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Z方方方方/贝卡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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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关键词:原著向;单cp
01
孙哲平接到林敬言电话的时候是凌晨。
彼时正值夏休,按说战队之间应该没什么事情需要沟通,就算是有,也该是韩文清打给楼冠宁。因此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孙哲平盯着来电显示,着实有些想不出与他并不怎么熟的林敬言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
不过林敬言一向体恤人,既然能破天荒的在这个时候打扰人,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儿了。
“喂,老林,什么事儿?”
电话那头有些风声,听着像是在室外,还夹杂着些搬东西落地时的闷响。
“老孙,我们在xxx酒店呢,你现在……方不方便过来一下?”
xxx酒店是B市的一个酒店,离孙哲平住的地方不远。前不久韩文清带着霸图的人到B市一起来旅游,说是来B市打了那么多次比赛,却总是没机会好好参观这一国之都。于是在经理的建议之下,一伙人组了个自由行的团来了B市,住的就是这个xxx酒店。
其实与其说旅游,不如说是抓紧时间聚一聚。毕竟霸图里老选手多,韩文清、张佳乐、林敬言都是快要退役的了,经理好心想让他们和队员们多处一处,就由俱乐部出钱赞助了这回旅行。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孙哲平看了看表,他们应该要出发去赶回Q市的飞机了,叫他去酒店干什么?
林敬言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接着说:“张佳乐病了,看样子是没法和我们一起回去了,你能不能照顾他两天?”
“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到。”
等孙哲平到的时候,霸图的人差不多刚把行李搬上大巴车,一行人正陆陆续续上车,林敬言站在车头旁向他招手。
“没开车?”
“嗯,车搁义斩了,我家离这儿不远,走过来的。”
啧啧啧,这可是二环啊,林敬言想,土豪真是名不虚传。
“张佳乐怎么了?”孙哲平单刀直入,从接到电话到现在他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你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之前本来就有点儿感冒,昨天下雨逛景点衣服又穿少了,晚上扛不住就发烧了。”
“再加上不听劝非要吃什么刨冰,”韩文清黑着一张脸,从车里走下来,“抱着马桶吐了一宿。”
啧……孙哲平揉揉额角,为了好看穿得少,感冒还非吃冰,一听就是张佳乐干得出来的事儿。
“他现在人在哪儿?”
林敬言掏出房卡递给他,道:“房间里睡着呢,我们走之前才刚睡着。新杰说他这状态坐飞机够呛,我就没叫他一起走。麻烦你了,医疗费霸图报销。”
孙哲平接过房卡,冲他摆了摆手说不用,揣了卡就往酒店走,留下一个壕气十足的背影。
刷卡进屋的时候张佳乐还睡着,房间里面黑咕隆咚的,孙哲平按亮了手机屏幕照明,他怕直接暗亮手电会弄醒张佳乐。
结果孙哲平走到床边的时候张佳乐还是醒了,应该是病着本来就没睡踏实,对一点动静都敏感。
孙哲平看张佳乐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索性就直接坐在了他床沿,一只手掌覆上了他额头。
挺舒服,张佳乐下意识蹭了蹭,孙哲平这手凉凉的。
……孙哲平?
张佳乐迷瞪了两秒才发觉出不对来,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那只还放在自己脑门上的宽大手掌,问道:“大孙,你怎么在这儿?老林他们呢?”
“林敬言他们先坐飞机回去了,临走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病了,让我过来。”
“哦……我都忘了今天回程了,”张佳乐答,声音闷闷的,“麻烦你了。”
孙哲平闻言眉头又皱起来,他不喜欢张佳乐这种把他当外人的客套口吻,虽然现在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张佳乐的什么人。
“你跟我瞎客气什么。还难受?”
张佳乐半张小脸蒙在被子里“唔”了一声,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孙哲平看他这样也无奈,只能耐心再重复一遍:“问你还不难受。”
张佳乐这回听明白了,头从被子里钻出来,回道:“还行,就感冒呗。”
“韩文清说你吐挺严重?”
这韩文清……张佳乐心想,倒真不把孙哲平当外人,说这么清楚干什么。
“现在没事儿了,就前半夜不太好。”
孙哲平叹气,“早跟你说你这贪辣又贪凉的吃法不行,回回说都不听。”
这话里带着点儿关切又理所应当的亲昵,听着张佳乐有些感慨,以前在百花的时候孙哲平也老爱管着他吃管着他喝,什么米线放三勺辣椒不行太烧胃,吃完饭不能马上喝凉汽水,简直比他妈管得还严。某次偷吃被抓包,张佳乐还笑话他说“看不出来啊大孙,铁汉的外表下包裹着个老母亲的心。”
当时孙哲平怎么回他来着?
哦……他好像说,“也就是你”。
不过后来证明孙哲平的确是对的,年轻时候身体机能好,禁折腾,可是以前坏毛病攒下来的苦果迟早是要爆发的。像他们电竞选手恨不得一天20小时做电脑前不挪窝,本来就容易消化不好,再加上张佳乐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健康的饮食习惯,近几年来他明显感觉到身体不如以前了。从前夜宵撸个两斤串再加两听冰可乐回去就睡,起来还是一条好汉;现在晚饭少吃一顿第二天早上就犯胃疼。
“想什么呢?”孙哲平看张佳乐眼神儿有点儿飘,知道这人心思不知又神游到哪儿去了。
“哦,没啥。就有点儿后悔以前没听你话,老母亲的操心果然有道理。”
孙哲平听见这话“噗嗤”一声笑了,想来是也记得当年的那句玩笑话。
两人相隔遥远的几年时光仿佛就这样被缩短成了可以忽略的距离,张佳乐还是那个一两句话就能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孙哲平瞬间破功的特殊存在。
02
“再睡会儿?现在刚3点多。”孙哲平捉住张佳乐露在外面的手臂,塞回了被子里,“我车搁义斩了没开过来,给小楼打了电话让他来接我们去医院。他离这儿有点儿远,过来得40分钟。”
“你倒是会使唤人,这大半夜的,”张佳乐哭笑不得,“你上旁边床上也睡会儿吧。”说着抹了一把额头,发烧烧出他一脑门子汗,之前睡着不觉得什么,现在醒了觉得黏黏糊糊的难受。
孙哲平看见他这小动作没说什么,起身去了卫生间,回来时候手里多了条浸湿的毛巾。
他把毛巾叠成个长方形,在张佳乐的额头上擦了擦,又翻了个面儿一边说了句“闭眼”一边擦张佳乐脸,末了还把他那津湿的刘海往旁边拨了拨。
动作挺轻柔,配合上那张棱角分明坚毅的脸有些可笑又令人动容的违和。
张佳乐受着孙哲平的照顾,感觉到孙哲平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蹭过自己的脸,心跳忽然就有点儿快。他想他现在肯定脸红了,还好黑着灯看不出来。张佳乐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个音节,嗓子眼像被一团棉花塞住了,又憋又胀,把他的话全都噎了回去。
折腾完这一番孙哲平又坐回了张佳乐床边,背对着他调低了手机屏幕亮度,开始翻看,似乎是准备就这么坐着了。
“你不睡会儿?”张佳乐终于挤出一句话。
“不睡,”孙哲平没抬头,“你睡吧,我坐这儿陪你。”
张佳乐想跟他说不用这样,他坐这儿自己更睡不着,但后来又觉得说了也没用,反正他一向劝不动孙哲平。
后来张佳乐闭了眼,但是身旁熟悉的温度和气味让他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像过电影一样闪现着他们当年在百花相处的场景碎片,他跟孙哲平又联手打赢了谁,他跟孙哲平在竞技场又下了什么无聊赌注,他跟孙哲平半夜翻墙出去买夜宵,俩人被门卫发现了绕着百花满院子跑,停下来的时候望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那时候他们多开心啊,每天都不知疲倦似的尽情燃烧,用力到仿佛下一秒世界就毁灭,身上有用不完的活力,眼睛里闪烁着仿佛永不熄灭的光。
孙哲平手机屏幕的光一闪一闪的,张佳乐脑海里那些往日的画面也随着一闪一闪的,晕晕乎乎,最后熬到了楼冠宁打来电话也没能再睡着。
张佳乐的箱子林敬言已经帮着收拾好了,孙哲平接到电话后一手拎箱子,一手拉着人上了车。
“张前辈好。”楼冠宁是个脾气好的,半夜被拉来当车夫也没见半点儿不满,很有礼貌地扭头跟后座的张佳乐打招呼。
“你好,对不住啊小楼…这么晚麻烦你。”张佳乐有点儿不好意思,他和楼冠宁并不熟,这么大半夜的叫人出来送自己去医院总感觉心虚。
“没事张前辈,到了北京就理应我们照顾的。”楼冠宁笑笑,“医院15分钟就到。”
孙哲平对楼冠宁点点头,也说了句“谢了”,便示意他开车。
方才在酒店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太多一直睡不着,现在坐上车张佳乐倒是一下就困了,车没开两步眼皮就开始打架。孙哲平余光看见张佳乐脑袋一点一点的就快磕到车玻璃,索性把人直接按在自己肩膀上。张佳乐意识模模糊糊的,也没挣扎。
也太瘦了,孙哲平伸手去揽张佳乐的时候心想,摸着都硌人。
张佳乐枕在孙哲平肩头,凭着身高优势孙哲平一侧目就能将张佳乐的样子尽收眼底。和记忆中的模样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张佳乐长一张娃娃脸,这么多年过去虽然不像初见时那样圆润稚气,但是还是带着一种天然的年轻朝气,好像注视着这张脸自己也永远不会老去似的。
只不过这张脸现在因为生病的原因有点儿发白,总是亮晶晶带笑的眼睛也闭着,睫毛一颤一颤的,看着特别招人疼。
孙哲平没忍住,把手轻轻覆在了张佳乐的眼睛上。
“干什么…”半睡半醒的张佳乐有些不满地嘟囔。
“没什么,过车灯,怕伤你眼睛。”
03
医院里面人并不是很多,楼冠宁帮张佳乐挂完号后,等了不到十分钟人就被叫了进去。让张佳乐感叹帝都的医院也不像人之前传的那么可怕,什么等一晚上都看不见医生一眼。
孙哲平弹他脑门一下,说你这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又不用看那些名医。
医生是个挺白净戴眼镜的小青年,慢条斯理跟他说话的样子有点儿像张新杰,张佳乐就特别老实地有一说一。
“什么症状?”
“发烧,前半夜吐过。”
“哦,咳嗽么?流鼻涕么?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
“有点咳嗽,别的不舒服……好像还有点犯恶心。”
“啥时候开始咳嗽的?”
