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时刻

发表于 2020-03-08  1.58k 次阅读


作者:初小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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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约3万

本文关键词:西幻;单cp

防雷说明:吸血鬼paro

疼。
胳膊,腿,脸,身体上上下下都火辣辣得疼着。左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似乎是折断了。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在身体里一阵阵地发痛。
“咳…咳咳。”嘴里全是铁锈味,嘶哑的咳嗽间又浓烈了一番。张佳乐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睛,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多年来的厮杀经验让他立马进入状态,潮湿的空气,弥漫的腐朽的味道。他尝试着动了动,除了更加剧烈的疼痛,还激起了一阵铁链的摩擦声响。手脚都死死的被禁锢了,他整个人成大字型被锁在墙上。
装满弹药武器的外套不见了,用不上力挣脱不了,他只能判断出这里是地下室,而且是某个吸血鬼家族的地下室。
因为他在记忆断片之前,刚和任务对象死斗了一场。

张佳乐,特级血猎,代号百花缭乱。今天早上他刚接手一件s级吸血鬼任务,没想到晚上就失手被抓了起来。
他有些意外自己还活着。吸血鬼对于血猎,向来是不管不问先杀再说。现在他身上全是战伤,除了武器被收走没有其他的变化,显然是被打晕过去后直接抬回来了。他不知道对方有什么企图,但他八成猜到是想折磨自己到死,那自己还不如干脆咬舌自尽好了。
不知道一同出任务的邹远和唐昊逃脱没。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他该听听唐昊的,适当休息一下,别整天到晚一个接一个高阶任务的。精神紧绷太久,果然有了反弹的时候。
但只是个或许而已,自从那件事开始,张佳乐就和疯了一般,不断接着高阶任务。
他没想过停下来,除非自己死亡。

地下室轰隆隆响了一阵,从正前方透入了点点月光。他这才看清整个地下室的全貌,除了墙上的各种禁锢的锁链空无一物。
隐隐约约进入了两个人,看身形一男一女。张佳乐咬着牙瞪着他们,视线很模糊,自己的状态也并不能起到什么威慑作用。
“呵,你这次想换换口味了?”女人有着一副尖嗓子,说话间全是快溢出来的笑意,“这是刚抓到的血猎,你喜欢就拿去吧,玩够了就处理掉。”
“是,夫人。”男人回答了一句。
简短的三个字,却勾起了张佳乐复杂如潮水般涌来的情绪。在听到他声音的那刻,张佳乐浑身开始抖起来,这个声音…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女人离开了,男人走上前伸手似乎是想碰他,最后落在张佳乐脸庞上,冰冰凉凉没有温度。
光线太暗,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身形开始和一个人重合。张佳乐和那个人已经五年没见了,但他的声音,他的举止,他的气息却历历在目。即使在分开后这么多年的今天,他依旧能在昏暗的环境下,一眼认出他。
他有些颤抖,有些不可置信。
“孙…”
他还没说完,后颈一阵剧痛,他又一次晕了过去。

孙哲平。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百花现任队长的禁忌。
他是他的朋友,是恋人,更是血猎搭档。他们曾一直并肩作战,威慑八方,直到五年前那场意外发生,才将他们生生拆散。
在A级任务完成回来的途中,他们遭到了吸血鬼的埋伏。孙哲平保护张佳乐撤退后,自己陷入了独斗的境遇。
等张佳乐带援兵回来,只剩了一地的血色,歪歪扭扭的植物和孙哲平的那枚血猎身份徽章。
孙哲平失踪了。
血猎组织一致认为孙哲平死亡,张佳乐在会议上踢翻了会议桌,才保下了孙哲平的血猎身份在籍。
他接手成了百花队长,身份从特级降到了一级。他们两以组合才能算特级血猎,现在只剩他一人,能做的任务等级自然降了下来。
他们在那碰到的吸血鬼,以他的判断,一定是S级。不然即使两人受伤,也不该落得如此狼狈。一级血猎最高只能做A级任务,张佳乐卯足劲天天在外面猎杀,不知受了多少伤,麻木了多长时间,终于自己一个人做到了特级的位置。
他开始抢接s级任务,他只有一个目的。
“我要去找他,他会回来的。”

我找到你了。
张佳乐从梦中惊醒,梦里的他们刚刚经历了那场生离死别。
背后是柔软的面料,他躺在床上,挣扎着想起来,却发现手脚依然被束缚着。
“醒了?”
张佳乐的挣扎缓了下来。他看着比梦里变了不少的人,依旧能一眼认出他。
“…孙哲平。”他声音有些抖,叫完名字后沉默下去,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发问。
这几年你为什么不回来?你去了哪里?现在我们在哪?之类的问题。
最后他只选择了最简单的一个,“这几年…过得好吗?”
“…”孙哲平皱眉,在一边无动于衷。
张佳乐不以为然,继续说着。
“你那年失踪后我一直在找你,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就…”
孙哲平听到一半突然翻身上来压住他,吻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伸手撩起了他的衣服。
张佳乐被压得痛彻心扉,偏偏嘴巴被封住了连抽气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同时,门被打开了,外面的人吹了声口哨。
“这么快就憋不住了?”来人调侃地看了看他们的姿势。
“没事滚。”孙哲平一脸黑气,对来人说。
“好好好我滚。”那人带上门的时候留下一句,“夫人说让你悠着点,最近猎物不好找。”
那人走之后,孙哲平立马下了床,准备离开。
张佳乐绕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在吸血鬼的城堡里,被所谓的“夫人”特别照顾,血仆,所有的词串在一起,只有一个回答。
他这才关注到孙哲平外貌的具体变化,曾经健康小麦色的皮肤变得白皙起来,耳朵尖尖的,眼睛不是血红,却也有着可怕不似常人的瞳孔。张佳乐舌尖上的铁锈味还没散去,刚刚接吻的时候他的嘴唇刮过了什么,只当是孙哲平的虎牙,现在想想,应该是他吸血鬼的獠牙了。
“大孙…你变成…吸血鬼了?”
“张佳乐,你还是这么蠢。”孙哲平走了几步,终于回头对他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一句话,让张佳乐如坠冰窖。
孙哲平曾经常开玩笑说张佳乐又蠢又没用,语气里满满的嫌弃和宠溺。如今的他,语气里除了冷漠别无他物。
他剧烈的挣扎起来,手和脚在枷锁下勒出红色的印记。孙哲平肯定了,这是事实,没关系,就算是吸血鬼,他们也…
张佳乐沉静了下去。
是吸血鬼,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孙哲平不可能回来了。
他甚至不知道,孙哲平现在在想什么,是念旧情再让自己活一段时间,还是打算吸干自己的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秉承职业素养杀掉他,还是放过他。
他看向孙哲平,发现孙哲平转身过来,也在看他。
他苦苦找了这么多年的人,最终成了自己的敌人。

“吃点东西。”
孙哲平把餐盘放在床头,张佳乐麻木着看着他。
“哪来的食物?”张佳乐看着乳白色的牛奶和散着热气的面包,问他。
“城堡里有血仆,自然要备着食物。”
张佳乐嗯了一声,半晌对他说,“杀了我算了。”
牛奶的玻璃杯骤然破裂在孙哲平手里,液体溅了不少在张佳乐脸上。
“张佳乐。”他开了口,“你吃饱了,我们再说话。”
“好。但你这样我怎么吃?”他动动身上的镣铐,“松开。”
孙哲平犹豫片刻,给他一个个解开了枷锁。从脚开始,张佳乐试着挣脱了很多次,脚踝已经磨出血来。手腕也是,破了皮,都已经血肉模糊。
张佳乐安静地等待着,直到最后右手被解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紧接着一拳狠狠打在了孙哲平脸上。
孙哲平被冲击力打开几米,张佳乐想扑上去继续,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闷哼一声摔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孙哲平摸着自己被揍得生疼的脸,忍住想打回去的冲动,他对自己说着这家伙已经半死不活,再挨自己一顿揍怕是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左腿骨折,肋骨断了三根。我劝你还是好好躺着。”
“孙哲平你他妈什么意思!”张佳乐使不上劲爬不起来,“你如果要救我现在就放我走!如果要杀就过来我们打一架!”
“你连爬起来都做不到,还想离开?”孙哲平冷哼一声,“伤养好了,我就放你走。”
张佳乐愣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错,终于放下了敌意。孙哲平上前把他抱回床上,把热腾腾的面包塞进他嘴里。
张佳乐接过,慢慢咬着。他已经两天没进食了,这么点,根本不够他吃的。但他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他吃的慢吞吞的,最后干脆放弃了进食,“大孙…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孙哲平对吸血鬼的厌恶,和张佳乐是旗鼓相当的。相同的遭遇,幼年被吸血鬼袭击而死的亲人和村庄…他们两能理解对方,愿意拿命去拼,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义无反顾成为最顶级的血猎,整天拿自己的命去赌一次次的胜利。
“我是血族,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孙哲平反问。
“你他妈好好说话——”张佳乐想去揪孙哲平衣领,被对方按在床上不能动弹,“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留下来的!等我伤好了,我们一起走。”
“你哪个眼睛看到我身不由己了。”
一句话泼了张佳乐一身的冷水,孙哲平在这儿地位不低,想走想留,明显由他自己。
“我和你回去?等你杀我么,张佳乐。”他嗤笑一声,“这儿安全,过得也逍遥。成为吸血鬼之后视力听力提升了不少,除了不能晒太阳,想干嘛干嘛。这么好的日子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张佳乐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他的表情从不敢相信变成了愤怒,嘴巴被自己给咬出血迹。眼前的人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甚至还有一点轻松愉悦。他不敢相信,当初嫉恶如仇的搭档,现在变成了这副堕落的模样。
张佳乐闭上眼,不愿意去看他的模样,“那你为什么要放我走。”
“看在曾经是搭档的份上。”
这次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久到孙哲平以为张佳乐睡着了,对方才冷笑了一声,睁开眼睛。
“你知道放我走之后的结果吗?”
“我会带人杀回来的。”张佳乐坚定地看着他,陈述着,“包括你——我会亲手杀了你。”

夜深了。
孙哲平出门活动了,张佳乐被再次锁了起来,一人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搭档孙哲平。可是对方早已变成了吸血鬼,对他们的事业再无留恋。
支撑他度过这些年的信念轰然倒塌,他一直憧憬着有朝一日孙哲平会回来,两人会再次并肩作战。现实残酷地把他们扔进了不同的阵营,只能斗个你死我活。
他不想再问他当年的事情,也不想问他为何这么长时间不联系自己,因为答案张佳乐已经知晓了。
孙哲平能坐在这个位置,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他杀过人吸过血,可能做出过曾经一度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吸血鬼会做的事情。
张佳乐不敢相信,也依旧不愿意相信,他猜着一定是孙哲平身不由己,一定是他有什么苦衷,胡思乱想一气,最终也只让自己脑子里一片浆糊,没有个定论。
他混乱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个念头在所有信念轰然倒塌后,在他心中愈来愈清晰。
他是血猎,他要除尽所有邪恶的吸血鬼。
包括他,孙哲平。
“如果是曾经的你,一定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吧。”张佳乐苦笑着,房间里无人回应。
他有些累了。
组织注射的药物作用下,自己的伤口愈合速度超乎常人,但保守估计骨头的断裂也得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的时间用来告别。
足够了。

