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乐不是自愿穿上那条裙子的

发表于 2020-03-27  3.33k 次阅读


作者:K.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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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关键词: 现代;特工;单cp;

(1)

张佳乐不是自愿穿上那条裙子的。

他们团里跟了两个月的目标,一个假造身份的华裔贵族小姐,案底横跨几个大洲的天才罪犯,正换上她偷来的塔夫绸礼服,兴高采烈地要去参加一个圣诞酒会。

当唐昊趴在屋顶上灰头土脸地破解了最后一道本地防线,拿到这张邀请函的时候,还开心了半天——他打从入这行开始就一直期待这种电影情节发生——直到他发现这个酒会只邀请年轻女性参加。

说是圣诞节大家来聚一聚,事实上,这是一位顶级富豪为自己儿子专门打造的相亲酒会,别说参加人,连服务生都全招女的。

儿子,不是女儿,性别男,爱好女,情况很明显了。

张佳乐:“想都别想。”

邹远用惨不忍睹的眼神看着他,唐昊翻着白眼讲电话:“我告诉过你了,他肯定不答应。”

电话那头沉吟片刻,“涨薪。”

“叶修你有意思吗?你自己都天天叫着涨薪,冯宪君理过你?”张佳乐呵呵冷笑。

“张佳乐同志,为国为民的大事儿啊,这单做下来,你就是享誉国际的英雄人物。”

“别给我戴帽子,太大了,兜不住。”

“……那这样吧,”叶修一边讲话,一边按住狂跳的眼皮,“你抓到人,不管东西在不在,今年年会的特等奖就黑给你了,除了哥几个没人会知道。”

张佳乐:“……”

张佳乐:“我看起来像那种……”

叶修:“今年特等奖好像是20天的额外假期啊。”

张佳乐:“成交。”

为了自己筹划已久的欧洲深度游,张佳乐拼了。

他看着邹远递过来的女仆装,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个富二代是不是变态啊,这年头除了死宅,谁还招这种服务生?”

邹远弱弱地说:“这是英式的……”

“再啰嗦就你去。”

邹远闭嘴了。

张佳乐看了一眼这个委屈巴巴的小后勤,只好接过衣服走进更衣室。他当然不可能忍心把刚入行没多久的邹远塞进去,要死怎么也得是他先死。

长裙很碍事儿。这是张佳乐穿上裙子的第一感觉,而且还要穿上中跟小皮鞋,走起路来感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说实话,化妆方面很省心,没让赶鸭子上架的化妆师邹远废多大功夫。张佳乐长相端正,轮廓柔和,只需要掩盖一些不太像女人的线条,邹远临时看着美妆视频学,居然也蒙了个八九不离十。

张佳乐留了这么多年的长头发没剪一直扎着,倒是方便了这次不用戴假发,只需要把红色的头发一次性地染回黑色。

一一确认完毕,他按了按头发下的微型耳机,测试变声话筒模式已经调好,便露出微笑,向面前的女管家递出工作证。唐昊早已将他的伪造档案混入受聘的女孩们之中。

离晚宴开始还有五个小时,张佳乐进入后厨,经过繁忙的厨师,当晚的领班走在前头,对服务生们讲解今晚的流程以及注意事项。

耳机里传来细碎的杂音,邹远那边测试信号的连接提示音有些顿卡,张佳乐皱了皱眉,整个后厨都处于地下,不知道用了什么建筑材料,邹远只离他区区一条街,用着最好的通讯技术,却依然受到了干扰。

不过按照流程,女孩们只需要从一楼的运送电梯处取餐,除非一楼封锁需要择路逃脱,不然这里的信号问题也不必在意。

回到一楼,又一次经过探测仪,张佳乐下意识摸了摸大腿,当然,没有枪套。手无寸铁让他稍微有些焦虑,唐昊保证过他可以在每一层楼的消防窗里找到武器,但是这里面积大、人流大,一旦紧急情况发生,这就等于一无所有。

张佳乐压着声音说:“你确保我能找到枪。”

唐昊烦死他了:“你找不到,下次我穿女装。”

“别吵了,”邹远插进来,“重点关照人物快到了。”

“哪个?”

“富二代,狐狸精,都在门口了。”

他们给人起的外号一点也不客气。张佳乐差点笑出声来:“狐狸精?啥时候起的?”

“被她偷走项链的公爵夫人昨天又给我这打电话了……骂了两个小时狐狸精……”

领班瞪了张佳乐一眼,他马上直起身,露出微笑。

富二代比狐狸精先一步到场。

张佳乐转过头,视线和刚从门外进来的男人直接相撞,他立刻低下头、垂下了眼睛,作为佣人,这不太礼貌,送佛送到西,他要有职业道德。

那双修长的腿经过他跟前时,有一瞬间的迟疑,不过又如错觉流逝,在服务生们的静默中,那位已经不能用“有钱”来形容的大少爷风一样走进屋里,张佳乐悄悄多看了两眼他的背影,一身定制西装看似得体,但却有一些不合规矩的细节,他就仿佛穿着粗花呢礼服出现在皇家赛马会的爱德华八世,眉眼间挟着十足十不迎合的傲气。

“孙哲平。”这个名字在张佳乐舌尖上滚过,“他进去了。”

“看到了,”邹远说,“狐狸精马上就到。断电的信号,记得提前三十秒给我。”

“我该去准备上菜了。”张佳乐看到了领班的手势。

“我盯着。”唐昊说,他的声音里带风,听起来已经在狙击点就位了。

“为了假期。”张佳乐肃然道。

“为了奖金。”两个后勤严肃地附和。

张佳乐捧着一盘草莓巧克力点心在人群里穿梭,他是男人,本身就是那群服务生里最高的一个,还穿着中跟皮鞋,个头在宾客中很显眼,他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朝着那个一袭黑色塔夫绸长裙的女人靠近。她像只狡猾的乌贼在求偶的女人们中起舞,比起雌性更接近自信的雄性,展示、炫耀自己,她和张佳乐完全相反,她需要的是最大程度的关注。

怀璧其罪,她也在寻找,寻找那个足以让自己脱罪的超级金龟婿。

她脖子上铂金打造的项链闪闪发亮,玫瑰吊坠下吊着的六克拉主钻折射着四面八方的光,比顶上的水晶吊灯还亮。那是颗烫手山芋,从正牌夫人的保险箱里凭空消失,落到了不听话的金丝雀手里,那半颗玫瑰是一个壳子,打开来,在嵌满红宝石的内壁中,藏着一个U盘,里面的东西一旦漏出来,就会像蝴蝶的翅膀,朝着公爵那横跨全欧的家族企业扇出一阵微风。

公爵夫人对她恨之入骨,还不敢和丈夫坦白项链丢失,只好找上了私人雇佣兵。

而张佳乐所在的荣耀佣兵团百花分部,就是那位夫人最最可爱的救星。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佣兵穿裙子。张佳乐感叹着,费着大劲企图在一群女人的华丽裙摆之间得体地经过,人太多了,他将十分的注意力放在防范身上,所以当有人的目光向他扫去的时候,他警惕地立刻发现了,转头看去,却又是一片衣香鬓影,什么也没发现。

张佳乐迟疑了片刻,决定继续行动,这时候他距离那个女人只有五六米,眼看就要到达盯梢点,不想一只手臂半路截住了他。

张佳乐神经一跳,是那套被他类比成爱德华八世的西装。

“抱歉。”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听起来轻轻飘飘,话尾往上翘,没有半点歉意。张佳乐垂着眼睛,一只筋骨分明的手从他的盘子上拿起一个点心。