……
小医生挺细心,问了好些问题,最后开了个单子让张佳乐去验个血。
大概是晚上没怎么喝水的缘故,张佳乐血有点儿稠,医生挤了两次都没挤出来,后来折腾了半天终于弄出来小小一管子血,张佳乐按着棉球坐在走廊里面长舒一口气。
孙哲平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有些红肿的手指问:“疼不疼?”
张佳乐听见这话笑了,“都多大人了,哪儿还有抽个血还怕疼的,太瞧不起你乐哥了。”说着还特意用拇指按了按那支挨了好几针的食指指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怕疼似的。
孙哲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拉过张佳乐那支抽了血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轻轻的把止血棉稍微从手指上拿起来一点,说:“止的差不多了,你别压那么死。”
拿了化验结果给医生,小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颇有些老气横秋地诊断说是上呼吸道感染。至于胃的毛病——根据张佳乐的描述——应该是本来就比较脆弱,感冒*一来抵抗力下降,就也跟着闹腾起来。
医生给张佳乐开了一些解热消炎和调和胃酸的药,看张佳乐烧得有些厉害又直接开了单子让他去挂水。
于是孙哲平陪着张佳乐打点滴、开药、交钱,任劳任怨,一句多余的牢骚都没有。张佳乐打点滴打得手发凉,孙哲平就把他的手包进自己的手里捂着,目不斜视的样子特别理所应当。
张佳乐这时候还有点儿发懵,被人捂着手,脑子里来来去去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孙哲平果然很好。虽然他在孙哲平离开百花的那段时间也气这个人为什么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给自己留下,荣耀不玩连朋友也没得做?但后来他也渐渐明白了孙哲平不走,自己就没办法挥别那些眷恋的情绪带着百花走下去。再说了,难道自己就甘心只和孙哲平做个每天干巴巴地聊“吃了么”“睡了么”的普通朋友?
好多东西两个人天天黏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天经地义,但在分开后却像是被退潮留在沙滩上的小石子一样,变得尖锐无比。
现在那段最痛苦最难熬的时间都已挨了过去,两个人重新相遇,张佳乐自认终于能丢开那些复杂的情绪去和孙哲平相处,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不过几个小时就缴械投降。
唉……自己果然对孙哲平没辙,张佳乐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孙哲平听见身边的人没头没尾地唉声叹气,忍不住问道。
“没…没啥。”张佳乐心虚。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饿不饿?等会儿回我那儿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张佳乐揉揉自己的肚子,要说饿他是真不饿,毕竟人在不舒服的时候没什么胃口。但是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点儿东西都没吃,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也没什么想吃的……喝点儿粥?”
“成,我以前在百花给你弄的那种?”
孙哲平从前看不过张佳乐顿顿夜宵都是泡面小龙虾,在宿舍买了个低功率小电饭煲,时不时的在夜里给张佳乐动手加个餐。
张佳乐想想那个被他一路背到霸图、掉了漆也舍不得扔的破旧电饭煲,笑了笑说行。
04
输完液孙哲平带着张佳乐打车回了自己家,位置是城中一处难得安静的小区。据说这小区周边本来是要总做商业开发的,但是由于政府保护老城区文物的政策不了了之,于是这小区的住户便幸运地葆有了一份清静。
这处地方本是孙哲平父母买来投资用的,但是后来被孙哲平相中了去也就给了他,当作他在北京的独立住处。
房间不大,总共六七十平米的样子,只有一间卧室,但是采光很好,装修也十分用心,看得出来是被主人精心设计过的。孙哲平刚退役时心中一腔壮志难酬的不甘无处发泄,也不想回家面对家人小心翼翼的关心,于是便向父母提出搬到这个地方。刚来的时候这儿还是个没怎么装修过的毛坯房,他于是就从墙壁刷什么颜色到台灯是白光还是黄光一一自己把关规划,花了大半年装好了这间小房子。
装修是件十分繁琐又劳心劳力的事情,几乎把孙哲平复健以外的时间里全都占了去。但每天奔波于琐事之间却也帮他滤清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念头,奇异地让他的心情平复了许多。随着这个一片空白的小房子逐渐有了家的样子,他发现自己渐渐不再需要刻意去忍耐回避关于荣耀的一切,也不再需要刻意漠视心中升腾起的关于那个人的种种情绪。
而现在那个人就躺在他的卧室里,他的床上,毫无防备的样子睡得像一只冬眠了的小动物。
“乐儿,醒醒,粥熬好了,吃完再睡。”他轻轻拍了拍张佳乐的背。
张佳乐翻了个身,似乎是有点儿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声,但揉了揉眼睛还是慢慢坐了起来。
孙哲平看他起了床便也不再催他,转身回到厨房去盛粥,等张佳乐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到厨房时,两碗南瓜山药小米粥已经盛好放在了桌上,色泽鲜亮香味诱人,看着闻着都特别能勾起食欲。
粥的香气立即就唤醒了张佳乐的神经,前一秒还觉得没胃口,后一秒受了怠慢的的胃就开始向他的大脑发送饥饿的讯号。张佳乐也不和孙哲平客气,端起碗就开始大勺大勺地往嘴里送,那样子真像是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
“哎你慢点儿……”孙哲平腾出一只手拍张佳乐,“你这小半天没吃饭,别一下吃这么快。”
张佳乐倒是真听进去了,闻言把碗放了下来,对孙哲平笑道:“大孙你这做饭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啊。”
“是吗?张老师点评几句?”
“咳咳…”张佳乐清清嗓子,“我想想美食节目里都是怎么说的啊…..这个小米煮得香稠,南瓜清甜,山药软糯…..”
张佳乐煞有介事地在那儿摇头晃脑,因为感冒的原因原本清亮的嗓音变得有点儿沙哑低沉,乍一听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听得孙哲平直乐。
“行了行了,这么多年没见面,没想到你还跟黄少天学贫了。”
“去,”张佳乐不屑,“乐哥这是字字珠玑,黄少天的垃圾话怎么能跟我比。”
小词儿还一套一套的,孙哲平刚想打趣他,抬头却看见张佳乐低着脑袋,泛红的发丝遮住了前额,落下的阴影阻隔了孙哲平想要望进他眼中的视线,整个人仿佛凝固一般。
突然沉默的张佳乐让他想起百花最后那段时间狼狈的两人,那个时候他们俩也经常像现在这样,前一秒还假装没事人一样相互喷垃圾话开玩笑,后一秒就会因为不经意被戳到什么痛处而突然缄默。就像两只互相试探的刺猬,努力测算着不会伤到彼此的亲密距离,最后却还是被扎得遍体鳞伤,不得不分开。
自这次重逢后,张佳乐虽然病着,但是一直表现出久违的乐观活泼样子,相处起来也不再有那股别扭劲儿,因此这时突然的转变让孙哲平有些措不及防。
“你怎么……”
“大孙,”张佳乐打断他,“你说我们几年没见面了,其实不是这样的吧。你来找过我,是不是?”
张佳乐直直地盯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面像是烧着火,烧得孙哲平和他那点儿无人可诉的隐秘感情无处遁形,孙哲平在这样一双眼睛面前只能缴械投降。
“是,”他叹了口气,“我承认,我是去找过你。”
05
张佳乐看孙哲平承认,长舒了一口气,向后靠到椅子背上看着他,“我就知道。你来见我就见我,干嘛不等我醒过来就走?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孙哲平腹诽,你这不还是知道了吗。他清了清嗓子道:“我过去只是因为担心你,你看起来又没什么事情,我当然就没久留。”
孙哲平去找张佳乐是第七赛季结束的事,虽然他在离开百花后就没怎么再关心过荣耀比赛的事情,但是医院旁杂志摊上“惜败!百花第三度在决赛中落败!队长张佳乐是否注定与冠军无缘?”的刺眼题目还是像把刀子一样一下扎进他的眼中。他有点儿恍惚,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订好了去K市机票。
不过玩游戏的人有一个特质,那就是意识特别强。所以孙哲平即便是脑子当了机,却还记着自己是个无业游民,花钱不能太大手大脚。
于是他盯着手机上特价机票几个字,嘴角抽了抽。
孙哲平站在人来人往的B市街头叹了口气,心想反正票是退不了了,自己又是真心放心不下张佳乐,那干脆就去一趟吧。反正……反正他也没什么别的企图,大概。
孙哲平到百花的时候大多数队员已经回老家过夏休,因此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倒是俱乐部经理撞见了他,神色有些复杂地和他寒暄了几句,告诉他张佳乐在宿舍。
他敲门的时候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张佳乐惊愕眼神的准备,但是等了好久都不见有人来开门。几分钟后孙哲平终于不耐烦了直接推门进去,却发现张佳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孙哲平努力回想那天自己有没有趁张佳乐睡着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但再怎么想他也只能记起自己坐在张佳乐床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直到太阳都落山,才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离去。
现在想想,那时的张佳乐虽然面容还有些倦态,但是安睡的面容却显得无比沉静,应该是心中已经做了某种决断。
“你说我没等你睡醒就走”,孙哲平挑眉看他,“那你怎么知道我来过了?我走的时候好还特意嘱咐经理别跟你说。”
“我起来的时候发现褥子凹下去一大片,一看就有人来过,还呆了挺久呢。”张佳乐有理有据。
“说不定是田螺姑娘呢?”孙哲平打趣道。
“去去去,”张佳乐瞪他,“田螺姑娘身上还带烟味儿呢?”
孙哲平哈哈笑了几声,伸手呼噜了一把张佳乐的脑袋,然后收了两个人的碗走向厨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张佳乐却没准备就这么放过他,也起身一路跟到厨房,孙哲平开了水龙头洗碗,他就站在他旁边看着。
“大孙,透露一下呗,你那天本来准备和我说什么啊?”
“…忘了。”孙哲平一边倒洗涤灵一边说。
孙哲平是真忘了,去K市本来也是在计划之外,他其实根本没准备好要怎么面对张佳乐,只想着随机应变。
“忘了?”张佳乐一脸不信,刚想再说什么孙哲平却抢先开口赶人。
“你别站水池边上,等会儿水溅你身上着凉。我记得你有药要饭后吃吧?水我给你晾好了,在茶几上。”
孙哲平这么一说,张佳乐才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多嗓子干疼干疼的,咳嗽了一声赶紧去翻药吃了。
吃过药张佳乐又被孙哲平按回床上试了表,虽然输了液体温已经不像昨晚那么吓人,但热度还没完全退下去。孙哲平看着温度计眉头不自觉皱起来,“烧还没退。 ”
张佳乐无所谓地耸耸肩,“没那么快吧,打针吃药不都得过一阵才见效?”
