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气江湖·长情丝(TBC)

发表于 2021-08-12  978 次阅读


作者:毛线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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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关键词:古代;武侠;单cp

富贵山庄理所当然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山庄,庄主王富贵的寿诞也理所当然办得奢华盛大不已。

彩灯映得夜空如白昼,珍奇花卉摆满廊下,无数陈年美酒垒在道旁。

红毯从山庄门口一路往下直铺到山脚,两侧流水席面已开了三天三夜,珍馐佳肴,美眷随侍,无论是谁,只需面向庄内抱拳说几句贺语即可随意享用。

这样的好事来的人自然也特别多。

运送贺礼的车马,世家大族的代表,成名已久的江湖名士,像不歇的流水般不断从山下涌入。

天空已经很暗了,山中本应寂寥,这一处却胜过人间最繁华的街市。

有人不禁感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也不过如此了,生如王富贵,享无边财富,此一生恐怕也无憾。”

席上另一人则不是很同意,“照兄台此言,富贵傍身竟再无烦扰了?非也非也,你们看王庄主,虽坐拥金山银山,膝下可有一继承没有。”

众人闻言皆觉有道理。王富贵年过五十却无一子半女,家业再大,百年之后岂非香火无续?

最先说话那人不愿落了颜面,兀自强辩道:“身前哪管身后事?你们看霸气雄图首座韩文清,三次退婚,可曾担心过后继无人?”

他身侧一布衣青年突然一口气跑岔,汤几乎要从鼻子里喷出来。

便有人调笑道:“这等酒席虽不是寻常人家能轻易品尝,也还是矜持些好。”

那青年生得明俊,一双眼睛尤为清亮,掩口咳嗽时宽袖中露出五指,修长劲瘦,形如青竹。本是个出挑人物,只是一身黛蓝布衣,发髻松松挽在脑后,情态年轻,看不出修为又未佩兵器,众人便只觉是附近居户家的后生上来凑凑热闹。

又有人语带矜傲指点道:“小哥可要趁此机会睁眼好好看看,如此多江湖豪杰只怕今生再难瞻仰了。”说完目光热切在红毯行人中逡巡,浑然忘了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没有拜帖在路边吃流水席的无名之辈。

那青年只是咳嗽顺气,并不争辩反驳,也转过目光去看有资格走上红毯的来往宾客,心中放松。这富贵山庄虽滔天富贵,在江湖中也只是二流,否则前来祝贺送礼的必是真正的大门大派,说不得还有不少熟人,他哪能如此优哉游哉在这里蹭饭?

不多时众人又兴致勃勃讨论起富贵山庄种种传闻旧事,譬如王富贵曾有一结义兄弟,两人联手在这山上建了家业,又一同打理经营,才终于有今日富贵山庄之盛。后来王富贵游历遇险,数年杳无音信,全靠这兄弟苦苦支撑家业才不致落败。所幸王富贵有惊无险平安归来,这兄弟便也放心逍遥远游去了。情谊深厚,真乃一段佳话。

提及韩文清那人听到此处心中一动,忍不住道:“咦,这故事竟有些耳熟,岂不像是……”

这时从山庄内升起数排焰火,在漆黑的夜幕炸开犹如万花齐放,锣鼓管弦也一同奏响。众人皆往庄内望去,接着一声雄浑爽朗的大笑传遍整个山头。

“承蒙盛情,得诸位英雄来贺,王某感激不尽!”

众人齐齐起身,拱手贺道:“王庄主洪寿齐天!”

王富贵又是一声大笑,笑声借由深厚内力传开,最末端的席面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复又谦虚几句,宴席正式开始。

豪华更胜先前的美酒菜肴被家仆不断献上,更有容貌娇俏的婢女在一旁斟酒服侍。天上人间,岂不就是?

