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花】艳遇之城

发表于 2020-08-18  751 次阅读


凤凰古城,深夜。

雨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雨点打在不远处的沱江里,每一滴都会溅起一朵花。张佳乐看着眼前的雨越下越连绵,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此时他蹲在屋檐底下,身边站着一个和他一样很惨的大兄弟,甚至还要更惨一点,因为那位是雨下大了之后才冲过来的,淋湿了不少。

张佳乐本来一个人正孤独寂寞冷,就见一个人冲破雨幕,闯了过来,还带着一股莫名的杀气。走近了再一看,那人臭着脸,肩上背着个看起来挺贵的相机,明显是出来摄影,被雨兜头浇了,心情正差着。

张佳乐被那人冲过来时的气势惊了一下,然后就看清了他的眉眼,实打实地被那种带着狂气的俊朗惊艳了一把。他没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挑挑眉想:

这地还真是艳遇之城。

艳遇之城的名号,是张佳乐的导游告诉他的。几个小时前,张佳乐还坐在大巴车上。车窗外的天那时候已经黑透了,偶尔有城镇得灯火划过,闪成一片光影。

山道不好走,张佳乐被颠得骨头都要散了架。他爬了一天得山,浑身肌肉叫嚣着酸痛,耳边导游还带着小喇叭喋喋不休,推销着沱江河畔的酒吧一条街,烦人得要命。

果然,旅游就是受罪来了。他当时感叹道。

现在被雨拦在屋檐底下的他,愈发坚定了这个想法,并且把它说了出来,当成了和另外那哥们儿说话的开场白。

“好惨啊,你也是来旅游的吗?我算是发现了,旅游就是花钱买罪受啊。”

那人偏头看过来,跟张佳乐对视了一秒,乐了:“可不。”然后他往这边走了两步,并排着蹲在了张佳乐旁边。

“孙哲平,你呢?”

张佳乐打了个哈哈,说道:“我叫张佳乐,咱这也算难兄难弟了啊。”他顿了顿,然后随便找了个话题防止冷场,“你是来拍夜景的吗?”

他早看腻了雨帘,这时候转过头来,接着巷子里路灯那点微弱的光,看向孙哲平的侧脸线条。他目光顺着剪影的轮廓划过去,轻轻啧了一声,有点羡慕那个挺直的鼻梁。

孙哲平点点头,说道:“谁知道能遇上雨啊。而且那个夜景,咳,你应该懂得。”

张佳乐当然懂,他可太懂了。

凤凰古城作为他旅行的最后一站,本来他的期待值是很高的。毕竟他扎个小辫儿,凑合凑合也能算是半个文艺青年——至少是有点这个心思——所以古城嘛,他还是相当感兴趣的。更何况有艳遇之城的名号,足够引起他的兴趣了。

奈何等他双脚踏在沱江边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理想化了。

街道像是基本没人打扫,垃圾遍地,张佳乐甚至感觉到了黏脚。才下过雨,路上一滩一滩的积水倒映着艳俗的霓虹灯光。远处有辆垃圾车,装的大概是生活垃圾,果皮和饭菜的残渣在湿热的环境下发酵,形成的气味颇具成为生化武器的潜力。

江边的酒吧一条街是有的,不过大部分都生意萧条着。少数几家里,红绿蓝色的灯光乱晃,里面传出相当豪迈的吼声和酒杯碎裂的声音。江边上,有几个穿得很“清凉”的女孩,喝得烂醉,对着江水吐了个昏天黑地。

此时这两位难兄难弟相视苦笑,显然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还归不了,被雨堵在半路上了。

孙哲平看张佳乐一身学生打扮,问道:“你呢?假期出来旅游?”

张佳乐点头,答道:“刚高考完,出来放风的。”

“哦?考的怎么样?”

“嗐,决定复读了。”张佳乐垂下视线,摇了摇头,“就我那梦幻高三,时间全用来打游戏了,能考好才是怪事。”

孙哲平没想到,随口地一问竟然触及了尴尬的话题,一时没想好要怎么接话。不过幸好张佳乐没在意,顺着话题说下去:“本来就是出来放松的,结果旅途最后一站这么闹心,倒霉到家了啊。”

“大孙你都不知道,我跟旅游团来的。九点半多到了这,导游临时通知换酒店了,从五星级换到一小破旅馆。这两天潮湿,那被子一股霉味,让我越躺越不困,这不就出来溜达了吗。”

张佳乐摊摊手,一脸无奈,后悔道:“早知道还不如不出来,这会想回也回不了了。”

对此孙哲平深表同情,并顺势开始批评当地的城市管理。俩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面前的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并且坚决地拒绝停,心想还好身边有人作陪,不然早就焦躁得要疯了。