作为全场唯二两个男人之一,张佳乐面对这个晚宴的主角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尴尬,他对孙少爷的印象就好比玛丽苏小说的男主,老爹掌握半个地球的经济命脉,而自己呢,人长得帅,性格冷酷,喜欢骑马打猎攀岩,是那种开口就要娶女主角、会开空中飞艇散发结婚传单的人设。

富二代的人设是百花三位扛把子最喜欢叽歪的八卦之一,三个人经常闲扯一些皇后娘娘用金锄头耕地之类的屁话。

张佳乐很努力地维持微笑,然后作势让位给一个托着鸡尾酒施施然过来的贵妇,想要继续追逐那个狐狸精。

“站住。”那位大少爷又说。

张佳乐终于忍不住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问号,他还顺便留意到孙哲平拿着那个巧克力没有吃,心里更是莫名其妙。

注意到他的目光,孙哲平笑了笑,“稍等一下。”他对正在谈话的一名贵妇说,然后用眼神示意张佳乐跟他走。

张佳乐转头看了看那个盯着孙少爷的背影、眼睛发出绿光的目标对象,想了想,跟上了那位的步伐。

他的后颈上渗出了汗,大厅里空调开得很猛,吹得他后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

孙少爷似乎察觉了什么,虽然他没有武器也能把他撂倒,但这个宴会上少了主角,可能会乱。

最重要的是,他们蹲了半个月,终于抓到了那条狐狸尾巴,这么一乱,她要溜走轻而易举,再找到,可没那么容易了。

我的假期啊……!张佳乐心里大喊大叫。

正想着事儿,前面的孙哲平推开了一扇玻璃门,张佳乐跟上去,脚下却被一道很矮的门槛卡了一下。

一个踉跄,张佳乐凭着习武之人的平衡感,稳住了自己和一大盘点心。

他再抬头时,孙哲平正看着他,眼里似笑非笑,露台上没有开灯,只有来自室内的光透过玻璃照出他一半的轮廓,但是他的眼睛很亮。

“平衡感不错。”孙哲平夸道。

“孙少爷过誉了。”张佳乐脸上写满黑线,这可不就是玛丽苏小说里会发生的事情吗?笨手笨脚的女仆在大少爷跟前摔倒什么的。

“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孙哲平说。

张佳乐汗毛一竖,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吧,这是什么发展?接下来是啥,我要你做我的女人?这个少爷活在小说里吗?

孙哲平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句经典霸总台词,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

“服务生名单里肯定没有你。”

张佳乐心下微震。

“有我的名字。少爷不记得的话,可以问主管要一下名单。”

“那里可能有,但我心里没有,”孙哲平懒洋洋道,眼睛半开半合,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服务生是我亲自挑的,乌泱泱的一片,我在楼上看,名单是从我这里下去的。”

什么闲出屁的少爷才会去亲自选服务生啊!张佳乐心里已经把孙家炸掉了,面上还保持波澜不惊,沉默。

像是看出了他眼里的控诉,孙哲平哧地一下笑了。

“我不想今晚上出乱子,好好地结束了,我说没看上一个,也就完了。”

他离张佳乐近了一些,声音也低了。

“出了乱子,老爷子会念上三个月,又要我再弄一个选妃大会。”

张佳乐没忍住,笑出了声。

耳机里唐昊大叫:“张佳乐你搞屁啊!”

“你闭嘴。”张佳乐恶狠狠地说,他凶相毕露的样子让孙哲平愣了愣,张佳乐忙摆手,“不是说你,等一下。”

张佳乐抬手把麦关掉了。

“打扰到少爷选妃,万分抱歉,”张佳乐还是觉得这少爷很可乐,说话时不禁眼睛也弯弯的,“我们只是要抓一个人,如果少爷能赏脸合作一下,今晚上或许就不会出事。”

孙哲平挑了一下眉毛:“怎么个说法?”

“这个……可能需要少爷出卖一下色相了。”

“……”

听张佳乐说完,孙哲平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还得让她来占我便宜啊。”

张佳乐无语。

“孙少用几分钟考虑一下吧,我得回去工作了。”

“等一下,”孙哲平说,“你就这么信我?”

张佳乐回头,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您的家底我们早就抄清楚了,没有利害关系,您也犯不着图我们这些小人物点什么。”

“况且,您的生理数据一直在我这里报着,”张佳乐伸出手指,点了点耳朵,“您要真有二心,算我输。”

听到这句话,孙哲平动了一下神色,又最终没露出什么感情来。

“行吧,”他点点头,“不用考虑了,但我有个条件,你做到了就成交。”

“说。”张佳乐毫不犹豫。

孙哲平笑了。

“把变声器关掉,我要听一下你的声音。”

“……”张佳乐的脸又爬上黑线,“我们出来混口饭吃,很不容易的……”

“不关我就走了?”

“……”

孙哲平真的转身要推门回去了,那个狐狸精越过众多女人的身影,遥遥看过来。

张佳乐关掉了变声器。

“你满意了吧。”张佳乐恼火地说。

认清面前的“女仆”是个男人这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孙哲平显然是无声地笑了一下,他回过头,眼尾还染着笑意:“满意了。成交。”

张佳乐心中翻了个白眼,“你的巧克力都化了。”

“嗯。”孙哲平低头看去,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旋即伸出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巧克力塞进了张佳乐的嘴里。

然后他就舔着手指推门回去了。

张佳乐愣在原地,片刻后才想起来重新打开耳麦和变声器。

“王八蛋。”身经百战的雇佣兵红着脸小声说。

“你说什么?张佳乐你刚刚和那个富二代说了什么?”唐昊在楼顶大叫。

张佳乐真的很想说关你屁事,默念了两声耶稣爱我,忍住了。

“那个少爷答应和我们合作了,等着收网。”

这种巧克力还挺好吃的。

(2)

张佳乐回到大厅中,不再纠结着向那个女人靠近,他旋上开放式的二楼,高高在上地观察整个厅堂。

孙哲平站在那里,根本不用费心思择道而行,那个女人已经不着痕迹地走到了他身边。

那条偷来的裙子真是很漂亮,掐腰显腿,酥胸半露,绸缎如流水在地上滚动,衬得她像人鱼一样美,女为悦己者容,今天她下了大本钱,一定要钓上这条鱼。

只怕钓上来是条鲨鱼。

张佳乐笑了笑,刚要抬手敲耳机让邹远开启监听,那边却传来一阵嘈杂。

“怎么了?”张佳乐问。

“好像有人,”邹远回,夹着急促的呼吸,“我换个点。”

“下面来人,灯光在往逃生通道靠拢,”唐昊突然插了一句,“别对上了。”

“不要以为你现在帮我我就会忘记你吃掉我最后一个自煮火锅!”邹远气呼呼地说。

张佳乐:“……唐昊你别乱吃人家东西。”

“我那不是饿了!”唐昊冷哼一声。

张佳乐无奈地回过神,那厢已经讲了一轮话了,麦克风还没激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能当做不太重要。

“远?”他说。

“到了。”邹远说完,啪一下打开了挂麦。

谈话声和大厅里的乐声顿时交叠着涌入耳朵,张佳乐听了会儿,挑了挑眉。

好一对金童玉女。他们相谈甚欢,孙哲平的声音经过他身上的微型挂麦不断传入张佳乐的耳中,与他的生理检测同步上报。

“……我不信,真的有心跳加速吗?”

