,老版的手环和新版的瞳装卡是唯一身份认证。失去手环的张佳乐相当于是非法存在的,不该暴露在外。孙哲平当然明白。他看眼紧紧闭合的后备箱,等对方开口。

张佳乐的BOSS自己来一趟,显然是有话要对他说。

你们俩的情况,他跟我说了些。当初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脑死亡了,你知道,这个在十年前是没法治的。我太太就给他冻起来了。他手环也没见,那东西就是卖给搞仿制的也很值钱。一直到上个月,我们才治好他,但是海马体恢复不了,改造过的东西太脆弱。所以他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今天撞上了你这才突然想起一些。这孩子以后记忆力也不会太好,你要做个准备。

说是孩子,其实时间连起来,他也差不多快十七岁了。

孙哲平一路开得快且稳,将车停进车库,立即发出锁闭库门的指令。他摘下手环仍在一旁,绕到车后,下手同样轻且稳,打开后备箱。

只一个黑色大皮质手提袋。孙哲平俯下※身,手放在拉链上,才终于从梦里落到实处。他低声说,别怕,是我。

拉锁下滑,张佳乐的脸被露出来。他蜷缩其中,双手握着拳收在胸前,在昏暗的灯光下眨眨眼睫睁开眼睛,眼睛里映出孙哲平,就有了笑意。

张佳乐抿嘴笑,伸出有些酸麻的胳膊,像是想讨一个抱。孙哲平顺势就接过他抱进怀里,熟练的像本能一样。

张佳乐被抱出后备箱也没有落地,孙哲平似乎不打算放他下来了。张佳乐就乖乖挂在孙哲平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亲昵的蹭蹭。他也很想他,想好好看看他。

张佳乐仍搂着孙哲平,稍拉开些距离,就对上孙哲平一张臭脸。噗嗤一下笑出来,双手齐上在孙哲平脸上一通乱※揉。

孙哲平非常不爽。不爽张佳乐真的是被他花钱买回来,又像一个随便什么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被搁在个破隔热袋里。

可是他没有办法,张佳乐无法光明正大出现在任何设有监控的地方。

你以前也不喜欢笑。张佳乐捧着孙哲平的脸,低头亲※亲他。

没有变声处理,张佳乐的声音又和记忆里的重合了。他笑起来很甜蜜,就像失去身份、被冻十多年再被父母清除记忆都不是最要紧一样,他仍然是当初那颗奶糖。他的奶糖说,你以前老是板着脸装酷,帅得我五迷三道的。

张佳乐眨眨眼,又说当然现在也很帅的,现在是帅大叔。

孙哲平就手用托着他屁※股的手心给了他一下,张佳乐皱眉“哎哟”一声,说快亲我一下。孙哲平给他一个吻,张佳乐就好了不皱眉了。孙哲平也好了。

安静对视一会儿,张佳乐突然说你明明比我还小半岁呢。说完埋进孙哲平肩膀上,接着开始抽抽鼻子。

孙哲平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上,先惊喜,又被好好顺了顿毛,紧接着就换他来哄张佳乐了。情绪跌宕起伏的,实在很精彩,也很有实感,和怀里的重量一样。他抱着人边走进电梯边颠了颠,说好了好了,不哭了,没事儿。

有事!张佳乐愤愤儿抬起头,对着孙哲平吸鼻涕,又倾身窝回孙哲平怀里,枕在他肩上,不高兴的说,都心疼死我的大宝贝儿了。

孙哲平已经进到屋里,他坐到沙发上,被张佳乐和沙发靠垫夹在中间,被张佳乐一下下摸着后颈的短发,被他冠上又嗲又黏糊的称谓——衍生所里不会存在的称谓。

此刻像是忽然和十多年前的某天连上了,那时的血液流淌进入现在的身体里。那之间的时间连同其他种种,都成了灰色的、模糊的、全不重要的。人生正落在此处。

张佳乐,看。孙哲平拍拍他,张佳乐就着姿势靠着他转转脑袋,孙哲平抬手把一旁抖来抖去的虚拟屏招过来。

探头探脑的,张佳乐评价道。孙哲平听得一笑,说你之前就在这个里头跟我说话,还把我的健身窗口排挤到边上去,特会争宠。

曾经争宠成功的张佳乐高兴了一点,问,它一直是这个颜色吗?

嗯,你想他什么色?

桃红色。

孙哲平点点下巴,说变一个。

一直很酷的铁锈色的虚拟屏颤抖着变成了桃红色。

屏幕变了色张佳乐又不理会了,他在孙哲平怀里坐直身体,把他的脸也掰过来,说不用它了,今晚我可以睡你旁边讲故事。

是,孙哲平顺着他说,你再把自个儿讲睡了。

我还可以实现你的生日愿望。张佳乐脸一点一点的红了,但偷偷笑得很甜,他说,除了phonesеx什么sеx都可以。

孙哲平抬手兜着张佳乐的脑袋压回自己肩膀上,以掩盖他的心虚和焦虑。

就在刚刚,孙哲平想起另一件让他不爽的事——他本不该忘,只是持续而巨大的幸福感让他与现实分离了片刻。

张佳乐的那个BOSS给了孙哲平一个方案,能一举解决张佳乐的身份和他时限将近这两个麻烦:张佳乐也差不多快十七岁了,在这个万事以自然生育为先的当下,只要让张佳乐怀上他的孩子就行了。

还有23天,张佳乐软软的头毛用了这么久才第一次贴在他手心里。孙哲平揉了揉,说不行,你太小了。

04.

孙哲平说你还小。

张佳乐却说,但是你不小了。他叹气道,哎,总不能让你到28岁还是魔法师吧。

孙哲平登时给他塞得笑出声,说你还挺操心。

应该的。张佳乐点头认领了夸奖,为自己男朋友操心简直美滋滋。他端正的说,我回来了,你不用守身如玉了呀。

行,知道了。孙哲平兜起张佳乐起身,说,这个晚点儿再议,先收拾你洗洗睡。

张佳乐放松下去的神经又绷起来,敏感的问你不跟我洗洗睡吗?