“这次打算玩多久?是契约还是初拥?”
一边一同捕猎的吸血鬼满嘴鲜血,孙哲平看着,皱了皱眉。
“你管的太多了,布鲁克。”
“哎,我也是关心关心嘛,别在意。”被称作布鲁克的吸血鬼正在进食,手上的年轻女子以肉眼可见速度被榨干,他扔开已经僵硬的尸体,擦了擦嘴。
“粗鲁的进食方式。”
“开心最重要嘛,别告诉夫人咯。”布鲁克吹了几声口哨,“也不知道每次只从血仆汲取一点点究竟哪里优雅了,每次我还饿得出来加餐。对了——孙,你不尝一口吗,前面似乎还有一个落单的女孩子?果然女孩子的鲜血最美味…”
“闭嘴,我只是出来散步。”
“也是,你刚有了新的血仆。似乎货色不错呀,有没有兴趣让我也分一杯羹?”
“滚!”孙哲平动怒了。
“你还是这么护食,中国人不是有句古话,嗯,朋友妻不可欺?不,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嘛。”
孙哲平本就是出来散心遇上了他,被这么一吵更加烦躁了。
“我先回去了。”
“那我再去转转,有好吃的给你带一份。”
“不用了,自己留着吧。”

回到房间的时候,张佳乐已经睡熟了。
孙哲平慢慢挪到他床边,坐了下去。床垫陷下去一块,张佳乐依旧毫无动静。
孙哲平记得张佳乐警惕性一直很高。有人曾接近睡梦中的张佳乐,落得被揍了一顿的下场。
也只有自己靠近的时候,张佳乐才会像雷达感应失效一样,放下所有警惕,到现在,即使两人撕破了脸,张佳乐潜意识里都丝毫未变。
睡梦中的他似乎是想翻身,手脚被锁住动弹不得,一阵疼痛把他从梦里惊醒。他迷糊着看了看床边的人,神志不清,“大孙啊…明早叫我啊,别错过太阳了。”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扇门一样,流水一般的回忆涌入,激地孙哲平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楚。
他知道张佳乐梦见了什么。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出任务之前,两人相拥而眠,张佳乐总会不放心地定下几个闹钟,最后和他说一句“明早叫他”。
他们的任务只能在黑夜中进行,说不定那一日,哪一次,他们就再也见不着明天的太阳。因此他们格外珍惜任务前的阳光,喜欢在出任务的那天早上去看初升的朝阳,冉冉红日,和他们的未来一样。
“好。”他也会吻吻他的额头,然后和他一起坠入梦乡。
现在不行了。
只有在张佳乐的梦里,他们两仍然在一起,并肩作战。也只有在他迷迷糊糊之间,才会对孙哲平露出曾经他对他的依赖之情。
不可能再一起看日出了。孙哲平惧怕阳光,也早就不在床上睡觉了,柔软的面料只让他觉得难以入眠,更何况现在不是他睡觉的时段,而是他进食的时间。
晚上什么都没吃的他有些饿了,眼前的人伤口处开始飘散出一股香味。那是他从其他人身上闻到过的,对于吸血鬼致命的血香。
张佳乐的血管清晰可见起来,孙哲平有些控制不住,他喘着气儿压着自己的欲望,准备离开。不然他会忍不住用尖利的牙齿贯穿张佳乐的皮肤,汲取他渴望的血液。他想尝一尝这个人的味道,想把他吸干——
“你饿了。”
笃定的语气在房间里响起。床上的人睁着眼,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你醒了。”
“你饿了。”张佳乐重复了一遍。
孙哲平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张佳乐挣扎着,对他露出了自己白皙的脖颈。
“要吸就吸我的血吧。”他说。

孙哲平咬下去的时候,感觉到身下的人狠狠颤抖了一下。
将接近脖颈的致命区交给对方,这让张佳乐有些恐惧。可想到对方是孙哲平,心里的不安却又没来由地少了几分。
血液顺着牙齿流淌出来,孙哲平贴近了舔舐着,吮吸着。孙哲平对血液没什么要求,不像有的吸血鬼如美食家一样挑剔。但他品的出张佳乐的血液也算是上等,微甜中带着苦涩,和曾经喝过的美酒一样的味道,还带着一股他很久未曾触碰过的气息,阳光的气息。
他有些贪恋这个味道,又咬深了些。张佳乐的头发在自己额头磨蹭着,熟悉的气息混着新鲜的血液味让他欲罢不能。在他还想多汲取一点的时候,身下人的呼喊突然让他回了神。
“大孙…大孙!”
他猛然放开张佳乐,对方眼里充满了惊恐。他喘着气什么都没说,不肯和孙哲平对视,僵持一会儿后有些眩晕地歪过头,又一次沉睡了过去。
孙哲平吸取的血量早就超过了安全区。吸血鬼为了保持血液来源,会克制每次从血仆那里吸取的血液。孙哲平突然想到晚上布鲁克吸干的那具女子,顿觉一阵后怕。
张佳乐的呼吸有些微弱,面色苍白了一些。孙哲平摸摸他的额头,猜测他可能是贫血了。这些天张佳乐的伤口就没好过,加上这样一出,恢复起来也得几天了。
他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张佳乐。
睡梦中的张佳乐又想翻身无果,孙哲平看着他,轻手轻脚解开了他身上所有的束缚,脸上是再见后不曾显露的温柔。

张佳乐觉得自己被俘虏后,除了吃就是睡。
他总是从梦中惊醒,床头一直备有食物。孙哲平时而在,时而不在,他自己就着或冷或热的牛奶吃着面包,吃完继续睡,睡饱了再起床吃。到最后,他看到面包都有些想吐了。
神经一旦放松,就难以控制了,五年的积累让反弹更为强烈。张佳乐浑浑噩噩睡了很长一段时日,思绪终于开始恢复清明。
最后一次从睡梦中醒来,身上的外伤已经好了不少,惊人的恢复力让他在平静的睡梦中修复加速。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身躯,缓慢走路和基本动作都没问题,但弯腰和发力都会引起一阵闷痛。
手脚在孙哲平上次吸血之后就放开了。张佳乐想起身去看时间,自己的手表早在被抓的时候就被取掉,他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也没能找到能够表示时间的机械。
房间外总该有吧,到房门的距离还没走到一半,一旁的棺材突然打开了。明显睡眠不足的孙哲平从里面出来,一脸不爽地盯着他。
“你太吵了。”他说。
饶是知道吸血鬼在棺材里睡觉的张佳乐,看到这一幕也有些震惊。
“距离我被抓几天了?”
“三星期,整,现在黄昏时刻。”
孙哲平也到了活动的时间,打了个哈欠,起床更衣。被吵醒的缘故,他的语气有些不太友善,“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不能剧烈运动。”张佳乐有些吃力地坐下,叹了口气。孙哲平立马上前捏了捏他的肩膀,后者舒服得闷哼了一声。
这个动作还没结束,两人就尴尬起来。
张佳乐一叹气,孙哲平就会捏捏他的肩膀给他舒缓舒缓。这本是个习惯性动作,在现在的他们中间只剩下了尴尬。
张佳乐想着自己和孙哲平上一次对话说了什么?哦,吸他的血。不对…是他会亲手杀了他。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个人。
“做你该做的事情。”孙哲平看穿了他的念头一般,“我也做我该做的。”
“你该做的?”张佳乐句尾有些上翘,语气里满满的嫌弃和憎恶。
孙哲平蹲下来,摸着他脖子上自己留下的牙齿印,那儿已经基本愈合,留下就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
“张佳乐,我不想和你吵。”
“现在不管什么事都放一边,你需要养好身体从这离开,我会保证你在城堡里的安全,但我需要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听起来我不能拒绝。”张佳乐嗤笑一声,这明显是没有选择的独木桥。
“成为我的血仆。”
荒谬。
张佳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戳中了他的笑点,让他笑得放肆又心酸。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孙哲平。”
“你没有选择。没有血仆印记的人在城堡里和一般人无异,你知道被吸血鬼围攻的下场。”
血仆印记。张佳乐并不太明白那是什么,他只知道让自己成为吸血鬼的奴隶,有违自己的信念。
“血仆印记可以宣誓我的主权,在城堡里没人敢对你动手。只是印记需要用吸血的方式来维持。”
“不可能。”张佳乐再次回绝。
“你自己好好想想,别再一股脑拒绝。”孙哲平扔下一句话把他锁在房间里,“答应之前你不能离开这儿。”

这家伙笃定了自己会答应。
张佳乐的笑容在他离开的时刻全部收回。他知道孙哲平不会对自己做什么,正如孙哲平也知道他不会真的意气用事。
打上一个可以消除的印记,保证自己的安全,确实是张佳乐现在最好的选择。
他需要安全回组织去,也需要趁这个机会深入敌营,了解第一手资料。有了血仆的身份,他可以在城堡里穿行自如,这个选择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大丈夫能屈能伸,回来打死你丫的。”他对着空气挥拳,目光突然凝重下去。
回来…就该针锋相对了。
明知会如此,孙哲平依旧要给自己这个选择。他言语间又仿佛没有考虑那么多,张嘴闭嘴都是为了张佳乐养伤的安全。
这么长时间过去,在这理不清剪还乱的关系里,孙哲平依旧不忘记首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烦死了,这个人。”

这是第二次,张佳乐被冰冷的牙齿穿透皮肤。
刺疼传来,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往外流逝着,只能下意识紧紧抓住孙哲平的衣袖不放手。被咬的地方从痛变得酥酥麻麻的,不一会儿又灼热起来,转换成了烫的惊人的热度。
等到热量消退下去,他知道印记也差不多完成了。孙哲平扶着他的腰,松开了嘴。
他的尖牙还没收回,露在嘴角边带着一丝血迹。他按住张佳乐刚刚被咬的地方,在他询问的目光里回了句止血。
那么小的两个伤口能有什么血,但孙哲平就是执拗地要给他按住。他察看伤口的时候,两人的距离近到藏不住什么秘密。吸血鬼是没有呼吸的,张佳乐一个人的气息打在两个人中间,循环着又流回他的肺里,让他有些窒息。他看见了孙哲平眼眸里藏起来的情绪,在他低眸的一瞬间,压箱底一般突然翻滚出来,在张佳乐眼里慢慢化开。
他们是恋人。
五年前,他们来不及告别,更没有机会说分手。五年后的重逢,突然的音讯和冲击打磨着两个人,两人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谁都没提及这段感情。
一切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之间消失殆尽,作为恋人的他们经历了重逢的喜悦,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能够拥抱彼此的可能性。这一切都足以张佳乐突然兴奋起来。
即使这只是这一瞬间,忘掉所有不可能以后的一点错觉。
然而他依旧站在这儿,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吻住了这个阔别五年的恋人。

两人倒下去的时候撞翻了床头的瓶瓶罐罐,那是张佳乐喝完的牛奶杯和一些装饰的花瓶,白色的液体和清澈的水混在一起,滴滴答答地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张佳乐的主动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一切思绪都被抛诸脑后。现在他们想确认对方的存在,想拥有彼此,想做一切久别重逢情侣该做的事情。
他们在床垫里吻得难舍难分,几个来回之间张佳乐嘴里充满了铁锈味,也不知顺着嘴角流出来的液体究竟是吞不下去的唾液,还是划破舌尖流出的血液。
舌尖上疼痛令他突然清醒。他推开孙哲平,躲开对方又想亲上来的动作,喘了一会儿气。
“…下去。”他似乎是拾回了理智。
孙哲平依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弃地又亲了上来。
这一次张佳乐依旧张开嘴接纳了他,只是孙哲平刚刚探出舌头,对方就狠狠咬了一口。
孙哲平带着伤退出去,身下的人又重复了一遍,眼神没了刚刚的迷离缱绻,满满的都是坚定。
“下去。”