孙哲平低笑:“你试试。”

有个屁。张佳乐撇撇嘴,55次/分的安静心率,都快睡着了,这姑娘真的要好好检讨一下自己的狐媚功力。

“比那次……在希腊,你见到的那个人,还要厉害?”

孙哲平只是笑了,回避道:“……爱琴海的阳光总是让所有东西都看起来美好一些。”

张佳乐被他们寡淡的调情无聊得打了个呵欠。

紧接着他的注意力就被拉了回来。

厅中,孙哲平从那个女人手里接过一杯酒,交接的刹那,有个反光的东西滑进了女人的手里。狐狸精微怔,随即露出得体而暗含妩媚的笑容。

她的免死金牌到手了。

孙老爷压着儿子选妃,不是说着玩儿的,他交给了孙哲平一把钥匙,上面嵌着一颗祖母绿,颜色深得像盛夏的森林,张佳乐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自己拿着很多假期。

这把钥匙要悄悄交给今晚被选上的太子妃。

一种隐秘的认可,为了不让其他千金小姐败兴而归。

原本而言,今晚应该是庄重地走个流程,交给了钥匙,完了各自回家,来日再论详细。

但狐狸精并不是真的名门深闺,这种矜持规矩,她一概不知,反倒是对聊天聊到床上的戏码熟悉得很。

于是孙哲平若无旁人地耍起了流氓,前脚一把钥匙交到她手里,后脚一张房卡滑进她的晚宴包。

那女人察觉到了别的东西,暗中一捏,心里有了底。

孙大少落网了。

虽然要付出代价,但回报会很丰厚。

现在,狐狸精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很快离开了大厅,会有识眼色的管家彬彬有礼地将她带到楼上的总统套房里,女人总是要多点时间准备的。

孙哲平举起手里的鸡尾酒,朝着二楼的某个方向,遥远致意。

那个方向,隐约能瞧见一条黑色的棉质长裙消失在通往电梯间的拐角,像酒店里的鬼魂。

孙哲平一饮而尽。

说到特工,最不可缺少的就是通风管道了。

张佳乐一边把自己塞进去,一边自我鼓励:爱尔兰兄弟都爬得,他有什么爬不得。

他战胜了自己,成功地爬进了那条通风管道。

他像条蚯蚓一样往前磨蹭,努力平复着气喘。刚刚从货梯上来,他撬开当层逃生通道里的消防窗,拿到了消音手枪和足够的子弹,现在大腿上的武装带沉甸甸的,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通讯的另一头,邹远正在给他指路,张佳乐伸手托了一下单边眼镜,眼前的通风管道地图上,象征他自己的红点一闪一闪。

“马上到了,下个拐口进去就是,浴室排气连的是另外的管道,但你应该能听见水声。”

张佳乐到达了套房客厅中央的通风口,以防万一,在撬窗前先打开了眼镜上的红外检测,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在客厅里移动 。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张佳乐轻敲耳麦,他们只有三个单位,无须严密的格式规范,“?? ??  ?—?—? —?—“(同样。消息结束。请回复。)

“收到。又在偷东西?死性不改。”邹远回复,“稍等,给你调摄像头信号。”

得到摄像头画面后,张佳乐敲了通讯终止信号,继续观察那个女人在房间里的动作,这个套房应该是孙哲平长期租下来的,里面有不少私人物品,那女人很熟练地敲打墙壁,寻找空洞处的保险箱。

由始至终,她就没有想过要嫁人,只不过是把大少爷当踏板使。

公爵夫人的定制珠宝可不能出现在市面上,她现有的后台,也不足以有勒索国际企业的硬气。

张佳乐轻轻叹了口气。

做个有钱人真是难,谁也不能读心,不知道捧着玫瑰的对方是否有备而来……

那女人停下了!

可是是个死角,就在摄像头正下方,她停住了脚步。

“唐昊,你在对面用望远镜能看到吗?”邹远显然也陷入了同样的难题。

“我在试……不行,看不清具体,窗边有盆花,”唐昊骂了一声,“她好像打开了一个柜门。”

保险柜。张佳乐很肯定她找到了保险柜。

“她有拿出什么东西吗?”邹远问。

“有可能拿的东西太小了,”唐昊咕哝道,“没看见手上有拿出来什么,已经关上了。”

那女人走进了卧室里,开始准备她的人生大事。

门关上了,张佳乐甚至能隔墙听到她哼着歌。

“如果世界漆黑,其实我很美。”

……女贼也喜欢薛之谦啊。

水声响了起来。

张佳乐低声说:“我要不要下去看看?”

“快去!”唐昊要是在这,根本就已经在下面撬墙了。

“等等吧……”邹远突然说,“那啥,佳乐哥……”

“到位了吗?”

孙哲平的声音像雷一样响起来。张佳乐吓得立起身,头马上撞到了顶,有苦说不出。

频道里顿时一片寂静,两个后勤都收到了这个信号。

“我知道你听得到,我在上电梯了。”

“……可以说话,我只在他身上挂了个麦。”张佳乐无语望青天。

“……是这样的,他真的在电梯里。”邹远说。

唐昊“啧”了一声,闭了麦。

“酒会还没结束吧?”张佳乐调出大厅摄像头,看见一大堆女人在宴会厅里干等。

邹远:“是没结束……”

明明那边应该什么都听不见,孙哲平却给了回答:

“不想演戏了,烦。”

那边“叮”地一声,“到了。”

“操。”张佳乐骂道。这太子爷不在,他要收拾这狐狸精可有无数种办法,其中有不少手腕上不得台面,有个大少爷在这监工,那厮稍微怜香惜玉一点事情就难做了。

上次目标要逃跑,他在一个世家公子跟前直接击杀了目标,对方现场变身键盘侠,质问他为什么不打腿,张佳乐花了全身力气按住拿枪的手不对准他的老板。

他羡慕死了电影里可以随便过河拆桥,一言不合干掉老板的雇佣兵,现实中他们不仅不能打老板,还必须笑脸相送,因为还有40%的佣金要在半个月后才打来,老板首先要确认自己的身家性命安全。

30%定金,目标完成打30%,40%尾款。邹远家里是做建筑的,自己说是不想搬砖才跑来跟了张佳乐,有一回在安全屋楼下吃烧烤,邹远喝了点酒,脸红红地抱怨现在感觉比做包工头还搬砖。

社会主义搬砖雇佣兵。张佳乐和邹远抱头痛哭,唐昊终于从醉酒里醒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借冰红茶消愁,桌上的粉丝蒜蓉茄子都凉了。

往事不堪回首。张佳乐眼前镜片上的绿点一闪一闪,孙哲平真的到了。

“他要开门了,”邹远说,“你加油……”

“滴-滴滴。”

门开了。

随着孙少爷关上门、锁舌收起又弹出的那一声“咔嚓”,浴室里“呜”地停了水,张佳乐的手枪同时上膛。

孙哲平在客厅沙发坐下来,点了支烟,仰头一吐,朝着通风口吐了个烟圈。

张佳乐心里使劲骂他。

烟飘到天花板,没有引发任何铃声,烟雾警报器适时地“坏”了。

张佳乐送出一个“谢谢”的信号,邹远在那边打了个呵欠:“不客气。”

过了一会儿,“……那啥,哥,他怎么知道摄像头在哪儿的?”邹远又说。

张佳乐看了眼,一阵无语,孙哲平正在冲着电视机上的摄像头皮笑肉不笑。

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张佳乐如实敲了个“不知道”。

“你管管他。”邹远无奈。

关我屁事!张佳乐心里说,隔着网窗对孙哲平比了个中指。

孙哲平姿势一正,把烟按灭了。

卧室的房门打开。

三方各有默契似的,开始了表演。

女人裹着浴袍,靠在门扉,婀娜得像棵柳树。

“再和我说说希腊吧。”

“风景还行,姑娘很漂亮。”

孙哲平吐出最后一口烟,漫不经心。

“那个人呢?”