窗外天色已经泛白,无论黑夜里发生过什么,太阳依然照常升起。孙哲平拍拍他,安抚道,我得工作养小宝贝儿啊。

请假要接受健康中心的身心状况评估,这个节骨眼儿,这种事能免则免。

孙哲平衣柜里实在没有张佳乐能穿的裤子,张佳乐倒毫不扭捏,套了孙哲平的大T恤光着两条腿就出来了。

孙哲平给张佳乐设置了第二主人身份,完成家用AI系统认主后,招来虚拟屏,说无聊就玩小桃红。

孙哲平的工作就是造AI,他主攻安防这块,对自己的改造有底,放张佳乐一个人在屋里也没什么不放心,就是怕他呆得无聊。

放心玩,不会被监测到的,有事让它找我。

张佳乐探身亲孙哲平一下,他窝在床上显得很乖,说多摸鱼少工作,不准辛苦,早点回来。

实际上张佳乐才不会无聊。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要分别搞清楚孙哲平的和自己的麻烦,放在十多年后的现在,严重到什么程度,是否有解决的先例。

但是首先他要把脸埋进孙哲平的枕头里狂蹭一顿。都说小别胜新婚,久别重逢怎么也该先甜蜜一个月的才勉强算够,这才几个小时啊就要分开,太不人道了。

张佳乐搂着枕头歪倒在床上,想起之前那一个多月清醒的地下生活,又觉得经不住感叹的东西还是不要感叹了。

天真的度过了十六年,也差不多了。

他爬坐起来,一直守在一旁的虚拟屏凑过来,张佳乐呼出口气,仍把孙哲平的枕头抱在怀里,让虚拟屏搜索了他父母的近况。

谁都愿意度过欢愉多过痛苦的人生,张佳乐明白的。这不是谁的错,科技只是让生活更美好。他们现在过得很好,他们牵着的张佳乐不认识的小姑娘也很可爱。那么到这里就是最后了。

张佳乐抱着孙哲平的枕头缩回被子里,他想先消极怠工一天。

新生检测让人们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发挥价值,在自己最偏好的领域获得满足。匹配系统则让人们拥有高质量的爱情与家庭生活。

孙哲平从来不认为这一切有什么不好,依托于这些,人类短暂的一生可以过得非常高效,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挫折和不必要的时间精力浪费,达到幸福最大值。

如果曾经一切顺利,如果他和张佳乐能按轨迹在相遇两年后,创建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和其他人一样,孙哲平并不会排斥要个孩子。甚至可以说,在提倡生育的大环境下,只要张佳乐愿意,他肯定会要。

他没有经历过的自然家庭成长,他也很想和张佳乐一起,和他们的孩子一起感受一遍。

可当他们陷入麻烦,曾经理所应当的一切就变得非常诡异。

孙哲平的第一匹配人是张佳乐,再接受匹配也不会过得比和他在一起幸福度高。而张佳乐不说十恶不赦,一场意外就让他失去了出现在阳光下的权利,失去了与至亲至爱的人的联系——还是出于为他们的幸福着想。

一旦孙哲平的记忆也被消除,张佳乐这个人是否存都不会再有人在乎。

而这一切,一个孩子就可以解决,张佳乐可以以生育者的身份被社会认可。那他本人算什么呢。他的笑,他的闹,他的意志他的存在,这些对孙哲平来说最重要的算什么。

张佳乐像物件一样被塞在后备箱里,和不足合法生育年龄就生育都不会有人在乎,被在乎的只有那个孩子。不是一直强调的个人幸福度最大化,而是在这之上更高的秩序。

孙哲平感到非常拧巴。这确实是个能解决他俩燃眉之急的办法,他也明知道,换一种情况他接受他们的孩子会像迎接一个惊喜。可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不行。

那种被当成傻子提线操控的感觉挥之不去。

虚拟屏提示孙哲平到家的消息刚弹出,张佳乐就跳起来往外冲。于是孙哲平一进屋,就见张佳乐小旋风一样扑上来,穿着他离开时的T恤,过大的拖鞋在地上哒哒哒的,仍光着两条腿。

孙哲平接住他,搂紧,心想有人在家等的感觉就是好啊。比之前被张佳乐装的S级等感觉还要好八百倍。

张佳乐眯着眼睛乐出声,又嗔怪他,你的照片好少呀,我就是带了爱的滤镜翻来覆去看半天也看不动了。

孙哲平听话也笑,放下他问,你还看什么了?

张佳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特别高兴,说刚才在看你写的什么算法论文,就是都看不懂。

真是可爱疯了。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成为其他生命的附属品。

孙哲平甚至觉得待解的难题不重要了。白天的焦虑与烦躁,和那些一直以来捆绑身心的数据,不得自由的窥探,都不再重要。连脚下的土地都值得怀疑,如果世界是唯物的,为什么此刻他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

孙哲平低头亲吻张佳乐,结果舔※了一口饼干渣,嚼一嚼,还是巧克力味儿的。

好吃吗?我烤了饼干,泡牛奶吃可好吃了。我还做了饭,你困不困?要先吃饭还是先睡会儿?要不还是吃了再睡吧,不然会饿的。

张佳乐还在絮叨,孙哲平低头贴在他颈边厮※磨,手掌盖在臀上的软※肉,隔着T恤捏一把,问你就这么光着屁※股穿围裙做的吗?

张佳乐不自觉抓紧孙哲平的领口,说话也磕巴起来。什么呀……你哪有围裙。

那是你没找着。孙哲平叼着张佳乐耳底的软※肉下口,张佳乐就歪过脖子任他,被吸得疼了,轻轻哼一声。

孙哲平抵着张佳乐的额头,说,以后要问先吃饭还是先吃你。

张佳乐乖乖的说,别吃饭,吃我。

05.

自恢复记忆之后,张佳乐对和孙哲平滚床单这件事,就有着近乎献身般的执着。现下要来真的了,他才后知后觉骤然紧张起来。
张佳乐脑袋埋在孙哲平肩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瞧着玄关墙上密码锁小小的灯光。进了卧室,那光就看不见了。重心倾斜,背部碰到床垫,孙哲平的吐息出现在上方,张佳乐一下连呼吸都滞住。

孙哲平本想把张佳乐搁床上,结果一放不下,怀里的人一言不发手脚并用紧紧挂在他身上,像团胆小的树袋熊牢牢抱着自己的树。孙哲平失笑,心想这也太好玩了。早上还豪言壮语“什么sex都可以”,这会儿憋气憋得连他手里的脊梁骨都绷得笔直。
为避免失而复得的小情人再把自个儿憋死,孙哲平就兜着人又直起身,换自己靠上床头。他手里拍拍张佳乐的后腰,说先抱会儿。

姿势变换让压迫感退去一些 ,张佳乐动动,收腿侧身坐在孙哲平怀里。膝盖因紧张而并拢,上半身倒仍是紧紧贴着孙哲平,脸挨在他脖子那儿,信任又依恋的姿态。
乱跳得人发懵的心脏似又落回来,像是落进他正靠着的硬实胸腔里,与孙哲平的跳动在一处了。张佳乐感觉到身后有光,转转脑袋就看那个桃红色的虚拟屏在跟前,孙哲平一手搂着他,一手在屏幕上点点点。
见张佳乐在看,孙哲平解释道,买点一会儿要用的东西。边说边侧头拿嘴唇碰碰他额头安抚,说别都紧张完了,留着点呆会儿再紧张。
张佳乐接口问,你要买围裙给我脱光了穿吗?
孙哲平又给他逗乐,手臂收收力,张佳乐就跟着动一下。他笑说你怎么那么多招儿?
手下操作完成,孙哲平挥散了小桃红,两只手都落回张佳乐身上。