孙哲平没有逼迫他继续,张佳乐躺在床上,完全没有睡意。他闹腾地抓了抓肚皮,又蹬了一会儿腿,仿佛忘了刚刚的冷淡一样,最后坐起来提议,“带我出去看看。”
孙哲平还在意犹未尽中,皱了皱眉。
“不行,血仆不能擅自离开城堡。”
“城堡里看看总行了吧。”
“可以,但是有要求。”
张佳乐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着,孙哲平觉得自己仿佛教育小学生的老师,“第一,血仆对主人言听计从,第二,看到什么都不要反应过激。”
“好。”张佳乐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可以去见那个‘夫人’吗?”
他猜测过一番,那个被称作夫人的吸血鬼应该就是这个城堡的领导者,或者说元老了。
“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以他的了解,张佳乐无非在想见到了怎么直接干掉对方的问题,忽略了没有武器,伤没完全好的条件,想拿命去拼了。
“知道了。”
张佳乐知道自己的提议不可能被通过,却还是被孙哲平护着吸血鬼的做法弄得有些不悦。他跟着走出房间,又被教育了一番不能走在孙哲平前面。
“规律真多。”
“你记得绝对服从就行,被看出端倪我保不住你,血族不需要不听话的血仆。”
“知道了。”
“还有,”孙哲平回过头来,张佳乐一个没刹住撞在他身上,“在外面叫我‘主人’。”

两米宽的长廊看不见尽头,昏暗的灯火笼罩着冰冷的地面,一股股诡异的气氛从脚底一直窜上脑门。长廊里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张佳乐手心捏着汗,跟在孙哲平后面慢慢挪动着,一边暗暗数着一边的房间数。
空旷的大厅,通向各个方向的幽暗的长廊,踩上去会有清脆响声的旋转楼梯,一直拉着窗帘不见日月的窗。
他们在城堡里散步,整个空间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张佳乐看着前方的孙哲平,隐隐绰绰走在黑暗里,突然生出他是幽灵的错觉。
“孙。”
谁!张佳乐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激得头皮发麻,这里刚刚明明只有他们两人!他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裤腰带,摸了一手空气才想起武器早就被没收了。
“夫人。”孙哲平挡住张佳乐的身形,算是给了他一点缓冲的时间。张佳乐放下警惕的模样,想起孙哲平的话,立即垂目下去,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看来你调教得不错,过来给我看看。”
张佳乐意识到是在叫他了,孙哲平侧身让出一个身位,张佳乐低着头没有正眼去看,慢慢走到那个女子的跟前。
他低头的视线,反而刚好可以看到这个所谓的夫人。大波浪的卷发,毫不掩饰的獠牙,和盯着他散发着寒意的血色瞳孔。
放在人类里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娇小的身材完美地结合了雍容华贵的气质。可惜偏偏是个吸血鬼了,又或者说,吸血鬼都在外貌上存在着先天的种族优势。
“低头。”夫人命令他。张佳乐心里啧了一声,还是顺从地又低了低头。
“我叫你低头。”夫人似乎是动了怒,言语间突然给张佳乐施加了一股威压。张佳乐听着这股动了怒的声线,埋藏多年不肯翻开的记忆突然破土而出,他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脸色越发苍白了。
他记得这个声音,一辈子都忘不掉。
“夫人叫你低头。”孙哲平在张佳乐肩上狠狠按了一把,张佳乐顿时明白了,单膝跪了下去,如骑士一般低下头不去看眼前的女人,趁机把他不太正常的表情快速压了下去。
“伸手。”
张佳乐伸出左手,手腕上一阵痛,紧接着他感觉到温热的血开始往外渗,他感觉到身边的孙哲平有些躁动,想必是被他的血液给影响了。
“味道不错。”夫人只用指头沾了点儿尝试了下,心情似乎因此又好了不少,她转向孙哲平,“难得的血液,别玩死了。”

“张佳乐你有病吧!”孙哲平推开往自己身上凑的人,骂了一句。
“你快吸啊!血还在流呢浪费了多可惜,你那个印记不是要吸血维持?快快快趁机喝了免得又要开刀。”
两人在遇见夫人之后立即回到了房间里,进门张佳乐就把手腕递到孙哲平嘴边催着他进食,后者靠着薄弱的自制力骂了他一顿,结果张佳乐依旧牛皮糖一样地耍赖不肯包扎。
暴露的鲜活的血对吸血鬼是巨大的诱惑,他们能忍住疼痛忍住孤独,却偏偏不能在血液面前克制自己的欲望。
“你吸了我的血,就不会去吸别人的血了吧?”张佳乐最后试探着问了句,孙哲平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殷勤了,感情症结在这儿呢。
“那要是我吸多了,你记得反抗。”
“得嘞,我可能会打死你。”
孙哲平不和他皮,近在咫尺的血液香气早就占据了他的脑海,他卡住张佳乐手腕,开始舔舐起来。
这是张佳乐第一次看着孙哲平吸血的样子。前两次他咬在自己脖颈周围,自己除了抬头的应激反应,也看不到他吸血时候的模样。
孙哲平在伤口附近舔舐完,又贴上去开始吮吸。张佳乐看着他在自己手腕上胡作非为的样子,红色的舌尖混着有些青的唇瓣,留下一阵阵湿润和酥痒。张佳乐看着孙哲平情动的表情,突然就有些口渴。
他没有失去理智,感觉差不多了之后,轻拍了一下孙哲平的后颈,对方立马离开了他的手腕,一副没解渴,想把自己拆吃入腹的模样。
“我想和你聊聊五年前的事情。”张佳乐趁着孙哲平还有些神志不清说到,“那个夫人,就是我们遇上的吸血鬼吧。”
五年前,两人处理完A级任务后被一个S级吸血鬼埋伏。发现的时刻已经晚了,孙哲平仅存的通讯器,让他马上去有信号的地方找救兵。
孙哲平重伤,留下来两人都只能送命。那种情况下,让张佳乐先行离开寻求援助成了最好的选择。
也是在那里,他们交换了作为人类的最后一个吻。张佳乐披着斗篷压低帽檐赶忙离开的时候,依稀听见了身后那个吸血鬼嗤嗤笑起来的声音,和她一句“找到你啦”的语调。
“是。”孙哲平承认了。
“那你也是被她…”张佳乐不愿意提及这件事,只觉得不解和愤怒,“为什么你还要在她城堡里!”
“张佳乐,我是她的亲族,我只能在这儿。”
“没人逼你,我不信。”又一次提起这个话题,张佳乐依旧感到了无力。他从不相信孙哲平真的甘心堕落成吸血鬼,更不相信孙哲平居然愿意屈居仇人篱下。即使孙哲平亲口说过一次又一次,他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你不信就算了。”孙哲平懒得和他解释更多,往棺材里一躺了事。

很快沉入梦乡。他睡了不知多久惊醒,掀开棺材盖,外面的依旧黑暗。他习惯了连月光都少有的黑夜,一眼看到了坐在窗边,拉开窗帘后对着窗外发呆的张佳乐。
城堡里的窗户大多是摆设品,即使白天,城堡的地理环境也让它一直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几点了还不睡。”
“睡不着。”
他认识的张佳乐一向沾枕头就睡,哪有多愁善感失眠的时候。
“经常这样?”
“嗯,你走之后。”
他走近,看到张佳乐看向他的表情的时候,心脏突然被狠狠揪了一把,曾经压下去千百次告诉他真相的念头又一次升了起来。他用力地抱住张佳乐,怀里的人依旧是那一副失了神悲伤到极点的表情,没有回应。孙哲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张佳乐,却能想象到自己不在的这五年,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张佳乐也这样失眠着坐在床边,一个人消化着难以承受的责任和悲伤。
他知道张佳乐在想什么,他被困在自己给他的圈子里,怎么都出不来。
“对不起。”
张佳乐慢慢伸出手,回抱住他冰冷的身躯,嘴里依旧重复着刚刚的那句话。
“我不信。”

睡不着的变成了孙哲平。
怀里的张佳乐张佳乐侧躺在床上,近在咫尺的人已经陷入睡眠,呼吸均匀地打在孙哲平的脸上。
床对于他过于柔软,等张佳乐睡熟过去后,他轻轻挪开了张佳乐抱着自己的手,又掩好被角,坐在一边看着他的面容。
“等你回去。”孙哲平捋了捋张佳乐的刘海,“就会知道所有的事情的。”

张佳乐的生物钟彻底被孙哲平同化了,日出而息日落而起。孙哲平偶尔会在夜里出去觅食来减少对张佳乐血量的需求,被张佳乐知道之后强制两人捆绑,打死不让孙哲平单独行动了。
“都说了吸我的血就行。”
“你会死的。”孙哲平坚决不同意。
血猎的各项恢复性能都异于常人,但其造血功能依然赶不上孙哲平对血量的要求。张佳乐在被吸血之后几次眩晕之后,孙哲平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那你减少吸血频率不就行了。”
“你想饿死我啊!”孙哲平鄙视了张佳乐一眼,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智商依旧不在线。
最后两人谈判达成协议,孙哲平不许吸食除张佳乐以外的人血。
言外之意让自己去吸动物血了。动物的口感比较粗糙,所以大多数吸血鬼还是乐意进食人血,不过对于孙哲平来说,先稳下张佳乐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他可能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比如在自己饿的时候自觉划伤口,孙哲平被诱惑过几次,一次都没忍住,他真的怕哪天控制不住把张佳乐吸干了。

张佳乐又在孙哲平房里宅了几日,身上的伤总算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自己在这儿过着伸手衣来张口饭来的日子,除了一直生活在黑暗里之外,倒是比平常的日子安逸了不少。
孙哲平没让他和其他吸血鬼接触,张佳乐除了在他陪伴下摸清了城堡地形之外,整天闷在屋子里,都是靠孙哲平讲述了解外面的事情。
他给自己讲了城堡里人员的构成,由夫人发散出去的六个直属亲族。孙哲平属于孤身一人的一个,这么多年没有继续同化其他人。
“我觉得你…”
孙哲平又一次替张佳乐端来饭菜的时候,后者忙接过去,撂下了半句没说完的话。
我觉得你比原来温柔多了。
曾经两个大老爷们在一起的日子,除了互相嫌弃之外,最多的就是猜拳定胜负。洗衣服做饭,甚至拿外卖都要来一把。
张佳乐闷着吃着米饭,他一直没有考虑吸血鬼的房间为什么会有床,也没有注意开始的面包什么时候换成了他喜欢的米饭,甚至菜品都是张佳乐一直爱吃的家乡菜。
太美好的日子,反而有一种诀别的感觉。
他夹了两筷子,觉得刚才喷香扑鼻的菜突然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去洗澡。”张佳乐放下碗筷走进隔间,孙哲平叹了口气,把碗筷收拾在床头柜上,出了房间。
他看出来张佳乐心情不太好,估摸着是不是在房间里憋太久憋坏了,只是为了保障安全他也不想让张佳乐和其他血族有太多接触。