孙哲平点点头,把张佳乐的被子又往上提了提,张佳乐小半张脸都被遮在被子下面。
“我这没烧死要先被你闷死了…”张佳乐嘟囔。
孙哲平没理他,伸手帮张佳乐理了理颈边纠在一起的头发,还顺便轻轻拧了下他的脸,然后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说:“你下午好好休息,接着睡觉。我在客厅写一下义斩的下个赛季安排建议,你有事叫我。”
06
那天到了下午,张佳乐的烧基本已经退了,人也精神不少,开始闲不住想要用孙哲平的电脑玩游戏,被孙哲平一手拍掉了爪子。
“你干什么?”张佳乐不满地瞪他,“你不是在用笔记本吗?台式机空着也是空着。”
孙哲平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头也不抬地说:“玩游戏太伤神,你现在还是好好休息。”
“我都已经……啊……阿嚏!”张佳乐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惹得孙哲平侧头看了看他。
“还想说你已经好了?”孙哲平嗤笑道,“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啊张佳乐。”说着顺手拿起搭在沙发被上的外套给他披到了身上。
张佳乐揉了揉鼻子,觉得玩游戏是彻底没戏了,于是百无聊赖地凑到了孙哲平面前去看他在干嘛。
孙哲平正在做义斩上个赛季的比赛总结,小窗口放着比赛回放录像。
“诶这个地方……狂剑士走位有点儿和队友脱节了啊,辅助站位也不太好,这样技能容易放空……哎孙哲平你干嘛?”
张佳乐眨着眼睛看孙哲品合上了电脑。
“怕张大神看到义斩机密,这样义斩对霸图不就更没戏了,”孙哲平戏谑道,“看来你是闲不住了,陪我出去买点东西?我前两天收拾屋子摔碎了几个杯子,正好你帮我选一选。”
张佳乐点头如捣蒜,他躺了一上午加一下午,早想起来活动活动了。
“不过你行吗?”孙哲平抬手摸摸张佳乐的额头,声音里有点犹豫,“摸起来是不怎么烧了,但是出去没问题?”
“哎呀你乐哥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张佳乐拍拍胸脯,“躺这么久早好了。”
“行吧,”孙哲平点点头,觉得反正现在外面天气暖和,出去晒晒太阳走动走动说不定有助恢复,“走。”
孙哲平家前面的马路不好打车,走着去三四站地的距离又有点远,两人站着等了半天也只等来一路公交。结果张佳乐一上公交车就后悔了,北京二环又不分早晚地一贯拥堵,他站在人挤人又不通风的公交车上,不一会儿就开始冒虚汗,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你怎么了?”孙哲平看着张佳乐又开始泛白的脸色,皱起眉问道:“不舒服?”
张佳乐一只手用力按住自己胸口给自己顺气,努力压抑住吐意,另一只手无力地朝孙哲平挥一挥,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艹……”孙哲平暗骂一声,“早知道就不该带你出来。”
刚才看张佳乐在家里活蹦乱跳及觉得人应该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是到底是刚刚发过高烧,身体还是虚的,不该这么草率就带他瞎折腾。
他向旁挪动一步,在拥挤的车厢内准确地扣住张佳乐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侧,然后有力的手臂瞬间揽住了张佳乐的腰。
“你干什……”
还不等张佳乐问完,他就感觉到一股力道扯着他往前走去。孙哲平在狭小的车厢中拉着张佳乐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向前挤,就像在为他开路一般,张佳乐看着面前的宽阔笔直的后背,呆愣愣地随着他艰难地向前蹭。
挤公交也能挤出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这也就是孙哲平了,他糊里糊涂地想。
虽然车上人多得恨不得脚踩脚,但是有孙哲平这样一个人肉屏障当在前面,张佳乐居然奇迹般衣衫整齐地被护送到一个挨着窗户的位置。
孙哲平反身将张佳乐塞进自己与窗户之间的空隙,以自身为界隔开了张佳乐和车上的人群,然后抬手将车窗拉开了一大半。
还夹着些残留雨水味道的风顺着鼻腔、咽喉灌进身体,似乎清洗了肺叶,淘净了胸中积郁的闷热浊气,张佳乐贪婪地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终于觉得头脑清明了些。
“好点了?”孙哲平一边轻轻胡撸张佳乐的背一边问,因为离得太近加上略微的身高优势,他只能稍微低下头看向张佳乐。
张佳乐点点头,长长的睫毛忽扇忽扇的,像一片羽毛扫在他心尖上,惹得心痒痒。
孙哲平觉得自己没由来地有些口干舌燥,他一只手腾出来松了松自己衬衣的领口,另一只不动声色地将张佳乐扣紧了些,几乎形成了一个单手拥抱的姿势,
张佳乐被半揽在孙哲平怀里也不敢抬头,身边环绕着若有似无的烟味与须后水混合的味道,熟悉得让他几乎有流泪的冲动。
他不敢抬头,他怕一抬头对上那双墨黑的眼睛,就克制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上那个人的冲动。
07
几站地的路程,公交车却停停走走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到站。但好在孙哲平替张佳乐挡着人群,给他留出了一寸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空间,张佳乐在缓过劲儿后居然还有力气同情了一把孙哲平身为首都人民的日常出行困难。
挨到下车后孙哲平终于收回揽在张佳乐的手,若无其事地揣回裤兜,问道:“你行不行?要不咱找个地儿先歇会。”
张佳乐摇摇头,“不用,刚才就是车上太闷了,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于是孙哲平就带着张佳乐走进了路口的超市。那是一个连锁的大型超市,两层的空间里容纳着各式各样的日用品,应有尽有。还不到下班买菜的时间,超市里相对还算空旷,偶尔能看到年轻的夫妻手挽着手随意地挑挑逛逛,也有年迈的老爷爷老奶奶托着眼镜精细挑选,一派安逸的生活气息。
孙哲平站在卖玻璃杯的货架前皱起了眉头,不同款式的杯子摆了整整两面货架,很多只是花纹和大小有些细微的不同,孙哲平实在是不懂一个杯子搞出这么多花样有什么意义。
玻璃杯映着着超市内的白炽灯光反射出点点光斑,落进孙哲平眼睛里让他有些头疼。他眯了眯眼睛,索性也不挑了,直接顺手拿了面前几个最普通的圆底、毫无装饰的准备放进购物袋里。
“诶大孙,”张佳乐在旁边兴致勃勃地叫他,“你看你看,这个怎么样?”
张佳乐手里捧着钻石切割纹、杯壁上印着浅色英文字的款式,看着青春洋溢的,很有张佳乐的风格。
孙哲平看着张佳乐献宝似的样子,笑了一声,把拿在手里的杯子放了回去,伸手去接张佳乐手中的。
“诶等等!”张佳乐突然又把手缩回去,似乎有点儿犹豫有点儿纠结,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
“这个风格……”张佳乐摆弄着杯子,“好像和你家整体的装修风格不太搭啊……”
他想想孙哲平狂霸酷炫地叼着烟噼里啪啦地打着游戏卖着血,旁边却放了这么一个小清新的玻璃杯,不禁哆嗦着打了个寒战——画面太美,他有点不敢看。
“嗨,这有什么,”孙哲平拍拍他脑袋,拿过那个杯子装进塑料袋里,又从货架上取下几个同款的塞进去,“不你喜欢吗。”
“但是这买了是要搁你家的啊,”张佳乐眨着眼睛看他,“得你觉得合适才行。”
“合适,”孙哲平拉过他往前走,“你觉得合适就合适。”
“……”
张佳乐看着孙哲平走在前面的背影,觉得自己心跳得有点儿快。孙哲平这话说得暧昧,让人很难不去往友情以外的方向猜想。事实上从很久以前张佳乐就一直猜测孙哲平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那种自己对孙哲平一样的意思,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孙哲平对张佳乐的耐心和纵容大大超过了他正常的限度。
虽然没有韩文清那么严肃,但是平日里的孙哲平也离温柔可亲四个字十万八千里。从前队里人虽然都敬重他,但几乎没人敢随便开孙哲平的玩笑,更没人敢和他打闹。只有张佳乐一个人敢在孙哲平不小心冲出百花弹幕时,嘲讽他“节奏和叶秋的垃圾话一样烂”;也只有他敢在全队聚餐一起打牌时冲上去,把孙哲平贴得满脸纸条然后笑到直不起腰。孙哲平当然也会开着垃圾话和他互喷,也会时不时提着张佳乐的领子一顿揉搓,但从来没有谁见过孙哲平真的对着张佳乐发火。张佳乐甚至听到私底下有人开玩笑说,老孙估计谈女朋友都不一定有对张佳乐的一半耐心。
那个时候日子过得太舒坦,给人一种能够永远这样下去的错觉。所以张佳乐肆无忌惮地挥霍着这种微妙而懵懂的特殊待遇,觉得不管大孙对自己是什么感情,都还有长久的时间去探寻、确认,他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
只可惜后来他没有等到和他告白的孙哲平,也没有等到谈了一个可爱女朋友的孙哲平。
什么样的孙哲平都没有,只有一架拖着长长的尾巴离开K市的飞机。
08
孙哲平察觉到张佳乐人没跟上来,便顿住脚步回头去看,只见张佳乐还傻站在原地,有点愣愣地看着自己。
他叹了口气走了回去,在张佳乐眼前打了个响指,道:“回神了张乐乐,想什么呢?”
张佳乐这才整个人猛地一哆嗦,眼神恢复了清明。他意识到自己居然逛着逛着超市走神了,而且思绪飘得远得离谱,于是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没…没啥,我想晚上吃什么呢。”
“噢?那你想出来啥了?”
“呃……”张佳乐哽了一下,余光看到旁边的生鲜区里正在水箱中乱扑腾的鱼,随口道:“吃鱼?”
孙哲平挑起眉看他,“你不是嫌挑刺麻烦,以前都不爱吃鱼的吗?”
“……我想喝鱼汤行不行?”
“嗯……”孙哲平沉吟道:“也是,你这身体现在吃其他的也容易不消化。得,就鱼汤吧,晚上再给你下点儿面。”
于是孙哲平大步走到生鲜区,利落地挑好了几条鲫鱼称好重,又在张佳乐的指指点点下回到生活区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家居日用品,半小时之后终于抱着大大小小几个兜子出了超市。
回去的时候孙哲平顺利地叫到了车,让张佳乐成功免受挤公交之苦。
车停到小区门口时正值饭点,炝锅炒菜的诱人香味乘着傍晚的微风溜进两人的鼻子中,锅碗瓢盆叮当响的声音清脆地撞进耳朵。小区院子里有刚放学、扯着爷爷奶奶讲学校趣闻的小学生,有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一脸疲惫却满足的上班族,有手挽手有说有笑出门下馆子的恩爱夫妻。而他和孙哲平此时就像是城市中最普通的为生活打拼的小青年,拎着刚买的菜一前一后地走在在落日洒下的暖黄余晖中,长长的影子被老旧楼房所投下的阴影吞没。
张佳乐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们像是已经共同生活了很久很久了,久到这样的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久到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大孙。”张佳乐忍不住张口叫道。
“嗯?”走在稍微前面一点的孙哲平停下脚步,抱着刚买的玻璃杯转头看他。
张佳乐轻快地往前快走了几步到和孙哲平并肩的位置,伸手接过了孙哲平手上的一个袋子,微微仰头对他笑道:“没什么,快走吧,回家做饭,饿死我了。”
孙哲平到了家就进了厨房,并把好心想要进来帮忙的张佳乐撵了出去。
“那次你用我的电饭煲煲汤,结果差点把宿舍给烧了的事你忘了?”