张佳乐是正长开的时候,薄薄的肌理覆着经骨,孩子气已经是褪尽了。伸出去的一双脚踝相互挨着,那么细,勾出引人遐想的线条。
孙哲平捏把张佳乐的脸,不同于身体,他脸蛋还余点肉,显得稚气,捏起来手感倒是不错。张佳乐仰起脸,配上他的眼睛,看上去就更比实际年龄小了,再与自己一对比,便生出三分禁忌的刺激来。孙哲平开口,说他,招儿那么多,还那么乖。
记忆里的张佳乐是个会玩爱闹的,太乖他就要舍不得了。

张佳乐抬手把孙哲平的手指握在手里,倾身去亲他。他不想孙哲平把这种对待小孩儿的动作用在他身上。怕孙哲平又觉得他小,也怕孙哲平当他是为了补偿这么多年的等待。
补偿当然是有的,他多心疼呀。可他自己也是想的。张佳乐期待与孙哲平更亲密一些,要最亲密那种才行。
张佳乐将他的手按在心上,软软地说,我拿到它的时候是冰冰凉的。
他眼睫扇动,落在孙哲平眼里,正经告白都像在撒娇。张佳乐说,挂到脖子上可冰人了,我贴身带了好一会儿才变热的。

孙哲平指腹碰到的硬物就是张佳乐说的那个边边了。衍生所里的孩子才有的东西,一人一块带芯片的金属挂牌,长成离开衍生所时收回。当年张佳乐送了孙哲平一包糖,孙哲平就切了自己挂牌的金属边,穿上链子给了他。
按在胸口的手很热,隔着T恤都能感受到。张佳乐说话也变轻:我当时就想,见到你的第一次,我一定要摸摸你的牌子,看看你的有多热。

他脸庞有多天真,言语就有多撩人。孙哲平看着他的眼睛,想把他最后一点纯情也吞下。手掌使了力,五指连同掌心揉搓向下,就真真是对待情人的意味了。
张佳乐从没被人这样碰过,不由自主红了脸缩起肩向后让,才让了一分又迎着胸前的热黏上来。 那条金属边从孙哲平指缝溜走,他摸上疯跳心脏上那点小小的突起,手掌揉捏两下那里就立起来,在手心里挺得人痒痒的。
孙哲平抵着张佳乐的额头,边揉边问,那个第一次,你还想什么了?
张佳乐被揉捏得轻哼两声,微弱的气流带着湿濡的热扑在孙哲平唇上,他张口想吃下去,张佳乐就探着舌尖舔上来,默契实在太好。他甜甜软软的腻在孙哲平的唇缝里,贴着他的唇说话,如缠绵摩挲,那声音更小了,像是悄悄的。
孙哲平听得笑了,叼着送上来的软舌就吻下去。

他一面吻张佳乐一面含糊地下达了指令,卧室里的景象就渐渐变了,成像出透明的玻璃花房,开满了花,空气中缠绕的香甜伴着头顶星空莹莹的光而来。
张佳乐被含吮得嘴唇透红, 孙哲平放他去喘息,他一被亲就又傻傻的不会呼吸了。他顺着啄吻到张佳乐耳根,问他,是这样的花房?
张佳乐仰着脖子任孙哲平吮吻,微微分着唇吐息, 星光落进朦胧的眼底,像一个愿望被实现。张佳乐带着鼻音回应他,嗯,好喜欢。

一面送他奶糖,一面就幻想和他睡了。还是野合,可以,会玩。
孙哲平下口咬住张佳乐小小的耳垂,最是天真的孟浪引人疯魔。要是让他在17岁那年见到张佳乐,他大概真的会抱紧他与他滚在地上,在花叶里混莽地将他一口吞下。

按在乳尖的手径直向下摸到两腿之间,都无需孙哲平去剥衣服,张佳乐原本就挂了空挡在等他。张佳乐被又亲又揉得早就不自觉夹紧了腿,在别人怀里动来动去,蹭得衣摆都撩到腰边。被孙哲平一碰才意识到那里半点遮挡都没有了,再要害臊也来不及了。
手指探进腿缝,张佳乐条件反射腿并得更紧,耳朵就被炙热的吐息笼罩,接着又湿又烫的舌头就钻进来。张佳乐一个激灵,瞬间满心乱炸:天呀!这是在干嘛?他舔我…好色……
那麻痒从耳道爬进骨髓吞噬百骸四肢,连带着人半边身子都酥了。攀着孙哲平肩膀的手指都使不上力,心纠紧却是连腰都被舔软了,他脑子混沌一团,双腿也被分开,孙哲平把那团软肉全兜进手心里。
呀!张佳乐惊叫一声,孙哲平按着一揉,他又是一声,哎呀……
孙哲平真是被他的反应搞得绷不住,也就S级小可爱这时候还能逗乐子。边笑边亲了亲张佳乐湿哒哒的耳朵,揶揄道,宝贝儿,不是这么叫的。
张佳乐被刺激得羞臊都顾不上了,也知道自己的青涩闹了笑话,傻傻开口问“那怎么…”那里又被捏着会阴轻轻捻拧。
嗯——!

孙哲平嘴上温情,手下一点儿不放过他。张佳乐只觉得那处酸到发痛,快感上涌性器在孙哲平掌心抽搐般跳动两下,险些被弄出来了。
孙哲平沉声笑,哄他,再叫一声。
我…唔!结果那声儿刚冒出个糯糯的鼻音就被孙哲平吞进嘴里,他的舌头插进张佳乐口腔,一分缝隙都不留。这么色情的吻法张佳乐实在招架不住,他寥寥的接吻经历全在这十几个小时里了。他乖顺的承接,也想给予回应,生涩的回吻反被缠吮得津液外溢。最柔软的腺体被肆意舔舐,水声作响,那细密的麻霎时攀上头皮与后颈。他小腹绷紧,就颤抖着浸湿在孙哲平手里。

张佳乐无力地揽着孙哲平的脖子,浑身轻颤,像一尾离了水却放弃挣板的鱼。他初尝情事,还未从高潮中回神,迷茫的眼底水润潮湿。他还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依靠在孙哲平耳边细细地喘。
孙哲平把他发软的身体按在怀里,手指夹着仍半硬的性器,顺着茎身捋到嫩粉色的顶端,将那处包在手心里。刚打开的脆弱的小孔被磨蹭得合不上,可他才射完又硬不起来。
张佳乐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他从没受过的,像是另一种难受,难受得腰眼都酥了。

孙哲平……
张佳乐不知所措,就喊孙哲平的名字,像念求生的祈文。孙哲平置若罔闻,嘴下啄吻着宽大领口下的肩颈,在半露的肩头吮出红痕。张佳乐太久没见过日光,白得有些过分,此时通体染上一层情欲的薄粉,像不谙世事的处子被捕获,懵懂的承受,再诱惑他种下更多情爱的印迹。
腿间的手指狎弄不停,张佳乐瑟缩身体往孙哲平怀里躲,哼哼唧唧的。赤裸的臀肉隔着布料腻腻地蹭在那一团饱胀的硬物上,也不知害羞。铃口处还在泛酸,酸得好像还有什么就要流出来一样。
孙哲平…我好酸呀。
张佳乐躲不过,就又喊他,被孙哲平转过来挺胯顶了两下,示意道,拿出来。