人人红光满面,言笑晏晏,觥筹交错,起坐喧哗,气氛一时欢愉无两。

有香粉女子持银壶欲替布衣青年斟酒,被他微笑婉拒了。这富贵山庄的汤倒是炖得不错,其余就过于油腻了些,他在某地待了数年,很学了些养生之道,这会儿倒不怎么动筷了。

今夜月明星稀,适宜赶路。他还想留些肚子,等那个人到了,两人一起去吃碟花生米。

酒最酣处,所有人皆觉此一刻便胜却人间无数,明日永远不会来。

最美的酒,最痛快的笑,何等畅快,何等惬意。

因此几乎无人注意,有人拖着一双跛足,一步步踩着红毯,直直进了富贵山庄。

王富贵持一银碗立于正堂,身侧恭维之声环绕,他只哈哈大笑抚摸肚皮说惭愧惭愧。让人感觉既豪迈又亲切又不过于张狂。

立身江湖,于人情世故上总是要有些本事的。

因此下人来报说有一跛子无拜帖却硬要闯山庄,他也红着一张脸笑说:“罢了,来者是客,好生招待便是。”

众人闻言赶紧又赞王庄主仁厚。

这句马屁尚未落地,极尖锐的厉笑已像刚针一般破空而来,直把人耳膜刺穿。这笑声也借了深厚内力,连最末端的席面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滋味远没有王富贵笑声那般令人好受,不少根基浅薄者当即被激得胸口一滞,俯身呕吐起来。

在场江湖人士齐齐变了脸色,慌忙各自调息。

富贵山庄家丁训练有素,皆手持大刀赶到,为首一人大喝:“你是何人?!”

那人仿佛听了个最好笑的笑话,“哦?我是何人?”,他混浊的眼珠一转,直直钉向王富贵,“王庄主,你说,我是何人?”

王富贵脸上酒气尽褪,但气度尚稳,道:“今日乃王某寿辰,承蒙各位好汉远道而来,虽不知与兄台有何过节,但王某必尽力和解,还望兄台看在区区薄面上,先喝一杯酒,万事皆可商量。”

这番发言可谓妙极,没有直接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反叫人觉得磊落坦荡。再者,点出在场有不少豪杰,若想作妖岂非要掂量掂量。

那人低声一哂,声音依旧尖锐刺耳,“王富贵,你如今倒是能说会道,不,你一向就是这般巧言令色,若不是这样我……”

他神情突然一厉,面目顿时狰狞起来,声音也陡然拔高到令人不堪忍受:“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

这声音滚雷一般炸开,整个山头鸦雀皆惊惶乱飞。

门外流水席上的三教九流早已察觉不妙,只是不知发生何事,听得此言哪里还敢再留,几乎连滚带爬弃了酒盏碗筷往山下逃命。富贵虽好,也要有命消受。

有个人仓促间转头看了一眼,身侧那个布衣青年已不见踪影,人杂马多混乱如此,竟走得这样快?

庄内与庄外景象则完全不同,无一人擅动。席上诸人皆是江湖有名有姓的人物,受一句威胁便落荒而逃,今后还有何颜面立足?至于是否怕死,从他们铁青的脸上倒也看不出来。

那人仿佛早已预料到,对此情状并不惊奇,又低声而刺耳地笑道:“王庄主,你说,我是何人?”

王富贵表情极为难看,手不停抚摸圆胖的肚皮。

彩灯映得夜空如白昼,珍奇花卉摆满廊下,无数陈年美酒垒在道旁。

只是此时静得如最幽暗的深林。

王富贵双手青筋尽曝,像是在沉默中压抑着什么。

有人忍不住暗暗疑道:“赵有钱?”

这一声并不大,但这三个字却足以点沸人群。

赵有钱!

王富贵雄浑的怒吼震荡在所有人耳旁:“他不是!”

众人都去看那面露讥笑的跛子,传言王富贵有一义兄弟,三十年前也算一方英俊少侠,但此人面目扭曲,身形佝偻,绝看不出曾经是名美男子。

他真的不是赵有钱?

那人格格笑起来,不少人不得不再次提气调息。他笑道:“我若不是赵有钱,这声波功又是从哪里习来?对不对啊,王庄主?”

语气简直可以算作温柔无奈。

“此乃我富贵山庄家事,无关人等还是速速回避的好。”他冷眼扫过院中诸人。

王富贵勃然大怒:“莫听他一派胡言!”

他一扬手,家丁层层围上,“今日不幸遭此贼子侵扰,还往各位英雄仗义相助,王某必有重谢!”

“呵!”那人神情更恨,袖中内力臌胀,几乎就要飞身拼命。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原本是来吃酒,不曾想遇上这事。若是家务事,那必不该管的;但如果不是,岂非浪费一个大好的发财机会……

此时山庄大门外又进来一人。

这个人刚一现身,所有人的目光就立刻投向他,包括正中央剑拔弩张的两人。

实在是这个人太显眼,气质太引人注目。

明明只有一人,却仿佛携卷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极狂极傲,又稳如泰山。

他背一把重剑,重剑无鞘,铮鸣如火,刃上雕花。眉头微皱往四下一扫,说:“我找人。”

有的人想问:你找谁?