张佳乐于是悻悻地缩在沙发上看起了无聊的综艺节目。他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看着墙上时钟上的分针一点一点往前蹭,觉得自己特别像网上那些等待投喂的猫主子。
于是张佳乐一边唾弃自己这种混吃等死的行为一边眼巴巴等着铲屎官孙先生呈上晚饭。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起身去厨房看孙哲平是不是煤气中毒晕过去了时,孙哲平终于戴着隔热手套端着热腾腾的鱼汤面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张佳乐今天新给他挑的围裙,看着特别居家。
张佳乐特别有眼力价儿地闪身进了厨房拿了两副碗筷出来,整齐地摆在了桌子上,还细心地帮孙哲平解了围裙叠好放到沙发上。
孙哲平受用地看着张佳乐在自己身边转悠着张罗,然后在他终于想动手舀汤的时候把人按着坐了下去,自己动手给张佳乐盛了满满一大碗鱼汤面,推到他面前。
“尝尝?小心烫。”孙哲平也坐下,盯着张佳乐翕动的嘴唇说道。
“唔……好……好呲……”张佳乐一张小脸恨不得全埋进碗里,唔噜唔噜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哎你慢点儿,那鱼刺儿多,别扎着。”孙哲平一边给自己盛鱼汤一边不放心地看他。
“孙哲平,”张佳乐终于舍得从鱼汤里抬起头看孙哲平,严肃道:“我跟你说真的,要不等我退役以后咱俩合伙开个饭馆吧。我负责进货招人,你就负责做饭,凭你的手艺绝对能大火。”
“你进货?”孙哲平嗤笑一声,“刚才是谁把葱拿成韭菜的?”
“我那是眼花!眼花!”张佳乐怒拍桌。
“得了得了,好好吃饭。”孙哲平隔着桌子拍拍张佳乐脑袋,心说你以为谁都能使唤得动我给他做饭吗。
09
吃过晚饭之后张佳乐乖乖地喝了药,躺在床上刷微博,今天下午他和孙哲平一起逛超市被粉丝拍到了传到了网上。照片上俩人正站在卖杯子的货架前,自己拿着一只杯子对着孙哲平笑得有点儿傻气,孙哲平露了个侧脸,脸上有隐隐的笑意。
这家伙,张佳乐愤愤地想,拍照看起来居然还有点帅,话说这个po主写着“啊啊啊啊啊我的乐我的嫁”却把孙哲平拍得比自己还帅,怕不是个假粉??
那条微博是下午发出来的,到现在转发量和评论量已经过千,张佳乐翘着腿往下翻评论。评论里面有夸张佳乐可爱的,有夸孙哲平越来越霸总的,但更多的高赞评论都是在感叹两人的重归旧好——当然画风有点奇怪,都是些什么“双花党头顶青天”、“双花我还能再嗑一万年”、“重逢之霸道孙总和他的小乐妻”之类的。
现在的粉丝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张佳乐捂脸,那些yy他和孙哲平的还有许多是他眼熟的经常在他微博底下评论的粉丝,原来你们这么热衷于卖偶像的吗?!
其实之前他们两个在百花的时候就有不少双花粉,只不过那时的粉丝还比较含蓄,没现在这么开放。他甚至亲笔签过一些他认为做得还挺可爱的双花周边——这些东西孙哲平是断然不会签的,也没人敢递到孙哲平面前,于是都成了张佳乐的差事,因此他对这些东西也不陌生了了。他有时也挺佩服这些粉丝的,在孙哲平离开的很多年后,张佳乐自己都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他偶然间还能看到一些粉丝对他们二人重聚的盼望与祈愿,不得不感慨人长情起来真是十匹马都拉不回的倔。
不过看到这么一大片的“双花”,看到这么多的“张佳乐”和“孙哲平”放在一起还真是挺久违的,久违到张佳乐看着看着脸都红了起来。
不得不说现在粉丝的脑洞真是与时俱进、日新月异……但是这些评论配图里的姿势教学是怎么回事?!
你们已经不是我熟悉的双花粉了,张佳乐一边点进一个叫“双花同人图汇总”的号一边冷冷地想,是你乐哥不够骚了还是微博管理员拿不动刀了?
受到强烈文化冲击的张佳乐感觉新世界的大门向他徐徐打开,而他带着“探索现代年轻人心理世界”的想法看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图文之后,居然越刷越带劲。于是孙哲平在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个脸颊绯红、恨不得把整个脑袋埋进被子里的鸵鸟状张佳乐。
“你脸怎么那么红?”孙哲平皱着眉头问道,伸手去探张佳乐的额头,“又烧起来了?”
张佳乐看手机看得投入,直到孙哲平走近了才发现,而孙哲平这一伸手他以为是要来夺他的手机,做贼心虚的他赶紧把作案工具往旁边的被子里胡乱一塞,从床上跳起来道:“没没没!就是被子里有点儿热!我去洗把脸!”然后在孙哲平狐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张佳乐在卫生间用手掬了捧水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又使劲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已经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从脑子里赶出去了才重新走进卧室。
结果张佳乐进屋的时候发现孙哲平已经躺下了,有一搭没一搭地侧着身子看手机,连连打着哈欠,一副马上就准备睡了的样子。
他今天估计累坏了,张佳乐想,凌晨就被老林一个电话叫起来去酒店,然后一整天都没有闲下来,到现在才得空休息。
“过来啊,”孙哲平看张佳乐站在门口,抬手招了招他,“你不是害羞吧张佳乐?不习惯跟我睡一床?”
“去去去,”张佳乐脱鞋上床,顺手推了孙哲平一下,“俩大老爷们儿我有什么可害羞的。”
孙哲平笑了一下,给半躺着看手机的张佳乐背后塞了个枕头。孙哲平穿了件黑色的背心,手臂绕过张佳乐身前的时候大臂上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张佳乐觉得看上去触感很好的样子,于是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孙哲平维持着这个半圈着人的姿势挑眉看着他,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你这几年锻炼得挺好啊。”张佳乐收回手,泰然自若道。
“嗯,义斩条件挺好的,训练室旁边就是健身房。”孙哲平收回手,改去捏张佳乐的肚子上的一小圈赘肉,“你们霸图不是每天有强制健身吗?”
张佳乐也有些惆怅地低头看着自己肚子上的肉,“是啊,大家锻炼时间都差不多。不对,老韩好像比我们多一点儿。但是这个身材差距不科学啊,老韩那身材都快能去考警校了。难不成我这是过劳肥?”
“别瞎想了,你瘦得就剩肚子上的这点儿肉了。”孙哲平胡噜一把张佳乐脑袋,转过身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我困了,先睡了,你也赶紧睡。”
“嗯,晚安大孙。”
“晚安。”
“张佳乐。”
“啊?”
“晚上要是不舒服了就叫我,别自己硬扛着,听见没?”
“知道知道,你快睡吧。”
10
也许是因为身边弥漫着熟悉的气息,张佳乐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意识沉得像浸在一潭深水里。因此等他幽幽转醒的时候头脑还有些发懵,冲着紧贴自己鼻尖的布料眨了半天眼睛才搞清楚状况。
……所以他这是不知不觉爬到孙哲平身上了?
因为实在太丢人,张佳乐只睁着眼睛发了一秒呆就果断又闭上眼睛当死人。
反正孙哲平总得起床的不是?到时候就装啥都不知道就是了。
张佳乐计划得好,但没想到孙哲平居然也躺着一动不动,手还一直搭在张佳乐侧腰上,指尖的热度隔着薄薄的衣服源源不断的传达给他敏感的肌肤,昭示着旁边这个男人的存在感。
半个小时后张佳乐缴械投降了,并不是说他的意志力不够,而是他的肚子不争气,先丢盔卸甲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孙哲平枕着一只手臂,维持着侧躺的姿势挑了下眉,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在张佳乐腰间捏了一把,问道:“不装了?”
张佳乐破罐破摔,索性把整张脸埋进孙哲平胸口作鸵鸟状,闷闷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醒了的?”
“嗯……在你突然不流口水了的时候?”
“滚!”张佳乐掀开被子暴起,手抓着孙哲平身上背心的胸前布料大声道:“这哪儿有口水了?!”
孙哲平掰开抓着自己衣服的葱白指尖,翻身下床穿好了衣服道:“你去洗漱去,我下楼给你买早点。”
“给我买?”张佳乐狐疑地看着他,“你吃过了?”
“我早起了,”孙哲平坦然道,“不过看你趴床上睡这么香又有点儿犯懒,本来就想着上床再躺会儿,没想到你就…”
“好了你不要说了!”张佳乐拒绝三连,把孙哲平推出卧室,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门外孙哲平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嘱咐了一句“你赶紧刷牙洗脸”便没了声音。
张佳乐直到听到钥匙落锁的咔嗒声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一边揉搓着自己泛红的脸走向卫生间,一边默默给自己催眠“一定是生病了脑子糊涂了”。结果他一直想着醒来时那个暧昧的姿势,刷牙的时候心不在焉把牙膏蹭了一大坨在衣服上,不得不重新找了件T恤换上。
孙哲平回来的时候张佳乐正在阳台挂刚洗好的T恤,泛红的发丝散在肩头上,清晨日光照耀下泛着明亮而柔顺的光泽,让人想起奶油蛋糕顶上那一颗最诱人的樱桃。
“回来啦?”张佳乐看见孙哲平还有点儿不自在,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没回头。
“嗯,”孙哲平上前,借着一点身高优势把衣服拿过来挂了上去 ,“去吃饭。”
早饭是皮蛋瘦肉粥和包子,孙哲平从小区旁的一个早点店买的,店铺是由一对上了点年纪的老夫妇开的,虽然铺子小了点,可是两位爷爷奶奶做东西细致又周到,粥都熬足了火候,包子馅也是自己亲手和的。张佳乐饿得紧,没一会儿就忘了早上的尴尬,风卷残云般吃光了早餐。
他收拾好碗筷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孙哲平坐在电脑前打游戏,顶着再睡一夏id的狂剑士正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指导着义斩公会的人抢boss。
张佳乐刚吃完早饭人还有些懒洋洋的,也不想自己动手打游戏了,再加上他也有许多年没这样近距离看过孙哲平操作,于是干脆从旁边拖了把凳子坐到孙哲平旁边,看着孙哲平玩。
“诶诶,你们公会现在这个位置不行啊,你们这样右边的视线死角很容易就被人把boss给抢了,到时候再拉仇恨可就来不及啊。”张佳乐看着屏幕忍不住说道。
结果因为他和孙哲平的距离实在很近,说话声音又不小,于是他说的话一下就顺着麦克风传了进去,被游戏里的其他玩家听到了。
义斩公会的人听到张佳乐的话立马调整了站位,视野果然开阔了不少,正想感谢这个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大神,就听到有耳朵尖的时候玩家惊呼“卧槽!这声音!这不是张佳乐吗!”