张佳乐听话垂着头去解孙哲平的裤扣,孙哲平低头一下一下亲他,手里抓着张佳乐的臀肉揉搓,肤脂软腻在指缝里随着动作颤动,两手都是。张佳乐跨坐在孙哲平身上,被他弄得手都不稳,那物什就在他手下顶着他,却放不出来。脸已经是红透了,正戏还未开场,他已经这样了,接下来可怎么办呀。
张佳乐脸埋得太低,孙哲平亲都亲不到,就在他发间低低的笑。好不容易解开,张佳乐拉低内裤,那根深色充血的性器就弹出来,顶部圆润,经络鼓胀。
会摸吗?
张佳乐点点头,听话伸手去触碰,青筋脉络的硬物被他细白的手指松松扶着,反差强烈,格外淫糜。

孙哲平顾着他是第一次,直接来吃不消,就让张佳乐先用手给他消消火。张佳乐也是乖的,两手并用的握着他缓缓套弄,他腿间的泥泞被黏答答的衣摆堪堪盖住,更欲盖弥彰,再往外露出就是不着一物的白皙大腿,内侧还沾了些他自己刚弄出来的乳白精液——如同火上浇油。
啊、你轻一点……
孙哲平捏他屁股的手太大力,张佳乐娇气怕疼,终于肯抬起眼睛去看孙哲平,问我弄的对不对?你舒服吗?
不等他再说,孙哲平略显凶狠的吻住他柔软的嘴唇。臀肉被掰开,手指终于按上穴口,一下一下绕着圈。那里那么小,那么软。张佳乐紧张的轻哼出声,那手指又离开,带了湿濡的液体重新摸上来。

是孙哲平买的东西到了,被家里的地控机器人送进来。张佳乐一偏头就看到机器亮着灯正对着他,像只小眼睛,惊得也不给孙哲平亲了,赶紧往前跪一步埋进他肩窝里,用孙哲平的身体挡开它。
羞什么?
嘴上这么说,孙哲平仍搂着他的腰安抚拍拍。跪起来些更方便进入,孙哲平压着他一些,腰塌下去,双臀就向后翘起,淋满湿液的手指挤开穴口插了进去。
唔……
他插入的缓,张佳乐没有太难受,只觉得热热胀胀的。孙哲平侧头问,疼不疼?张佳乐摇摇头,不说话,那进去里面的手指就动起来。按捻着内壁浅浅抽插,弄得里面又胀又怪。这样就好奇怪了,张佳乐刚要开口,另一只手指撑开穴口也挤进来。指腹并拢蹭着娇嫩的黏膜一起进到深处,一下按过什么地方,酸得张佳乐轻叫出声。孙哲平就每次都碾着那处过去。
很快张佳乐前面就被刺激得又有了硬度,从荡来晃去的T恤下摆探头来,刚才被蹭红的马眼泛出津液,把原本乱七八糟的T恤弄得更湿了。腿间的润滑液太多,都顺着张佳乐大腿根滑下来,像是他自己出的水,被头顶的星光照得透亮,一清二楚,情色至极。
后面的手指都有三只里,孙哲平却还没有结束扩张的意思。张佳乐攀着孙哲平的肩,腰软得实在跪不住了,里面那个发酸发胀的地方,被孙哲平用手指碾过就更是难受。张佳乐扭头用鼻尖去蹭孙哲平,学着他的样子去舔他的耳垂,再把软舌伸他耳朵里,粘着人说,你进来好不好?

润滑液有少许催情成分,适合初次承欢的人使用。大龄无经验男青年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埋。
孙哲平把张佳乐放床上趴好,起身脱衣服。张佳乐侧着脑袋不讲话,眼角绯红地瞧他,等着他。
衣物落进花丛里,孙哲平靠过来,托起张佳乐的腰,性器抵上湿濡的穴口。饱满的冠头对张佳乐来说太大了,但他乖乖配合,咬着下唇任孙哲平撑开他,再一分一厘地拓开他。孙哲平俯下身,把张佳乐完全拢在身下,哄吻着他不让他咬自己,慢慢一寸一寸把自己埋进去。

疼是有的,比手指更胀,又硬又烫人。张佳乐有点怕,那些抵着他的饱满经络,他才刚用手摸过。一只手都握不住的尺寸,现在要进去他身体里……这么想着张佳乐忍不住缩了一下,夹得孙哲平闷哼一声,险些不管不顾就全部捅进去。
你怎么那么会吸。
我没……张佳乐冲孙哲平眨眨眼,睫毛上的湿气轻轻颤动,孙哲平到底还是没把持住。
嗯……呀!
那一下正顶着张佳乐难耐的地方压过去。肠道受刺激般含得更紧,孙哲平对准那里就动起来。他抽送得不快,力道却足,一下一下,顶得张佳乐跟着一声声溢出呻吟。
孙哲平问他受不受得了,其实张佳乐想摇头的,孙哲平撞得他好酸好痛,腺体被欺负很久了,即使是第一次从那里汲取快感,孙哲平的每一个动作他都太有感觉。身后的插入还一次比一次大力,一次比一次深。
张佳乐抓紧床单,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里面的痛被快感盖过,细细的痒却从深处泛出来。只有体内那凶悍的物什重重碾过去,才能解了痒,变作酥和麻,让他舒服又舒服得承受不起。
张佳乐又想咬东西了,偏偏孙哲平不让他咬,他的舌头在他嘴里乱搅,像体内被侵犯的地方那样。张佳乐被逼得呻吟都断断续续,带上哭腔。
孙哲平当他含得勉强,刚又退出一些,就听张佳乐绵软的央求他,深一点……

疼宠再没有了,全都烧干净。孙哲平捞起他的腰到最适合承欢的高度,揉开他的臀,跨下狠狠一顶全都进去。凶悍的肉刃如凶器一般,顶的张佳乐声儿都发不出了,粗粝的耻毛蹭在那处又软又嫩的穴口,一下就把他蹭红了。肉体拍打的声音漫过嗞咕的水声,孙哲平将他紧紧摁向自己,快速的顶弄,又深又重。
那T恤跟着滑了下去,露出一对漂亮的蝴蝶骨。情欲的颜色随着孙哲平的抽送蔓延,连蝴蝶骨也蒙上薄薄一层潮红。孙哲平顺着那里抚摸,到曲线诱人的脊背,到浅浅的腰窝,到那两团挺翘的连臀尖都泛红的软肉。在那之间,那个又软又小的地方被撑得褶皱都拉平了,像被欺负到可怜的程度,含着他深色硬挺的东西吞吞吐吐。原本的粉色不见了,那处已经变成经了人事才有的艳红。