等到孙哲平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不少叫不出名的野花。他不知道张佳乐因为什么不太高兴,但记得他喜欢花,便笨拙地去外面摘了一圈回来了。
当他回来,打开房门看到屋内的景象的时候,手上的花一个没注意,被他没控制的力道捏了个粉碎。
“张佳乐——你衣服呢?”
里面全果的人忙扯了被单围了一圈,“刚进去忘拿了,你不在我只能出来找了。”
“你不知道穿换下来的衣服吗?!”
“扔进盆里打湿了啊。”
张佳乐又在床上摸索起来,人类的视觉在黑暗里还是受限,他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的衣服,反而找到了一个从后面贴上自己的东西。
“干嘛?”他一个机灵,想推开身后的孙哲平,却被一个熊抱连被子一起给抱住了。
张佳乐洗过了澡,身上还飘着药草的香气。黑暗里孙哲平看得无比清晰,他还没来得及裹被子时,后背没擦干的水珠一点点汇集在背沟,一直蔓延到尾椎骨。张佳乐挽着头发,发尾不小心沾到水,湿哒哒地贴在后颈。
一个月没见光的皮肤白皙了不少,特别是随着张佳乐摸索衣物的动作露出来肩上的部分,露出了精致而明显的锁骨,上面还有因为他的啃噬没好透的咬痕。
“要吸血?”张佳乐想起今天是他们规定的进食日期了,他熟练的露出自己的脖子,把已经落到肩边缘的被子又往下拉了拉,“咬吧。”
再忍就不是男人了。孙哲平一口咬下去,疼得张佳乐一阵闷哼。
他立马发现了不对。每次孙哲平吸血首当其冲的都是刺疼的感觉,这次却没有被刺穿的痛苦,而是一种被野兽撕咬的疼痛。
“你…”
孙哲平在他肩上留下整齐的牙印后立马掰过他的头吻了上去,阻断了张佳乐还没说完的话。他的手从前面的被子边缘探了进去,在张佳乐身上摸了几把之后,立即奔向了主题。
“艹。”张佳乐在他抓住自己下半身的时候骂了一句。那里在接吻之间半硬着立了起来,他拍开孙哲平的手,一个锁喉把他推倒在了床上。
他卡住孙哲平的脖子,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张佳乐眨了眨酸疼的眼睛,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你干什么?”
“想要你。”孙哲平一个直球抛过来,张佳乐没接住,他笨拙地转移话题,“你今天吸血了没。”
“没。”
“那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孙哲平捻了捻手指头,捏碎的青色枝叶混着泥土,黏黏的,实在不是份好礼物。
“给你摘花去了。”
刚刚的直球还是普通物理攻击,这个简直就是化学武器,核弹级别的。张佳乐看着孙哲平伸出的手掌,手心里还沾着几片零零碎碎的花瓣,身下这个人还在念叨着,一不小心力气大了,可惜没能给你看一眼…
张佳乐头脑一热,感动和爱意猛得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的身体开始极速升温,从脸开始一直蔓延到两人贴合的地方。
他突然就有些自暴自弃,这段时间他忍得也够难受了。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了,也不想过了,有些事情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抛开所有思绪,不管孙哲平变成什么样子,自己终究还是爱他的。
两人又沉默许久,张佳乐终于缓缓开口,“我在想——吸血鬼的精液是不是也是冷的?或者你们有那种东西吗?”
意味深长的邀请,孙哲平本已经暗下去的眼眸闪了下,他翻身把张佳乐压在身下,迫不及待又一次吻了上去。
“试试就知道了。”

凉的,都是凉的。
孙哲平的身体在两人交合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冰冰凉凉,张佳乐的温度在他皮肤上停留片刻,却又很快消散。即使下身充血,能做到基本的反应,最后落在张佳乐体内深处的依旧是冷彻心扉的液体。
房间里粗重的喘息声都是他一个人的,张佳乐被撞得神思涣散,迷迷糊糊间觉得有点不太真实。他感觉不到他的温度,听不见他的呼吸。他只能一次次叫着孙哲平这个名字,一次次从那人的回应中确认他的存在。
他在孙哲平释放后抱着小腹蜷缩起来,似乎这样就能捂热肚子里的液体一样。孙哲平碰了碰张佳乐的额头,烫的惊人。
“大孙…”张佳乐有些累了,他挣扎着,紧紧抱住了身前的孙哲平,又是一个哆嗦。
孙哲平忙推开他。
“放手。”
张佳乐摇摇头,抱得更紧了些。他把头搁在孙哲平肩上,整个人八爪鱼一般贴了上去,嘴里还对他说着。
“我给你暖暖。”

张佳乐缓缓睁开眼睛,一边靠在床头上的人熟悉又陌生。他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才慢慢想起这个和记忆中不太一样的人是谁。
“醒了?”
孙哲平坐在床头看书,张佳乐隔着一层棉被枕在他的腿上,头发乱糟糟的。他在他腿上翻了个身,道了声早,又闭着眼睡了过去。
孙哲平戳了戳他结成一个圈儿的发尾,附身在他侧脸吻了下,立马靠回去,继续看起了手上红皮的书。
昨天他们做了一次,张佳乐最后还执拗地不让自己清理他体内的液体。孙哲平等这家伙睡过去之后把他抱去浴室,给他好好处理了一番。
张佳乐中途醒了一两次,每次都迷迷糊糊凑上来吻他,孙哲平照单全收,结果惹火的人吻着吻着就又睡着了。
孙哲平只能把他洗干净裹回被子里,自己继续着泄欲大业。

张佳乐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了。
他睡了个好觉,枕着不硬不软的某枕头,做了个有关他们的梦。梦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花海,他们站在中心,风一吹过全是满天飞舞的粉色花瓣。孙哲平细密的吻落在他额上、脸上,不知是因为打在脸上的花瓣还是孙哲平轻轻的吻,他觉得痒痒的,止不住地想笑。
“做什么梦了,笑得真蠢。”
“早。”张佳乐伸了个懒腰,后者没有纠正应该是晚上好,“梦见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了。”
“哦…西部荒野的那片花海?”孙哲平合上书,揉了揉自己被张佳乐枕得变形的腿。
“对。我至今觉得他们能开在那儿真是个奇迹。”
地如其名,荒野,缺水缺土的地方。皲裂开的岩土块混着偶尔刮过的泥沙,路边歪歪倒到的枯木,那里几乎什么生命都没有,荒凉得可怕。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孕育着这么一片娇嫩的花朵。他们在风沙后抖抖枝叶变得更加鲜艳,在雨水难得到来的季节里吸足水分向上生长,他们在那里,见证了两个人的相遇。
“那可不是一段好回忆。”孙哲平调侃到。
他们初见有些狼狈。两人各自的任务对象在西部荒野交叉,独居的吸血鬼联手以后更难以对付,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临时合作了一把,才把他们彻底剿灭在了这片花海中。
少年气焰旺盛,他们秉承全天下老子最吊的信念,谁都不想把狼狈的一面展现出来。然而当时的孙哲平右胳膊脱臼,脸上肿的都看不出原型,张佳乐全身酸疼地腰都直不起来,只能蹲在地上,衣服破破烂烂,还一边看着孙哲平笑,一边又疼得直哭。
“啊,不是什么好回忆。”张佳乐也跟着吐槽,“不过人好就行了。”

两人从回忆中脱身,张佳乐穿上了孙哲平给自己备的衣服,简单的侍者服,他有些奇怪他的品味,孙哲平这才开口解释。
“晚上有晚宴,需要你参加。”
“什么晚宴?”
孙哲平顿了顿,想了很久从哪里说起。
“简单说相当于人类的派对,只是供应的饮品食物都是血仆的血调制的,而且城堡里所有血仆必须参加。”
张佳乐不敢想象,一个大型的派对,需要多少人类榨干汁血来提供。
“孙哲平,我想拿回武器。”
“不行,在这儿你一个人做不了任何事。”
“而且,”孙哲平正眼看着他,给他扣上胸前的纽扣,“你必须趁今天出去。”
张佳乐愣了愣。
他没有忘记自己在这儿的目的,只是这个决定孙哲平通知的太突然,单方面直接切断了张佳乐的所有选择。
“今天?”
“对,你伤已经差不多了,今天会是城堡防守最薄弱的一天。”
张佳乐等他扣上最顶上的纽扣,才抓住他停留在自己脖颈摩挲的手,微微用力,“你和我一起。”
“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张佳乐急了,如果今天他顺利离开,孙哲平依旧留下,那么不久后的回归,真的将变成两人的针锋相对。
他没有准备好迎接这个结局,他们昨晚才又一次确定了彼此,本来觉得充足的告别时间,到临走时又显得那么转瞬即逝。
他知道他的肩上,依旧担着作为血猎的责任。他也知道自己作为恋人,不可能放任孙哲平一个人在这儿等死。
不可能两全的。
他拉了孙哲平一把,顺势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像要把他勒进自己的灵魂一样。
“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回去,那你答应我,我走之后你立马离开这儿,随便去哪里都行!”张佳乐几乎是嘶哑着嗓子,“随便哪里都行,找个连我都找不到你的地方生活去,这一次——”张佳乐抬头,声音突然冷静下去,“这一次,我不会再去找你了。”
什么语言在这一刻都是苍白的。孙哲平明白张佳乐的选择是为了什么,也明白他们两即将面对什么。张佳乐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他都听见了。这么多年未见,他们两变了那么多,却依旧保持着那一份默契。
他回抱住身前的这个人,吻在他耳边。
“好,我答应你。”

昏暗的光线,充盈着整个大厅的音乐,人影交错,攀谈间的嘈杂,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张佳乐端着餐盘,上面形态各异的酒杯里盛着深浅不一的饮品。他和其他血仆站在一起,只觉得杯里浓烈的血味混着酒味,逼得他几近窒息。
夫人的家族晚宴与舞会相似,不少吸血鬼成对在台下合着音乐曼舞。张佳乐时不时抬眼看一下,有男男,有男女,也有女女的,吸血鬼内部对性别的认识比较开放。
他也顺便认清了孙哲平给他看过的,照片里的几个直系亲族,和他们门下的旁系血族。
舞会推进,会场里血仆与吸血鬼相安无事的气氛开始被打乱。不少吸血鬼开始直接对血仆下手,他们邀请血仆共舞,享受着在高潮时刻咬断对方的脖颈的快感,或者在热吻中吸干对方的血液。倒下一个,立马会有新的血仆补上,张佳乐眼睁睁看着那些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却打心底里感到了无力与愤怒。
一位穿着白色西装的金发吸血鬼走近,他拿了杯张佳乐手上的饮料,慢慢抿了一口。
他在打量自己,张佳乐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可不希望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什么问题,被吸血鬼看上,只有死路一条。
那男人在他面前站了很久,最后轻笑着发问,“你就是,孙的血仆?”
“是。”张佳乐低着头,没有正眼去看他。
“真乖。”他赞叹了一句,把酒杯放在托盘上,“好在舞会上所有血仆共享,不然我可是会错过你。”
张佳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对方比他更快一步伸出了手,弓腰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愿意共舞一曲吗?”