“哪个?”

“你忘不了的那一个。”

(3)

他们听起来正在延续之前的话题,漏过了大部分内容,张佳乐听起来云里雾云,不过他也不太在乎。

穿裙子的雇佣兵压低了身,想要把通风窗再挑开一点,但稍微擦出一点细响,他就立刻停下了。旋即,他瞥见孙哲平笑了笑,捞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还调高了几阶音量。

正好是足球赛季,电视上吵得很。

张佳乐开始放心大胆地挑窗上膛,慢慢找着角度,同时竖起耳朵偷听。

“没什么忘不了的,”孙哲平语带调侃,“巴西1-7输球我也能忘了。”

看贵公子显出家常态,狐狸精也放出慵懒的一面,慢步走过来,坐在孙哲平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我就是觉得,这好像一部经典电影,你不喜欢那个国家,却喜欢那个国家里遇见的一个人。”

“没那么浪漫,就是记得那个人长得很好看罢了,现在也不大说得出到底怎么好看。”

孙哲平拎起冰桶里的红酒晃了晃,端详片刻它的标签,又放了回去。

女人很识眼色,“不合眼缘?”

“不合。”孙哲平摇了摇头,给电视换了个台,央视六套正在放《The Man From U.N.C.L.E》,他的表情崩了一瞬,差点笑出声,幸好女人没有察觉。

张佳乐窝在通道里翻了个白眼。

“那我呢?”女人又笑问。

孙哲平看了她一眼,“不然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回得很轻巧,心情愉悦般地嘴角上翘。

女人柔若无骨地徐徐挪动着,从单人沙发上,渐渐过到了孙哲平那一侧,卷曲的长发落到了对方的手背上,她还若无其事,继续缓慢靠近。

“你给了我这个,”她把祖母绿钥匙挂在尾指上微晃,“我可没想到。”

孙哲平不闪不避,呼吸几乎吐在她脸上,“为什么?”

“我之前还以为你——”她话里话外,有的没的,带着点儿呢喃的嗔怪,“更喜欢那个服务生呢……”

她的音量落到最低点的一刻,枪声顿起!

女人尖叫一声,弹簧似的缩回了单人沙发上,捂住了自己的小腿。

张佳乐从通风管道口落下,长裙飞舞,给她补了第二枪,把另一条腿也废掉了。

孙哲平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然后问:“怎么不打死?”

张佳乐:“……”

孙哲平看起来也不是很想知道答案,他马上又接着说:“你怎么穿着裤子,很不专业。”

张佳乐:“……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也打废。”

孙哲平举起手表示投降,他捡起狐狸精甩到地上的钥匙,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女人摊在沙发里,血流了一地,惊恐又暴怒地看着他俩。

“他妈的……老娘居然被你俩傻逼仙人跳了……”她咬牙切齿。

张佳乐掏出小刀,她立刻瑟缩了一下,这个反应逗得他有点乐了,耍了个刀花,才伸向她的脖子上,直接用刀挑开后颈上的扣子,把项链卸了下来。

“谢谢啦狐狸精姐姐,顺丰快递已签收?~”张佳乐贱兮兮地笑着,撩起裙子,将项链放进大腿上的小保险盒里,上锁。

狐狸精冲着他啐了口口水,张佳乐麻利地闪开。

“我能说话了?”孙哲平问。

完成任务的张佳乐想起那20天假期就美滋滋,“说!”

孙哲平的皮鞋踩进那摊血里,女人像蛇一样嘶了一声,仿佛血被踩到她也会痛。

“打扰一下,这是表扬,”孙哲平俯下身,直视那女人的双眼,“你今天晚上说对了一句话,我的确,更喜欢那个——”

啪一声,整层楼的灯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所有人猛然紧张,瞳孔反应过来之前,视野完全漆黑。

张佳乐捂着耳机:“小远?!”

“不是我!闸也没跳!”邹远的声音里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是另外的人黑进了系统!我正在想办法恢复,看住那个狐狸精!”

张佳乐直接往沙发上开了几枪,借着火光看了一眼,“已经跑了!”

“操!”唐昊骂道,“我听见直升机的声音了,顶多两分钟就到!”

“打人啊唐昊别打飞机!”张佳乐大惊。

唐昊抓狂:“我他妈还能在市区里击落一架直升机?!张佳乐你觉得我有病?!”

张佳乐和邹远同时吼道:“你就是有病啊!”

唐昊骂了一声,又碍于任务紧急,只好转而专注于待机,留意天台的每个出口。

“小远,开红外,我去找人,她两条腿废了走不了多快。”张佳乐摸了一下盒子,确定东西还在。

“开了!这个外援留了不少麻烦……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后开灯。”

孙哲平突然开口:“喂。”

已经走出几步的张佳乐不得不回头,“干吗?”

“……我的口袋里的钥匙不见了,”孙哲平说,“还有,给我一把枪。”

“钥匙?都这时候了她还先把钥匙给顺了。”张佳乐一阵无语,甩手扔给孙哲平自己的消音手枪,又从裙子下摸出另一把。

“你有空就顺便要回来吧,毕竟还是小几十万镑的东西。”孙哲平语气里满是无所谓。

张佳乐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好意思,你用的是什么单位?”

“那个是在英国定做的,找回来的话我给你……”孙哲平想了想,“抽10%?”

“你站在原地别动保护好自己我一定给你找回来。”

张佳乐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孙哲平摸着手里还热乎的枪管,黑暗中乐得笑出了声。

循着浓烈的血腥味,张佳乐小心翼翼,维持半搜索的状态快速移动,夜视仪中看不到细节,但凡磕碰出一点声响都可能让对方占据先机,他皱着眉头,目光扫过一闪闪紧闭的房门,整个酒店像是穿越了似的,寂静无声。

一点耀眼的光在眼角晃过,张佳乐愣了一下,用没有红外过滤的那只眼去看,原来是跟前就是逃生楼梯门口。

他心里数着数,20秒过去了。

张佳乐蹲下来,门缝里有新鲜的风吹进,他闻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那个女人没有进去。

举目望去,走廊是空的。

张佳乐又矮着身子,躲过上面带有窗口的逃生口,拐进了电梯间。方形空间里,两边都是镜子,对侧是一整扇落地大窗,月光洒进来,冰冰凉凉。

张佳乐在彼此相对的镜子里看见了无数个困惑的自己,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血腥味还在鼻下漂浮,那女人凭空消失。

42秒过去了……

从窗外望出去,看得见对面的大楼,唐昊应该就在某一层的某一个阳台上,架着他的巴雷特,等待某个成熟的时机。

唐昊……

张佳乐突然一愣。

唐昊刚才说,窗边有盆花,挡住了他的视线,但是他看到那个女人打开保险箱,拿出了东西……

拿出了东西?