张佳乐再感受不到难耐的痒,快感太强烈,他受不住,呜咽得可怜却饱含情态。一听就知是被疼爱到无法自己。那里被反复戳弄碾压,更是充血敏感,每每被碾过酸胀感都顺着脊椎骨冲上大脑如攀上极乐,除了哭与爽什么都做不了。
滚烫的性器插得内壁颤抖连连,收缩得更加频繁,张佳乐又热又紧,绞得体内驰骋的性器愈发胀大了一圈。孙哲平俯身去吻他的泪水,吻他迷离的眼睛。温暖的掌心从软腻的臀肉向上,抚摸到张佳乐心口的位置,十分宝贝的把他拥在怀里,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
才亲了两下张佳乐就难耐的扭动起来。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快感里,这样轻柔的吻会把他的心脏都填满的。他鼻尖更酸了,喃喃的说,孙哲平,你抱抱我。

娇气的时候一点疼都不要受,现下眼睛都哭红了也不知道委屈。孙哲平亲亲张佳乐的额头,将他翻过来,把皱皱巴巴的T恤脱掉,面对面肉贴肉的抱好,才又重新埋进他身体里。
张佳乐被拥抱就很心满意足,孙哲平还在温柔的亲他,感觉像是飘到云上了。张佳乐张着嘴与他亲吻,舌瓣缱绻缠绵在一起,随着孙哲平身下的顶弄溢出甜腻的鼻音。

硬了好半天的性器被夹在两人之前,蹭在孙哲平硬实的肌肉上,弄得滑滑腻腻的。张佳乐觉得自己又要到顶了,但是孙哲平还没有。他伸手揉揉孙哲平的头,说不要紧…你像刚才那样快一点也可以的。
刚才是谁哭呢?
我想要你舒服。
张佳乐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害羞了,抿嘴笑,又乖又浪的。他勾着孙哲平的脖子把他拉近,不让他看自己,凑到他耳边悄悄说话。
孙哲平呼出口气,觉得这场迟到了十一年的情事要没完没了了。

床上做完,浴室里没受住撩拨又来了一场。张佳乐今天份额的乖售罄了,对他又是抓又是挠的,还咬他的肩膀嗔怪他流氓。孙哲平打算日后好好教张佳乐引火自焚四个字怎么写。
从浴室回卧室这几步张佳乐就歪到他肩上睡着了。孙哲平把他搁被窝里,又走了出去。他也很累。心惊肉跳一夜,通宵又工作,回来就翻云覆雨。累颓了都。

孙哲平把张佳乐做的饭菜热一遍,摆好,坐在餐台旁一口一口吃掉。餐台上还摆了一堆张佳乐今天新买的烹饪器具。
孙哲平几乎不吃家常菜。衍生所里没有,出来之后他自己也懒得学。营养剂就足够了,方便快捷,之前没有对比,现在看来味道和张佳乐做的实在差远了。
孙哲平把嘴里的最后一口肉吞下,无视身体的胃部消化需求,直接回到卧室搂着张佳乐躺下。他的爱人在等待他,需要他的拥抱,这比那些数值重要八百倍。
如果无法和张佳乐一起待在阳光下,他愿意抛下阳光,和他一同站进黑夜里。

06.

再醒来时昨夜的成像已经消失了。孙哲平过得比较随性,休息日偶尔睡到日上三竿,家庭AI鲜有定时定点的设定,全凭主人随心所欲操纵。

此刻卧室内仍是昏暗适睡的,看不出时间,也没有其他声音,日光与世界一同被隔离在外。

张佳乐也没想到是他先醒来。他懒懒闭上眼又睁开,双眼对焦,世界清晰了一些。趴了一晚上腰酸背痛,不过醒来第一件事还是撑起身体,给还在打呼的孙哲平一个早安吻。接着颜色艳丽的虚拟屏就凑过来。

张佳乐无语,抬手弹小桃红的脑门,把它赶出去。

在他十七岁时的世界,AI还没那么机敏且狗腿。那时候人类还是有隐私可言的。张佳乐靠回孙哲平怀里,拉起滑到腰间的被单把他也兜进去,这样世界就又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现在的AI也太不像话了,男朋友的肉体就是被非生物看到,人类也是会不爽的好不好。

张佳乐抬起一条腿压到孙哲平身上,一动那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就感觉很不可言说。他埋着脑袋压着人蹭了好几下怪异感才消退一点儿,然后把孙哲平蹭醒了。

孙哲平隔着被单低头碰碰张佳乐的发顶,问饿了?

不饿。声音躲被单下,像软绒绒的毛线头。张佳乐语有抱怨,说总觉得那个还在我肚子里呢,塞那么满哪感觉得到饿啊。哎哟,奇怪得不得了……

说着被孙哲平贴着肉翻过来。

张佳乐小朋友,给你句忠告。

干嘛?

紧张感一下就蹿出来了,这离得也太近了。昨晚也是这样,孙哲平撑在他上方看着他,面对面的……情事后的羞臊终于来了。

孙哲平展开一个笑,说,注意措辞。

切,流氓就是淫者见淫。

张佳乐扭开头拒绝对视,藏在发间的耳朵就露出来。和昨夜红透的耳根不同,现在那里是纯情害羞的淡粉色。可爱得抓心挠肺。孙哲平低头就含进嘴里咬一口。

哎!你!说不过我就咬我!

还好意思控诉,这一大早的真太可乐了。孙哲平松口,下巴冲左肩一撇,问这谁咬的?

其实牙印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毕竟那时候张佳乐没什么劲儿。不过他心软,伸出手指摸一摸,还心疼地仰头亲一下。服软道,那对不起嘛。

真的幼稚。

像被张佳乐拉低了这个家的平均年龄一样。孙哲平觉得张佳乐好玩,连他自个儿都变好玩了。他边笑边俯身压着张佳乐抱一会儿,撑起身体,说起了吧。

难得休息日,孙哲平还有正事儿要干。

结果张佳乐抬手就勾住他,说起什么起,不起不起。

哪有新婚燕尔不窝在床上卿卿我我的,张佳乐无情驳回孙哲平的提议。孙哲平说,那你接着睡。

你睡完我就放我一个人睡?张佳乐都震惊了,这男朋友还要不要留着过年了?

张佳乐眼睛都瞪得圆圆的,像只小动物。孙哲平感觉智商又要被拉低了,脑子里除了张佳乐什么都没法想了。笑问,又怎么了?