张佳乐的这一出现让游戏炸了锅,大家boss也不抢了,把注意力都转到这两人身上。有人扯着嗓子和张佳乐表白的,有人小声嘀咕张佳乐怎么开始帮着义斩公会抢boss的,还有人八卦明明是夏休期张佳乐和孙哲平却待在一起,两个人绝壁是有一腿。
与此同时世界频道上也开始热烈议论起这两个人,有新入圈的玩家不懂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的,于是便有荣耀老粉开始进行热情科普,从上赛季的对峙到孙哲平的离队再到当年二人一同创造的双核传奇,说得新粉丝热泪涟涟。甚至有百花的老粉刷起了繁花血景。
张佳乐看着满屏幕的信息瞠目结舌,他没想到自己无心一句话居然引起了这么大反应,加上前两天他和孙哲平共同外出的照片被曝光,这下子霸图的公关部肯定要找他谈谈心了。
完了完了,张佳乐想,这次回霸图老韩肯定又要黑脸了。
正当他为自己地无心之失发愁时,孙哲平的游戏界面突然弹出了一条竞技场邀请,一看申请人名称,哟,君莫笑。
孙哲平和张佳乐对望一眼,一起露出了一个恨得牙痒痒的表情。
“上!大孙!”张佳乐豪气干云地拍了一把孙哲平的后背,“干翻叶修!”
孙哲平一边点了“接受”一边心想,干肯定是要干的,但是我想干翻的可是另有其人。
11
孙哲平这两年复建颇有成效,在手部不疲劳的状态下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当年80%的实力,因此饶是叶修的散人对上他的狂剑也非常吃力。
孙哲平似乎一点不在乎自己的手伤,和从前一样游戏一开始便提着重剑向前冲去,起手就是一个崩山击迎头劈了上去。
当然叶修也不是什么省心的料,反应极快地以一个闪避加受身躲过了大半的的伤害,但还是被削掉了不少血。
“哟,行啊老孙,还是这么猛。你可悠着点儿啊,乐乐在你旁边呢吧?现在让哥虐跪了可不太好看啊是吧。”叶修的声音里倒是听不出什么紧张,还悠闲地对着孙哲平喷垃圾话,但是手上却是一点也不含糊,迅速跑好位一个浮空弹就丢了出去,然后千机伞变换成剑的形态居然接了个十字斩。
“我靠!叶修这个不要脸的!居然用弹药加狂剑的技能!”张佳乐从椅子上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屏幕怒骂,“大孙!干死他!”
孙哲平面对熟悉的技能一点也不怂,硬生生地扛下了这一砍一劈,然后趁着君莫笑还在凌空的当口发动了怒血狂涛。
屏幕上千机伞变换着五花八门的形态,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使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技能和连招;而孙哲平的狂剑却一如从前一样不闪不避,似乎一点也不被对手变幻莫测的操作所扰,夹带着血色的剑气直直朝对手迎面而去。
面对狂剑这种疯狂卖血的职业以及孙哲平这样一个拿命不当命看的操作者,一局结束得自然很快。叶修的君莫笑躺在地上,而头顶再睡一夏id的狂剑士以3%血量的微弱优势赢得了这场比拼。
“有张佳乐在就是不一样哈。啧啧,算哥卖你个面子,改天请吃饭啊。”叶修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对失败的在意,依旧闲散又欠扁。
“我靠叶修你个不要脸的!!”张佳乐把脸贴近耳机,本来想在叶修输了以后好好嘲讽他一番,没想到刚凑过去就听见这么一句拉圾话,顿时气得跳脚,“什么叫卖面子?!这是实力!!实力懂不懂?大孙!再来一盘,让他跪得心服口服!咳咳……”
张佳乐嗓子还没从感冒中恢复好,说话又说得太激动,一下子觉得喉咙又疼又痒,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孙哲平赶忙去拍张佳乐的后背帮他顺气,另一只手扯了张纸去擦张佳乐因为咳嗽而泛出的眼泪。
张佳乐摆摆手,想张嘴说我没事儿,但一个“我”字都没说完就被更猛烈的咳嗽压了回去。孙哲平看他这样不禁皱起眉,有些严厉道:“你先别说话。”
“诶诶,打游戏就打游戏,秀恩爱耍流氓啊。”叶修在另一边再接再厉放垃圾话,孙哲平不用猜就知道他一定是叼着烟翘着脚一副看戏的模样,因此根本懒得理他。
等到张佳乐咳嗽差不多止住了,孙哲平才想起来和电脑那边儿的叶修说了句“你等会儿,我去倒杯水”,然后也不听叶修说了什么,就起身去了厨房。
“你慢点儿喝,”孙哲平把水杯递到张佳乐手里,又用拇指蹭了蹭张佳乐还有点湿漉漉的眼角,“你说你跟叶修较什么劲,他那张嘴你不知道?”
张佳乐气鼓鼓地把水一饮而尽,把水杯“咣当”一声放到桌子上,冲着搁在电脑旁的麦大喊“再来”。
孙哲平打过一盘也意犹未尽,迅速挂上耳机又发送了PK申请。
只可惜漂亮话说得容易,打赢叶修可真是没那么容易。孙哲平连输三盘,到五盘的时候以百分之一血量险胜叶修,然后到了第六盘明显手速就掉下来了,狂剑士倒下的时候君莫笑的血还剩下将近四分之一。
“大孙……”张佳乐也没心思和叶修斗嘴了,有些担忧地看着孙哲平的左手。
“嗯,不打了。”孙哲平点点头,和叶修说了一句“先下了”就退出了游戏界面。他转头对上张佳乐还有些不放心的眼神,笑了笑:“我没事儿。”
我没事儿,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是。
张佳乐似乎感受到了孙哲平想对他说的话,心里面于是也轻松了一些。他一只手抓住孙哲平的左手道:“打这么久累了吧?我帮你做做手操?”
“行啊,不过看你之前那手操做的,可别再把我手废了,好不容易养好了。”孙哲平笑他。
以前俩人一心想拿冠军,把有限的时间全用在提高操作水平和意识上了,做手操都是囫囵应付,做得乱七八糟。尤其张佳乐,每次主动提出给孙哲平做手操都折腾得孙哲平龇牙咧嘴,而他自己就在一旁哈哈大笑。后来直到孙哲平伤退,张佳乐才意识到保护他们这双金贵的手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也才开始后悔他为什么没能好好监督孙哲平按时做手操。自此之后张佳乐再也不敢随便对付这件事。
“你少瞧不起人啊,我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张佳乐嘴里念叨着,牵起孙哲平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张佳乐没骗他,他做手操的水平的确大有提升。张佳乐的手生得好看,葱白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捏着孙哲平的一个个关节和穴位,动作轻柔又细致,一寸一寸地在他手上游移,因为长期敲击键盘而生出的薄茧蹭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阵酥麻。孙哲平感到手上因为刚才的操作而产生的僵硬和酸涩感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筋骨都被抚平熨帖的舒适感。
张佳乐低着头帮他捏手的样子特别认真,垂下的刘海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从孙哲平的角度恰好可以可以看到他颤动的长长的睫毛,挡住了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小片浅色的阴影。
“大孙,”张佳乐突然开口,但是没有抬头,手上继续着认真的动作,“你能回来我特别高兴,真的。以前的事儿多说也没意思,但是看到你现在这样,我觉得特好。”
“嗯。”
“能和你一起打比赛,我也觉得特开心。”
“我知道。”
“大孙,虽然后面我打得不是特别顺,可是每次想想,我还是觉得当初能跟你组组合、进百花真是太好了。我觉得我还是想拿冠军。”
“嗯,加油啊张佳乐。”孙哲平摸摸他红色的发顶,“你肯定能拿冠军的。”
12
张佳乐刚刚给孙哲平按摩完无名指,孙哲平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
“喂,妈。”
“啊?今天晚上吗?行,但是张佳乐在我这儿……”
“哦,那成,我们晚上过去。”
孙哲平挂了电话,看见张佳乐正睁着圆眼睛看着他。
“阿姨?”
“嗯,”孙哲平点点头,“说今天楼下卖肉的打折一不留神买多了,晚上让我过去吃,把你也带上。”
“我来北京一趟麻烦你还麻烦你父母,不太好吧。”张佳乐有点不好意思。
“张佳乐,”孙哲平听见这话有点儿不悦地皱起眉头,右手把张佳乐的脸掐得嘟起来,像一只刺豚,“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又不是没去过。”
这话说得不假,第三赛季夏休的时候张佳乐在家闲不住了跑到北京来投奔孙哲平,那时孙哲平还跟家里住,孙家父母热情好客,一听到儿子的搭档来了北京便立刻招呼着他退了酒店,把张佳乐邀请到了家里来住。
张佳乐一向是个招长辈喜欢的,长得精神有礼貌又耐心,平时在家里老孙和小孙都对孙妈妈的念叨爱答不理,这回总算是碰上一个能听她说话的张佳乐,于是熟悉起来以后孙妈妈每天都拉着张佳乐嗑瓜子唠家常。什么东边院子的小莉都快三十还没结婚啦,对门老李家的大黄狗又走丢啦,四方邻里的八卦让张佳乐听了个遍。在孙妈妈的熏陶下,张佳乐觉得自己对这片地方的熟悉程度都快比孙哲平这个本地人都要高了。甚至在孙哲平退出百花以后,孙妈妈还曾经暗暗叹息以后怕是再也看不见小张了,多好的孩子呀。
张佳乐不满地拍掉孙哲平捏在自己脸上的手,瞪着他道:“我这不是和你客气,是怕抢了你这个正牌儿子的风头好吗?”