孙大少一个能将价值几十万英镑的宝石钥匙随便放进口袋里,一点也不当回事的人,会把什么东西放进保险箱?他八岁换下来的乳牙吗?

……孙哲平不会把任何东西放进酒店的保险箱里!

张佳乐撩起裙子,飞快地解开固定在大腿上的盒子,取出那条钻光闪闪的项链。

他把项链放到月光下,用一只手捏开了玫瑰壳上的机关。

空空如也。

“操。”

轰的一声,张佳乐浑身血液都凉了。

他一把把项链塞回去拧上锁,拉枪栓前动作顿了一瞬,还是上了膛,但同时锁住了扳机。

张佳乐的手指牢牢按在扳机开关上,一旋身开始往回跑。

巨大、寂静的酒店,让他错觉自己在一个暴风雪山庄中,地毯吸收了他脚步声里的慌乱,只有无穷的呼吸回荡在廊中,森森的瘆人,但即使前面有笑得惨兮兮的双胞胎姐妹出现,他大概也会毫无犹豫,一枪一个地点掉。

房门像无穷无尽那样闪过。

——“砰!”

撞开门的刹那伴随着一声清晰的枪响,张佳乐凉透的血液瞬间冻结,幻觉出冰块刺穿皮肤的撕裂的疼痛。

一缕微弱的烟消散了。

“10秒。”邹远在耳机里轻声道。

哗一声,山河冰川融解,张佳乐喘着粗气,差点在门外跪下来。

孙哲平握着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一个纤细的影子倒在了去保险箱的路上。

张佳乐目瞪口呆。

“你,把她打死了?”

孙哲平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可能吧?”

张佳乐呆滞地摇了摇头,疯狂喘气。

“你没事吧?”孙哲平说,想来扶起他。

“别别别,”张佳乐深呼吸,忙阻止,“灯要开了,闭上眼睛。还有两秒,你——”

孙哲平置若罔闻,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还拍了拍他的背。

张佳乐抱怨般嘟起嘴吐了口气,然后cue耳麦:

“小远?”

邹远那边传来一下提示完成的滴滴声,“Let there be light!” 无所不能的后勤轻快地说。

灯光在一刹那亮透了楼层。

“操,我透过镜子看都被扎了一下。”唐昊抱怨。

张佳乐用力睁眼,不顾生理性泪水的滑落,挣脱孙哲平的支持,走向了那个倒下的影子,她腿下拖着两行血,源源不断地涌动,失血量看得他这个始作俑者都面色僵硬了。

“都这样了还跑得动……”

他嘀咕着,跨过她,来到保险柜跟前。

“我可以睁开眼了吗?”孙哲平的声音懒洋洋地从背后响起。

“开开开。”张佳乐烦死他了。

“那我睁眼了啊。……哦,你要开保险箱?我生日。”

张佳乐内心默默回忆了一下任务资料……才按下几个数字。啪,开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正中间摆着一个小小的、闪着银光的usb插头。芯片就内置在插头里。

张佳乐把它拿在手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确定到手的假期不会再不翼而飞,才郑重地掏出钻石项链,对准凹槽将它按了回去。

“这女人真阴险……”张佳乐悻悻道,回头来看着地上的人影,又跨了过去,来到窗边打了个手势,示意对面楼的两个人可以准备收工了。

“她在我这放了东西?”孙哲平领会状况。

“这条项链,”张佳乐拍拍大腿,项链在裙子下晃荡出声响,“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u盘。她把东西放进这个箱里了,我们都以为她是偷了你东西,没想到……”

“我会把什么玩意放进酒店的保险箱,”孙哲平失笑,“我用过的牙刷?那个想要的人可能不少。”

张佳乐做出一个被恶心到的表情。

“没有人想知道你的抢手程度,谢谢。”

“我以为你想知道呢,”孙哲平说,“还正准备告诉你几件有趣的小事。”

张佳乐凝视着对面打来的灯光信号,一时没有回复,月光、房灯、霓虹色交叉映照在他的脸上,还原了他原本英俊挺拔的线条和轮廓。

结束了延续好一段时日的苦海之旅,内心无边快乐的雇佣兵回过头,却发现其任务的重要人物盯着他,目光有点烫人。

“干吗?有屁快放。”张佳乐忍不住又嘴贱,缓解这静悄悄的尴尬。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亲自去选服务生吗?”孙哲平的语气平静。

张佳乐皱皱眉,“因为你是狮子座控制狂?”

孙哲平:“……”

“我爸……老爷子,”孙哲平叹了口气,“不太在乎我找个谁过日子,只要我看得上就行。”

张佳乐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所以今天晚上的所有客人,都是我的选择范围,”孙哲平举起的右手上,闪出一点绿光,“包括……服务生。”

绿色的抛物线滑过空中,张佳乐下意识地捕捉这道轨迹,接住了那个朝他抛来的事物。

张佳乐捏了一下手心里的东西,陷入震惊的沉默。

“价值95万英镑的钥匙,”孙哲平挑挑眉,“物归原主。”

那一刹那,张佳乐感到世界失去了声音,只剩下眼前的男人,手中的钥匙,还有因为没吃晚饭而产生的肠胃蠕动感。

毫不浪漫,有失公正。

但张佳乐竟然觉得还OK。

除了……

不知何时打开的阳台上进了风,风把房门“咣”地一声猛然甩上了,两人同时猛然回头,洞开的保险箱前只剩下一滩血渍,一根小型针管跌落在地上,咕噜噜地转着圈,里面还残留着一两滴透明的液体。

那女人给自己扎了针肾上腺素,趁他们谈情说爱的功夫,又跑了。

(4)

张佳乐蛋疼地说:“你他妈就不能慢点讲这事儿吗?”

孙哲平很无辜,也很无奈:“我他妈也没想到这女的还能跑啊。”

两个人飞奔在逃生楼梯上,像两只蚂蚁盘旋向上。

那女人要上楼顶被应接,拖着两条伤腿自然是选择了电梯,邹远紧急cut住了电梯的升降,并告诉了他们楼层,距离孙哲平的房间所在高度,还有七层楼。

“你们高富帅不都是喜欢楼顶套房的吗?!”张佳乐爬着楼梯很抓狂。

“又不是真心找对象,我认真挑房间干吗?”孙哲平觉得这人真是太有趣了,一边爬楼梯一边还眉眼弯弯的,“你少说两句吧,等会体力跟不上。”

“……”张佳乐在认真地思考把对方推下去。

两人同时推开逃生通道的双开门,心灵感应一般,朝电梯间方向看去,一阵凛冽的风刀子似的划过他们的脸,等在前方的只剩下被撞破的玻璃和地上一个被打晕的玻璃清洁工。

饶是孙哲平也皱眉了:“这女人怎么这么能续?”