奈何男朋友笑起来太帅,还是留着吧。张佳乐皱着鼻子,说你不在我怎么睡啊,我很怕冷的。冻了那么多年了。

孙哲平一想刚睡醒那会儿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单,顿觉心一抽,相信了。

孙哲平问起张佳乐到底什么情况,其实张佳乐也觉得自己点子很低。

当年夏天他们那片组了个夏令营,居然凑了十个人。张佳乐很久没跟这么多人一起玩过了,组织方估计也很激动,大手一挥带他们反季节去了雪山。

他们这些自然家庭出生的孩子是很金贵的。而张佳乐偏偏在安保重重的活动区域里穿过那一闪而过的监控盲区,掉进雪面下的山体夹缝里。

也是他的运气,让他直接摔晕过去。没有被生存在地下的人灭口,夺了他的手环就走了。在脑死亡变死亡之前,张佳乐被他口里的BOSS捡到。

那位老先生既然把张佳乐治好又完好无缺的还给他,也无须问他对张佳乐如何了。所以孙哲平只问,你在那儿呆得还挺开心?

还行吧。张佳乐捏孙哲平的手玩,说就是世界变得太多了。我花了好多时间才跟上时代的步伐培训上岗,然后第一单就被你包了呗。

孙哲平略一点头,肯定道,业务水平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吗?

S级。孙哲平哄张佳乐笑一下,问正经的,你们一直生活在地下?

是的吧,我也没出去过。

见过多少人还记不记得?

张佳乐摇摇头,说黑店小作坊嘛,也没几个人。说着拿孙哲平的手贴到肚子上,说我有点饿了。

等小别胜新的两人终于从卧室出来,已经下午三点了。孙哲平的T恤又被征用了,宽松舒适,就该慵懒的和情人窝在家里的时候穿。

他俩分别顶着鸡窝头坐在餐台上,没让清洁系统整理,都觉得对方比自己的更好笑。生活就该适当乱糟糟一点儿。

张佳乐懒得下厨,就指挥孙哲平。幸亏烹饪器材很智能,新手也差不到哪里去,这餐张佳乐不用吃营养剂了,感谢科技。张佳乐喝着热腾腾的粥,说宵夜给你煮红鸡蛋吃。

什么玩意儿?

哈哈哈,就是有好事发生就要吃的。

那我得吃多少个啊。

张佳乐出不了门,孙哲平就拿出他的藏品给张佳乐挑。

当初网恋那会儿他俩最爱干的就是一起打各种游戏。张佳乐下滑屏幕,翻不到头还每个都想玩。

有张佳乐熟悉的系列,还有他喜欢的类型。再后面的就是酷炫得他猜不到内容的了,肯定也都是孙哲平觉得他会爱玩的 。孙哲平真的收藏了不少游戏,在这十一年里。

张佳乐翻着翻着眼睛就红了。其实孙哲平不愿见他不开心,但也知道难以避免。其实现在他们又重新拥有彼此了,过去种种都只是一份以此刻为目的地的经历而已。就像张佳乐拿怕冷套路他赖床,调侃着去回忆就可以了。那些错失的苦涩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变成甜蜜。

孙哲平还没动作,张佳乐先按住他的手,认真的说,孙哲平,其实我骗你的。我在地下一点都不开心。我不想你跟我回去那里。

张佳乐没说实话,他知道在地下生活着很多很多人,那些衍生所里一出生只有芯片编号没有名字的孩子,不是每个都能活到拥有名字。

那些残疾的、有疾病的甚至不会活到出生,即使医疗完全可以治愈他们。但衍生所认为他们不值得。

而顺利出生的孩子也要经历数据筛选,只有足够优秀的基因会被留下花费资源养大。弱一些的则会被“处理”掉。

地下的生活的就是原本应该被“处理”掉的,不该再存在于世的人们。讽刺的是,这些人类为了换取活下去的资源,只能在这个社会的各个小小的角落里充当起人工智能。

BOSS救下了一部分,但不是全部。张佳乐不希望孙哲平知道这些。他们并不是带着决策者的期待出生的,没有期待,更没有爱。他们甚至是像物件一样被筛选,像瑕疵品一样被销毁。

对另一个人的保护居然会削弱一个人的勇气。张佳乐还不到十七岁,这甚至早就不是他十七岁那年熟悉的世界了。他也许还不够成熟,考虑的不够深远。但如果换成自己,他一定会很难受。

所以至少不是现在,等到他们拥有更多经历与回忆,等到他的爱意能为孙哲平铸造最坚硬的盔甲的时候。他们再一起面对。至少不是现在。

张佳乐说,我想和你一起走到地面上去,在阳光下。我想和你一起去我们没去过的地方看一看,就像以前在游戏里逛地图一样。我还想和你一起造个花房呢,要真的花房。

孙哲平琢磨到现在,确实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但是张佳乐说要个花房,这让他怎么拒绝。

孙哲平搂过张佳乐靠近自己,向他保证,行,明天就造花房。

07.

订完建材与花,孙哲平也不打算干正事了。虽不至于末日,但多少有点先狂欢了再说的意思。

张佳乐想打游戏,还想有零嘴吃,就自己动手用昨天采购的食材炸了可乐饼,边玩边吃。

他俩戴上虹片并肩靠在弧形沙发里,游戏接入神经系统,由大脑直接控制游戏中的角色。此时人体感官敏感度会降低,对外界无法及时做出反应。弧形沙发关合闭口,形成相对封闭的安全游戏空间。

游戏开启没一会儿,孙哲平就老感觉旁边有动静。他调高敏感度脱离游戏,就看张佳乐已经从老实呆在他身旁的姿势,变成了下半身跪地毯上半身趴沙发的模样。

游戏内手中放着枪,游戏外手中边抓着可乐饼准确喂到嘴里, 身子还随着游戏BGM款款摇晃。两方世界都很协调,还十分乐在其中。孙哲平挑眉,张佳乐这精神控制分离的能力很耀眼了。

而且,难道以前网恋时他俩联机游戏,他也这样?孙哲平不自觉乐起来,时不时就要脱离出来看看张佳乐又在旁边作什么妖。

张佳乐没多一会儿又翻过来,彻底坐到地上。然后一条腿翘上围在一旁的沙发软垫。

边翘腿边一个手榴弹轰飞孙哲平侧前方的小怪。孙哲平扭头去看他。这是他们曾经常玩的一款,张佳乐建的人物被孙哲平拷贝保存下来。游戏里的张佳乐有酒红的长发在脑后飞扬,手里风骚地转着枪,冲孙哲平飞一个眼神,三分意气风发三分明艳动人,再三分俱是挑衅。与从前别无二致。

其实不同也有,他们身体较从前亲密了,那份挑衅就带上些瑰色的暧昧。

张佳乐此时已经转了个圈,人躺在地毯上,腿搁到沙发上。他在游戏里调戏孙哲平,说你不行呀,怎么年纪大了技术也下去啦?

接着就看到人物溶解与「你的好友已下线」。

孙哲平取下虹片抓起在身边要来晃去的脚丫,开始咯吱张佳乐。然后张佳乐引以为傲的控制分离就崩盘了。

原本体型力量上就有悬殊,他笑得没劲儿,又是倒挂着,更是踢不开。虚张声势都免了,游戏外的张佳乐十分没出息地立即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饶、饶了我吧……

认错吧,我听着。

张佳乐身子缩成一团也躲不过,脸都笑红了,眼泪沾在睫毛上,趁孙哲平停下审问赶快呼吸。他又叫又笑得脑子缺氧,还转不过来,不知道要答什么孙哲平才肯放过他。就本能地盯着他的眼睛瞧,睫毛软绵绵地扑闪着,亮亮的,企图麻痹软化敌人。然而并不成功。

孙哲平!别弄我啦…救命呀!

