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双花+昊远。一个误会引发的大型跨服聊天。
1
唐昊跟邹远同坐在旅游的大巴上,真巧,夏休期不约而同跟了同一个团,还坐在相邻位置。
他就是来散个心,顺便调整一下状态,没想到还能碰到邹远。没想到归没想到,一路有个伴,他总是高兴的。这车上全是大爷大妈,别说荣耀了,怕是一提游戏就要抡起拐杖大骂游戏毒害孙子孙女。
邹远小声问:“你要水吗?”
唐昊答:“不用。”
邹远收回想要递水的手:“哦。”
…是真特么尴尬。
唐昊很烦躁地抓着他的一头乱发,怎么他们就不能跟过去一样聊天呢。聊聊天气好不好,聊聊哪个选手实力强不强,吐槽一下战队管理层和傻缺老板...
他们那时候没少凑在一起八卦,唐昊心气高,辣评了一通联盟的在役选手,其发言之自大,挂出来足以被其他粉丝炎上。
邹远也是听着,只有在他评价队长张佳乐的时候会很慌地堵他嘴:“唐昊你别说了。”
“怕什么,张佳乐能给你宿舍安摄像头?”唐昊说,“张佳乐个傻缺,整那花里胡哨的干什么。”
想起来他也是真勇,但他毫无顾忌,内心毫不动摇地相信,邹远不是会打小报告的人。
事实也如此,张佳乐可能到退役都不知道唐昊对他的评价。
唐昊决定把张佳乐拖出来使用一下,找找共同话题:“你还记得张佳乐收咱俩手机吗。”
“呃…”邹远突然坐直了,“唐昊你别说了。”
唐昊想,他怎么还怕张佳乐呢。他现在可不怕张佳乐了,一点也不。
“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被张新杰管着玩手机。”唐昊在国家队跟张佳乐又做了一次队友,深感扬眉吐气,于是他也想给邹远分享一下。
“唐昊…”
唐昊接着说:“呵呵,我就知道他德行。”
后座原本盖着外套睡在同伴腿上的旅客刷地翻了起来,笑眯眯地趴在唐昊椅背上。
邹远踢了唐昊一脚。
唐昊被打断,感受到了一阵十分不爽的视线。
他福至心灵抬了一下头。
四目相对。
张佳乐居高临下,脸上带着一种抓包成功的奸笑,说:“我什么德行啊?”
邹远闭上了双眼,这是一种人体自卫机制,不忍心看着同伴受害,或者说,社死。
邹远帮唐昊转移了张佳乐的仇恨:“前辈你醒了?”
张佳乐坐回去:“对啊,醒了,听见有人讲我坏话。”
唐昊在惊吓过后平复了心情,他特别傲然地说:“你敢说不是事实。”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场上给你辛辛苦苦打辅助让你尽情往前冲,你回头跟人八卦我——”
一旁靠着车窗睡觉的同伴也被张佳乐动静闹醒了,他坐起来:“熟人?”
唐昊闻声站起来扭头去看,张佳乐身旁座位上赫然坐着孙哲平。
张佳乐给他说:“这唐昊,你不认识?不是打过比赛吗?”
“忘了。”孙哲平特别坦荡。
唐昊一愣,这场面有些该死的熟悉。
—“这唐昊啊,你不认识?”
—“忘了。”
2
唐昊那会还不是全职的——他管那些住在训练营里的叫全职。如果训练营是学校,那唐昊就是走读。
他不想上学了,他喜欢打游戏。他打游戏比周边的谁都好。
唐昊被老师批了不知多少次,他水火不进油盐不侵,叫罚站就罚站,叫滚出去就滚出,最后他滚出了学校,路过百花训练营发现这里居然不收上网费,赶紧一头扎进来,屁股在板凳上生根。
训练营里就不一样了,全在比打游戏,谁打得好谁就牛,谁就厉害。
唐昊天天来,一下课就来。
他耳濡目染,知道了训练营的顶点是预备队员,翻过预备队员这条线,就是能靠游戏吃饭的人了。靠游戏吃饭的人里也分高下,有看饮水机的,有主力,有核心。队长孙哲平就是全队顶点,他说话没人敢不听。
“孙哲平是最牛的吗?”唐昊问老学员,说老也没多老,18岁的年纪,叫李贤。
“孙队当然是最牛的!”李贤自豪地说着,又补充,“张副队跟他一样牛。”
“这么牛怎么没拿冠军。”唐昊翻着报纸。
“去你妈的。”李贤骂他。
唐昊哗哗翻报纸,前三个赛季全是一个人拿的,这个人就是最牛的。唐昊想。
在唐昊那个学校,年级第一就跟明星一样瞩目,全年级都知道是谁。唐昊的成绩常年垫底,他不在乎,也不管年级第一是男的女的,姓张姓李。但他现在惦记上另一个榜了,打游戏的榜。他锱铢必较地抠名次,确定了百花的实力真不赖。
亚军呢,那不就是年级第二吗。
他给了孙哲平一个第二厉害的认证。
第二厉害的人来训练营了,经理都跟着他。训练营里所有人都看着他。唐昊也瞅他两眼,大高个,肯定过一米八了。腕骨突出,手指很长。
孙哲平坐下来跟人打,训练营里张牙舞爪的那些个家伙通通败下阵来,用时不过一分钟。孙哲平一边打还一边说:“看这里操作,太慢了。”
“耐心一些。”
“你们一起来吧,就看个功底。”
唐昊看得心痒,但他是走读的,没那资格。
他急躁了,最后狠心跟家里摊牌,我不读书啦,我要打游戏!
唐昊挨了一顿好打,正式退学打游戏。
他转为全职后才知道原来两大王牌选手经常出没训练营,有时是孙哲平,有时是张佳乐。张佳乐个子矮一点,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跟孙哲平的气场一点也不一样。
张佳乐站他座位旁边看他操作,唐昊有些被老师检查作业的紧张,张佳乐看一会,从裤兜里掏了一颗牛奶糖:“几岁啊?”
“15了。”
“打荣耀多久了?”
“一年。”
张佳乐若有所思,用手指敲他桌面:“不错嘛,但是现在还太嫩,继续努力!”
唐昊把糖吃了,继续操作。
糖很甜,化在他舌尖。
孙哲平有时会跟张佳乐一道儿来,有时不一定,碰上了还会一起笑,不像约定好的样子,张佳乐剥开牛奶糖的糖纸,把糖塞孙哲平嘴里。
休息时间学员大着胆子起哄,开他们玩笑,张佳乐也很配合,孙哲平坐着,他故意坐孙哲平大腿上。
孙哲平说:“张佳乐,你别败坏我名声啊。”
张佳乐说:“啊?你有什么名声?”说着扒孙哲平外套。
学员也起哄:“队长你就从了吧。”
孙哲平被扯着衣服,说:“都闭嘴!”
张佳乐嘻嘻哈哈,放开脱了一半的外套,站起来拽他:“走了走了。”
“明天还来吗?”有学员问他俩。
“有时间就来,我们不来,你们也别偷懒啊!”