张佳乐叹为观止:“你以为我们之前为什么追她追得这么辛苦。”

狐狸精已经顺着轨道擦窗机上楼顶,邹远那边要再黑入还得先和对面打一架,眼看是追不上了,干脆重开电梯,让两个负责追杀的上去。

张佳乐握着枪靠在电梯门右侧,手指敲着托把,他想保持安静,但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狙击手。

“唐……”

“收到。”唐昊打断了他,那边风声呼啸。

张佳乐会意,乖乖闭上了嘴。

唐昊眯起眼从目镜里瞄准,风速每秒八米,融入各种骚扰因素,弹道在他心中形成一道优雅的弧线。

他对准的不是狐狸精,而是直升机上负责接人的佣兵,两个,带枪。

他不会动飞行员,他需要的是对方主动开走这架飞机。

足够的威慑可以做到。

比如一击毙命。

换做邹远,这个时候已经紧张得不得了,那个小家伙很害怕千钧一发的时刻,生怕自己出一丝纰漏,把整件事搞砸。

但唐昊——他只是笑了笑,然后按下了扳机。

一箭双雕。

轨道擦窗机正好到达楼顶,那女人歪坐在板上,缓缓升上来,眼睁睁看着两个失去生机的佣兵从直升机上掉下来,像两个麻袋摔在楼顶。

在唐昊的目镜中,飞行员惊恐地往下看了一眼,又往那女人的方向摇了摇头,一咬牙,猛然拉起操纵杆。

救援飞走了,把目标撇在了现场。

唐昊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绝望的处境,他很有兴趣地把焦点又放回那女人身上。

只见那女人瞟了眼远去的直升机,连啐一口的时间也没留下,马上拖着腿往楼梯走去。

唐昊皱紧了眉,“张佳乐,她下去了。”

“下去了?飞机呢?”张佳乐诧异。

“打下来了。”

“……”

唐昊从这沉默中听出了无数个“操你妈”。

“……飞走了,我把应接的打掉,开飞机的就吓跑了。”

“回去请你吃小龙虾!”张佳乐长松一口气。

唐昊在枪后面翻了个白眼,“她下去了!”

“我在电梯间堵着,同时看着楼梯,”张佳乐和看着楼梯间的孙哲平交换了一个眼色,“小远?”

少有地,邹远啧了一声:“追踪器丢了。”

“啥?什么时候?”

“她洗澡的时候换了衣服。”

“……”张佳乐疑道,“你不是一直看着的吗?没发现?”

“……后面太乱——”

“他在听你俩的墙角啊。”唐昊揭发。

邹远:“……”

张佳乐:“……”

邹远从这沉默中听出了队长对自己全家的亲切问候。

“唐昊,放无人机,我要做个红外扫描,”邹远决定装作若无其事,“电梯都停了,一个废人跑不到哪里去。”

“放了放了。”唐昊的语气充满幸灾乐祸。

这厢,面对脸色突然僵住的张佳乐,孙哲平充满疑惑地试探了一下:“那女的跳楼了?”

“没有,”张佳乐没好气地说,“她身上的追踪器掉了。”

孙哲平显然露出了“这算啥”的表情。

张佳乐正想说话,邹远这边就返来了信息:“大楼中间有热源在往下降。”

“电梯不是都停了?”张佳乐惊道。

“是送餐电梯,我给你标出路线了,这一层的服务间有两个,连着东西两个厨房片区,她选的是东边,”眼镜的地图上红点亮起,“你们走西边,”另一侧绿点亮起,“快!”

邹远话音未落,张佳乐已经打掉服务间的门锁闯了进去,但是看一眼电梯,他的脸就绿了。

张佳乐故作冷静:“孙哲平你留下。”

孙哲平:“我拒绝。”

张佳乐:“塞不下了!!!”

孙哲平:“挤一挤,我看行。”

张佳乐大怒,耳机掉了下来都不觉:“行你个大头鬼!”

邹远在耳机那边也大怒:“别吵了!厨房后门不是电子锁!不想把人放跑了就快点!”

这小家伙生气起来就是河东狮吼,连旁边的孙哲平都听得一清二楚。

二话不说,孙哲平搂住他,往后坐进了窄小的送餐电梯里,腿勾着腿缩进来,另一只手还顺便收拢了所有的裙角。

正正刚好,动弹不得。

孙哲平张嘴,热气吐在张佳乐脖子上:“关门下楼。”

张佳乐的手伸到电梯外按上按钮,触电一般缩了回来,电梯门关上,二人陷入完全黑暗,空气以肉体可感的速度热了起来。

他们从35楼往下降,为保证餐饮稳定,速度比载客电梯要慢,降落到后厨需要两分多钟。

啪。张佳乐关掉了耳麦。

“别对着我吹气。”他说。

孙哲平一笑,气流又喷到张佳乐后颈上,太挤了,连缩肩膀的空间都没有,衣服贴着衣服,皮肤贴着皮肤,微微颤抖一下两个人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你有点敏感,”孙哲平说,带着笑,“这不怪我。”

张佳乐骂了句脏话。

“我为什么要接这个任务……”

“为什么要接?”

孙哲平声音很低,像深不见底的水潭,但他的呼吸却十分灼热,在他怀里张佳乐几乎觉得自己要被烫掉一层皮。

“20天假期,”张佳乐唉声叹气,“就为了20天假期。”

虽然他看不见,但他知道孙哲平笑得很开心。

“要假期做什么?”

“旅行啊!”张佳乐很烦,“我们小老百姓要去一趟欧洲很难的好吗?”

孙哲平心说正好。

“去欧洲哪里?”他又问。

“都转转吧……20天能去不少地方……”张佳乐说。

“希腊去吗?”

“去过了,不去。”

“不好玩?”

“一般般。”

“我倒觉得还行。”

“你是不是每次把妹都要说希腊啊?”张佳乐暗中翻白眼。

“你很有自觉,”孙哲平赞许道,“但不是,我忘记了希腊很久,今天才想起来那回事。”

张佳乐咂摸了一下这个“自觉”,突然很想揍人。

现在这个位置很好,张佳乐动了动肘子,思考着用多大力气比较不影响任务。

“你想要假期。”孙哲平又说。

张佳乐的胳膊尖戳了后边人的肋骨一下,倒把人戳笑了。

孙哲平笑着说:“我这里有个位子,无限假期,你可以来投个简历。”

张佳乐:“……”

张佳乐听出来了,他哼了一声,没说可不可以。

两人沉默片刻,孙哲平忽然往前凑了一点。

“真的不考虑?”

太近了,说话时嘴唇擦过耳廓,好像要吃掉他的耳朵。

“叮。”

电梯到了。

门打开的一瞬,张佳乐转过头,飞快地亲了身后人的脸一下,旋即翻身从电梯里滚了出去,拿着枪穿过数个错愕的厨师。

作为晚宴的主角,孙哲平众目睽睽之下从送餐电梯里钻了出来,依然风度翩翩,十分冷静。

他对最近的一个厨师说:

“通知一下,厨房所有人疏散。”

厨师张着嘴,看看他,又看看持枪飞奔而去的雇佣兵。

骤然一声枪响,张佳乐对着东边厨房开火了。

厨师如梦初醒,挥舞着锅铲大喊:“都快跑!!”

还用他说,子弹打穿门上玻璃的瞬间,整个厨房的人就已经轰隆隆地往外跑了。

今晚的晚宴是西餐,孙家包了整个酒店,东边的中餐厅便放了大假,只有西区这边在忙活,厨师们帽子没摘围裙没脱,纷纷拎着手上的厨具跑光了。

孙哲平扬手把自己的权限卡扔给张佳乐,后者接过立刻刷开了门,但没有马上进去,邹远默不作声地给他切了摄像头视角,四个机位扫过去,没有一个影子。

张佳乐屏住呼吸,伏下身体,无声地滚开了门。

他刚进去,身后哗啦一声,被打穿的监视窗整个掉了下来,顺着裂开的纹路摔得粉碎。

张佳乐吓得弓起了背,然而厨房里还是静悄悄的。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头,眨眼间变换了一个藏匿点,还是看不见那个狐狸精在哪,东西厨的后门都关得牢牢的,地上也没有血。

……血?