孙哲平收拾完他,把彻底躺到地上的张佳乐捞起来。张佳乐整个脱力歪头靠在孙哲平肩上喘气,还没缓过劲儿来,圆圆的脚趾还蜷着,白白的脚心也是红的。孙哲平任他当树袋熊,点着虚拟屏把刚才的游戏进度存下来。

如果时限到了,他们还是解决不了张佳乐的身份问题,如果家庭AI也被攻破,孙哲平失去了记忆第二次弄丢张佳乐,他也可以循着这些细微末节知道张佳乐的存在。

孙哲平给游戏档取了个不易暴露的名字,叫可乐饼。虽然他觉得这些应该用不上。如果他们不能一起活着,肯定不会有这种退而求其次的选项。要么一起逃离,要么一起消失。

张佳乐终于弄懂自己傻犯在哪里,想起刚才又觉得孙哲平也好笑,就伏在人肩上吃吃地笑起来。突然听间“滴滴”两声。

新的窗口在虚拟屏上跳出来。时隔不久,信息栏里又躺了一条打眼的红色消息。

张佳乐伸手去点开,大致几眼理清重要信息——“心理数值如低于红线,将被判定为社会不稳定因素,需强制接受干预治疗 ”。张佳乐睁大眼,看回孙哲平,捧起他的脸简直有点崇拜了,问你想什么呢这么酷……轰炸地球吗?

孙哲平听得一乐,笑说想个备选的PLAN C.

下午定好的建材送到,张佳乐选了个样式,随建材而来的机器人就按图把花房搭建好。张佳乐又翻出那只大黑皮手提袋,打开坐进去,蜷身躺好喊孙哲平拉上拉链,好把他挪花房里去。

见孙哲平蹲在袋子旁不动,张佳乐哄他说,不要闹脾气嘛,你抱我过去,等你老了坐轮椅,我也推你。

什么年代的轮椅啊,还要推。孙哲平弹张佳乐一脑门,还是依言合上了手提袋。抱上他出门。

花房就在前院里,孙哲平向来无心修整,前院就一直保持着初始的草坪模样被AI打理着。现下多了一间玻璃房,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儿孤单。孙哲平想,让张佳乐再去慢慢捣鼓吧,将手提袋轻缓平放到地上。

拉链拉开,张佳乐冒出头来,第一眼就是欣喜。孙哲平斜靠在花房中心的木质长桌上,曲着长腿眼睛随张佳乐在小小的花房内溜达一圈,问,你怎么弄张桌子在这儿?不该弄个床么。

张佳乐这里摸摸,那里闻闻,听话就笑起来,脸微微泛红说桌上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转回孙哲平身旁,坐在桌边的木椅下,伸胳膊圈住孙哲平,脸靠在他的腰上,说外面再种两棵树好不好?这样我们白天泡在里面也不会晒了。

孙哲平抬手摸摸张佳乐的发顶,说可以。

安静靠了一会儿,云朵缓慢流动,日光被遮挡,张佳乐仰起脸,说孙哲平,我有个PLAN B.

孙哲平略一点头,示意他接着说,手里仍是顺着他的头毛,像对待柔软又无助的小动物。

张佳乐说,你有没有年龄超过40岁的已婚朋友?最好是已经有孩子的。

孙哲平当然是没有的。不然当初也不至于需要去找陪聊AI改善心理健康。

当初在衍生所内,为了让他们更好的适应社会,接受社会带来的亲密关系,并不会让所内的孩子交往过密。

放宽要求的话,孙哲平倒是认识这么一个人,没有友情加成但承担共同的危险与秘密,有信任基础。

那是两个月前,张佳乐毫无消息,而自己自由时限就快到期。孙哲平曾有过制作一个类人AI搁在家里的念头,他在琢磨的过程中结识了钟少。

钟少和他的匹配在搭伙过日子上十分默契,但始终无法产生化学反应。介于双方都是彼此的最优选项了,便结婚当起了好室友。然后钟少迷上了一个会聊天解闷的AI,其中重重按下不表,结果是他和孙哲平一样,也想弄个类人AI把他的陪聊机器人安置进去。

一来二去,俩人在黑市倒认识了。

法律上规定只有年迈(丧失匹配权)且独身的人可以持有类人AI,对自己进行照顾与陪伴。普通人持有困难不说,孙哲平的麻烦是他对所有按张佳乐性格造的AI内核都不满意,钟少家那位陪聊机器人则十分傲娇的表示并不想被禁锢。

于是互通有无一阵子,俩人的计划又双双被搁浅了 。

孙哲平说有是有,你先说,我掂量人选合不合适。

嗯,张佳乐点点头,说我计划让你的朋友收养我,我查到过一个先例。

孙哲平皱眉,否了张佳乐的PLAN B,说不行。

08.

张佳乐说的先例孙哲平也查到过,被收养的是于被救助国疮痍中发现的伤残孤儿,对此双方都十分乐见且彰显了人道主义精神。

然而国内近百年都没有这种捡个孩子来养的先例。自然出生的孩子都很金贵,不会随便扔了给别人捡。既然在看不见的地方还生活着其他人,而这些人中没人用这种方式成功获得合理身份——连失败的情况都查不到,说明此法并不可行。

更何况,张佳乐还有大麻烦在身上,就这么让他暴露太危险。

孙哲平的手掌盖在张佳乐发顶,他的头发很软,流云离开后日光沿着发丝落下浅浅的光。张佳乐才说了一句就被孙哲平劈头盖脸打断,也不生气,就安静下来认真听他讲话。他仍环抱着孙哲平的腰,仰着脑袋,看向他的眼神很温软。

孙哲平与他对视一会儿,皱着的眉头也就松开了。

张佳乐的海马体受损,支撑不起二次改造。意味着他无法加入深海计划。一个记忆无法被控制的存在,于当下实在是个留不得的隐患。

孙哲平轻摸了摸张佳乐的脑袋,说你几岁?过了十六衍生所都不收,自然家庭怎么收养你?

张佳乐眯起眼睛笑,像耍小聪明的小狐狸,说你怎么那么实在。你朋友路边捡到我的,怎么知道我几岁,我失忆了,也不知道自己几岁。

他们像在说过日子里闲碎的小事,也像在说顶要紧的事。张佳乐像是又想起了更好玩的,笑得眉眼弯弯的,很是招人,他说你要再长个几岁,我们就不用麻烦你朋友了。

孙哲平被招得弯了身,张佳乐抿着嘴,在孙哲平靠得够近的时刻闭上眼。孙哲平拿嘴唇碰了碰张佳乐合着的眼睛,轻轻抖动的睫毛软软刷在他的唇上,像初夏的小小的、白甜的花,飘落进他手心里。

我领养你?那你得叫我什么?