唐昊泡在训练营,训练营的人来来去去,进进出出,有被战队提拔的,有去了公会的,还有自己受不了走人的。
他一直埋头泡着,突然发现两个人似乎很久没出现了,不来训练营了。
“季后赛呢。”李贤被他杠过,但还是不计前嫌地答疑解惑。
“季后赛干什么的。”
“你不知道比赛你来干嘛的?”李贤说,“就是打出谁是冠军的,要先打八强,然后四强,然后决赛,最后冠军。”
“哦。”唐昊知道了。
这次第一易主了,百花不是第二,但也不是第一。
孙哲平和张佳乐又出没在训练营了,他俩都有点郁闷,不开玩笑了,张佳乐也不坐孙哲平大腿了。
张佳乐又给唐昊一颗糖:“很有进步啊?”
唐昊咯吱咯吱地咬糖。
“继续努力!”张佳乐看着屏幕,像是在对唐昊说话,但他的眼神看得很远,好像看穿透了屏幕和训练室的墙壁,去了地球的另一面。
3
张佳乐说:“你们去哪儿?”
唐昊说:“跟团游能去哪儿?”
张佳乐又问邹远:“吃薯片吗?”
“谢谢前辈。”
两个弹药专家咔擦咔擦吃薯片,唐昊斜了一下身子,朝张佳乐伸手:“我也要。”
张佳乐递给他,袋子口敞开,是麻辣香锅味的:“本来我没打算给你吃的。”
唐昊抓一片:“我不稀罕。”
张佳乐严肃地说:“你先把手里薯片放下!”
孙哲平“噗嗤”一声。
张佳乐一肘子捅他:“你笑啥笑,你肯定笑我。”
“没,我一直都站你。”孙哲平去捏他手。
那就是在笑我。唐昊暗自想。
后面窸窸窣窣的,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两个人好像打开了旅游宣传册,靠在一起研究景点。
唐昊不由地看了一眼邹远,邹远准备戴耳机听歌。
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就跟孙哲平和张佳乐一样。唐昊想说话,但他从来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他语文一直吃鸭蛋。
张佳乐在后面说话:“这个好吃,我刷短视频看过多次了。”
“看着不错。”
“你不能吃,你海鲜过敏。”
过敏吗?唐昊想,坏了,他不知道。邹远过不过敏?邹远去那儿了该吃啥?
唐昊知道孙哲平话不多,起码不爱说废话。但这会孙哲平好像被张佳乐拉低了逼格,在那净说些弱智的感慨。
张佳乐问:“你带现金了吗?”
“我带了,都换成泰铢了。”
“包里呢吧。”
“包里呢。”
“他们怎么说来着…萨瓦迪卡。”张佳乐双手合十,模仿短视频里的行礼方式。
孙哲平也跟着张佳乐重复:“萨瓦迪卡。”
…什么玩意。
唐昊觉得他俩真是太弱智了,讲话跟复读机似的。
张佳乐跟孙哲平的话题到了泰国红灯区上,唐昊实在无聊,插了一嘴:“有人妖吗?”
张佳乐闭嘴了。
唐昊觉得可疑,果然张佳乐下一句说:“哎哟,忘了不能在处男面前说这个。”
唐昊的头咚一声,撞在了前头椅子背上。
“你装啥,你不是处男?”唐昊气。
“我不是啊。”张佳乐大大方方地说,“我在百花就睡了未成年。”
说着他轻松地换了个话题,跟孙哲平讨论冰淇淋去了。
唐昊愣半晌,被这个禽兽发言惊呆了。
这是可以说的吗?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唐昊很不痛快,脑内已经蹦出诸多权色交易内容。
那他睡了谁?这话唐昊问不出口,太不要脸了。他只能自己做排除法,张佳乐当队长是第五赛季后的事,第五赛季后出道的有…当时没成年的有…
唐昊青筋暴起,张佳乐你个禽兽竟然对邹远下手!
4
邹远在听歌。
他的歌单很简单,就十几首歌来回放。在训练营他听这几首,这些年当全明星了,做上核心选手了,再去训练营都是视察一样了,他还是听这几首。
邹远一点也不怀念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的前途渺茫,往前看不到未来,往后又看不着退路,一切充满不安定感,远不如现在脚踏实地。
但总有那么一点东西,可以让灰暗的记忆明亮起来。
他默不作声看身边的唐昊,唐昊昏昏欲睡,正靠在座椅上小憩。唐昊的穿着偏向街头潮流范儿,一条发带箍住短发,眉眼依稀可辨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喉结很明显。他看着就很倔,一路从家里倔到了训练营,再从训练营倔到了职业场。
邹远到训练营是在第六赛季,未能得见孙哲平的风姿。那个赛季百花上上下下都在哀悼一样地思念孙哲平,哀悼着第五赛季本该有的冠军,连带着训练营都有这种气氛。
唐昊则不然,他是个共情能力相当弱的人,根本不会被周遭情绪牵连。他不理解,孙哲平在百花是亚军,孙哲平走了百花还是亚军,从这点来说孙哲平在与不在与冠军都没什么必然联系,百花却笃信有了孙哲平,他们一定是冠军。
唐昊跟年纪相仿的邹远说这话,一本正经地搬出控制变量法。邹远没忍住笑了,他笑了又觉得抱歉起来,对素未谋面而因伤退役的百花前队长这般笑总有种地狱笑话的内涵:笑了的人要下地狱的。
“不能打比赛…孙队真的很惨。”邹远把自己心里的波动不加修饰地告诉唐昊。
唐昊的操作没有停:“嗯。”
唐昊想,如果要孙哲平来选,他一定宁可被说菜都不想被说惨。被说成惨,感觉bgm一下子充满二胡和唢呐的凄苦。
邹远很崇拜张佳乐,因为他是玩弹药的,张佳乐稳坐第一弹药的宝座,甩第二名一条街,堪称高山仰止。
唐昊知道后说:“你见到张佳乐你肯定就不崇拜他了。”
“为啥?”邹远不解。
“就一很普通的人。”唐昊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没有传得那么离谱,媒体快要把他捧上悲情英雄的宝座了,什么“血景不再,繁花依旧”“折剑沉戟,无冕王者”,看了让人联想起地摊三流玄幻。
但张佳乐确确实实是个普通的人,他没有吹得那么玄,好像天上挂了个月亮一般,又清冷又高。相反,他表现得挺可乐的,会讲冷笑话,会忘了带宿舍的钥匙,总被关在门外。唐昊都撞见好几次了,张佳乐在门边很郁闷地转圈,只得找楼管要备用的。
邹远说:“哦。”
他觉得唐昊跟自己,跟训练营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心态上就不一样。训练营的人比张佳乐年龄大的人不是没有,但心理上早已站在了一道深沟里,对着挂在天上的张佳乐仰视仰视再仰视。
唐昊已经不在沟里了,他坐在高处,还会爬得更高更高。
后来张佳乐来了训练营,还恰好点了邹远来打指导赛。邹远诚惶诚恐,小心谨慎地刷卡。
“紧张啊?”张佳乐说。
邹远点头,他的手心在出汗。
“别紧张。”张佳乐很随意,但他手上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很沉稳地停留在键盘上。
唐昊在围观的人里头看,邹远被打得垂头丧气,招架无力。
张佳乐说:“不要一味照搬别人的打法,不一定适合你。”
唐昊想挤过去,挤过去对邹远说点什么。
邹远已经在人群环绕中挺直了背,声音很大也很清晰地说:“是!谢谢队长!”