但另有一些人胸中顿时翻涌臌胀,激动和紧张爬满脸庞,他们已经认出这个男人是何等人物。

既然是他,那他要找的,这世间唯一值得他找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

王富贵当然也认出这男人,精神一喜道:“孙……”

没有人看清那个布衣青年是怎么落到重剑男子身侧,他笑嘻嘻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吃饭了没?”

男人望着他笑道:“没有。”

“你来晚啦。” 布衣青年可惜道,“这里的汤真不错。”

又兴致勃勃扯着他的手,“山下有家面铺好吃得很,就不知打烊了没有,快走快走。”

两人旁若无人地牵手,肩并肩往外走去。

王富贵终于回过神来,嘶声吼道:“请留步!两位大侠请留步!孙大侠张大侠请救王某人一命!”

那个跛子眼神一暗,嘴唇微动。

布衣青年依旧握着身边人的手,回头认真道:“家务事连叶修都不管的。”

说完两人便径自往山下去了。

王富贵冷汗淋漓,浑身颤抖不已,面色白如金纸。

院内众人也终于了悟,纷纷起身拱手告辞。那两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他们说是家务事,那就断然不可能不是。

顷刻间,富丽堂皇人声鼎沸的富贵山庄就几乎成了座孤岛。

连家丁都战战兢兢一阵后跑光。

正堂里只剩下两个人。

跛子缓缓地笑,声音尖锐到要把王富贵刺聋,他道:“王庄主,你说,我是何人?”

孙哲平和张佳乐走在月夜松风里,十指紧扣,一时都没有说话。

山下镇子的点点星火出现在眼前,林中翻涌着浪声。

孙哲平带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张佳乐的手指,弄得他有些痒,无声笑了起来。

孙哲平道:“你衣服呢,霸气雄图让你净身出户?”

张佳乐出身滇南,正如那里四季如春百花齐放,他一向喜欢色泽明亮的着装。霸气雄图又是出名的财大气粗,这身黛色布衣一看就不是他的常服。

张佳乐好玩地去踢路上的小石子,“混吃要低调呗,再说老韩哪能那么小气。”他左手指尖滑出一块玄铁令牌给孙哲平看,“票号银子随便取,不错吧。”

孙哲平点头:“有钱。”

“我养你啊孙大侠。”张佳乐仰头得意地冲他笑。

孙哲平牵着他的手,看他笑起来似乎与十五年前没有任何不同。他注定是他的,经历过失而复得,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孙哲平另一只手揽过张佳乐的腰,将他推到道旁的树干上,低头重重咬住他的嘴唇。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时间,但也一刻都等不得了。

那一下动静有些大,或许惊了林间的小兽,草丛中悉索作响。但没人去注意那些,他们在对方口中互相攻城略地,纠缠不休,热得疼痛,疼痛得必须得用更加切肤刻骨的方式消磨。

云遮住月亮,又飘散开。

两人都已经在颤抖了,但张佳乐两颊飞红,手指哆嗦着硬是把孙哲平扯开,骂道:“刚开始就野战?!”

孙哲平被打断很是意犹未尽,无所谓道:“那又如何?”

“你你你,你带东西了吗!”张佳乐有点想揍死他,捧着那张脸又有些舍不得,恶狠狠扯过来舔了一口。

“张佳乐。”孙哲平箍着他腰身的力道收紧了,“你再这么瞎玩我就直接干了。”

“操你!”张佳乐踹他。

山上渐渐有人声传来,两人脚程极快,但耽误这么一会儿,其他离开的宾客也该下来了。

他们不怕被人发现。要知道武林盟主叶修不管家务事,更加不管断袖。天下无人敢治他们。

但也没兴趣演活春宫。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笑。交换了一个温和的,安抚的吻。整整衣带,手牵手继续往山下去了。

面铺还未打烊,张佳乐做主给孙哲平要了一碗鸡汤面。又嘱咐说面要少放,免得积食。

孙哲平好笑,“倒是被张新杰调教得不错。”