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种情况相当于死刑和死缓的区别,到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
张佳乐只能答应对方的邀请,起码拖延一点时间,自己还能想出一点对策来。
孙哲平这家伙到底去哪里了,说时机到了自己一定会知道,但他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偷偷离场啊!
眼前的金毛把手揽在了自己腰上,张佳乐下意识躲开,对方不依不饶又贴了上来。
他不爱和孙哲平以外的人这般亲密接触,张佳乐在心里把被碰到的部位洗刷了千百遍,心里念着大丈夫能屈能伸。
音乐缓缓响起,金毛带着张佳乐慢慢动起来,没几步就被张佳乐狠狠踩了一脚。
“不好意思,我不太会。”
“没事。”金毛的脸有些抽搐,依旧保持着绅士风度。
啧,居然没疼得叫出来,自己踩得还不够用力吗。
张佳乐克制着自己去踩断他脚踝的欲望,配合着在舞池里晃悠起来。他确实不会什么交际舞之类的,金毛也看出来了,只单纯搂着他转圈。
醉翁之意不在酒,张佳乐感觉到他时不时停留在自己脖颈处的嘴唇,神经绷紧着,生怕他一口咬下来。如果真到那个时候,即使自己赤手空拳,也还是得拼一把的。
“项圈不错。”金毛没有急着下口,反而和他慢慢聊起来。
项圈是孙哲平给他戴上的,晚宴上血仆共享,吸血鬼独家的印记只会让“新主人”感到反感,晚宴便勒令所有血仆隐藏印记。孙哲平用一个黑色的项圈遮住了张佳乐脖子,虽然看起来有些恶趣味,但还算达到了目的。
“谢谢。”
“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吗?”金毛继续没话找话,“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谢谢。”张佳乐充耳不闻,只当是在夸奖他了。
“要不要跟着我?我脾气比孙好。”
张佳乐愣了愣,感情这人是来挖墙脚的?
“嗯?你能抬头看我吗?不用担心踩到我的脚。”
张佳乐抬头去看他,金毛立马附身下来,在自己项圈周围寻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印记的位置。
“印记一段时间会自动消退,我会给你更多的自由和空间的。”
吸血鬼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丝魅惑,张佳乐恍惚了一阵。
他已经够累了,他需要休息。
张佳乐缓缓张开嘴,一个好字压在舌尖,在吐出来的一刻被一股混着酒味的浓重血腥味压了下去。
紧接着他感受到了穿透头发至头皮的湿意,液体缓慢地爬行到耳后根,脸颊,淌过项圈的缝隙,最后然滴在白色的侍者服上,染红了一片。
“真粗暴,孙。”金毛放开张佳乐,朝他身后的人笑了笑,“你对他太不好了。”
孙哲平站在张佳乐身后,手里捏着倒空了的酒杯,里面还粘着几滴猩红的液体。
被从头浇了一身血的张佳乐还处于混沌状态,半晌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差点被吸血鬼控制心神了,若不是孙哲平及时刺激了自己,那一个好字恐怕就说出口了。
“我怎么对我家的血仆,轮不到你教我。”孙哲平扔掉酒杯,杯子砸在地上一声脆响,“少把你那套用在我身上。”
他说完,又转向张佳乐,“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别这么狼狈站这儿,丢人。”
“是,主人。”张佳乐应下来退后几步,孙哲平叫住他,又补了一句。
“还有,把我床头箱子里的的披风也拿过来。”
他的床头从来没有什么箱子。
张佳乐错愕地回头,孙哲平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混着眼底复杂的缱绻和留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
张佳乐咬了咬嘴唇,孙哲平做事总不提前给个招呼,到时间突然知会自己一声,没个准备,没个对策,现在他连那告别的两个字都不能说给他听。
这次又不能好好告别了。
张佳乐突然就不想走了,他们今后再不能相见了。现在哪怕是再多一分钟,一秒,他都乐意再多看几眼孙哲平。
孙哲平转头,催促他。
“快去。”
“…是。”

床头没有箱子,只有孙哲平日常睡觉的那口棺材。
张佳乐推开它的盖子,迎面扑来全是属于孙哲平的味道。一个多月不曾见过面的猎寻躺在里面,完好无损,弹药充足。张佳乐换了次弹匣,确认无误才把它扣进腰带里。旁边放着一个小包,他拆开看,一大张地图和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他检查完毕立马背上,临走最后吸了口房间里的空气,缓缓说了句我走了。

逃跑比进入轻松了一百倍。进来这儿张佳乐付出了一身伤的代价,然而逃跑只用了脖子上的那点疤痕。
因为外来宾客,城堡的守卫确实松散了不少,门口两人拦住他,要他出示凭证。
张佳乐解下项圈,把印记露出来,“主人要我去捕猎。”
吸血鬼驯服后的血仆,用人类的身份可以引诱到更多懵懂的过路人。不少吸血鬼用这种方式不断补充着自己的血液库。
“又要补充血液,这群人饿死鬼吗。”守卫的两个吸血鬼不耐烦挥挥手,懒得和血仆对话,“出去出去,天亮之前回来。”
“是。”张佳乐走出大门,许久没有呼吸到的新鲜空气涌入,他深吸一口气,外面的月色正好,光线也比城堡内充足了不少。
他终于离开了这里。

回去的路一帆风顺。张佳乐避开了直线路程,选择了一条弯弯绕绕的路线。他做好了被追杀的准备,然而紧绷了两天两夜,也没有追兵赶来。
孙哲平给自己的背包里准备了一些即食食物,指南针,水。张佳乐靠着这些东西,在漫无边际的森林里往前走着,第三日终于看到了城市的轮廓。回归人类社会的他依旧警惕着,一步都没有停歇。他用公共电话给组织通报,组织表示立马派人接应。
不到一个小时,一辆老爷车就飞飙到了他面前。刹车时车轮在地上摩擦地一声刺响。他捂住耳朵,被车上冲下来的人抱了个满怀。
“张队!”邹远眼睛红红的,勒得张佳乐生痛。
“哎,小远你先放手…”张佳乐按了按邹远的肩膀示意他冷静,邹远却注意到他衣服上干涸的血迹,会错意,惊恐地放了手。
“我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
“没有没有,这个不是我的血。你和唐昊,上次任务…没事吧?”
邹远没来得及回答,唐昊从驾驶座下来,眉头拧成死结,他上前拉开邹远,隔在两人中间,带着敌意盯着张佳乐。
“张佳乐,组织需要对你做全身检查,才能确认让你归队。”唐昊开口,递过组织的文件通牒和银质手铐,“麻烦你配合工作。”
“唐昊!”邹远生气了,“检查就检查,带手铐做什么!”
唐昊注视着张佳乐的瞳孔,仿佛要从他眼里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从吸血鬼手里回来的人,谁都不能保证他还能是血猎,甚至是人。”
张佳乐叹了口气,明白这是组织命令,不可违抗。他自觉戴上手铐,朝邹远笑了笑,表示没事。
“让他们快点检查吧,我这儿有急报。”

“一切正常,同意归队。”
张佳乐从邹远手机了拿过补办的血猎徽章,带在了自己的胸口。
“不错,检查比原来快多了。”
负责的人冲他骂了一句快滚浪费时间,张佳乐忙推着邹远离开了。
“还在生气呢?”
邹远明显还是气组织不相信自己队长,张佳乐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没什么好气的,组织是对每一个成员负责。那里我去过很多次了,里面的人都认得我了。而且小远,你和唐昊独当一面以后,也会遇到同样的处境的。”
“那边的,听见没?我没因为这个生气,站那么远干嘛。”
离着十几米远的唐昊有些别扭地走近,最后抱了张佳乐一下,说了句,“张队,欢迎归队。”
“谢迎谢迎。”张佳乐回抱了一下,立马立正,严肃起来,“我们现在没时间停留了,你们马上替我去办一件事情。”
“什么事?”
“带着我的徽章去档案馆调资料,近几年联盟里所有队伍的任务动向明细,如果能弄到队伍的资金流通情况就更好了。”
“后者不可能,前者公开过没问题。”
“这个可能资料会有点多…队长不如说查什么我们帮忙筛选一下?”
“重点看新成立的队伍名单和任务动向,以及他们旗下的产业。”张佳乐略加思索,“五年之内的吧。”

张佳乐将任务分下去以后,自己立马进入了总部会议室。一会议桌的人见主角来了,都安静下来,沉默中不知是谁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二乐,脖子上谁咬得?这么厉害。”
哄堂大笑,张佳乐剐了眼带头的叶修,没理他,立正后对着领导位的主席回答。
“脖子上是吸血鬼的咬痕,我在代号‘夫人’的吸血鬼家族城堡里做了一个月的血仆。”
哄笑的人立马安静了下来,吃惊的,怀疑的,什么表情都有。
张佳乐顶着一屋子不正常的眼光,说了下去,
“现在我向大家汇报我这一个月的动向。”

基本如实汇报。
没有如实的那部分是关于孙哲平的,他只把他用“某吸血鬼”代替,关于他帮助自己的内容用“他对我的血液很感兴趣”的理由圆了过去。
他不能暴露他的存在,如果按照他们的约定,孙哲平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他把交上去的亲族名单里的孙哲平直接划掉了,孙哲平没有初拥任何人,他完全可以抹掉孙哲平存在的痕迹。
只是现在回来之后,他有了另一个还没发芽出土的想法。但他需要事实论证才能确定,现在他不能贸然说出猜测。
“我这儿有城堡的具体部署图和外森林的地图。”张佳乐把孙哲平的背包拿出,从里面掏出三两张牛皮纸,“我们的进攻时间最好选在下个月月圆之夜。”
“为什么?”
“那天吸血鬼家族会有一场夜猎,放生血仆然后追逐猎杀的游戏。”他把地图投影到屏幕上,“红色的印记是夜猎的范围图。大家都知道分散的吸血鬼比组团的好杀,而且人类血仆多,我们可以浑水摸鱼进去。”
“大体听起来没问题。”张新杰开口,“但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即使是血仆,也不可能有这么大自由空间给你探查情报吧?”
一众怀疑的目光聚集过来,张佳乐捏住拳头,最后放在自己的心口,隔着冰冷的徽章,“能站在这儿说明我已经通过检查了。我作为特级血猎在极端情况下保持最高水平的侦查的能力还是有的。我相信在座各位相同情况下也能做到一样的事情。”
一群人对视了一会儿,有些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音响起。冯宪君咳嗽一声,压下去了所有议论。
“这是个s级吸血鬼的庞大家族,如果能彻底剿灭,就会成为打击现存吸血鬼的重要武器。一个队伍的力量不够,首先确定自愿参战的队伍,举手表决。”
这一次没有犹豫和议论,会议室里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再定睛看过去,桌旁的两排人,一个不落地都举起了手。
全员参战。

“和你们开一次会真累。”
“看来你老了,站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叶修扔给他一罐橙汁,“印记几天才能消除?”
“不知道,不过看颜色深浅,估计一星期就行了。”张佳乐摸了摸脖子上的那块疤痕,比起一开始颜色淡了不少。
叶修嗯了声,冷不丁又问到,“你还瞒了什么没说吧?”
张佳乐开盖的动作缓了一拍。
“没,还能瞒什么,有用的都说了。我还得把我吃了几顿饭睡了几次觉也告诉你们?”
叶修摸摸下巴,“总觉得不对。”
“你丫就是疑心病太重,心脏得治。”
张佳乐喝着橙汁,觉得不太对味。
“过期了?”
“心里不对味儿喝什么都不对味儿。”叶修挥挥手,不多说,离开了。
“…”叶修的行为有些奇怪,张佳乐灌着果汁,觉得不太对劲。
心里似乎有什么突然冒了个尖儿。