唐昊停下了,冬日的阳光正好照在邹远那里,他好像被摘出来放在了图层的最上方,熠熠生辉一般,一眼也逃不过。
邹远说:“队长挺好的啊。”
邹远说:“很厉害,打得我根本没办法反制。”
邹远说:“而且一点也不吓人,很亲切。”
那天吃饭邹远很多话,他很兴奋,也很幸福。唐昊用勺子拨拉着米饭,觉得他这种兴奋完全没有必要,指导赛那都是惯例了,邹远又是弹药专家,势必能从张佳乐那拿到更多经验。
唐昊说:“嗯,嗯,嗯。”
5
张佳乐和孙哲平都退役了,年过三十,唤作而立之年,但在竞技圈里头,是爷爷辈,属于入土级别。从这点来说,退役也应该叫退休。两个人提前在三十岁的年纪里,享受了六十多岁的待遇。
孙哲平大多数时间只做做场外指导,张佳乐从核心到给人作配再到轮换替补,打到了打无可打。
退役后张佳乐的生活空出一大块来,虽然退役他已经有过一次,但这次是彻底结束了。
是彻底结束了,但有东西应该重新开始。
孙哲平很自然地开始跟张佳乐发消息,张佳乐也回,他们聊得不算热闹,有一搭没一搭,上言不接下句。
孙哲平说:“堵车了。”
张佳乐隔了几个小时,给他起了个新话题:“你最近看什么剧了吗?”
张佳乐不是不想跟孙哲平聊得好一些,深入一些,但又觉得无话可说。
除去荣耀,他们的生活突然空旷得可怜,空荡荡地不知道从哪里填。
张佳乐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了,这样若即若离不行,有话就得说清。
“孙哲平,我老大不小的了。”张佳乐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孙哲平的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很快,他发送了一个“?”
张佳乐很惆怅地看着这个问号,感觉真是恰到好处地形容了这种蛋疼的心境。
“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嗯。”
“我也想,但我跟你说话很累。”张佳乐打字,“你觉得我们真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孙哲平问他。
好像哪里都合适,又好像哪里都不合适。张佳乐枯坐,搜肠刮肚地找词,试图给孙哲平形容这种困境。
适合热恋的不一定适合过一辈子,他们曾经好过,好得不能再好,都用不着眉目传情,往那一戳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了。
但离了荣耀和队友关系,他们还能那么好吗?张佳乐不清楚,从一种理性角度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搭,孙哲平太潇洒,简直是个风一样的男子,可能比风还要了无踪影一点,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境界极高。
张佳乐自认自己不是个潇洒的人,这么多年了提起离开百花的事还得心里扎一下,跟孙哲平反着来,跟个蜗牛一样,抱着重重的壳慢吞吞地走在路上。
张佳乐最终发了语音:“就是说…咱们现在都退役了…就感觉除了荣耀,我跟你好像一点也不合适了。”
孙哲平沉默了一下,片刻后说:“我就问你你想不想跟我谈?”
张佳乐说:“想。”
“那就过来。”孙哲平解决任何难题都如同快刀斩乱麻,一步到位,“适不适合先谈了再说。”
张佳乐顿时对孙哲平的论断心悦诚服,是这样,管他合不合适,先谈了再说吧。
孙哲平跟张佳乐决定去旅行,他们忙得很,夏休期还有打材料,还没正经旅游过。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张佳乐数着自己带的东西,充电宝,零钱包,发绳,游戏机,剃须刀,洗漱用品,换洗衣物。
剃须刀是孙哲平的,充电宝他带了俩,一个白的一个黑的。游戏机也有两个,预备着路上无聊了跟孙哲平联机。
他坐在地板上把东西摊开又收起,孙哲平正在刷牙,他刷完牙漱口,低下头去吐掉嘴里的水。
“地板凉,别坐地上了。”孙哲平说。
他口腔里的气息是云南白药牙膏的气味,冰冰凉凉。
张佳乐站起来拍了两下裤子,又去拍孙哲平肩膀说:“第一次出门,高不高兴啊?”
孙哲平看着他,说:“高兴。”
孙哲平的眼睛很黑,湿润水亮,没事的时候怔怔的,像是对什么东西悠然神往一般,如果不是长在孙哲平这个猛男的脸上,肯定要被夸一番顾盼多情。
张佳乐收回了手说:“我去刷牙。”
孙哲平说:“牙膏给你挤好了。”
张佳乐给他脸上吧唧一口:“贴心。”
张佳乐去刷牙,刷完牙出来孙哲平正窝床上玩手机。
张佳乐躺他旁边,试图把脚怼进他的大腿底下,孙哲平很客气地给他开了绿灯,张佳乐畅通无阻,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团吧团吧挤进了孙哲平的怀抱里头。
“晚安。”张佳乐说。
“晚安。”孙哲平关灯,黑暗里头张佳乐趴他胸上听了半天心跳,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跳得好像比孙哲平慢那么一点。
6
唐昊是在努力想睡觉,但他的内心一点也不平静。
禽兽张佳乐,张佳乐禽兽,在他脑子里忽大忽小,循环滚动。
奈何场合不太合适,他不方便走到张佳乐座位前揪着张佳乐领子问他到底干了什么,在这大爷大妈群集的公开场合闹起来丢人的是他,张佳乐…还有邹远。
当了几年队长,唐昊学会了忍耐。他到底也懂了说实话不一定就是最好的选择,实话应当恰如其份,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场合,以合适的语气,对合适的对象。变量极多极复杂,让直觉动物唐昊只感觉到抓掉一把头发的烦躁。
嘈杂的客车上,他的愤怒在慢慢地转化成压抑的冷静。
邹远跟张佳乐。
唐昊开始挖掘那些过去的记忆,曾经邹远是挺崇拜张佳乐的,邹远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百花缭乱的盒蛋。
但也似乎仅止于此了。唐昊想,毕竟他们的第七赛季全程在冷板凳上度过。张佳乐不是个好前辈。
坐冷板凳的唐昊对邹远说过很多次张佳乐这不好那不好,邹远都没有反驳,只是会悄悄地制止他说下去。
唐昊以为邹远是在害怕张佳乐,或者说害怕张佳乐给自己小鞋穿。于是他更加无所顾忌,邹远不会去张佳乐那里告状,他不会被背叛。
是他误会了吗?或许正一如他那从来没有对过的阅读理解,他解读错了邹远的行为,洋洋得意地填写了一个离题万里的答案。
念及此他感觉不由自主睁开了双眼,他需要一双不瞎的眼睛来寻找什么。他去看邹远,邹远耳朵里插着耳机,线吊在外面,眼睛闭上了,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
他去看座位后方的张佳乐,张佳乐低头玩着手机,唐昊窥一眼他的屏幕,是弱智消消乐,没一点技术含量,鄙视。
唐昊把身子扳正了,开始琢磨他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他得把问题一条一条捋清楚了才好去兴师问罪。
问题之一乃是张佳乐此举的性质,张佳乐睡了邹远,是在什么情况下,以何种方式睡的?
唐昊第一时间想的是权色交易,但是邹远没有半点上场机会,实在看不出交易成果在哪,八成不是。
他又开始揣摩更黑暗的,张佳乐一介成年人,又是队长,还是邹远敬爱的好前辈,pua又有何难?好啊,看不出张佳乐你个浓眉大眼的也是个渣男预备役。
但张佳乐打弱智小游戏的弱智样子还历历在目,唐昊开始怀疑他有没有pua的那个智商。
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他跟邹远那么熟了,他从不觉得邹远跟张佳乐能有什么实质意义上的关系。
张佳乐并不是一个好前辈,他并不和蔼可亲,也并不平易近人。他绷得紧紧的,唐昊一眼就看出来,他冷漠,他只在乎冠军,根本就不在乎有几个新人入了队,或者后辈怎么崇拜他。
那邹远呢,邹远过分正常了,他是那种典型的好孩子,小心谨慎,从不越界。
这样的张佳乐和这样的邹远,到底要怎么达成睡过的关系?