张佳乐说着换了一副有点得意的神情,孙哲平就觉得张佳乐如果是只猫的话,现在尾巴应该已经高高翘起来了。
“阿姨好像喜欢我比较多一点吧。”
“切,”孙哲平懒得和他争执这种幼稚的问题,起身拍了拍裤子,“我妈让我买俩菜带过去,我去趟楼下菜市场。”
“去吧,”张佳乐挥挥手,“诶你买点儿空心菜啊,我记得你妈炒那个腐乳空心菜特别好吃。”
孙哲平走之后张佳乐百无聊赖地趴在沙发上玩着手机,之前他们两个一起逛超市的消息已经不再盘踞热门搜索,只有一些粉丝还在双花tag下长吁短叹。张佳乐松一口气,还好孙哲平对这些社交软件都没什么兴趣,他上一条微博还是转的自己转会义斩的新闻。还真就是简单的转发,只一个冷冰冰的转发符号放在那儿,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张佳乐翻着孙哲平的微博,就像他这些年曾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孙哲平虽然换了联系方式,但是微博却还是用着当年在百花开的那一个,只不过现在已经把“百花”前缀去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孙哲平”三个字,倒是很符合他利落果决的性格。
孙哲平之前的微博都没有删,包括之前还在百花时发的那些,但是由于这人令人汗颜的更博速度,八年多的时间统共也就不过五十来条。张佳乐于是特别耐心地一条条翻下去,这些微博里大多数还是转发的官博的通知,他看着偶尔一句“节日快乐”、“再接再厉”不禁笑了出来,张佳乐甚至都能想象出那人带着一股狂傲之气一本正经说这些话的样子。
他的指尖一点一点向上拨动着,突然在一张图片上面顿住了。那张照片是孙哲平微博相册里除头像照外唯一一张照片,照片上他和张佳乐两人手捧第三赛季的亚军奖杯,带着不甘又骄傲的笑容看着镜头,眼睛明亮得像有星火在燃烧跳跃,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期许和披荆斩棘的勇气。
孙哲平离开后,张佳乐好几次面对着空旷的房间都有种“也许和孙哲平相识配合的几年都是他脑海中的幻想”的不真实感,可每当他产生这种想法时,这张照片都无言提醒着他那些过往的快乐与美好都是真的,那些畅快淋漓的并肩作战也都是真的。他也许失去了什么,但绝不是从未拥有过。
张佳乐看着照片愣了半天,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窗外已经下起了雨。B市的天气比王杰希的操作还要变幻莫测,明明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天空就已经被厚重的阴云密密层层地遮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太阳的影子。
张佳乐爬起来想给孙哲平打个电话,结果电话刚拨通就听见手机的系统铃声在旁边响起来——孙哲平出门没带手机,放家里充电了。
窗外的雨大有越下越凶的气势,雨点拍在窗户上的声音像是一枚枚小型炸弹爆裂,而窗外的景物早已模糊不清,在一片雨幕之中仿佛海市蜃楼。张佳乐看看放在旁边收纳桶中的长柄雨伞,当机立断取了伞出门接人。
13
张佳乐出了楼门才发现雨下得比自己想象中还大,他打着伞往出走了几步就发现撑伞根本没什么用,风裹着雨滴从四面八方砸过来,几秒的时间就把人身上全润湿了。
但是也没办法,这雨大成这样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停,也不能就把孙哲平一个人丢在菜市场。张佳乐于是咬咬牙,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向前跑去。
等张佳乐好不容易跑到菜市场的时候身上基本上已经湿透了,水滴顺着他的刘海一路蜿蜒地流过眉眼和脸颊,糊住了视线。他伸出手揉揉眼睛,然后使劲眨了眨,再睁开后就看见孙哲平正站在大棚下躲雨的一群人中间,虽然只是穿着夹克衫和家居白背心的最日常衣物,183的个子和紧实挺拔的身材还是让他颇为显眼。
“大孙!”张佳乐使劲挥挥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撑着伞站到了孙哲平面前,“等久了吧,我来接你了。”
孙哲平有点儿错愕地看着张佳乐,面前这人看着有点儿狼狈,平时一翘一翘的小辫现在没精神地湿答答垂在肩头,前额的碎发上滴着水,衣服也都湿成了深色紧贴着皮肤,看上去就很不舒服。但张佳乐似乎全然不在意似的,一张小脸在伞下的阴影里冲他抬起来,笑得像是朵吃饱水的太阳花。
“你……”他看看张佳乐被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走进伞里脱下外套披在了张佳乐肩上,“这大雨天的,你跑出来干什么?”
张佳乐看孙哲平身上只剩了一件薄薄的背心,说了一句“我不冷”便想把衣服从自己身上摘下来,但是孙哲平看穿了他这个念头,一个先手控制把张佳乐的手腕握住了。
虽然孙哲平在外面冻的时间比张佳乐还要久,但是手心却依然温暖而干燥,带着些不容分说的力度将张佳乐拉向自己身侧,另一只手接过来雨伞。
突然传来的温度让张佳乐脸有点儿发红,他的手默默地让孙哲平扣着,眼睛盯着鞋尖儿踢出来的水花儿不吭声。
半晌,他感觉落到自己身上的雨水好像变少了,而余光里孙哲平的背心已经快湿得能拧出水来,张佳乐忍不住道:“大孙,你把雨伞挪过去点儿,你身上都湿了。”
“现在雨这么大,打不打伞区别都不大了。”
“……也是。”
“知道你还跑出来?”
“我也没想到下这么大啊,”张佳乐抗议,“而且我不接你你怎么回来?有伞总比没伞强吧?再说又不知道这雨下多久……”
“北京夏天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孙哲平道,“你回去赶紧洗个澡,别到时候着凉了又发烧。”
“知道了知道了。”张佳乐应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儿开心,就好像这雨水砸进了心里开出一朵朵小花儿,随着微风摇摇摆摆。张佳乐伸手去接那些飘进来的雨点,笑得眼睛弯弯的。
这家伙,孙哲平看着身旁的人,也勾起唇角,都成了落汤鸡了也不知道在开心些什么。他想起之前看到的网上那些说他有忧郁气质的报道,觉得果然都是扯淡,忧郁个屁,这人就该永远这样明亮鲜活充满生机,这才是他认识的张佳乐。
回了家之后张佳乐就被孙哲平推进了浴室,张佳乐一边手脚并用地抗议一边喊“衣服还没拿进来”,但是被孙哲平全然无视。
就在张佳乐马上就要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正在犹豫要不要喊孙哲平的时候,孙哲平拉开门丢了两件衣服在洗手台上,张佳乐擦干净身上的水拿起两件衣服对着身上比了比——大是大了点,但还勉强能穿。
于是张佳乐甩着两只宽松的袖子、顶着一脑袋还滴着水的头发打开浴室门,正看到孙哲平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卧室的床上,用牙咬着绷带的一头费力地换左手的绷带。
张佳乐坐到他身边,看见被丢弃在一边的那卷刚换下的绷带已经被水浸成了深色,不禁有些担心。他凑过去轻轻揉了揉孙哲平的左手腕,又小心翼翼地捏了捏,问道:“都湿了,你手疼不疼?”他记得以前每到雨天孙哲平的伤就会发作得格外厉害。
“还好,”孙哲平咬着绷带,说话有点含糊,“不碍事。”
“我来吧。”张佳乐把绷带从孙哲平手里拿过来,开始仔细地一圈一圈缠绕,他对这个动作并不陌生,孙哲平并不是一发现了手伤就马上退役了的,而是待到第五赛季结束后才宣布退役。在他手伤爆发后、退役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张佳乐作为舍友经常要帮他换绷带,只是那时他心里满是苦涩,仿佛这雪白的绷带下面掩藏的不是孙哲平的手伤,而是他那颗被孙哲平每次伤病发作的痛苦表情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但是现在张佳乐已经释怀了许多,他可以很平静地面对孙哲平虎口延伸至手心那道爬虫般蜿蜒可怖的伤口。那曾经是他的梦魇,如今也不过是一道疤而已。
“你不去洗一下?”张佳乐一边低着头绕最后一圈一边问,“你刚才也淋得挺严重的吧?”
“你洗的时候我接了点热水擦过一遍了,没事。”孙哲平摸摸他湿乎乎的头发,暖黄的灯光在酒红的发丝上跳跃,折射出漂亮的光晕,让孙哲平的眼神显得分外柔和,“我头发短,家里也没准备吹风机。一会儿给你找条干毛巾好好擦一下,弄好了你就换身衣服,咱们出发。”
14
孙哲平把车搁在了义斩,于是索性让张佳乐留在家里晾干头发,自己先去了义斩取车,等孙哲平回来接上张佳乐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半了。
“你这车不错呀,”张佳乐坐在副驾驶上摸摸车门上的皮料,又使劲伸了伸腿,“你啥时候考的本?”
“前几年手好得差不多就考了,那个时候闲得很。”孙哲平扭钥匙开发动机,抬起头看见张佳乐还没有扣安全带,于是倾身过去帮他把安全带拉了出来,但是还没等他扣好,张佳乐就伸出一只手附在了自己的手上。
“怎么?”孙哲平抬眼看他。
“没啥,”张佳乐的手只停留了几秒,就迅速接过插头自己插进了身旁的锁扣中,“就是想起来之前我还吵着让你以后开车带我在B市浪,那时候你还没本儿呢,没想到现在成真了。”
孙哲平笑一声,发动了汽车。
“这车还是我用在百花挣的工资买的呢。说起来也有你的功劳,要不是你肯和我组组合,我估计我也没战队可去。你要是喜欢B市,以后等你有空了我天天开车带你转。”
张佳乐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不再说话。目视前方开车的孙哲平看起来特别成熟,甚至让他有些陌生。明明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个连怎么打火都不知道的愣头青,现在孙哲平都已经能在北京拥挤的车流当中如鱼得水地来回穿梭了。
嗯……还是有车方便,他这次回家以后会也要开始琢磨着考本儿了。张佳乐默默地想。
20分钟左右后孙哲平将车开进了一片低矮的小楼中,虽然松散排列的小楼看起来有些古旧,掉漆的墙面上爬满了层层碧色的爬山虎,看起来不过最普通的民居;但是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一片的房子都是有市无价的宝贝,每栋双层小房子都是单独成户的,地处B市的核心位置却不为车水马龙的城市之音所扰,分外幽静。张佳乐曾经听孙哲平说过,在喧哗的都市里闹中取静的这一方民居,住着的都是卧虎藏龙的人物。
孙哲平没和张佳乐说过自己家具体是干什么的,张佳乐倒也不关心这个。反正孙父孙母对着他的时候半点儿架子也没有,亲切得很,他也只把他们当成两位和蔼可敬的长辈,自然相处便好了。
孙哲平把车停在了一栋刷着米黄色漆的小楼前,两人拿着买好的菜下了车。孙妈妈开门看见张佳乐的时候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几年不见她似乎老了一点,脸上的皱纹比以前多了一些,但是面色红润,染得黑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依然非常有精气神。
“小张呀,真是好久不见啦!”孙妈妈拉着张佳乐的手把他领到沙发上坐下,“当年平子退役之后也不见和你有什么联系,我还以为你俩之间闹什么矛盾了。”
“没有的事,阿姨,”张佳乐弯起一个人见人爱的可爱笑容,“当时我俩都挺忙的,就联系得少了。”
“我和你孙叔看新闻说你后来接替平子当那什么花儿战队的队长了?挺辛苦吧,看你这孩子都瘦了。你们这些小孩儿在外面可得好好多注意身体啊!当时平……”
“妈,”孙妈妈还想拉着张佳乐说什么,被孙哲平一声喊断了,“张佳乐他现在都不在百花了,你提那些干什么,我爸呢?”