夜深了,还没把生物钟调过来的张佳乐依旧精神抖擞。一旁桌上的两人都已经趴着睡着了,唐昊嘴里还不住的嘟囔着什么。
张佳乐从五年前的队伍档案翻起,然后四年前,三年前,一直到今年。他的笔记本上简单地写下了六个队伍名称,然后琢磨一会儿,又翻开了每个队伍的任务档案资料。
这一次他看了很久,任务档案有总结报告和任务详细过程,他花了一晚上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心里的那个疙瘩结慢慢被解开了,到最后合上案卷之后,他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向了窗外正冉冉升起的朝阳。
太阳依旧是记忆里的太阳,只是他多久没见过了?自从孙哲平失踪,他就失去了早上爬起来看朝阳的习惯。陪他的人不在了,他不想触景生情,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
他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着字,最后他合上案卷之后,在其中一个战队名字上画上了重重的圈。
心底那棵还隐隐约约没成型的苗,终于在此刻破土而出。

楼冠宁刚回总部,就被告知百花的队长来访了。
“他怎么会有空来这儿?”
接待室里的张佳乐一副困倦的样子,捧着咖啡喝了一口又一口,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并不算充足,他没时间调时差,干脆就熬夜熬日做着任务计划书,和他想查的那件事情。
“你好。”楼冠宁伸出手,张佳乐忙放下咖啡站起来,回握了一下。
“不知张队是为什么而来?”
文绉绉的一句话,有点不太像是富家子弟的口气。
“感谢义斩愿意参加这次任务,我来了解一下你们的人员和资源配置,我比较好安排行程。”
“哦,好的,张队想了解什么?”
“这次你们大概能派出多少人?”
“一级血猎两人,二级四人,一共六人。我想再往下的血猎应该对这次任务没什么帮助了。”
“没有特级吗?”张佳乐追问了一句,“冒昧问一句楼队的等级?”
“一级。”楼冠宁苦笑一下,“义斩比不上一线队伍,只是资金充足一些而已。”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的。”
张佳乐对着义斩的人员名单看了一会儿,抬头又继续问到,“义斩这次能提供资源吗?”
“武器的话,有枪械和改良冷兵器。”
“嗯…”张佳乐眯了下眼睛,“食物呢?”
“义斩旗下没有食品厂。”楼冠宁回答,“没记错的话,蓝雨家应该可以提供。”
“嗯。”张佳乐刷刷记下,最后停笔,“医疗设备有吗?”
楼冠宁略吃惊了一下,但他表面波澜不惊回答,“没有,医疗设备一直都是总部提供。”
“可是义斩在总部的医院里投资不少吧,没能力动用医疗设备?”
“只是投资,并没有实质性…”楼冠宁说到这儿,心中一个激灵,忙住了口,看向张佳乐。
说出的话已经不能收回了,楼冠宁只能硬着头皮说完,“只是利润共享的关系。”
张佳乐坐在桌前转着笔,最后拿着笔尖敲了敲桌面,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谢谢楼队的配合。”他站起来,将纸笔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抬头对上楼冠宁有些惊诧的目光,留下一句无厘头的话,“楼先生的眼睛很漂亮。”
张佳乐离开后,楼冠宁还一个人站在会议室里,桌上张佳乐没喝完的咖啡已经凉了,他想起刚刚的对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看他了。”

邹远发现,张佳乐这次劫后余生后,虽然强行表现得和曾经一样,但自己明显感觉到队长有些变化了。
曾经的他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依旧咬着牙秉承着那一缕信仰,逼迫自己尝试着各种不可能。现在的张佳乐却宛如放松了一般,明明是笑着的,却更像是绝望以后的淡然。
他不知道他在城堡里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样的队长让他有些害怕,他怕某个时刻这个人突然垮掉。邹远和唐昊说完自己的感受后,后者嗤之以鼻,然后拉着自己睡了两天工作室。
他们一步都不敢离开张佳乐身边。
高强度的工作之后,张佳乐终于是休息了一日。他在早上醒来之后说出去散散步,一去就是一个上午。
临近中午他还没回来,邹远试着打他的电话,手机却在一边的档案下面震动起来。他和唐昊急得团团转,还没跑出百花去汇报,那人提着两盒盒饭又晃悠着回来了,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给,你两的中饭,最近辛苦了。”
“艹,你以后别乱跑行不行!小远担心你担心的上蹿下跳的!”唐昊一个没控制好爆了粗口,抢过他手上的盒饭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我我我…”邹远看到张佳乐询问的眼神,心里骂了甩锅的唐昊千百遍,感情刚才冲在最前面的不是你是我啊?“我感觉张队状态不太对…”
“谢谢你们,不过我真没啥事。”
邹远一边嚼着盒饭一边观察着张佳乐,后者坐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嘴角带着不自觉的弧度,眉心比起往常放松了不少。
“喂。”邹远小声和旁边唐昊说,“张队心情似乎很好。”
“我说你没事能不能别老观察别人,你看出来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吗?”
邹远老实地摇摇头,“我看你心情也不错。”
“靠。”
被看穿的唐昊愤愤地吃光了盒饭,然后抢走了邹远碗里的鸡腿。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行动小组组建起来,蓄势待发。张佳乐作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详细地将任务全数分配了下去。确认无误之后,所有人在月圆前一天的晚上,分开埋伏在了夜猎区不同的道路上。
“这次参与的是直系亲族和夫人,一共六人。”张佳乐划掉孙哲平,“夜猎区从出发点有七条岔路,每个队埋伏一条路,通讯器一人一个。如果有意外状况立即联系。”
通讯器里一声声收到传来,张佳乐切了队内频道,带着邹远和唐昊埋伏在了其中一条路上。
他们从天亮等到天黑,黄昏时刻确认了人数后,都屏息准备开始战斗。整个森林静到只有虫鸣和风过的痕迹,他们尽力压低着自己的呼吸声,和这片树林融为一体。
“来人了。”张佳乐听见有些混乱的脚步声,制止住旁边两人有些冲动的动作,“第一批是血仆。”
“要去救下他们吗?”
“不。”张佳乐亲眼见过被驯服的血仆,那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简直就是对吸血鬼百依百顺的机械,没有感情没有思想。他们现在贸然冲出去,对方不仅不会领情,反而会立马向自己的主人汇报。
“等他们走散,打晕几个,再扮成血仆。”
两人点点头表示收到。等一大批血仆分散开始在树林里毫无目的地散步后,三人齐刷刷从隐蔽处出来,飞速打晕了三个人。
他们快速扒掉了血仆身上的装束,张佳乐自己的潜行服还没脱下,突然感觉到不知哪里传来的杀气。他边压低声音说隐蔽,边下意识翻滚了一圈,堪堪躲开了擦着脑门过的一个劈掌。
唐昊和邹远显然没那么幸运了,后颈上挨了一下的他们闷哼一声,毫无还手之力地直接晕了过去。
“这不是…孙的血仆吗?”金毛拿出手绢擦擦手侧,“这是去狩猎终于回来了吗?还带了武器?”
张佳乐二话不说拔枪上了膛,指尖一动两枚银色子弹朝着眼前的吸血鬼就飞了过去。
金毛微微侧了下身体,轻松地闪过了那两枚子弹,他打量了张佳乐一下,气定神闲地不像是在应战,“果然是我喜欢的类型,身材也不错。”
“废话少说。”张佳乐冷冷的回了句,咬开弹药扣,习惯性换了次弹匣,“去死吧。”

子弹和手雷齐飞,张佳乐带着护目镜,避免着误伤旁边倒下的邹远和唐昊的同时,还防止着金毛近身。
他判断不出他的级别。
往日来回两场,张佳乐基本就能判定一个吸血鬼的级别,这次的金毛似乎没想着和他交手,几乎是带着微笑地,灵活地躲避着他的攻击。
冲着心脏去的子弹,一部分打空,一部分擦肩而过。张佳乐的预判一直是准确的,只是对方似乎动作更加迅速,能够在他开枪的一瞬间判断出子弹的飞行轨迹。
“不还手最好。”张佳乐想着,乱射打中了他的肩膀,在金毛踉跄地一瞬间瞄准了他的心脏。
“去死吧。”
开枪的瞬间,手臂上一阵力度传来,张佳乐被狠狠推了一把,偏离轨道的子弹打进一旁的树干里,冒着几缕青烟。
张佳乐立即左右手换位,瞄准了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
再定睛的时候,他吃了一惊,忙放下对准对方的枪,叫了声,“小远?”
邹远完全没听见一样,盯着张佳乐不说话,眼神冷地不似平常。他再次扑上来,这次握住了他的枪,张佳乐只能放了食指,怕争夺过程中走火伤到邹远。
不对,非常不对,不管是邹远的眼神还是行为,都决不是他本人做出来的。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质问一边看戏的吸血鬼。
“没什么,只是用了点小伎俩,暂时效忠于我了。”金毛点了点头,邹远张嘴想咬住张佳乐持枪的手。张佳乐甩开他,往后跳了一步堪堪躲开,后面却撞上另一人,被踢了脚膝盖弯,腿一软整个人被按住脖子压在了地上。
大意了!他这才反应过来,邹远都被控制了,唐昊肯定也不例外。
“唐昊!”他侧脸看到压在自己背上的人,和邹远一样空洞无神的眼神。叫他们的名字肯定是没有用处了,他手脚都被限制着,干脆用了嘴去咬唐昊的手腕,后者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别紧张,我没想杀你。”金毛走近,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说过我挺喜欢你的,舍不得你死。”
“滚。”张佳乐真受不得这种酸到爆的话,敌人说出来更觉得反胃和恶心。他挣扎着把身后被牵制的手又硬扳了一个角度,冲金毛又开了一枪。
金毛察觉到了,依旧落空,这次唐昊受命直接夺下了他的枪,扔到了几米开外的地方。
邹远蹲下伸手解开张佳乐的衣领,翻开孙哲平咬过的地方。张佳乐使劲用头撞了他下巴一下,然而邹远并没有晕过去,反而一手抓住他的头发,一手把他脸朝下按在了地上。
“他们没感觉的,别挣扎了。”他很满意张佳乐脖子上的印记消失了,“现在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当我血仆?”
“滚。”毫不犹豫的回答。
金毛不但没生气,反而有些被取悦到了一样,他露出自己的尖牙,附身下来,“那我只有一个办法了。”
危险靠近,自己的头被邹远按住了,手和脚又被唐昊死死压着,他全身上下彻底没了反抗的部位。张佳乐看着越来越近的獠牙,心中急了一阵,最后咬了咬嘴唇,平静下来做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他舌头悄悄碰上了左边最里面的一颗牙齿。
那是他们血猎最后的武器,被吸血鬼生擒之后,无奈之下他们会饮下牙齿下的特制毒药。里面的毒药会透过肠胃壁进入血液,成为杀死吸血鬼的最后一件利器。
只是,现在并没能研制出只对吸血鬼有用的药品,这种选择永远是一命换一命。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张佳乐看不见来人,却心尖一颤,整个人放松了下去,停止了动作。
孙哲平走近,金毛也直起身来,收起尖牙,让开一步让他看清地上被压着的人。
“他回来了,孙。”金毛笑着,“上次你先找到他,那这次可是我的了。”
孙哲平皱眉走近,他蹲下,捏起他下巴,观察了他很久。
脸上全是泥土的痕迹,狼狈极了。
“你驯服血仆的手段还是不够,他居然还有意识跑出去。”金毛得意地笑了笑,“害你被夫人惩罚得那么惨,不如我来替你报仇了。”
“不用了。”孙哲平拒绝了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我自己来。”
张佳乐还没想明白他的我自己来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到他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更加用力了。然后他看见孙哲平举起右手,自己的左脸颊上被狠狠揍了一拳。
这一拳力道很大,张佳乐的耳朵嗡嗡直叫,嘴里全是铁锈味。头晕目眩,只觉得灵魂都快被震飞出去了。嘴巴被惯性打得张开了一些,松动的牙齿也因为受力直接脱落,顺着唇角,被咳嗽的他给吐了出去。
“他牙齿里有毒。”孙哲平捡起那颗牙,捏得粉碎,“现在你可以吸血了。”
“卧槽你大爷的孙哲平!”张佳乐没了最后的武器,破口大骂,因为脸被打得有些变形,说话声音都漏着气。
“哎?差点儿。”金毛吁了口气,被吓到一般拍了拍并没有跳动的心脏,“谢谢你了,孙。”
“不谢。”孙哲平站起来和他擦肩过去。
“还挣扎呢?”金毛笑眯眯地问张佳乐。
“滚。”张佳乐气愤地回了句,转头又坦然地笑了,“不挣扎了。”
“笑什么?是很开心要成为我的血仆吗?”
“不,我想起来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你话真的挺多的。”
“可我不是反派。”金毛又一次露出了尖牙,“最多算个收藏家,收藏人体。”
“就算你不是反派,”张佳乐咳嗽着,“你也要死了。”
“什么?”
“我说——你完了。”
伴随着张佳乐长长的尾音,金毛感觉到左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只尖利的手透了他的胸膛,收回的时候还顺带捏爆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听见了心脏炸裂时候的噗嗤一声,嘴里后知后觉地翻涌起血腥味。金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转头,看着熟悉的脸上陌生的表情,不可置信地吐出了最后一个字。
“孙…?”