他的思绪如麻,杂七杂八的念头在脑海里跌跌撞撞。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隐藏在过去的时光里头,就像是一桩谋杀案的细节,一部推理小说的线索,到处都是,却又雾里看花。
他好像掉进了惯有思维的陷阱,把满肚子的疑问垒起来也逃不出层层叠叠的迷宫。
最后他慢慢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敲打着扶手,像是回到了操作席里,用着唐三打给了对手一记带劲的勾拳,连带着疑问一起打碎。
说到底是他不够了解张佳乐,也不够了解邹远。前置条件他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做得出这道复杂的思考题。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心里慢慢冒起的酸溜溜的气泡。
7
张佳乐睡着了。
孙哲平心知肚明,张佳乐的手指已经从屏幕上松开了,只保持手掌虚握的姿势。屏幕上的倒计时快走到尽头,玩家却毫无动静。孙哲平伸出手帮张佳乐戳着屏幕,熟练地交换着方块的位置。
幸好不是玩音游,这个姿势还能应付,孙哲平想。张佳乐在这些小游戏上龟毛得可以,连用个免费复活道具都心疼。
帮张佳乐代打通关后,孙哲平下划屏幕退出了游戏,给张佳乐红血的手机续上救命的充电宝。
做完这些,孙哲平自己也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他并不困,只是有些轻微地晕车,刚才盯了一会电子产品,这会头晕更甚。
他在座椅上靠着休息,耳边的动静随着睡眠大军的扩大不断归于宁静,最后就剩下零零散散的几声,在车尾或车头,像窃窃私语的昆虫。
张佳乐咂吧了一下嘴,无意识地嘟噜着,孙哲平听着他轻微的梦呓,不觉好笑。
他到底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毛病?
8
下车的时候游客跟呼啦啦出笼的鸡一样,在空地上四散开来。
唐昊不自觉往后站,他嫌站在一帮老头老太太里不自在——小时候可没少被奶奶拎着拐杖教训,以至于他现在看见耄耋老人,心里总要卧槽一声。
这一退,他挨到了张佳乐。张佳乐还在打哈欠。
唐昊又在心底卧槽一声。经历一路东想西想,唐昊对张佳乐的敌意来得复杂而缠绵,有昔日被战队无视的愤懑,有看错了张佳乐人品的咬牙切齿,最后……是说不出的酸溜。他干脆往邹远身边一戳,在张佳乐与邹远之间当了站岗的哨兵。
孙哲平疑惑地看了唐昊一眼,张佳乐没有意识到气氛微妙,隔着183的唐昊跟邹远聊起了天:“你们晚上有安排吗?要不咱们去吃个火锅?大孙你请客。”
“好啊。”
“晚上有事!”
两声回答是同时响的,三个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唐昊脸上。唐昊面不改色,自然地拽住邹远开始扯谎:“你不是说了去看……那里吗?”
他一时想不起有什么景点,只得胡诌,但话一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说法编得绝妙。
那里,那里是什么地方,是他和邹远约定好的地方,非他俩不知。
于是他挺起胸膛,傲视着张佳乐,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邹远也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那里了?那里,那里是哪里啊?
幸好他那放空迷茫的表情被唐昊挡了个彻底,张佳乐顺畅地接受了唐昊的说辞:“哦好,那你们去逛吧,改天再约哈?”
唐昊听到“改天再约”,心里刚刚宣布胜利,转而又敲打起了战鼓,张佳乐真是不可小觑,这还是个持久战。
孙哲平在一边帮张佳乐拿了行李,只想这小子对张佳乐似乎有点意见,可能是自认怀才不遇惯出来的心理。
两个弹药专家浑然不觉地互道了拜拜。唐昊骄傲地戳在原地,我做到了,我帮助我的朋友拒绝了万恶的前队长骚扰……还是前男友?怎么觉得这词这么讨厌呢。
邹远在他背后说话:“唐昊,你不领房卡了吗?”
“……”
“走呗。”
“……知道了。”
转眼间,刚互道再见的两拨人又在前台再见了。
这会孙哲平和张佳乐手上多了从前台拿来的旅游宣传册,张佳乐看见唐昊,很是热情地塞给他一本:“这个,双语的!”。唐昊硬着头皮接过去,领了房卡上了电梯。
在房间把行李放下后,唐昊躺上了床,思维紧锣密鼓地编织往后的预案。他定下几个原则,第一,邹远跟张佳乐在的场合他也得在。第二,他得严词警告张佳乐别找邹远。第三……
正想得热血沸腾,邹远在外面敲门,咚咚咚,把唐昊激昂的思绪打乱了。
唐昊开门,把邹远让了进来
和邹远又同处一室,唐昊咂摸一下滋味,感觉像是怀念的味道。
邹远说话了:“你不是说去逛吗?”
“啊?”
“逛哪儿?”
“我不知道。”唐昊呆滞了思维,看见一边的宣传册,感觉看到了救命的光芒。但一想到这是张佳乐给的,心里又多了抵触。
他翻开那册子一看,佛寺?没兴趣。海滩,这么晚了跑去作甚。赌场,不行不行。脱衣舞?好啊张佳乐你果然没安好心。
邹远把册子拽了过去,翻了翻,说:“都太远了,我们在楼下溜达一会吧。”
“行啊。”唐昊瞬间很高兴,不知道是因为邹远提出了邀请,还是因为能单独跟着邹远。
9
张佳乐放下行李,第一件事是钻进浴室里洗澡,刚一打开花洒,就被冷水刺激地来了声狗叫。
孙哲平在外面笑,张佳乐喊一声:“别笑!”又威胁,“再笑分房睡!”
孙哲平去给他打电话找前台说水温的事,张佳乐倒也意志顽强,一不做二不休地洗了个冷水澡,出来时人哆嗦得像个鸡仔。
他一头钻进被子里,头发湿哒哒的。孙哲平衣服还没脱,也顺势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
“揩油啊?”张佳乐用腿去蹬他,“去,帮我拿一下吹风机。”
孙哲平去拿了,张佳乐裹在被子里环视一圈房间,此处装修与中国酒店也没什么区别,没有什么泰国特色,让他梦回百花贫穷时期,两个人为节省住宿费订的标间。
一开始还两个人睡两张床,后来就滚到了一起。
孙哲平拿过来给他吹风:“那小子跟你有过节?”
“唐昊?你别管他,他就那样,一直臭脸。”张佳乐懒洋洋地伸脖子,“你别看他那样,技术水平还是很强的。”
于是孙哲平就不再计较唐昊,给他吹完了头发,把吹风机收了起来。
“做吗?”张佳乐身上捂热了,头发也干爽了,刚好没穿衣服,顺势提出了邀请。
孙哲平掀被子进来,张佳乐很舒服地躺着。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
不对,也不是“那个时候”,不是标间。
张佳乐又订正了一遍自己的记忆,是更早了,孙哲平还没成年的时候 。
好像还是招待所的小床,窄得很,硬邦邦的木头床板铺个白床单……
身底下的大床就软得过分了。
“想什么呢你?”孙哲平说。
“床太软了,做起来没感觉,到地毯上吗?”
10
南京的天气怎么样?