张佳乐又看了一遍眼镜上的摄像头,确定在东北方向,有一片非常小的黑色。

他刚开始以为是阴影……

张佳乐握紧了枪,迅雷不及掩耳地绕过四个案台,第一枪打在了血液上。

毫无动静。

女人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张佳乐的枪口对着她的头,慢慢靠近,然后踢了她一脚。

女人软绵绵地翻了过来,双眼紧闭,如画的眉眼依旧栩栩如生,仿佛睡着了一样。

张佳乐心里说了句抱歉,开枪。

——他蹲下来,翻开她的眼睛,瞳孔已经涣散。

肾上腺素和不顾一切的行动加快了失血,她没能撑到最后。

但是……

当张佳乐认出从她手里跌落的黑色物件是什么东西时,后脑闪过一道电流,整个人毛骨悚然。

“孙哲平——”

等在西厨的孙哲平应声出现,却被门里冲出来的人撞得差点翻过去,张佳乐强拉着他,滚到了灶台之后。

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东厨爆出巨大的冲击波,所有玻璃窗应声而碎,两人本能地抱作一团。

耳鸣声贯彻整个世界,张佳乐的辫子都被吹散,长发在风里飘。

爆炸声中,张佳乐在耳边大吼的声音模糊得犹如正在梦里,火光染红了整个厨房,消防系统打开了,水似雨一样下。

身为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孙哲平对爆炸毫无概念,只觉得天地寂然,头脑被尖锐的声音刺穿,时间好像二倍慢放,眼前的人每一个眨眼都很美,睫毛像蝴蝶在高速摄像机前扇动翅膀。

然后他就情不自禁地亲了对方一下。

正在说着什么的张佳乐愣住了,第二次爆炸接踵而至,无数正在燃烧的物件冲破几扇连通东西厨房的门飞了过来,天外流星一般,砸出火花四溅。

但这次的动静远远没有雷管爆炸来得凶猛,耳鸣终于平息,张佳乐回过神来,而孙哲平终于听见了他到底在耳边说的是什么:

“——操你妈,快跑啊!!瓦斯爆炸啊!!!”

孙哲平:“……”

关上厨房的后门,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过马路,对面一架SUV的车门及时打开,两个人就同时失能,倒在了后座上,甚至没有一个人有力气去关门。

邹远按上关门键,对唐昊说:“我就说改装关门键是有意义的。”

唐昊没理他,忙着看后座:“怎么还有一个……我靠这不是富二代吗?”

邹远气呼呼地开车。他们身后,警车呼啸而至。

“唐昊,安全带!”邹远说,他人小车技不小,起步拉到二百,一个响胎,呼啦地就冲了出去,唐昊猛地被压在座位上。

“慢点慢点慢点!”唐昊大叫,“这是在市区里我的远哥哥!!”

邹远冷哼一声,降到了一百二。

唐昊松口气,又转过身瞧了一眼后座上那两个人灰头土脸的样子,打开了包含天窗在内的所有窗户,新鲜而冰冷的空气像雪一样灌进来,冻得全车人都同时打了个喷嚏。

“去哪儿啊——”风声中,邹远扯着嗓子大喊,他还挺喜欢这个扑面而来的风速,在风里呜呼了两声。

唐昊又打了个喷嚏:“去医院!”他缩着脖子,觉得队友病得不轻。

——五分钟后。

“我靠你傻逼啊邹远,不是人民医院!!”

(5)

再醒来的时候,孙哲平接收到的第一个信息,是有两个人在吵架。

很吵,很吵。

“叶修你大爷啊!说好的年假,你他妈给我这破玩意儿?”

“我有什么办法,这老冯的馊主意……你别打桌子了,看看,你男朋友醒了,快好好关心一下,我走啦——”

“叶修你给我站住!!”

房门砰一下关上。

孙哲平睁开眼,看到一个气成河豚的张佳乐,嘟着嘴长长地喷气,吹起自己的刘海。

“……什么年假啊。”他说,声音有点嘶哑。

张佳乐怔了一下,发现他还真醒了,顿时安静下来:“……你真的醒了啊?我以为是叶修那不要脸的骗我。”

孙哲平动了动,觉得像是梦里被人打碎了全身的骨头,动一下都想咧嘴巴,他转头看看张佳乐,对方已经活蹦乱跳地在地上走了。

出生以来头一回,孙哲平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你没事吧?很疼吗?”张佳乐在他床边蹲下来。他现在换回了男装,头发也扎了起来,脸上洗去脂粉,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多了,他穿个白衬衫坐在课桌里,说是高中校草都有人信。

这个轮廓也终于和记忆中的那个对上了。

孙哲平疲惫地笑了笑,张佳乐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很紧张地拨了拨他的眼皮。

这个傻子。孙哲平心里想,嘴上却说:“把我律师找来,我交代一下东西……”

……

孙哲平吃着云海肴的汽锅鸡,吐出一块骨头,瞥了眼鼓着脸看电视的张佳乐,说:“你也差不多了吧。”

“吃你的鸡!”张佳乐恶狠狠地说。

孙哲平耸耸肩,又转头对自己的家族律师挥挥手:“你可以走了。”

“少爷,这叫我来干嘛呢?”律师大叔不明所以。

孙大少歪着脑袋,总算想起了一件的确要交代的事情:“你告诉我爸,钥匙送出去了。”

律师:“!!!”

张佳乐:“!!!”

律师激动得搓起了手:“这个……婚前协议……”

孙哲平扬了扬筷子,示意他闭嘴,“还没到这个时候。”

律师点点头,依然难掩激动:“哎呀,少爷您这个……回头您家里一说,估计夫人明天就要出去买婴儿用品了。”

孙哲平看了眼张佳乐,看到后者的脸已经变成了一个“囧”字,忍不住偷笑,笑得咔嚓咬断一根鸡骨头。

律师美滋滋地走了,要去通知整个孙家他们大少爷名草有主,他临走带上门,门的锁舌才刚刚回弹进去,张佳乐就拧头扑过来,差点把鸡汤翻到孙哲平脸上。

“你可以不用这么激动。”孙哲平冷静地转移了汤,收起床上的桌板,再对上张佳乐气势汹汹的目光——他卡壳了一秒,然后继续说:“一年内准备不完婚礼。”

张佳乐:“还婚礼???!!!”

他用两个指头拎着那根贵得吓死人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放到孙哲平的被面上。

张佳乐诚恳地说:“孙少爷,你是个好人……”

孙哲平一掌拍到他头上,再往下按了按。

“你真的不用紧张,”孙哲平很平静地说,“我给你钥匙,是我送你的,你喜欢就当个礼物,不喜欢,就当是这次救我命的报酬。”

他拿起那根钥匙,往上一次他把它拿在手里的时候,祖母绿上沾满了温乎乎的血,现在却通透宛然,犹如猫的眼睛。

他把它放回张佳乐跟前。

“但无论如何,”孙哲平笑了笑,有点坏的味道,“它代表的含义不变。”

张佳乐吐了口气,坐在他床边,盯着钥匙想事情。阳光落在他身上,将颈侧照得很白,也把孙哲平照得心猿意马。

年轻的雇佣兵皱着眉头思考了半晌,终于语带困惑地问:“你有没有听说过吊桥效应?”