“看来他还没那么蠢。”叶修辅助着义斩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我试探了一下他就顺藤摸瓜查到了。”
“早说啊大神,我还因为暴露了紧张了好长时间。”楼冠宁的眼眸在夜里展现出了猩红的一面,“他都直接上门来查人了,看着他盯着失踪人员里代号‘再睡一夏’的人看了半天,我就知道这事儿不对了。”
“都叫老孙取个正常点名字了,张三李四不好吗。”叶修吐槽,“再说你自乱什么阵脚。”
“…”楼冠宁收回自己的武器,“被他套出来我们在医院里有投资了。”
“你告诉他的?”
“他问着医疗资源来的,我直接默认了他有投资的假定,后来我想起来这事儿是保密的吧。”
是保密的,有关这个新成立的吸血鬼血猎的所有事情,对外都是保密的。张佳乐能说出这话,多半也是从他们资金流动上蒙出来的。
吸血鬼与人类最大的不同是需要大量的血液。按照张佳乐的猜测,组织的血液供应只可能来自医院的血液库。
他从前些年的任务情况锁定了义斩这个队伍,明明每个重要的任务都有看似轻描淡写的参战记录,可队伍本身却在联盟里可有可无。更明显的是,他们记录了时间的任务里,没有任何一件是在白天完成的。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在孙哲平联系上组织之后,叶修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血猎从来不滥杀无辜,不少吸血鬼甚至都看不惯同类的某些作为。叶修用孙哲平的身份,号召了一帮愿意加血猎组织的吸血鬼,成立了义斩,而他们的血液供应全部来自医院的血液库。
吸血鬼本身寿命长,在漫长的时间中积累下不少财富,干脆投资给了组织作为优质血液的回报。这几年下来,有了吸血鬼做内线,许多本身棘手的任务都轻松了不少。
“小楼你太嫩了。”
“…是你们人类太心机了。最后他说我眼睛很好看,我知道这事儿肯定曝光了,立马就告诉孙哲平了。”
叶修嘴角抽了抽,看了看楼冠宁可怕的血色眼眸,觉得张佳乐应该就是随口一说。
“你那天带的什么颜色的美瞳?”

“你大爷的孙哲平!”
金毛被杀后,邹远和唐昊立即晕了过去。张佳乐确认他们两没有生命危险以后,忙捡回自己的枪,回头就往孙哲平的身上回了一拳头。
并不痛,像击拳一样的力道,轻轻碰了下就离开了。
“我要再迟点你就咬下去了。”孙哲平这次是真的一阵后怕,若是他晚来一两秒,张佳乐现在都不会这样活蹦乱跳了,“就算你被他咬了,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性,毒药可是没有解药的。”
“没想那么多,能杀一个是一个。”
“没想那么多?你脑子是摆设?”孙哲平捏住他下巴,又看了一阵,“偶尔服个软不行?”
张佳乐被打的那一边有些肿起来了,红通通得像腮腺炎一样,孙哲平有些出戏地继续说,“不对称了,另一边也打一拳好了。”
“艹,你又不是张新杰!”张佳乐揉了揉生疼的脸,冲着他笑了。
“回去陪你补牙,这次别在牙齿里放药了,我怕你睡觉的时候自己咬掉了。”
“我又不磨牙。”
“你磨不磨牙我比你清楚。”
孙哲平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张佳乐的猜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本来经历过一次绝望,说服自己放走孙哲平的他,却突然迎来了两个人并肩作战的可能性。
孙哲平依旧是血猎,只是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名字。他感谢起组织的大度,抱住孙哲平,眼眶都有些酸痛。
这一次的拥抱,两人终于没了那点疙瘩,没了犹豫,满心都是欢喜。
“欢迎回来。”张佳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嗯。”孙哲平用力地回抱住他,吻住他的额头,“久等了,我回来了。”

十一

荣耀458年,血族中作恶多端的马瑞丝一族,以代号“夫人”为中心的家族遭到血猎组织的围剿。
据悉,此家族是现代吸血鬼家族里最为繁盛的一个,也因其糜烂的作风招来不少事端。不止人类,为达到目的该家族连吸血鬼同族都残害了不少。
血猎组织花了五年的时间从内部打入,终于在今日今时开花结果,荣耀458年十月月圆夜将其一举剿灭。
死亡五名亲族,夫人逃脱后被同族吸血鬼仇人捕获杀死,其余旁系亲族21人,均被处死在城堡里。
此战成了血猎与血族长年敌对关系的转折点。血猎的强大开始让血族忌惮,血猎组织中的义斩及时公开身份,引得不少吸血鬼与组织签订和平条约。
条约规定血猎为血族提供足够的优质血液,而愿意履行条约的血族自此之后不能再对任何人类出手。
初期条约有了一定的成效,家族不够壮大的吸血鬼基本都选择与人类和解。更多的吸血鬼开始从这个协议中尝到甜头,人类的被吸血死亡率开始大幅度降低。
这只是个开始,血猎组织追求的从来不是压制,而是和平。

“这样就行了?”张佳乐把报告书递给站在窗口抽烟的叶修,“简单写了下,需要展开详细写吗?”
“不用了,后面都有专人负责。”叶修把东西收进档案袋,“主要就是需要你的参战签名。”
“行,还有,你下次能白天来吗。”
“那得看你家那口子在哪了,吸血鬼就差他签名,他半夜蹲这儿我能怎么办。你签名都只算顺带的。”叶修走了几步,想起什么的回头,“我看老孙在你门口坐了挺久了,不见见他?”
这次张佳乐没回话,只啧了一声,让叶修快滚。

“张佳乐是铁了心不见你了。”叶修出来的时候,孙哲平还颓废地贴着墙根坐在门口,屁股底下垫着一沓薄薄的报纸。
“谁知道他闹什么脾气。”孙哲平嘴里不满意地说着,却没有任何起身走人的打算。
“哈?”叶修打量了一下他,换上了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张佳乐不爱说你不爱想,你们两怎么凑一对的?”
“你不说就滚。”孙哲平对其他人可没什么好脾气,他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几个小时前两人还抱在一起盖棉被聊了一会儿,十二点一过说翻脸就翻脸,没个征兆。
“哎,你们两欠我的啊,以后记得还。”叶修蹲下去,“你当初走,张佳乐心急,很想找回你,然后你突然回来了,他当然是特别高兴。”
“高兴到生气?”
“不,你想想高兴劲儿过了以后他会想什么。”
“想什么?”
“你不辞而别,明明活着不联系他,联盟里义斩知道你的存在,我知道,组织知道,偏偏他不知道。”
叶修扳着指头一件件数给他看,观察到孙哲平沉下去的脸色,点到为止,“我说完了,该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吧。”

孙哲平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一次张佳乐生气,是在城堡里,但那一次他最多算心情不太好,自己出去摘了一些花,虽然没让他看到,但也因此开心一些了。
再往前数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没有吵过架,可张佳乐把自己关在门外面的冷战还是第一次。
孙哲平没能参考的对象,只能拿出手机打了楼冠宁电话,让他立马买100束花来百花。
“虽然我们血族夜里活动,但人类夜里是不开店的啊。”
孙哲平看了看手表,五点四十。
“这不快天亮了吗。”
“可是你天亮就该回来了…”
孙哲平捏了捏手机,看着紧闭的门,“不回去了。”
“百花有防护措施吗?没有等太阳升起来你会…”
孙哲平没等楼冠宁说完,粗暴地把电话挂断了。他知道如果被太阳直射自己会受伤,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如果自己离开,张佳乐会怎样想。
起码天亮之前,他不能走。
时间一秒秒推进,里面的人没有出来的趋势,外面的人也没有敲门的迹象。孙哲平站在走廊里,看着远处开始隐隐发出的光亮,知道自己离开的时间到了。
他不死心地上前,“乐乐,我知道道歉没用,但我还是要说声对不起。”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
“当时变成那样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就没和你说。之后任务派下去后,觉得太危险你不知道更好,没想到最后还是把你卷了进来。”
里面似乎有点动静,孙哲平等了一会儿,门依旧纹丝不动。
他把头靠在门板上,想起了那段难熬的日子,语气都缓了下来,
“我被同化后,其实想过自杀。但是每次想到你,我又不想死了。我想不管怎样了,起码活着,总有一天还能见到你吧。”
他感觉到阳光开始向他的方向挪动了,脚上已经隐隐有了灼烧感。
“乐乐,太阳出来了,你出来我陪你看看好不好?”
话音未落,门被拉开一个弧度。孙哲平还没开口叫他,就被里面的人一把拉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能够透光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只在缝隙里露出一点白色的痕迹。张佳乐把孙哲平扯进去后狠狠按在门板上,捂住了他的嘴。
“别再说什么死不死的了。”他注视着孙哲平,半晌开口,“我再也不会看朝阳了。”
光线很暗,但对孙哲平一点影响都没有。他眼里的张佳乐清晰又明亮,带着决绝又悲伤的表情,让他忍不住吻了上去。
“对不起。”
张佳乐没有拒绝他,抱住他的脖子,回应起他的吻来。两人在接吻的间隙里换了个位置,孙哲平把张佳乐按在门板上,咬着他的嘴唇,舔着他的牙齿,后者张着嘴,呼吸越来越粗重。最后因为张佳乐一次气没接上,终于结束了这场拉锯战。
张佳乐终究还是生气的。五年的欺瞒,最后他只得了一个道歉和吻,真的有点不太划算。
可他们之间,还讲什么划算不划算呢。对着孙哲平的服软和歉意,他的烦躁和怒气马上就被对方满满的爱给掩盖了。他舍不得让孙哲平被冷落,也明白自己终究是会原谅他的。
“混账。”他最后只闷闷地骂了一句,五年的账一笔勾销。心口上的洞依然存在,但他也不想因为自己去修复它的原因,再错过一次孙哲平了。
“嗯,再多骂几句。”
张佳乐被逗乐了,笑了一会儿,抱住他,“不骂了。”
两人又腻歪了一阵,张佳乐捂着孙哲平怎么也热不起来的皮肤,叹了口气。
“你变不回来了。”
孙哲平抱住他的手又用力了几分,“你介意?”
“太冷了,夏天还好,我怕冬天冻着。”张佳乐假装打了个寒颤,“让肖时钦开发一款皮肤恒温装置吧。”
“好。”
“再开发一款能让体液也暖和的。”
孙哲平愣神片刻,反应过来后疯狂地吻了上去,撕咬和吮吸并存,“你在邀请我。”
“我没有!滚远点。”张佳乐喘着气结束这个带着情欲的吻,说着让他滚远点,实际也只是拉开了嘴唇的距离。
他只是顺口一提,上次孙哲平留在自己体内的温度,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从内到外浇了一身凉水一般,那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要坏掉了。要每次都这样,他迟早身体会出问题。
“其实不做也行,就怕忍不住。”
孙哲平明白,他现在就有点忍不住的征兆,下身有点不太听他的话。
“还有…”张佳乐抬头,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眼角,“你这儿什么都没有。”
张佳乐的眼角隐隐有了几道皱纹,明明不大的年纪,却因为操劳太多,提早有了岁月的痕迹。
而孙哲平永远停留在了当年的时间里。
孙哲平摩挲了一会儿张佳乐的眼角,到他的脸颊,和紧抿的唇线。他变了不少,有生活带给他的内在变化,也有时间带给他的外貌变化。他没有想过把张佳乐也变成吸血鬼,他经历过的痛苦,不想自己的恋人再经历一次。
张佳乐又把头搁在他肩上,叹了口气,“等我老了,你会嫌弃我难看吧。”
“不可能,永远不会。”
“你说的啊。”张佳乐比了个八,戳在他心脏上,笑着威胁他要是嫌弃了,我一枪崩了你。”
“你不会有机会的。”他吻了吻张佳乐眼角,“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番外—最后一天