不喜欢,不如昆明的好。
……
邹远很想去拍一拍唐昊,他今天好像格外暴躁,闷着一口火的样子,而且很显然,火是冲着张佳乐去的。如果放到在百花那几年,倒是很正常。毕竟是面对张佳乐,那个百花队史里头经历最曲折,粉丝感情也最复杂的队长。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那会子唐昊的怨气主要来自于被按冷板凳,这邹远能理解。他有时也怨张佳乐,他站得太高了,站得太前面了,根本看不见替补的替补。但他也就想一想,他什么水平,自己还不清楚吗。甚至临上场了心里都不是高兴,是顾虑,顾虑自己打输了丢分。想什么来什么,于是他就真的丢了分,丢了分就接着坐冷板凳。
而唐昊,现在是跟张佳乐同一档次的选手了,还在世邀赛上跟张佳乐一起贡献了精彩的一幕绝杀:流氓在弹药专家的掩护下一招锁喉了敌方牧师,成功拿下了赛点。
所以唐昊今天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在世邀赛做了队友,对着张佳乐应该不至于还有那会的气愤啊。
邹远不知道怎么开口问。难道是因为张佳乐没有主动给他吃薯片?好像有可能,是这种无视的态度重现刺激到了他吗?唐昊毕竟是一个骄傲的人。
邹远有些忧伤地想,童年留下的印子会伴随一生,而对职业选手来说,新秀年,大约就是那个童年。即使功成名就了,回头不免也是心酸。
而唐昊已经被路边摊吸引了目光。摊子收拾得干净,不锈钢的操作台面,不锈钢的盆子。在台面上的凹槽里,一层冰块上面铺一层生鲜,有虾有鱼有螃蟹,新鲜得像是刚宰的。前面的游客刚提走一份,加了满满当当的香菜和小米椒,拌上几片柠檬,红绿黄相间,看着特别有食欲。
他想起张佳乐说的“你海鲜过敏”,顿时有些忐忑,邹远有什么忌口的,吃生的吗?吃酸的吗?
他还真不清楚,而他又不想让邹远知道这点。
还好邹远及时地赶上来,主动开口:“泰式酸辣虾啊?看着很好吃,来一份?”
这里的摊主做了不少中国人生意,相当上道。唐昊和邹远用手指比比划划地点,摊主熟练地把食材和调料加进铁盆,刷刷刷,打包出炉。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三百泰铢。
唐昊掏了钱,和邹远提着打包好的酸辣虾往前走。
这也真是久远的回忆了,邹远有些恍惚了。他和唐昊在俱乐部,最爱去周边的路边摊打牙祭,拎着一袋子吃的边走边嚼。而出名后,他已经很少有这种活动了。
他把竹签递给唐昊,自己插了一只生虾放进嘴里。
唐昊插了个熟的,味道还挺不错,柠檬汁和冰碴子恰到好处地带来了爽口的滋味,在夏天吃正合适。
他连着吃了几只,结果牙根略过尖锐的刺痛,像在牙根处架起了一把锯子来回摩擦。
他心里一咯噔,想起那电视放过的牙膏广告,什么不怕酸不怕冷,当初嗤之以鼻,现在悔之晚矣。原来自己的牙齿这么脆。
邹远吃得津津有味,看着唐昊板起了脸,捂住了腮帮子,有些牙疼的样子。
邹远感觉有点愧疚,更有些难过。他不知道这种又冷又酸的东西,唐昊不能吃。
两人逛了一圈打道回府,唐昊一路上都在按脸颊,一会一皱眉,话都说不了多少。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唐昊面对老爸的皮带都没有这么无助过。
邹远想给他买点止疼片缓缓,结果在药店门口撞上了熟人。
孙哲平居然在这里,正在拿手机的翻译app比划着试图买药。
“孙……哥你也在啊。”邹远打了个招呼,他下意识想叫孙队,不过反应过来打住了,“怎么了?”
“张佳乐有点感冒。”孙哲平说,“他晚上洗了个冷水澡,这会嗓子有点干,买点药预防一下”
邹远遗憾地表示慰问和关切,随即表示自己的来意:“唐昊牙疼,我来给他买止疼药。”
“他人呢?”
“去买水了。”
“哦。”孙哲平点头,“张佳乐也去了,我让他多带一瓶,你跟唐昊说一声不用买了。”
11
唐昊刚进商店,便看见张佳乐正在收银台结账。
真是巧啊,唐昊想,可惜现在牙疼,没法咬牙切齿。
不过也是个好机会,他又想,要趁这个时候跟张佳乐说清楚,别打邹远的主意,还炫耀自己睡未成年,像话吗。
张佳乐也看见了他,点头致意,笑了一下后,随手拿起了什么东西丢到了购物袋里。
唐昊一开始没在意,以为那是口香糖。但是他很快注意到柜台的货品摆放区域泾渭分明,口香糖明显不在那个架子上。
难道是……
唐昊赶快走近,震惊地发现被张佳乐像买口香糖一样随意装进袋子里的,应该是一盒冈本……还是最大号的。
难道说……他感觉自己毛都炸起来了。他上上下下打量张佳乐,这家伙身高还没自己高,那里有那么伟岸?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张佳乐这是要干什么?
唐昊一激动,牙神经突突地疼,弄得他脸都开始扭曲。
“你怎么了?”张佳乐吓一跳,“咬到舌头了?”
你才咬到舌头呢!
唐昊一个劲地瞪他,实在疼得说不出话。在张佳乐看来倒像是求救。张佳乐飞快掏出手机给孙哲平去消息:“唐昊好像咬到舌头了,你顺便买点创可贴?”
隔了一会,孙哲平回复:“舌头咬了,你打算贴哪儿?”
又来一条:“他那是牙疼,你多买瓶水。”
哦,牙疼啊。张佳乐放下手机,拍了拍唐昊的后背:“孙哲平在隔壁买药呢,你吃片止疼片 。”
他又开玩笑说:“可别吃多啊,万一过不去尿检。”
荣耀比赛又没尿检!
唐昊这会疼得眼前哗哗的,眼泪差点下来,尽管如此,他还是顽强地找出了张佳乐的槽点。
两个人走出商店去跟孙哲平他们会合,邹远递来了药,张佳乐递来了水,唐昊吞了一片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豪气干云地吃完了。
药片吞下肚,唐昊就直视着张佳乐,又漫不经心扫一眼他购物袋里装的冈本,意思是我盯着你呢,你买什么我都看到了,别想打邹远的主意。
邹远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满眼不服的唐昊,又想想唐昊今天的表现,脑袋里的灯泡啪啪亮起来:
他是在找张佳乐关注吧?
12
唐昊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而且执着,只要是他想做的,他就会去做,做不到不罢休。
唐昊曾经指着唐三打说:“我有一天要俱乐部给我收购这个角色。”
他那会还只是个新秀,名字在队伍名单的最后,说这话实在是贻笑大方,要不是没传出去,恐怕会被呼啸粉冲烂。
然后唐昊说:“我要让张佳乐给我打辅助,走着瞧吧。”
这话就更厉害了,张佳乐在百花是何等人物,奉命于危难之际,挽大厦于将倾,于绝境中爆发出澎湃的战力。全队人气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毫不夸张,那个赛季的全明星投票,张佳乐是百花唯一一个全明星,人气却位居高位。粉丝是那么狂热地爱他,眼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张佳乐,百花,百花缭乱。百花的意义就在于此,只有百花缭乱,只有张佳乐,落花狼藉都要靠后站。
这话要是公开,唐昊恐怕下个赛季就走人了。
天不怕,地不怕。
邹远有时候会被他感染,想着要不要赌一把,但是与自身实力不相称的自信,只会害死自己——他失误了,在少得可怜的出场机会里,也没能表现自己的价值。
他下场了,其他人象征性安慰着他,其实他的失败大家都已经默认了,这让他更加难受,没有一个人期待着自己赢。
张佳乐微微皱着眉头,他开口了:“你怎么回事?”