“他去楼下买酒了,”孙妈妈语气中带了一丝抱怨,嘟囔道:“一整天的就知道喝酒,还好没把这毛病传给你。”
孙哲平无奈地捏捏额心,“他不是又准备着拉着张佳乐陪他喝酒吧?”
“谁知道,”孙妈妈撇撇嘴,起身道:“你们坐会儿,我去做饭,好了叫你们。”
等到孙妈妈的身影消失在了厨房里,张佳乐才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孙,你说你爸那么能喝一人,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两杯倒?”
“你还敢说,”孙哲平无奈地剜他一眼,“你一会儿给我收着点儿,随便陪老头儿喝喝得了啊。”
孙哲平父亲是个爱好喝酒的典型北方男人,然而不知怎么的酒量传到孙哲平这里只剩了十分之一不到。儿子在家时不能和自己喝两口,孙父为此一直很郁闷,后来张佳乐来了家里,孙父发现张佳乐虽然身板看上去单薄得很,但酒量却着实不错。虽然职业选手怕醉酒影响状态,但是张佳乐也不是那么恪守规矩的人,偶尔陪着喝一两杯还是很乐意的。
其实张佳乐的酒量能练出来还要感谢孙哲平,刚进百花的时候张佳乐作为一个老老实实的青少年基本上是从来没碰过酒的,虽然不至于两杯就倒,但是一瓶下去脚底下也开始有点儿打漂了。联盟刚开始建立的时候名声还远没现在这么大,战队的赞助都是靠一次一次饭局中的推杯换盏硬生生谈下来的,而孙哲平张佳乐作为战队的明星人物,在最初的时候也免不了要被老板带到应酬上去。在有了把两杯就倒的孙哲平连背带抱拖回酒店的惨痛经历后,张佳乐毅然决然承担起被灌的职责。
15
孙父回来的时候张佳乐和孙哲平正在打手机游戏,张佳乐觉得作为一个客人只顾着打游戏不和主人打招呼实在太没礼貌,于是只能在语音频道说了句“实在抱歉”便留下角色站在原地当靶子,同队中有人骂张佳乐卖队友,被孙哲平一句“我一人打俩”怼了回去。
孙父看见张佳乐兴致也很高,拉着他甚至说起了游戏喝战队的事儿。男人毕竟对游戏都还是抱着点兴趣的,尤其儿子还曾是职业选手。即便是孙哲平退役了,孙父也还时不时关注儿子曾经所在的战队的动向。
“我之前看过你在百花的比赛,虽然我是不太懂,但小张你看起来打得不错啊,那满屏幕眼花缭乱的东西都是你弄出来的吧?解说也夸你打得好,怎么之前突然就退役了?”
“也没啥,打累了就退役了呗,“张佳乐轻松道,“不过后来想想还是觉得不甘心,所以这不就回来了。”
“哎这就对了,”孙父颇为赞赏地拍拍张佳乐的肩膀,“年轻人嘛,就得有干劲儿,叔叔支持你!正好我今天买了酒了,一会儿你陪叔叔喝两口!”
“爸,张佳乐他是职业选手,”孙哲平这边也结束了一盘游戏,放下手机坐到张佳乐身边,顺手给他剥了个核桃塞进手里,“你要是真支持他就别拉着他喝酒,影响状态。”
“就几杯酒能碍什么事?”孙父不服,“要没这两杯的酒量,能有你爸我现在的生意?能有你现在…”
“啧…张佳乐能不能喝酒跟你有什么关系…”
眼看这对倔脾气的父子就要杠上,张佳乐赶忙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喝两杯还是没关系的孙叔叔……诶大孙你也别瞪我,就两杯,你可别跟新杰说……”
孙父问了问张佳乐新战队的现状,又和孙哲平说了说一些公司的事务,时间过得飞快,天边不多会儿就被晚霞染成了淡淡的绯红色,张佳乐看着外面的天色刚觉出些饿意,就听见孙妈妈在厨房里喊他们进来吃饭。
晚餐自然是很丰盛的,孙妈妈炖了排骨,蒸了鱼,煲了鸡汤,还做了好几道家常小炒。张佳乐嘴甜,一道一道菜地夸奖过去,夸得孙妈妈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直把张佳乐的碗里堆出一座小山。
孙父一上桌就开了一瓶酒给张佳乐和自己倒了满杯,刚想邀张佳乐喝一轮就被孙哲平制止住了。
孙哲平把酒杯拿开了一点,给张佳乐夹了两筷子菜,道:“你中午就吃得少,得先吃点东西垫一下,不然难受。”
张佳乐其实也有点害怕孙父这威猛的架势,于是顺水推舟,说了句“对,孙叔,咱先吃,阿姨做这么些多不容易”便低头耙饭。
当然张佳乐最终还是陪着孙哲平父亲喝了不少,尽管有孙哲平阻拦,但是人一喝起了兴致又怎是那么容易能让旁人拦得住的。孙父喝得高兴了就喜欢讲自己当年的创业经历,而张佳乐也喜欢听,毕竟他的父母都只是普通职员,没有如此波澜壮阔的历史事迹可以讲给他听,因此张佳乐听着孙父的滔滔不绝并不感到不耐烦,反而觉得分外精彩刺激。
“你啊,就不该给他捧这个场。”孙哲平有点无奈地看着安静地缩在副驾驶上,皱着眉头给自己按太阳穴的张佳乐。
“叔叔难得说得开心啊。”张佳乐有些含糊地反驳他。
“切,”孙哲平笑一声,“他那些事儿,从我还穿着纸尿裤的时候就开始讲了,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
“骗鬼呢,”张佳乐嘟囔,把脑袋抵在车窗上,“谁还记得自己穿纸尿裤时候的事儿啊。”
夜晚的街道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唯有点点街灯在道路两旁交相辉映,张佳乐的脸映在车窗上,与夜景融合在一起,千千万万的灯火掠过那张清秀的带着点红晕的脸,跳跃在那双漾着些醉意的眸子里,映得那双墨色的瞳孔中仿若融进了万千璀璨星光。孙哲平只侧目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他腾出一只手去撩开张佳乐有些汗湿的刘海,探上他的额头,问道:“头痛不痛?要不要去药店给你买点解酒的药?”
“不用,”张佳乐拍了拍孙哲平的手背,抓着他的手放回方向盘上,“你好好开车,我回去睡一觉就好。”
张佳乐说着闭上了眼睛不再吭声,在座椅上窝成一团的样子看着还有点乖巧,就在孙哲平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刚想脱下自己的衬衫外套盖在他身上时,却听见张佳乐迷迷糊糊地又开了口。
“大孙,”张佳乐开口唤他,声音黏糊糊的,像一块被嚼软了的口香糖,“你妈刚才拉着我叹气,说东边院子的小莉都结婚了,怎么你这儿还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嗯?”孙哲平侧头去看他,微微挑起眉毛,“你这是在催婚?”
“没有,”张佳乐依旧侧着身闭着眼睛,“就是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找过一个,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希望我结婚?”孙哲平平静问道,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喜怒,仿佛只是最寻常的一个问题。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线都不自觉地绷紧了,一双紧握在方向盘的手上甚至渗出了粘腻的汗。
“唔……”张佳乐终于转过身来面对他,一双含着水气的晶莹通透的眼睛定定望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模样仔细描绘然后烙印在脑海里。孙哲平被这两道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张佳乐却收回了视线,有些懒洋洋道:“你别说,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你结婚。”
16
孙哲平把车停到小区的车库里,和张佳乐一起下了车。张佳乐说自己喝得有点上头,想在楼下走一走醒醒酒,于是孙哲平便陪着他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溜达。
大约是前两天下了雨的缘故,北京的夏夜难得地不闷热,习习的晚风吹拂到脸上还带了点清润的凉意,张佳乐狠狠地呼吸了几口,觉得夜露的清凉仿佛把身体都淘洗了个遍,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孙哲平看着身边人愉快的样子,莫名想起了刚吃完小鱼干露着肚皮喵呜喵呜满足叫着的小猫,让人忍不住想同他亲昵。而此刻风正好把这只小猫的头毛吹乱了,于是他抬手想去帮他整理一下。
孙哲平这边手指刚刚动了一下,就感受到背后投来两束明亮的灯光,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鸣笛。孙哲平手下意识地调转了方向握住张佳乐的手臂,脚步一退退到旁边楼的背面,手上再一扯直接将张佳乐拉到了自己身前。
两个人堪堪站定,就感到耳畔有一阵劲风呼啸而过,带着一股子呛人的汽油味在夜色中闪着两个红红的尾灯绝尘而去——是一辆明显超了居民区限速的摩托车。
“这人怎么在小区里还开这么……”张佳乐嘟囔道,但稍一抬头没说完的话就噎在了嗓子里。
太近了——
张佳乐比孙哲平稍稍矮一点,这样脚尖碰着脚尖的极近距离里,张佳乐的发丝几乎蹭着孙哲平的下巴,两人的鼻尖快要碰到一起,呼吸之间交换着的都是彼此吞吐的气息。
酒精带来的潮红还留有些余韵在张佳乐白皙的脸上,如白陶瓷上点着的淡粉漆色;而他一双眼睛在没有路灯照耀的漆黑阴影里是刚在水里浸过的宝石,闪着灼灼光辉摄人心魄,还凝着些湿意的睫毛弯弯翘翘的,缓慢张阖着勾着人。
孙哲平觉得在这一瞬自己的感官突然变得无比灵敏,周围的一切声响都被无限放大——手表走动的滴答声,树木间的蝉鸣声,楼上间或传来的不规律的钢琴声都变得清晰无比,原本安静的夜晚突然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声音填得满满当当。可这些声音都与孙哲平无关,他站在这万千声音聚集的中央,看着眼前这张自己喜欢了许多年的脸,耳畔的轰鸣与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在另一个时空。
“乐乐。”他缓缓开口唤道,低沉的声音比往常更添几分喑哑,短短两个音节却像是风暴来袭前的暗色海面,下面压抑着汹涌的情感翻腾欲出。
“嗯。”张佳乐也不闪避,直勾勾地依然盯着他,声线崩得像拉到了极致的弦。
孙哲平抬起一只手抚上张佳乐的脸,拇指摩挲着他还有些微微泛红的眼角,“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不和人处对象。我现在回答你,因为我一直有喜欢的人。”
张佳乐觉得孙哲平的手一直摸着他的眼睛实在很痒,痒到他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于是他只能也伸出一只手附在了孙哲平的手上,狠狠地扣住。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孙哲平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他还真会纠结这个问题,真不愧是个双鱼男。但他没舍得破坏这难得的气氛,顺势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与张佳乐的相抵,两个人的呼吸霎时间暧昧地交缠在一起,温热而湿润。
“从遇见你的那天开始。”
这么偶像剧的台词让张佳乐忍不住乐出了声,想不到孙哲平还有这种隐藏的情话技能。他调皮地用鼻尖蹭了蹭孙哲平,笑道:“你喜欢我这么久了干嘛现在才说?怕被我甩?”