夜色已至,浓重的黑墨将地平线上的太阳慢慢吞没。待到最后一缕阳光被吞噬,夜里活动的那群生物出动了,他们行走在人类世界里,带着墨镜和美瞳,如同普通人一样和商家砍着价聊着天。
孙哲平裹紧了外套。Q市的昼夜温差有些大,即使在炎炎夏日,夜晚穿短袖也会冻上一身鸡皮疙瘩。虽然他感觉不到就是了,只是那个人总让他穿上,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安心一样。
“不好意思。”旁边的女子不小心撞了他一下,“第一次穿高跟,有点站不稳…”
“没事。”他侧身走过,看到女子不加掩饰的红瞳,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同类啊。
血猎组织更朝换代几次,来来回回用了几十年的时间,终于是让吸血鬼与人类和谐相处起来。他们开始尝试着了解对方,当年震惊一时的吸血鬼与人类的恋情,到现在反而成了家常便饭的谈料。
变了很多啊,这个时代。
孙哲平走进灯火通明的医院,前台已经熟悉了他的脸,拿出登记簿让他登记完便放了行。他离开的时候依稀听见他们讨论着自己,言语间全是“真孝顺”“又来看他爷爷”之类的话语。
曾经听见这话,他也没反驳过,解释总是需要花时间的,他更希望把这些时间都花在张佳乐的身上。
推开病房,一位年迈的老人正躺在病床上沉睡着。他长又花白的头发散在耳边,和洁白的枕套枕巾融为一体,面色安详。护士见他来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掩好被窝就出了门。
“他今天怎么样?”
“下午就睡下了,说你来的时候一定要精力充沛去见你。”护士羡慕地笑了笑,“你们爷俩关系真好。”
孙哲平没去叫醒张佳乐,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这个老者的面容。
皱纹在他的脸上一道一道刻下岁月的痕迹,六十年的时光了,他们不是一帆风顺,但也磕磕绊绊走到了现在。人类的寿命对于吸血鬼,终究是太过短暂,就像眨眼之间,这个人就白了头发,长了皱纹,再也不似当年的模样了。

当年的那个青年,将百花交给了邹远和唐昊,转去了霸图工作。霸图拥有更加老成的队伍,能接触到难度更高的任务,这也是张佳乐义无反顾离开百花的原因之一。
孙哲平能理解他。他知道对于两个种族的和平共处,张佳乐比谁都心急。
也是在两人马不停蹄的奔波中,时间就那么慢慢流逝了。张佳乐退役那天,阳光很好。孙哲平到夜晚才来接他,他拉着行李,带着一身阳光的气息扑进了他的怀里。
孙哲平一直在联盟里,他的长命让他没有精力与能力随时间流逝的困扰。张佳乐迁就着他住在了义斩附近,找了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作,成了社会上的另一颗螺丝钉。
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工作,和其他普通恋人一样接吻做ai。多亏肖时钦开发的恒温药物,让孙哲平短时间内能够保持正常人的体温,才不至于让张佳乐的热情被他的温度所影响。
他不能进食,总爱摆着一副餐盘坐在张佳乐旁边等他吃完。张佳乐喜欢他等待时候看自己的模样,据他说那是一种让他无法抗拒的温柔。
矛盾也是在时间的流逝中积累起来,张佳乐开始变老,他有了皱纹,有了理不尽的胡渣。他们牵手走在街上,从恋人变成了哥俩。当年的担心不无道理,看着两人拉大的容颜差距,坚定的誓言开始慢慢动摇。
也就是哪天早上,张佳乐刷牙的时候,察觉到镜子里仿佛两个时间的面孔,呆滞了一阵,最后慢慢蹲了下去,说了分手。
孙哲平记得那时候的他还含着一嘴没吐出来的牙膏泡沫,苦得透心。
他们分开了。
多久?他也不知道,一个星期?一个月?他没数过。他只知道,他是动摇过,可是等他离开后发现,他满脑子都是张佳乐。
他出了一阵的任务外勤,终于在死亡线的徘徊中理解了自己的思绪。那是种和五年的失踪截然不同的思念,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这辈子离了张佳乐,就不完整了。年龄如何,容颜又如何,他爱的是那个人的灵魂,那是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都不会改变的东西。
他飞回了张佳乐身边,推开久违的门,迎来了久违的拥抱。张佳乐对他说,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走了好不好。
和当年一样,他抱住他,重复了一次,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他跑去化了妆,也成了年过半百的模样。回家的时候把张佳乐吓了一跳,对方忙拿起湿毛巾在他脸上粗暴地擦起来,擦完还不忘在他鼻尖啄了一口。
不管几岁,张佳乐果然还是张佳乐的模样。
他们再没分开过,搭伙过日子,一直到张佳乐头发整个花白,连走路都直不起身,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的时候。仿佛是年轻时候透支的反弹,老年的张佳乐身体并不健康,三天两头就得住院。这一次更是,已经一连一个月躺在医院里了。
其实孙哲平早就拿到通知,说张佳乐时日不多了,这一次,怕是怎么都熬不过去了。

床上的人慢慢睁开双眼,看到身边的人,笑了笑,用有些缓慢的语速说了句你来啦。
“嗯,睡得好吗?”孙哲平扶起他,给他在床板间垫了个枕头,让他舒舒服服靠了上去,离开的时候顺便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做了个挺长的梦。”张佳乐笑着,皲裂的手握着孙哲平的,在上面画着圈儿,“带我出去逛逛吧,里面太闷了。”
孙哲平推来轮椅,扶着张佳乐坐上去,给他盖好薄被才慢慢推着他下楼。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张佳乐今天的精神确实挺好,说话的次数比平常多了许多,反应也快了不少。
“看来今天休息地很足啊。”孙哲平最后推着他来到医院的花园里。夜深了,病人们早已休息,这儿只有他们两人在花花草草里散着步,轮椅轧过的地方惊起一片虫鸣。
“睡了…”张佳乐歪着头,算了很久,最终也没能算出具体时间,“下午四点开始睡的,现在几个小时了?”
“现在十二点,八个小时,足够了。”
“是啊,足够了。”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张佳乐矍铄的眼睛也跟着一闪一闪的,他难得开口,主动与孙哲平说话了。
“大孙,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我是你恋人。我不陪你,谁陪你。”
“哎,这是两回事…”张佳乐试图表示出自己的意思,说了很久也没个所以然。
孙哲平明白他的想法,只等他瞎说一气,结束后回答他,“我知道的。”
“等我走了,你去找一个吸血鬼陪你过日子吧。一个人的永生不太好熬…可惜我不能一直陪你走下去…”
“闭嘴。”孙哲平打断他,“我会去轮回找你的。”
“瞎说什么。”张佳乐又笑起来,半晌冷静下去,慢慢吐出一句话,“我真的很爱你。”
孙哲平捏着轮椅的手突然紧了几分。他突然有些慌张,张佳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那是人类大限将至的直觉,可他们不想打破,也不想说穿。
在现实面前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张佳乐,我爱你。”孙哲平几乎是郑重其事地念出这段话,和当年他向张佳乐求婚一样郑重,“我真的很爱你,爱到骨子里去的那种,这辈子下辈子我都离不开你。”
“下辈子…你还来找我啊?”
“找,我会一直找下去的。”
两人沉默了一阵,张佳乐看着星空,又发问了,“西部荒野那些花…还在吗?”
“在呢,开的一年比一年好。”孙哲平回答,“那边开始植树了,环境好了很多,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看。”
“好啊。”张佳乐答应了,咯咯直笑,“真想再去看看啊——”
“去就是了。”
“大孙,我真的挺幸福了。”
飒飒地风声吹过,穿过树叶引起哗啦啦的声响。天上的乌云慢慢消散,月光笼罩下来,镀在张佳乐头身上,朦朦胧胧成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被纱。
树叶归于宁静之后,花园里的一切都归于了平静,本应细微的呼吸声似乎被风一起带走了,只剩了孙哲平一个人在这儿,看着眼前,躺在轮椅里睡着了一般的那个人。
“乐乐?”他唤了一声。
再没有了回应。

张佳乐被葬在了西部荒野的山崖上。
那是他喜欢的地方,最接近太阳,又能俯瞰到整个百花盛开的位置。
他的葬礼办得并不隆重,当年同期的血猎要么和他一样,年迈到走不动路,要么先他一步离开了人世。
唯有吸血鬼永生,这是莫大的悲哀。
孙哲平处理完他的后事,离开医院的时候,护理护士说了句节哀。
“你爷爷走的挺安详,有你陪他最后一段一定很幸福吧。”
孙哲平愣了一愣,转头对她说,“我们是恋人。”
他从义斩里注销了血猎身份,在楼冠宁的一再劝说下,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孑然一身来到荒野里。这儿的星空比城市更为辽阔,他在花海里摘下几朵鲜花,走上山崖,插在了张佳乐的坟前。
“乐乐,一个人在这儿孤单吗?”
他站在那个小小的十字架面前,和曾经一样抱住它,吻在它的顶尖上。
他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直到远处的地平线隐隐有了光亮。几束阳光挣扎着突破了黑暗,从几亿光年外,停留在孙哲平的身上。身上传来难挨的灼烧感,孙哲平维持着抱十字架的动作,没有松手。
“最后陪你看一次朝阳。”他拥抱着十字架,眼睛盯着远处冉冉升起的红日,烧红了一片天。
乐乐,等等我,别自己过了桥。
他站在温暖的光里,身上一寸寸地燃烧起来,化成灰飘散于荒野之中。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见张佳乐沐浴在阳光中,笑着,回头向自己伸出了手。


西部荒野,百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