他简短地概括了一下邹远的表现:“你怎么老犯低级错误。”
邹远期待地听他怎么说,就算把自己骂得狗血喷头也好,起码要说,我对你大有所盼,你不要让我失望。
拜托,认可我。
张佳乐按了按眼窝,疲倦地说:“回去好好看看录像。”
批评了,但也不是苦口婆心,也不是循循善诱。
邹远想,他只不过在表达“我一开始就对你没有期待,你果然不争气”的意思。
唐昊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眼神从燃起火苗,到黯淡。
唐昊下一轮比赛就出场了一次单人赛,似乎也没比他好到哪去。
唐昊的操作无可挑剔,但是一旦投入实战,就会因为自己都说不清的原因大失水准,屡发失误。
张佳乐在唐昊出现了追不回的劣势后就放弃观看了比赛,在平板上记录着什么,邹远装作不经意地去瞟一眼,没有他和唐昊,也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分又一分的增减,表格里写着什么:
拿到季后赛x位,场均xx分,目前场均xx分
邹远还捏着拳头希望唐昊绝地翻盘——但血量差距明显,即使是外行人都看出来回天乏术了,狂剑士都没有这么卖血的。
邹远感到惶恐,张佳乐是这样严肃可怕的人吗?是因为他今年才成为职业选手呢?此前他并没有感觉到,对方是如此冰冷,遥远。
无情的glory字样弹出,唐昊输了。
邹远想要迎接他,想要鼓鼓掌,想要对他说:“你已经很棒了,你下次一定能赢。”
可是,他扪心自问:“难道你就从没觉得‘幸好他输了’吗?自私鬼。”
鼓掌的手就这样停下。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
13
唐昊比他要争气得多,邹远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已经释怀了过去,但是唐昊没有。虽然他吹的牛都实现了,虽然他拿到了那至高荣誉,但是他就是不服,还要对当年的事讨个说法。
于是邹远主动缓和气氛:“你们看明天的行程了没?”
“看了。”张佳乐笑着,给孙哲平分了一条口香糖,又给邹远一片,唐昊牙疼,他就跳过去没管。
又无视唐昊了,这不是雷区蹦迪吗?邹远硬着头皮讨要:“再给我一片吧。”
张佳乐就给他,邹远拿给唐昊。
唐昊捏着手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口香糖,不知道邹远是什么意思。
要我和张佳乐处好关系?要我主动向张佳乐示好?真是岂有此理!
他憋着气,转头就走。邹远是不是这意思,他其实也不能很清晰地说出来理由,但是他本能想要躲避一会。
完了,邹远想,他更生气了。
张佳乐和孙哲平不明所以,邹远打圆场:“是这样的,他想起还挂着账号没退...”
张佳乐疑惑:“唐昊带电脑了?”
临时编造的谎言总是有些拙劣,邹远继续圆:“我的电脑。”
孙哲平插嘴:“这里的网能用?”
谎话更难圆了。邹远感觉额头见汗,恨不能追随唐昊拂袖而去。
索性他换了个话题,准备试探着向张佳乐说明原因,解铃还须系铃人,唐昊和张佳乐又在一起打过世邀赛,想必没有那么不共戴天,还是可以说开。
“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
“嗯?”张佳乐对话题的切换速度感到茫然,但是有八卦听,他也兴致勃勃起来,“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不是...真的是我一朋友。”邹远赶紧撇清关系,“不打荣耀的朋友。”
他艰难地想着怎么比喻这种关系:“我这个朋友,他,他爹出工伤了,就……额,失踪了。”
张佳乐露出了“精彩”的表情:“抛家弃子,跑了?”
“没,没有...是没法工作了。”邹远避免分析孙哲平的心理,他和孙哲平不熟,“他妈呢,就整天忙着搞事业不管他。”
“哎呀。”张佳乐轻轻感叹一声。
“所以他就有点叛逆。”邹远小心翼翼地说,试图激发起张佳乐的联想,让张佳乐好好跟唐昊谈开。
张佳乐沉思一会说:“你那个朋友要捐款吗?”
“...没有,他很有钱。”
“都是他妈妈赚的?你看,这就是你朋友不对了,她妈妈一个撑起一个家,小孩子要体谅父母的难处啊。”
邹远说不下去了,后悔自己打码太厚,但也幸亏打码太厚,张佳乐没往自己身上想。
他避免了打补丁,比方说唐昊不是小孩子了,他的钱是自己赚的——算了,越说越多,越说越错。被当面拆穿谎言, 还是太羞耻了。
张佳乐意犹未尽:“那他爸呢?走了不联系了?”
邹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前辈,咱们回酒店吧,那什么...”
“明天我们组团吧?”张佳乐说,“多巧。”
孙哲平没有表示反对。
邹远点点头,至于唐昊...他想,只要凑在一起,总能说开的,人不就这样吗,只要肯交流沟通...
对,还有他和唐昊。他也有很多话,想要对唐昊说。
14
回酒店的路上,邹远以“担心唐昊迷路”为由,快步走开了。
张佳乐还真替唐昊操心了一会,国外不比国内方便,语言不通。孙哲平不以为然:“都成年人了,还能丢了吗?”
“你就不能关心关心后辈?好歹也是队里出来的。”张佳乐说。
他停一下,加了一句补充:“我说的是百花。”
怎么提百花呢,话到嘴边就脱口而出了。
心无旁骛,宁静致远。
张佳乐看见自己爹没事写书法,一张大宣纸上落着几个毛笔字,空白的部分空旷得正如八个字的心境。
张佳乐自从离开百花就向往起了这种境界。想太多的人大概是不能豁达的,宣纸上如落满了字,就只有局促的喘息。他不幸想得太多,也背得太多,直到第十赛季,他才摸到了此境界的门槛,才算是做到坦然。
孙哲平颇有深意地说:“反正队友都不是当年那批了。”
张佳乐不得不承认,孙哲平在指出一个堪比忒修斯之船一样的哲学问题,干脆,利落。队友不是当年的队友,又怎么还能叫当年的队伍呢?
现在百花那批选手,跟孙哲平其实都没有交情,只有莫楚辰和张伟喊过孙哲平“队长”。要说感情, 也都是对人才有的,可能还要加一点对自己青春的追思。
张佳乐滑过这个话题:“说到迷路,你还记得不。我们去玄武湖那次,张伟说这里他熟,结果我们在里面转了三小时,找别人问路才出来。”
“就不该信那小子。”孙哲平也说,可见他也回忆起了步数3万以上的那个下午。
“下次让老林当导游,他本地人。”张佳乐一边说一边敞开袋口,掏出一瓶水递给孙哲平。
孙哲平接了水一眼看见那盒冈本:“干嘛要买套?”
张佳乐压低了声音,笑嘻嘻凑去孙哲平跟前:“……不够大,给你再套几层。”
孙哲平轻轻一脚踢他腿上:“行,回去你试试。”
张佳乐顺着他的动作向前快走两步,夸张地拍拍没沾多少灰的裤脚:“恼羞成怒,我说中了吧!”