话题渐渐耗尽,但两人间的沉默倒也不算尴尬,最后索性就都拿出来手机,开始杀时间。张佳乐点开一个游戏开始肝,那边孙哲平随便刷了刷,觉得没意思,干脆就摁灭屏幕,凑过来看张佳乐玩。

屏幕里的小人被张佳乐操控着,熟练地跑着地图。那小人一振斗篷飞起来,滑翔着掠向一簇簇烛火,看得孙哲平一阵羡慕。

“我要是也有这技能,干脆也拍拍斗篷飞走得了。快点飞,估计也不会被浇得太惨。”

张佳乐笑着不说话,心想我也想要这技能,从开始玩这个游戏就想要了,关键是这斗篷没地买啊。

游戏里的风景很治愈,看他玩游戏的人很帅,且他们间气氛很融洽。所以张佳乐很高兴,高兴到几乎忘了现在这个糟糕的处境,也忘了这个游戏,能耗该死的大。

他的手机用了一天,本来就不剩多少电。过了不到半小时,沉浸式的游戏体验被打断了,一个框框弹出来,里面写着,您的手机还有30秒关机……

数字跳动着往下倒数着,但张佳乐束手无策,因为他出来的时候没背包,这意味着,包里的充电宝此时还躺在旅馆里。张佳乐绝望地看着数字一下一下跳到0,然后屏幕暗下去,借着微弱的光,映出了自己那张生无可恋的脸。

“大孙你看这个屏幕,它黑了。”

张佳乐抬头看向孙哲平,继续认真地说道:“我觉得这玩意儿在嘲讽我。”

孙哲平在那边忍俊不禁,一边咳嗽着掩饰一边向张佳乐摆手,说自己不是有意笑他的,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更止不住。

大约是气氛太欢快,张佳乐盯着嘲笑他的人,认认真真地郁闷了一小会,然后也莫名其妙地嘴角抽搐。

笑是可以传染的,神经病一样的狂笑是不可抑制的。张佳乐深刻地认识了这个道理。

但乐归乐,手机没电的问题还是很严峻的,其最显著的影响就是,张佳乐没有了高德地图。他此刻身在异乡,路遇大雨,且不认识回旅馆的路。所以这是张佳乐十八年以来,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想念志玲姐姐的甜美声音。

等到雨终于停了的时候,孙哲平站起来,摁亮手机看了看时间,一点二十八分。

他扫了一眼还蹲在那的张佳乐,问:“走吗?”

张佳乐垂着头,在那装蘑菇,闷闷地说:“你快回去吧,我过会走。”

“你是觉得你的手机可以自动回血吗?走了,能找到人问路更好,找不到你就跟我走。”孙哲平弯腰呼噜了一把张佳乐的头发。

张佳乐迷茫地抬头,然后应了一声。他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颇为狼狈。

“笑什么!不就是腿蹲麻了!”他假装气急败坏,蹦过去给了孙哲平肩膀一巴掌。然后孙哲平就笑得更大声了。

其实这事挺奇怪的。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像是久别重逢,很快熟稔起来不说,一个随随便便就往自己的住处捡人,另一个还毫无戒心,模模糊糊就跟着人走了,一点也不怕被卖掉。

张佳乐事后,和孙哲平在一起之后,再回想起来,一拍大腿,说这不就是缘分吗?四舍五入就是一见钟情,再四舍五入一下,这就是见第一面就锁死了啊。他跟孙哲平如此感叹道。孙哲平就看着他乐,然后像那天一样,过去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

那就是之后的事了,当时的张佳乐跟孙哲平走了一道,也没遇到个可以指路的当地人,毕竟大半夜的,还刚下过雨,谁会去大街上溜达。孙哲平住的民宿,等他俩走到的时候,店家早就回房睡了,前台空空荡荡的。

孙哲平挑了挑眉,跟张佳乐说:“看来你得和我挤一个屋了。”

都是大老爷们儿,张佳乐也没什么可矫情的。跟在孙哲平后面进了他的屋,然后就有点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挤”这个动词,是真正的挤:屋里就一张床。

张佳乐的确是在孙哲平从雨幕里冲出来,被那一身狂傲的杀气以及他相当帅的脸惊艳了一把。本来就不怎么直的张佳乐同学,甚至还在心里打趣,说这里不愧是艳遇之城。但他基本处于有贼心没贼胆,想着等雨停了就分道扬镳,也没打算真继续深交。

但是这个进展,实在是有点快。

张佳乐心虚,还在想东想西的时候,那边孙哲平已经拎着毛巾去浴室洗澡了。张佳乐看见孙哲平那个一脸正气,在心里好好唾弃了一下自己,对方明显就是一直男,自己在这想入非非什么呢?

