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发表于 2024-09-06  321 次阅读


青春伤痛文学,来自《真相是真》歌词的扩写:

我真的陪他淋过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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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恋爱故事的开头十分惊世骇俗,张佳乐那会很莽,十七岁就一人揣着五百块买了张去K市的车票。

起因源自网上一条私信,他在一个爱好者论坛上传了自己自写自弹自唱的歌,很快一个人过来跟他说:你的编曲很不错,要不要和我一起搞音乐?

然后张佳乐问你谁啊,那人就说我孙哲平。

一句邀请一个名字,就两句话,张佳乐就毅然决然地离家远赴K市了。

回头一想,要是对象不是孙哲平,他这简直可以拿去做反诈宣传的开头,但是孙哲平没有骗他,他如约准时准点准地到火车站接人,这才被没带手机的张佳乐在黑压压的人头里找到,然后领着风尘仆仆的张佳乐回自己的出租屋。

孙哲平也没钱,租的屋子都是那种一个隔间一个隔间的群租房,孙哲平的房间大约一个卫生间大,只能放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桌子,两人站在里面都显得局促,唯一的好处是有个窗,不至于白天也要开灯。

张佳乐出来像个搭公交去少年宫的小学生似的,除了穿的和吉他什么都不带,内裤都只穿了一条,他爹妈也没给他手机。五百块买完票和泡面就剩十几块,这十几还块被他拿来路上给孙哲平请了饮料。

但不知道为什么张佳乐很安心,有人接就是安心,有地方住就是安心。哪怕未来一片混沌,他也能过得舒舒服服。年轻人做事永不考虑后果,张佳乐那时候已经把自己扔上了一条没有回头的道路。

和孙哲平在一起的日子,回想起来只剩下挤,什么都挤。空间挤、时间挤、金钱挤。挤得在一张床上脸贴脸睡觉,挤得在路途中记录灵感,挤得一分钱要掰成两半。

但这么挤,张佳乐和孙哲平彻底密不可分,分子都互相渗透了。已经长时间贴着脸面对面,离远了好像就不自在一样。

转折是一次争吵。

尽管品位相似,但艺术家的脾气都大,何况是两个十七岁的未成年艺术家。那更是脑子里装满“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不服老子的都是庸俗”的极度自我中心思想。

孙哲平是个干脆人,字典里不存在“死要面子”这个词,不是他的错他打死都不会认,是他的错,他认得都很快。

但艺术没有对错之分,于是孙哲平绝不让步。而张佳乐是个文艺青年,文艺青年的特色就是坚持自我。

他们为作品的细节如何处理干过不少架,吵得很猛,结束得很快,和好得迅速。张佳乐气得提着吉他出门,傍晚就很自觉地蹲回门口拍门,孙哲平去给他开,两人再下去吃个炒饭。

但那天吵架,张佳乐气得踢了脚桌子,可惜桌子是个三脚的残废,承受不来这样的怒火。于是全家最值钱的家当——孙哲平的笔记本电脑一下随着桌子摔在地上。

孙哲平登时指着门口说了句:“你给我滚出去!”

如果这句话发生在别的场合、别的时间、别的地点,张佳乐都不会误会。这纯粹是孙哲平的一句气话,孙哲平也不会记仇,完全可以抖两下当不存在。

但在那个时候,他们吵架的场合,张佳乐刚犯了大错;他们吵架的时间,在张佳乐刚刚离家,正缺安全感的时候;他们吵架的地点,在孙哲平租的房子里。

于是张佳乐真的以为是孙哲平让他滚出这里别回来了。

他滚去哪?他钱没几个子,人生地不熟,怕是要饿死街头,但他一咬牙一跺脚:“滚就滚!我回来我是狗。”

张佳乐拎着吉他摔门出去了。孙哲平从地上抱起重伤的电脑抢救工程文件,这么一折腾就傍晚了。

他以为张佳乐很快就会回来,就像以前一样,但是门外一直没动静。孙哲平下去吃了顿炒饭,给张佳乐打包了一份,但炒饭凉了张佳乐还是没回来。

孙哲平干脆到客厅里等,数每一个开门进进出出的室友。

没有张佳乐。

孙哲平有些烦躁。张佳乐平常去哪他也知道,就在小区楼下一带转悠,迷路可能性不大。

他开始回忆今天那通争吵。人常言事后诸葛亮,这么一回看,孙哲平把自己放张佳乐的位置上,立马出了一头冷汗,火速下楼寻人。

他能走多远,他往哪个方向走的?....孙哲平毫无头绪,只能问路边看商店的,有没有看见一个背着吉他的人走过。幸亏张佳乐特征明显,孙哲平这一路问下去,记得的居然不少。

孙哲平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店铺是一个一个关了,路灯一个个亮了,睁着暗黄的光线,像打瞌睡的保安一样。

孙哲平突然感觉肩膀一凉,再伸手一试探,果然,好死不死下起了雨。雨像是挑准了时候来的,来得又急又猛,雨点子跟下了豆子一样在地上弹跳。

下雨连带半夜降温,孙哲平都感觉自个儿像冰箱里的一块冻肉,冷飕飕的。

孙哲平承认自己失误了,他吵惯了,没意识到张佳乐处境其实很微妙。但张佳乐性子又很拗,怕是根本不愿意来热脸贴冷屁股。而现在这么大一个城市,他要找一个跑了几小时的人,难度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这么大的雨,他到底在哪?孙哲平顶着大雨往前走,张佳乐是他喊来的,他得负责到底。