孙哲平:“……”

孙哲平:“你可以看不起我的钱,但不能看不起我的学历。”

张佳乐囧,回头看他,大少爷满脸写着“读书很难的”。

不是没有顾客喜欢过他,张佳乐想到,有时他也表现过回应,但一般最后都选择扭头消失。

萍水相逢,枪林弹雨,有缘未必是真。

然而对孙哲平,他似乎没有办法不告而别。

考虑再三,他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你可能搞错了吧。”

以前他很清楚那些客人是真的搞错了,性命相托的信任和劫后余生的惊险,很容易就让他们对特工动心。

但是……

孙哲平看着他,一脸无可奈何,他的表情让张佳乐对自己的想法充满了不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张佳乐有点想打他。

“张佳乐,”孙哲平酝酿了片刻,决定完全放弃迂回路线,“你去希腊大概是什么时候?”

“嗯?”张佳乐努力回忆,“一两年前吧。”

“去做了什么?”

“一个保镖任务,”张佳乐拧着眉毛,两年间做的任务太多,他搜肠刮肚地找着关键词,“好像是一个……”

“交易保护?”孙哲平提词。

“对对对,聪明,”张佳乐一拍大腿,全想起来了,“但是那次任务不太成功,我客人少了条腿,倒是他合作方全身而退了。”

“因为你发现有问题的时候,在从掩护点过去的路上,先就近提醒了他合伙人的司机,让他们做好了逃走的准备。”

孙哲平说完,就见张佳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孙哲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伺机捏了一下他的脸,没有任何反应。

“你好,有人吗?”孙哲平问。

张佳乐的两只手嗖一下抬起来,捂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像个仓鼠。

“你你你,”他语无伦次道,“你是那个人?”

孙哲平欣慰地点点头:“我就坐在后面,你和我司机说话的时候拉下了面罩,我看到了你的脸。”

张佳乐猛地站起来,“我去个厕所。”

“等一下,”孙哲平充满兴趣地看着他通红的脸,“还有一件事。”

“……说!”

张佳乐看起来恨不得咬死他。

“——其实我根本不记得自己选了什么服务生,”

而孙哲平看起来很愉快,

“我只是记得你。”

张佳乐已经走到门口握住门把了,他打开门的刹那,孙哲平的最后一句话正好落下来:

“服务生里要是有你,也就没什么圣诞酒会的事儿了。”

门嘭一声关上了。

孙哲平慢悠悠地把鸡汤拿了回来,原本说话时被张佳乐随手搁在床头柜上的祖母绿钥匙已经不翼而飞。

孙哲平穿上外套,把换下来的病号服扔到了床上,感觉一身轻松,肩头上沉甸甸的病气总算是洗掉了。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为了躲避欣喜若狂的母亲,原本就没啥事儿的他在医院硬是疗养了三天,付出了被不间断查房的护士们骚扰得想要跳楼的代价,终于还是要回家面对现实。

这个现实就是:张佳乐没有再出现过。

早知道就不图一时嘴快告诉别人了,孙哲平头疼地想,要是知道到嘴的儿媳跑了,他妈非得翻天覆地,用尽一切人脉,把这人找到不可。

孙哲平当然不是自己找不到人,他现在知道了张佳乐在国内靠着哪个山头,稍微打听一下,用他的名字,不怕问不出来信息。

他只是不想。

更不想他家里人先他一步找到他。

感情这种事重在你情我愿四个字,更别说……

孙哲平走出门,一扭头,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更别说他并不觉得张佳乐已经一走了之。

不然,这会儿靠在走廊上的人是谁呢。

“你还知道回来?”孙哲平笑着打了个招呼,“以为你吓得跑出国了。”

张佳乐翻了个白眼:“那天刚出去就被唐昊拖走了,花了好几天才和联盟交代完任务,你知不知道我们工作很辛苦很不容易……”

他还想多絮叨两句,孙哲平已经站在他面前,两眼都是戏谑的笑意,他就想立刻结束这个话题了。

“……再说了,”他抬起头,没好气地说,“我简历都投了,想跳槽总不能不来面试吧?”

孙哲平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点点自己的脸颊,不可置信:“这个也算?”

张佳乐满脸写着“怎么不算”,理直气壮地瞪着他。

孙哲平失笑:“你他妈耍流氓也有个限度吧!”

张佳乐:“???!”

没等他反应过来,孙哲平已经把他压在了墙上,不顾周围路过的所有小护士或兴奋或心碎的目光,旁若无人地给他的新员工送了个offer。

在沿途好事观众揶揄的目光中,张佳乐几乎是拖着孙哲平落荒而逃,后者一边被拉着跑,一边哈哈大笑。

“别跑了张佳乐,再跑过了,”孙哲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车在这。”

张佳乐面红耳赤,又拉着他跑了回来。

孙哲平掏出车钥匙解了锁,两人坐上车,同时被炽热的车内空气窒得一静,孙哲平迅速地启动马达,打开了空调和车窗。

车开出医院,上了高速,这个静谧的私人医院在昆明郊区,回城里得有一段距离。

张佳乐的刘海都被呼呼的风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孙哲平总是忍不住看他一眼又一眼。

“好好开车!等会一起死了。”张佳乐抱怨他,“为什么是你自己开车啊?大少爷。”

“因为我还不想回我家,”孙哲平被他推着脸强迫目视前方,反倒笑了,“我车技好,不会让你殉情的。”

张佳乐:“呸!”

孙哲平注意到他脖子下有根银色的链子,“你把钥匙戴起来了?”

“这么烫手的东西,不贴身带着不舒服。”张佳乐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末了又禁不住把钥匙从衣服里拿了起来,确认它还是囫囵个儿的。

“丢了也没什么……”孙哲平说,“也就是钱。”

“……”张佳乐无语。

像是看出了他内心满溢而出的吐槽,孙哲平笑了:“反正里面没有一个U盘装着我走私军火的证据。”

“谁知道这是不是还真能打开什么,”张佳乐用小指勾起钥匙,又转了两圈,“哎,这个是不是真的能打开什么啊?什么家族秘密,月光宝盒之类的……”

“……没有那么厉害,”孙哲平勾着嘴角,“你真可爱。”

“……”

张佳乐的表情代表他要恼羞成怒了。

“好吧,是能打开一个东西。”

孙哲平若有所思地说:“不算特别重要,但也算是有点意义,不过……钥匙对你来说用处不大。”

他看了张佳乐一眼,然后在应急车道停下了车。

“想知道?”

张佳乐好奇心快爆炸了,还在嘴硬:“也不是很想。”

孙哲平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空气中很安静,风吹过道旁的绿化树,枝叶在风里沙沙作响。正是下午好时光,偏西的日头晒在孙哲平背上,他的短发上全是毛茸茸的光泽。

张佳乐以为自己考虑了很久,事实上孙哲平觉得也没有等很久。

一个吻像蜻蜓落在嘴唇上。

孙哲平一舔唇,舌尖划过两个人的唇面,像电流似的串联了同时开闸的心跳。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回过神。孙哲平低声笑了起来,转过头去,重新启动了发动机。

“你已经打开了。”

张佳乐还在发愣,耳尖很红:”什么?“

车开上正道,所有车窗已经关上,车内降噪全面运行,顿时一根针落地也能听见。

孙哲平的声音里带着扬起的、有些不像他的笑意,说:

——“我的心。”


西部荒野,百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