然后那天晚上就真的睡在一起了,盖着被子,连天都没怎么聊。

但是一旦关了灯,在黑暗的环境里,人的思想就格外容易活泛。怎么说也算是个有好感的人躺在身边,不多想点什么是很不正常的。在光亮里不敢冒头的想法,到了这时候就开始一点点往外拱,拱得张佳乐心里发沉,像是被攥了一下。

他瞪着天花板,一点睡意都没有。身边传来孙哲平绵长的呼吸声,让他耳尖有点发烫。他翻了个身,背对孙哲平,躺得像在站军姿,浑身僵硬着,唯独心脏蹦跶得欢腾,比平时还要快上不少。

在此之前,张佳乐没信过一见钟情。他这时候只能把这些归为见色起意,以及青春期的荷尔蒙过剩。

嘶——身体里的激素实在是有点闹腾啊。

他暗暗抽了口凉气,又往床边蹭了蹭,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完蛋,张佳乐你是真不争气。

他没过多久就又睁开了眼,叹了口气想道。满脑子都是孙哲平,他被雨淋得有些暴躁的样子,他在昏黄灯光底下侧脸的剪影,他忍不住笑出声,还努力掩饰的样子。

有点想转过去再看一眼。

好吧,是非常想。

啧,张佳乐,你这是多没见过帅哥。

他纠结着,想法不停地翻涌,拧成了一股麻花,连带着像是绞紧了他的心脏。

其实喜欢这种事,往往都是这样。越想越纠结,越纠结越喜欢,越喜欢越忍不住多想。初见时的一点火花落在心里,然后悄然蔓延。这点火势刚开始很容易被人刻意压制住,但稍有机会,比如一个黑暗中独处的时刻,那点火花就迅速燃起来,怎么扑都扑不灭,一个不注意就燎了心中的大半壁江山。

那边孙哲平的呼吸声平稳而绵长,张佳乐竖着耳朵可劲儿听,试图确认他是不是睡熟了。然后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一点一点挪,一点一点转,时刻警醒着,生怕动作大点吵醒身边的人。

好容易转过身来,张佳乐近乎贪婪地,借窗帘缝间漏出的微光,描摹着孙哲平的侧脸轮廓。,张佳乐数着孙哲平的呼吸声,心里的躁动因子渐渐被安抚下来,甚至得到了一丝满足,但又还偷偷期盼着更多。

夜色像是实体化成了粘稠的液体,包裹住张佳乐,让他感觉到了微微的甜蜜,他甚至觉得再看一会就要睡过去了,然后做一个温暖的梦。

然后孙哲平在睡眠中翻了个身。

张佳乐被吓得心脏一滞,然后又加速狂跳,他能听见自己像擂鼓一样的心跳声,声音大到让他害怕孙哲平会被吵醒。呼吸又不自觉地加重,和孙哲平的交织在一起,纠缠得像一团乱麻。

靠!

那天晚上张佳乐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几乎是天快亮时才筋疲力尽地迷糊过去,睡前还全身僵硬,保持着军姿。

但第二天醒的时候不是。

或许他的身体在睡梦里遵循了本能,往孙哲平那边蹭过去了。总之醒过来的时候,张佳乐整个人都挂在孙哲平身上,四肢纠缠,某些晨起的反应还尴尬地挺在那。张佳乐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孙哲平那张放大的俊脸,当场吓得脑袋当机,又不敢喊,一声惊叫哽在喉咙里,噎的他生疼。

妈的,赶紧跑,趁他没醒。

张佳乐脑子里就剩了这一句话,以最快速度小心翼翼地解开纠缠的四肢,尽量轻手轻脚地下床,然后落荒而逃。找民宿的老板问了去他的旅店怎么走,然后赶着与旅行团的大部队汇合,当天就登上了回昆明的飞机。

他不知道,在他带上房门之后,“熟睡”的孙哲平睁开了眼,揉了揉自己被压麻的胳膊,摇着头叹了口气。

一个多月后,张佳乐宅在家里。空调远转着输送凉气,冰镇西瓜,肥宅快乐水以及最火爆的网游掩盖了那段旅程中的偶然事件。张佳乐操纵着百花缭乱,以大片的光影炸着别人的显卡。

那是一场混战,对面刚到了增援,有个人相当厉害。

等到张佳乐弹尽粮绝,倒在地上的时候,对面那个把他劈到在地的人开着狂暴,冲到他面前。

张佳乐看见他冲破弥漫的硝烟,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气质,这让他愣了愣神。

想象之中的重剑并没有劈下,他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你的技术看起来不错,要不要和我一起来个组合?”

“孙哲平,狂剑士,落花狼藉。”

张佳乐怔了一下,然后笑了,操纵着百花缭乱迎上去,拉住了对面人伸过来的手。

“张佳乐,弹药专家,百花缭乱。”

那年,西部荒野,百花盛开


西部荒野,百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