这场雨对张佳乐来说来得也不好,屋漏偏遭夜雨,没有比这更能契合此时此刻的俗语。

雨水一浇,天黑路滑,张佳乐下天桥时不小心中招,呲溜溜直接一口气下了十个台阶,倒也没摔多惨,就是脚腕扭伤,走路得一踮一踮,他再走了几步疼得冒冷汗,索性坐在天桥台阶上停雨里挨冻,冻习惯了也就行了。

他迷路了,原本他想去火车站看能不能请警察帮个忙,结果走到一半就分不清那些个似曾相识的街道,也不知道打转了多久。

一个人坐着,又被雨在这敲打着,张佳乐这会才有种被抛弃的实感。他捋了两把湿漉漉贴头皮的头发,揉了揉扭伤的脚踝,胡乱地想明天等警察上班了要不要去报案自首——自首个离家出走,吉他盒好像是防水的,吉他应该没事,孙哲平的电脑…玛德,自己都滚了还想他干啥。

孙哲平找了一路,累得够呛,路过天桥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跟傻子一样坐上面,猛然精神一振:都深夜了这傻子除了张佳乐还能有谁。

张佳乐这时也抬头,两个人跟世纪电影一样在雨里深情对望,不过主角一个脚踝扭伤,正以不雅姿势坐在台阶上,另一个穿着半袖并大裤衩,场面有些滑稽。

孙哲平走过来,立时认错:“回去吧,我错了,我不是真让你滚。”

张佳乐原本酝酿了半天的“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回去”的情绪一秒破功,他看看孙哲平,从地上艰难起来,提起吉他盒:“哦,那回去吧。”

孙哲平看着他起来那姿势,大约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没说话,过去蹲下。

“我自己能走。”毕竟自己有错在先,张佳乐也不好意思把孙哲平真当牛马压榨。

“别废话,上来。”孙哲平不耐烦。

雨里两个人艰难走了一段后,张佳乐扒拉着孙哲平询问:“你有没有觉得,还是我自己下去走比较快?”

“……”

等孙哲平搀着张佳乐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

淋了一场雨吹了半天风,两人的衣服都贴在身上,不用拧就湿答答地往下滴水。孙哲平自己先脱了,露出挺不错的身材。

孙哲平跟张佳乐说你脱了,到被窝里捂一会,我给你晾起来。

张佳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快脱了,然后钻进被子里。

张佳乐还光着,孙哲平躺他旁边。为了避嫌孙哲平很正人君子地空了十来厘米,已经是半个身子悬在床外了,不怎么宽的被子被绷直了悬在两人当中。

对面大楼的灯光对于睡觉来说有点亮,张佳乐睡不着,但他又不好翻身,他一翻身就吵醒孙哲平。于是他就百无聊赖借着外面的灯光看孙哲平的脸。光线不好,孙哲平的眉宇比白天多了一些神秘感,不知为何张佳乐觉得今天的孙哲平帅得有点惊心动魄,难道是因为今天两个人都光着?

张佳乐犹豫了一下,确认孙哲平已经睡了,就向前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结果孙哲平那闭上的眼帘刷地就翻开了,他心脏差点停跳,往后一缩,后脑勺咣当一下撞到了徒有其表的墙。

孙哲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问他:“要不要做?”

太疯狂了,张佳乐心想,本来他的就业就是小众选项了,结果现在性向也被孙哲平折腾成了小众性向。

但是气氛好得水到渠成,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就等着临门一脚。他不愿意破坏风情,他喜欢孙哲平,没法子不喜欢。

孙哲平先贴上来,两人毫无技巧地乱吻一通,分开时除了缺氧没有别的体验,但肌肤相亲的感觉却是舒服得不行,孙哲平的体温炙热又不至于灼伤。张佳乐被孙哲平推到墙上,背后是墙面,身前是孙哲平,像拥抱又像庇护。

孙哲平很耐心,低头去给他搞,张佳乐闭着眼把头往孙哲平胸上贴,一边听着沉稳的心跳一边小声喘,喘到最后感觉跟孙哲平的心跳节奏重合起来。

快感来的时候比较难忍,群租房隔音差,他要叫了隔壁的暴躁老哥非得锤门不可。于是张佳乐张嘴咬孙哲平肩膀。但也不能一直咬,张佳乐啃了他一会后松开,转头咬被子。

孙哲平一直在看,看张佳乐这么怂,他挺想笑,于是使了点坏心,把张佳乐摁着用了点力,对方压在嗓子里的声委屈得像猫咪。

张佳乐被搞得缓了一会后,意识回到大脑,又凑上去跟孙哲平亲吻。

他同孙哲平共享着同一个梦想,共享彼此的爱和热。

孙哲平任他亲,完事抱住他说:“其实我有点害怕。”

张佳乐就停下了一切动作,安静被他抱。

心跳咚咚咚,孙哲平在静谧的氛围里接着说:“不会让你滚,我饿死了都不会。”

张佳乐用力回抱,好像接了一个有巨大分量的承诺,得把心掏出去才算对等。

此后孙哲平再没跟他说过滚出去这句话。


西部荒野,百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