孙哲平瞪他一眼,提过他手里的购物袋:“那你别叫唤。”
张佳乐手中负担一轻,孙哲平潇洒地拎起购物袋就走。
回忆是很好的,但永无可能回去,这也是回忆的价值所在。
15
邹远在周围乱转一通,总算是找到了唐昊:人正蹲在路边,耷拉着脑袋,仿佛丢了身份证和护照的游客一样失魂落魄。
邹远犹犹豫豫地站了一阵,扭扭怯怯地踱步一阵,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站他跟前:“刚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唐昊立马说,但是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你生什么气呢?是对张哥?”邹远立马问,他意识到要说开,就得不能搞你猜我猜的游戏。
唐昊惊愕地睁大眼,随即扭开头,沉默了。
邹远也倔强地沉默了,不走,对话陷入停滞,就等着唐昊丢下一句话。
邹远对唐昊的性子多有拿捏,要他承认自己实际渴望被别人认可,恐怕比登天还难,何况还是新秀期的事。
唐昊倔了半天,尴尬地发现邹远没有走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承认了:“是。”
你跟他……唐昊嘴唇抖了半天,没说出来,他觉得这事,我靠,太,太不合适了。如果邹远实际不乐意,简直有点往犯罪方向靠,不对,俩男的算吗?复杂的法律问题快把唐昊搞懵了。
邹远得到了肯定,接着说:“其实张哥人很好……”
唐昊蔫吧了,眼神里透露出四分冷漠,三分心碎,一分不可置信……当然如此复杂的数学问题,邹远也是没办法读出来的,他只觉得唐昊的眼睛盛了一层水一样的反光,好像很委屈。
这一时间把他吓住了,一个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对着你委屈,那真相就是个不适合公开场合讨论的问题。
怎么回事?难道张佳乐对他干过什么过分的事,给唐昊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邹远入行前时常听得一些传闻,比如韩文清骂哭新队员什么的,再比如老选手职场霸凌导致新人连夜退队什么的。
但张佳乐可不像个嘴毒刻薄的人啊?
邹远住了口,唐昊噌一下站起来:“对,他人很好,对你很好。反正我看见他就烦,你别管我!”
说完这话,唐昊摆出一副“老子现在很烦,随便谁都不要近我身”的心碎样子,邹远也不好再拦,心里倒是打鼓,自己这一句话给唐昊都气成这样了,那矛盾还能解决吗?到底……唐昊在生什么气啊?
这是一个摆在出道多年的邹远面前的,究极深刻的问题。
16
“我靠孙哲平你干什……”
张佳乐刚捏着鼻子灌完一杯藿香正气水,就被孙哲平直接拖到床上。他也配合,两只腿倒腾着就被拖过了厚实的地毯,扔到软床上弹了两下。
孙哲平挪完他,蹲到床边伸手来试体温。张佳乐说:“没事,我哪有这么脆弱。”
“不是说喉咙干吗?”孙哲平说了一句,手就自然伸衣服底下了。
“戴上套。”张佳乐躺着没动,任由孙哲平摸他肚子和腰。
“为啥?”孙哲平纳闷,“以前都不戴。”
但他还是依言去拆了包装。张佳乐勉强想了想理由:“清理方便?”
“再说。”
“杜绝传染病。”
孙哲平说:“你想找谁传染去?”
“万一你有什么体检不出来的传染病呢,我做个防护。”张佳乐严肃道。
孙哲平不言不语地过来,把他压倒在床上:“刚才怎么说的,不够大?嗯?”
张佳乐愣了片刻,很使坏地耳语两句:“比起十八岁的你可差远了。”
调情,嘴贱,佯装生气,然后热烈地进行爱的行为。这一套流程,一贯如此。
张佳乐闭着眼睛,眼帘合上了,脑海却活跃着,闪回很多回过去相似的,历历在目的事情。他已经有点分不清楚,那些转瞬即逝的画面发生在何时,又掺杂了什么成分的感情。
18岁,他脱口而出。
他从来没对18岁的辍学乃至敢于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离家出走有过后悔和惶恐,一切都源于某个人的一句邀请。往后的一切稀里糊涂就发生了,顺理成章就结成了。爱情和事业,影响他人生的两大要素居然都在这一年决定了。
迟迟没有吻落下,张佳乐睁开眼,孙哲平已经把下巴凑了过来,压在张佳乐肩膀上:“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张佳乐肩膀被压得一沉,还没反应过来这种撒娇的姿势居然是孙哲平在干。
“总觉得你心里有事。”
张佳乐“额”了一声,空气尴尬地跟他一起卡壳。他心一动,好像被孙哲平抓到了,却模模糊糊地找不到具体的描述。
孙哲平不再问他了,身体没有再沉默下去,他打后面抱住了张佳乐的上半身,张佳乐也抵着孙哲平的肩窝,不加思考地拥抱回去。
稀里糊涂的。张佳乐脑子却放松了下去,十年前的他没有想过十年之后,现在亦如此。当下既然已经足够快乐,那对未来的患得患失也变得无必要起来。高瞻远瞩和深谋远虑的“远”,通通都得败在孙哲平这一抱里面。
17
注视张佳乐。
孙哲平正在做这件事,目光安安稳稳地落在张佳乐的头发上。头发刚洗过吹干的,很干爽。染成深红的头发略有些褪色,沉淀出了怀旧的质感,像是剩下来的半杯红茶。
张佳乐人乐呵,平常总是眼角弯弯的,也肯沉下来安静听着人讲话,某一个时刻开始,挥之不去的哀愁就开始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他心底有事。
孙哲平懂得,除了他没人可以懂张佳乐。他笃信这点,毫不怀疑。
只是这回到底是有不一样的因素,那就是时间。
第五赛季后,他们的关系就陷入了停滞,犹如裹进琥珀的蝴蝶一样,死得很美丽,很透亮,是震慑心扉的美,看一眼都流下泪,然后说一句可惜。
但是孙哲平没资格讲这种可惜,这一步是孙哲平主动撤出来的。一种奇异的沉默如此蔓延了五年,其中度过了千个日夜,百次辗转难眠,余威尚在,以至于孙哲平甚至对着张佳乐有了难言开口的瞬间。
到现在,孙哲平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直到张佳乐实在忍不住了:“别吧,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后半句说得心虚了,张佳乐直接上手来抓衣领,然后啃到孙哲平嘴唇上。
孙哲平顺着他的动作,接住了张佳乐一部分体重。张佳乐越亲越急,几次呼吸交换,忍不住撒开嘴长长吸了一口气。
他呼吸急促,面孔潮湿,喝醉了一样的红晕染在脸颊上。他又一次张开嘴,这次孙哲平主动贴上去,交颈厮磨,用力不小,顶得张佳乐很是艰难,觉得自己在跟孙哲平展开一场对殴。
张佳乐屁股往前一动,顺着就滑到床下去,坐在地毯上。孙哲平也跟着弯下腰,弯腰高度不足够了,他跪下一条腿来,摆出骑士的模样,十指自然地插入张佳乐的手指之间,严丝合缝地勾住。两人跪在地毯上缠绕一阵,又是发出啧啧吸吮的水声,分开的时候带起一段透亮的口水丝。
张佳乐很是嫌弃地擦了擦脸颊沾上的口水,他头发丝黏糊耷拉在脸上,气喘吁吁,还是咂摸了一会嘴巴里残留的触感:“做不做?”