“惜命懂不懂。”张佳乐手上翻着花样剥桔子。那种小橘子甜却清爽,孙哲平也挺喜欢。他张口吃掉张佳乐递来的桔瓣,趁机咬一下手指。

他们差一点就永远失去彼此,当然懂得惜命。但如果要一起死,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面端上来,热腾腾,汤鲜美不腻,面劲道清香,果然味道好。张佳乐开心地看着孙哲平吃面。

出得店来夜已经很深,两人还是十指交握,慢慢往客栈走。街上只有几盏微光,遥遥听见更声。野猫踩着瓦片跑过。

他们衣料摩擦,紧紧走在一起。

回到住所两人洗漱上床,安静地躺在一处。今天他们都从遥远的地方跋涉而来,如今已找到彼此,可以安眠。

第二日张佳乐先行醒来,发现两人像蛇一样肢体纠缠在一起,居然未感到丝毫不适。

孙哲平的脸就在面前,呼吸温热,让他忍不住心动。

张佳乐手被孙哲平牢牢牵住,便用唇去描摹他的胡渣和下巴。且一想到今后每天早晨都可做此事,更是眉眼弯弯笑出声。

孙哲平也笑了。

且一把掀开被褥翻身将张佳乐压住。

“操!”张佳乐顿感不妙。

孙哲平压着他,笑了笑,下身缓缓蹭着张佳乐的要命处。

“你说得对。”孙哲平定定地俯视他。

张佳乐咬牙切齿,但他武功是走轻盈灵动的路子,又不可能对孙哲平动家伙,近身绝非他对手。此人实在太混蛋。

孙哲平指间有茧,二指去捏张佳乐耳垂,只这一个动作就让他几乎咬不住呻吟。再混蛋,也是自己选的人。张佳乐自暴自弃,吼道:“东,东西在包袱里!”

孙哲平满意地吻了吻他。

待两人终于下得楼来,已是正午时分,客栈大堂满是食客。小二殷勤地将他们引至一僻静处,擦擦并不肮脏的桌面。孙哲平说:“上一些清淡的。”

小二点头哈腰:“好嘞!”

张佳乐瞪着孙哲平像是要瞪出一个洞。孙哲平把花生米夹给他。

吃饭便免不了要有闲谈。而闲谈的内容往往是趣事。更别说这桩趣事就发生在昨晚。

有人道:“富贵山庄一夜易主,这事你可知?”

另一人便徐徐道来。总而言之,今晨太阳升起时,富贵山庄的庄主已不是王富贵。

张佳乐孙哲平互看一看,埋头吃饭。

趣事也往往麻烦,他们虽闲,倒不至于自找麻烦。

两人来时皆是骑马,客栈要价虽高却万事周全,此时早已喂饱马匹,鬓毛也梳过。

他们取了行李,牵着马,从街道一直往城门口走去。

不太出乎意料的,那里有个人在等着他们。

那人见他们过来,向前一步奉上一个木盒,只躬身道:“这是我家主人的贺礼。”

张佳乐问:“你家主人是谁。”

那人说:“富贵山庄赵有钱。”

张佳乐又问:“贺什么礼。”

那人说:“谨祝二位永结同心。”

孙哲平道:“行,收下了。”说完伸手接过木盒。

两人上马,不再管那人,直直出城门往官道去了。

信马由缰走了一阵,张佳乐坐在马背上把那盒子颠来倒去掂量,“觉察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张佳乐手上功夫极为了得,哪怕里头是张纸,这么一会儿他也该感觉出来了。

“难不成根本没东西,赵有钱吃多了消遣我们?”张佳乐道。

他的马大花不赞同地喷出一口气。孙哲平在一旁嘲笑他。

“你行你来!”张佳乐撂摊子。

孙哲平摸摸小花的马耳朵,道:“直接打开看看?”

张佳乐皱眉,“总觉有诈。”

孙哲平道:“是诈躲不过。”又看着他笑,“怕什么,左右我们在一起。”

张佳乐顿时释然了。这盒子绝无机括,没有火药味,不会炸出什么。天下间应该也无人敢在张佳乐面前玩这种手段。若说有毒,他与孙哲平同出滇南百花谷,什么毒虫异草没有见过,下毒或许不行,抗毒无疑是一流的。

而且他们还在一起。像最初闯遍江湖那样。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孙哲平说:“我来开。”

张佳乐笑道:“我来我来,我手快。”

然后他打开那个其貌不扬的木盒,里面似乎果真空空如也,只一道微弱的银光一闪便消失不见。以张佳乐的目力都未能察觉那光的痕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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