他们靠得近,孙哲平的声音也放低放轻,张佳乐听得有种血液上涌的酩酊感,他迷糊地凑到孙哲平耳边,更轻声地给了回应。

事实证明,在桌上并没有另一番情趣,才装好一个小时张佳乐就后悔买这张又笨又硬的木桌子了。孙哲平拍拍他的腿,哄道,可以退货。

张佳乐羞愤又崩溃,脸都红到脖子根儿,只好埋进孙哲平肩窝里,驳回道这怎么退,你好意思退,我可不好意思!

比这更崩溃的是,张佳乐出去时还是得钻进手提袋里。刚才送了躺成人用品的地控机器人,又来送大浴巾了。张佳乐闭上眼,都觉得十分没脸见(机器)人了。

孙哲平把他整个包进柔软的浴巾里,说要不呆会儿再回屋?

不好,我想回去洗澡。腿间和身体里泥泞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忽略,奇怪又害羞的,张佳乐搭在浴巾边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孙哲平硬实的肩肌,说孙哲平你知道吗,古代的皇帝就喜欢这么卷自己老婆,人家是卷起来送到龙床上,你是把我塞袋子里。

孙哲平真是被他的碎碎念打败,刚一笑起来张佳乐就戳他戳得更用力了。

你还笑,没良心。

孙哲平牵了他泄愤的手指亲,喊他宝贝儿,说委屈你三十秒。

张佳乐说委屈了他就要对他好一点。于是下午被莫名没把持住的情事打断的正经话题,晚上到了床上就该继续了。

张佳乐趴在枕头上,给孙哲平列出一二三条:

一,他海马体受损,记忆无法被录出,他的地下经历是安全的;二,他的精神控制分离能力很突出,基因研究所会对他感兴趣,至少不会判定他为非法入境遣送出去;三,身体检查时系统会判定他在匹配年龄,直接就会进行匹配,这个时候只要孙哲平也取消自由时限,进入匹配范围,他们就可以牵手成功回来同居了,领养不过是个让张佳乐合理出现的幌子。

孙哲平侧撑着身体听他絮叨,只觉得张佳乐实在很傻很天真,掰着手指逐条说服他的样子又天真得很可爱。

他伸手指弹张佳乐脑门儿,说对你感兴趣,把你关起来做活体研究岂不是更方便?

张佳乐睁大眼睛,说孙哲平同志,你最近思想很危险啊。不过要的就是你危险。

他抿嘴一笑,张开手指晃一晃,说做匹配测试的时候,你少少的划出百分之五,想一下你的PLAN C.

这是干嘛,威胁系统?

制衡一下嘛。

你在把数据当成人想问题。

嗯,我们卡进它的判定值域。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玄幻,但这是可行的。

不但天真,而且疯狂。孙哲平没再反驳,张佳乐托着腮继续说,反正你要是想多了,大不了就是把你和我一起关起来做活体实验咯,说不定还能关在一个笼子里。

孙哲平看着他的侧脸,手指绕一束张佳乐从肩上滑落的长发,一下一下绕进手里。

而且我们要的又不多,只想在一起而已。张佳乐歪过脑袋看他,说,你在我身边就会很乖的,对不对?

孙哲平微眯起眼睛,略一点头。从花房出来时,他飙红的数值就已经落回安全区域了,像一头狮子被温柔的驯服了,真是奇妙。

所以是可行的,相信我,孙哲平。张佳乐探身给他一个吻,然后稍许后撤,仍近近地看着孙哲平的眼睛说话,甜蜜地蛊惑他,除了那百分之五,你都要想着我。

张佳乐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胜之不武,不过这是拿下孙哲平最快的方法了。休息日结束,孙哲平又去上那个该死的班了。得快点解决问题好过上幸福快乐的新婚生活,张佳乐勾勾手指,招来虚拟屏,说能模拟健康中心检测的吧,匹配系统呢?

小桃红按张佳乐的行为习惯来讨好他,左摇右晃,像人类在摇头。张佳乐被它逗笑,说不要你模拟数据库,又不是选妃,模拟算法就行了。还有深海的算法,能行吗?别怕,我就拿你练练手。

孙哲平倒觉得既然被说服就按张佳乐的来了,除了成功率低点也不是完全不行。至多还有PLAN C.

他把事情彻底捋顺一遍,突然想起钟少着迷的那个AI。那个AI不会是跟张佳乐同一家卖艺不卖身的黑店里的吧,不然怎么听到卖身就那么傲娇呢。

钟少对孙哲平的求助答应得十分痛快,一开始还以为孙哲平找到他的朱砂痣了。等见到了张佳乐,才发现原来是找了抹接近的白月光——年龄差摆在那里,也不会想到是同一个人。

孙哲平也没对他多说,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大家串好计划,又用其他物件代替张佳乐探了两次路,就实施了。

张佳乐隔着家里的玻璃墙看一眼前院的花房,又一次躺进那支手提袋里,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探过的路真正走起计划也很顺,张佳乐久违的站在阳光下。他没什么感想,今天阳光没有那天在花房里隔着防护玻璃的来得好。

到了健康中心孙哲平就要和他分开了,孙哲平去登入匹配系统,他去做全身检查。钟少则被留下做感染疾病排查。钟少隔着隔离服拍了拍张佳乐的肩,张佳乐对他笑一下。

除了疾病排查,大约调取那段“捡到张佳乐”的记忆才是重点。

张佳乐套着隔离服走在灰色的长长的走廊上,他十六岁以前都很健康,很少生病,不常来这里。不知道衍生所里的灰色是不是和这里的一样冷。

孙哲平真的很可爱,也很爱他。只要他说要,这种几乎没有胜率,天真又疯狂的事情也愿意陪他去做。

张佳乐由引导机器人带入检测舱,平躺上去,闭上眼,脑内的芯片飞速运转起来。

没有什么比在最亲密的人之间埋下秘密更让人难过了。但张佳乐也没有选择。孙哲平是深海计划的一员,他的记忆从来不完全属于自己。张佳乐不愿意像对钟少那样,删除篡改孙哲平的记忆。

当他此次成功了,会有更多“下面的人”选择用半人半AI的生存方式走上来吧。毕竟作为人类无法被接纳,只能选择其他方式活下去。

张佳乐对接上检测系统,像人与人做生意一样,与它计算如何双方利益最大化。

在他们没有能力改变世界之前,张佳乐会竭尽所能,去保护孙哲平。即使将来世界改变了,这点也不会变。之后世界会怎么样,是人类主导,还是AI驾驭,是清醒还是疯魔,谁知道呢。

张佳乐眼底溢出微蓝的冷光。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也不在乎那让他醒过来的芯片能否带给他永生。他只想和十六岁相识的那个人一起,过完他包下的这一生,就很好了。

end


西部荒野,百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