“你说呢?”
孙哲平看他一眼,似乎有点嫌弃他睁着眼睛瞎问,手利索地解他的扣子,张佳乐也跟着解孙哲平的扣子,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两个人都光了膀子。
孙哲平拉了张佳乐的裤子,托着张佳乐的大腿抬起来,伸手就来往预备着性交的地方去。
“这么快?”张佳乐嘴上吐槽孙哲平的速度,腿也很配合地没怎么用力。大腿被紧紧压到小腹上,对他的韧带挑战性不小。
“我靠,轻点。你要用这个姿势?”
对百花缭乱或许易如反掌,但对操作者来说,难度太大了。
"那你想要什么姿势?"孙哲平低着头,手指刚挨到张佳乐大腿根上,张佳乐就哆嗦一下。
“......先这么着吧。”张佳乐也想不出来,只好说。
孙哲平掰了他的屁股,张佳乐感觉浑身刺挠,哪哪都不对劲。身上好像蔓延着又热又痒的气息,跟被猫蹭了一样。在孙哲平伸手进来的时候,他忍不住缩紧了肌肉。
孙哲平很有耐心地一点点进来扩张,张佳乐已经很久没性生活了,身体反应还迟钝着,需要慢慢唤,手指头只是微微张开了些角度。
“我说……”张佳乐倒是难耐这种缓慢、温吞的架势,他对于做爱的记忆还停留在第五赛季之前。二十来岁的人,做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稀里糊涂地就开始办事,孙哲平甚至有一次插进来的时候套子掉了,从那之后他就把没用的套子放一边,专心操张佳乐。
“能不能快点结束啊。”张佳乐努努嘴,“你这到半夜都折腾不完。”
“你想要快点?”孙哲平问他,口气很是诚恳,“你受不了。”
“我去你瞧不起人啊。”张佳乐翻白眼,“以前又不是没做过,你倒是整快点,别磨蹭了。”
话一出口,孙哲平就加大了力道,张佳乐猛然感觉自己肛门跟外力对抗着被迫打开,像是什么东西要从肠道出去一样,隐隐有种被撕裂的预感。
话已撂下,是没反悔的余地了。孙哲平扩张加快,张佳乐也伸手把孙哲平的那活掏出来撸,两个人面对面地做着准备工作。
孙哲平肩膀扛着张佳乐的大腿,张佳乐忍着韧带拉伸的僵硬,手指抠挖着孙哲平的性器。
张佳乐手指甲一直定期修剪,短短的。手指尖也有敲键盘磨出来的薄茧。他从根撸到头,孙哲平就好像滚在经过太阳暴晒的沙子上面,粗粝,温暖。张佳乐给他撸得立起来了,看着那玩意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呢?自己没有吗?”
孙哲平正给他扩张到一半,看着张佳乐抱着自己几把嗤嗤笑。
“跟个充气玩具一样,日一声立起来了——哈哈哈哈……”张佳乐破功狂笑,孙哲平也被他带得,好像这真是什么可乐的事情,噗一声笑。
他边笑边把张佳乐的腿再往胸前压,张佳乐好似气管被折叠了一样,越发难受,笑得缺氧,呛得咳嗽起来。
“是挺好玩。”孙哲平止住了笑,评价一句。
接着把自己好玩的器官塞进了张佳乐的屁股里。
“嗯!”
孙哲平才进去一半,就迎来张佳乐短促的呼吸,他咳嗽着,笑出来的眼泪还挂在嘴边。空虚地眨了几下眼睛,眼珠子乱转着,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操了。
性器在温暖湿润的肠道里碾过,张佳乐胸腔又抖几下,嘴唇哆嗦着,不自觉挤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直到性器到底,张佳乐才像是反应过来,死死咬着嘴唇,手指扣着地毯,绷出了青筋。
孙哲平不管他,一插到底之后就往外抽。被扯开的脆弱屁眼肌肉绷到极限,张佳乐终于是“嗷”一声,捂住了嘴,但是嘴巴里还在往外泄气。他面部肌肉扭曲着,又是忍不住抓着床单又是腿大幅度晃着。
“不行了?”孙哲平正掐着他的腰,张佳乐呜呜嗯嗯一阵,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张着嘴:“哈……我……”
就一个开头都很情色,明显处于一种疼而迷离的状态,张佳乐也无法形容自己处在哪一个层面。他感到很疼,但又像是被按摩酸爽的小腿一样,熬过疼而酸胀的阶段好像得了喘息。不多时他就完完全全软了下来,屁眼被插得噗嗤噗嗤流水,一缕一缕黏糊糊、湿漉漉的水迹粘在身上,人被孙哲平带着动。
孙哲平都看不下去了,一巴掌轻轻拍在屁股上:“你也配合一下。”
张佳乐张着自己渗出眼泪的眼睛,朦胧地看着孙哲平。好像刚处理完文字的信息,迟钝的身体已经挂在孙哲平几把上被推着动弹了,一耸一耸的像没有骨头。
依稀好像听见孙哲平无奈地“唉”了一声。
孙哲平抵在他的脖颈旁,呼吸热热地吐着,打在他的耳朵上。手已经穿过了腋下来托着他。
好疼,好胀,好酸。
爽感躲在每一声嘶叫之间,张佳乐已然忘了自己的腿还举着,四肢失联,只剩下自己淫乱不堪的躯体在反应着,他有些后悔说了速战速决的话,要反悔很跌份,便死命撑着,被压着完完全全地做来做去。
他僵硬了,因为孙哲平的一股精液打在他的身体内部。略粘稠的液体稍等一会,便流了出来,湿湿嗒嗒的。
孙哲平拔了性器出去,张佳乐的下半身陡然空了,但好像又被液体灌满了。他张大嘴,呆滞地呼吸着,孙哲平又在他脸上亲一下。
“看来澡是白洗了。”孙哲平很遗憾地说。
张佳乐又是换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精液,好像有些失望:“你没戴套?”
“没有。”孙哲平也愣,他看着张佳乐用手指头沾着点精液放到嘴里。
以前都不带的——他把这话藏起来了。
张佳乐以前和他做的时候并没有带套的习惯,相反,他很喜欢亲密接触。反正两个人也没有避孕的需求,更没有第二个性伴侣,带套只会增加乳胶垃圾和做爱成本。
他缓和了语气:“为什么?”
他静静地盯着张佳乐,有个答案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也许张佳乐在那几年有过新的男朋友,也许就是这个人改变了他的习惯。
但不要紧。孙哲平想着,都分开这么久了……他主动退避了五年,刻意不去留意了五年,也没立场去要求张佳乐什么,何况他也不在乎。这是张佳乐离开他之后的人生,他珍视张佳乐的所有经历,包括发生在他视线外的转变。
张佳乐嗦完手指尖上的精液,很不好意思别开头,声音都低了几个度:“你第一次不是戴套吗?”
“第一次?”
张佳乐又点点头,手指沾着液体,在地毯上敲打着:“我们在百花那会,头一次……”
“你是想……”孙哲平哑然,没说完。跟故地重游一样,张佳乐是想重复一下初次做爱的配置。
孙哲平不知道这答案是落在了意料之内还是意料之外,该高兴还是笑自己不合时宜的多思。
“我好像……”张佳乐顿了顿,“不如之前了。”
这话不亚于一个男人承认自己不行,痛定思痛,张佳乐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都奔三了。”孙哲平带着笑说,“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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