孙哲平挑了挑眉,扣住了张佳乐脖子让他离自己更近一步,两个人的唇瓣都蹭到了一起,张佳乐嘴唇上的绒毛细细软软,像一把把沾着酒香的小刷子,诱人深入。但孙哲平故意不再更进一步,只是贴着张佳乐的唇一下一下触碰,语句有些含糊道:“本来是想等你退役,或者至少拿了冠军再和你说的,但我觉得我可能等不及了。”
孙哲平这句话说完就像是突然解除了禁锢的野兽般突然将张佳乐狠狠在了怀里用力啃噬,亲吻和拥抱的力度之大仿佛要把张佳乐的身体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里。孙哲平的舌在张佳乐的口腔里霸道地掠夺攫取,如同宣告主权般不放开任何一片领地。张佳乐因为吹了些风好不容易清醒的头脑霎时间又变得一片混沌,被孙哲平吻得七荤八素腿发软,想找个空隙换气却每次都被孙哲平扣着脖子按回来,只能被动地用舌头和孙哲品勾缠纠结,仿佛一场无声的战役。
等孙哲平终于肯放开他时张佳乐已经有些眼前发黑,他一手抓着孙哲平胸前的衣料,弯着腰喘气,断断续续道:“孙……孙哲平……你行……跟你……处对象……我得折寿……”
孙哲平捞住张佳乐的腰,把人往怀里一带,在他耳边弯唇笑道:“我行不行,你得回家才知道。”
在没有路灯照不到的浓黑阴影里,两个颀长的身影披着月光的清辉交叠在一起,如永世纠缠的同根树。
在这个不被人看到的平凡夜晚,伴随着远处流浪狗的低声呜咽,两个漂泊许久的灵魂终于结合,重归完整。
17
“张佳乐起床了,”孙哲平站在床前,无奈地看着被子里缩成的紧紧一个球,拍拍那块被拱得最高的被子,道:“你再不起来可就要赶不上飞机了啊。”
“我再趴五分钟……”张佳乐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就五分钟,我吃饭很快的……”
明知道他看不见,孙哲平还是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威胁道:“你不起我可打电话给张新杰了啊。”
“诶诶诶大孙你别啊!”张佳乐一听这话赶紧一通扒把杯子扒开,露出了睡得头发乱翘的脑袋,苦着一张脸:“你给他打一通电话我得吃一个月青椒……我这就起…….”
孙哲平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心想没想到能克张佳乐的原来是张新杰这种人,自己当时唬得住队里所有人,但唯独治不住一个张佳乐,果然还是因为太惯着他。
张佳乐速度还算快,起床后就飞速地刷了牙洗了脸,孙哲平趁这几分把先前出去买的豆浆包子又放在微波里热了热,等张佳乐扎着小辫儿从卫生间里出来时,热腾腾的早饭已经被摆在桌子上了。
“大荤(孙)哩(你)真是太贤废(惠)了!”张佳乐努力鼓着腮帮子嚼满嘴的包子馅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坐在旁边的孙哲平闻言放下了手机,把手伸到张佳乐桌子底下捏了一把他的腰,坏笑道:“奖励你昨晚表现好。”
卧槽……张佳乐觉得自己差点被包子噎死,这人居然还有脸提,说好因为自己今天要坐飞机所以适可而止呢?!果然男人脱裤子前说的话都不能信。
“你看你昨天晚上那个势头,”张佳乐灌了口豆浆,咽着包子哼哼:“一看就是对你乐哥蓄谋已久,你还真沉得住气。”
孙哲平想你还不是也一样,要不是自己那天晚上主动出击这人不知道还想隐瞒多久,不过他无意戳破,只是自然地接过张佳乐的话:“是是,是我对你图谋不轨。你吃完没?吃完我刷碗了,你换个衣服我送你去机场。”
张佳乐抹抹嘴,还颇为嚣张地挥手作了一个“小平子退下吧”的动作,换来孙哲平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的一拧。
“不过大孙,”张佳乐一边套短袖一边凑到孙哲平身边,“你当时跟我告白真不怕我拒绝你啊?”
“我怕什么?你那点小心思当我不知道?”
“啊?”张佳乐惊讶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孙哲平擦擦手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我看到你手机微博上搜我俩的话题开始?”
张佳乐眨眨眼睛,想自己什么时候特意搜过他们两个的话题了?然后思绪渐渐追溯到他生病那天晚上在网上胡乱搜索的东西,那些诡异的体位和毫无下限的描写……
“卧槽孙哲平!”张佳乐跳起来指着他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你你居然偷看我手机!!”
“你当时在洗澡,手机响了我怕是老林他们有事找你,谁知道刚拿起电话就挂了,然后正好就看见你微博界面了。”孙哲平无辜道,但紧接着他就微微弯下腰把脸凑到张佳乐耳边,笑道:“不过没想到你还挺有想法啊,下次次咱试试?”
孙哲平温柔的气息像一阵微弱的暖风拂过张佳乐的耳廓,激得张佳乐直接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朵根,他一步跳开闷头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嚷:“走了走了!再不走赶不上飞机了!”
孙哲平看着他挺得僵直的后背和脑后一甩一甩的小辫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孙哲平开车把张佳乐送到机场,陪着他取了票托运了行李,两个人站在安检的队伍末尾告别。
张佳乐好歹算是个人气不低的明星电竞选手,为了防止再像上次那样被人偷拍到,他带了个大大的黑色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就……我就这么走了?”张佳乐脸被捂上,一双露在外面的的眼睛就显得分外地大,此刻正滴溜转着看向孙哲平,像是小动物某种期冀的眼神,“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了?”
孙哲平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没听懂张佳乐的意思,半晌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确定道:“嗯……下个赛季加油?”
张佳乐闻言一把拍掉他的手,拧起眉毛忿忿地骂了句“呆子”抬腿转身就要走,但是脚步还没有落实就被孙哲平拉住了手臂往回一带,又带回了身前。
“你干什么?”张佳乐看着眼前放大的孙哲平的脸,没好气道。这个不解风情的人,他不满地想,好不容易确立了关系却没两天就要分别,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就没有什么游戏之外的事要和我说的?
“跟你开个玩笑,”孙哲平看着张佳乐一脸气包子的表情无奈道,“你还真跟我急眼了。”
“那我现在不跟你急,”张佳乐依然有些气哼哼,“你有什么话好好说。”
孙哲平难以捉摸地弯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下了张佳乐的口罩,飞速地欺身过去低下头在他唇上狠狠吻了一下,又迅速放开了他。
卧槽这可是在机场!!张佳乐在心里呐喊,在感受到孙哲平的唇离开之后赶快拉上了口罩,瑟缩了半秒之后做贼一样小心环视四周,样子不像是个明星,倒像是个偷了人手机之后心虚的扒手。
“别看了,瞧你那做贼心虚的样子。”孙哲平扣住他的脑袋逼着他看向自己,“我刚才都看过了,没人注意咱俩。”
“那也得注意点儿好吗!”张佳乐炸毛道,“这要是被拍到了咱们俩下个赛季都不用上场了!”
“啧……真麻烦,我亲自己对象还得躲着别人。”
自己对象。
这四个字像是个定心丸一样奇妙地安抚住了他那原先有些不安的心情。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他们两个现在又重新站到了这个赛场上,虽然不再是以队友的身份,但却有着比原先坚固得多的羁绊和相守相伴的承诺。这次短暂的分别后还有无数个指日可待的温暖相聚,而再不会有杳无音信的无期分离。
思及此,张佳乐突然觉得一股踏实安定的暖流顺着体内错综密麻的血管一路翻滚着回流到心口,让他一颗心都暖融融的。他忍不住笑弯了眼睛,然后借着这一股冲动摘掉口罩在电光石火之间吧唧一口亲在了孙哲平的侧脸,留下一个硕大的口水印,接着不等被亲的的人回应便转身跑向已经向前推进了很多的队伍,动作灵活迅速、一气呵成,丝毫不给人反应时间。
孙哲平愣了愣,等回过神时张佳乐人已经跑远了,他看着那个尽管穿着低调日常却在人群中依然分外耀眼的轻快背影,摸了摸脸颊上那个还沾着点口水的仓促吻痕,不禁好心情地笑出声——这家伙,还说让我注意,自己不一样这么出格。
张佳乐在起飞关机前接到了孙哲平发来的短信,内容十分简单:
到了霸图那边好好吃饭注意身体,我抽空过去找你。
飞机落地给我发短信。
张佳乐给他回了一句“知道了”便关了机。
北京的天空难得澄澈湛蓝,映得外面的景物色彩都明亮鲜艳,随着飞机的加速而在窗户中晕成一道道斑斓模糊的线条,耳边响着空姐甜美的安全讲解语音,还有若隐若无地隆隆声。一切都令人安心得刚刚好。
张佳乐摸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留着一点孙哲平那带着烟草气息的独特味道和没来及刮的短硬胡茬的粗糙触感,他仿佛还能回想起刚才那两片唇瓣突然撞到一起时自己骤然的心跳加速。
哎这个人怎么总是搞得人措手不及,张佳乐揉揉自己又开始发烧的脸颊和耳朵,心想恋爱如果是一场高烧,那他大概已经病了好多年。
番外:烟火人间
第十一赛季结束的时候孙哲平陪着张佳乐去了趟Q市,订了半个月的豪华海景套间,原因是张佳乐突然想体会一下住海景房是什么样的感受。孙哲平笑他说酒店有什么好住的,喜欢的话直接买一套不就好了,被张佳乐无情地一个枕头砸了过去,痛心疾首地说果然土豪败家。
出于对双鱼男的浪漫情怀的尊重,孙哲平当天晚上就订了机票和酒店,让本来是头脑一热,第二天却直接被拖去了机场的的张佳乐不禁咋舌于狮子男的行动力。
“唉…你说你,定就定,干嘛定这么久…”已经在海景房了住了一个多星期的张佳乐望着酒店粉刷雪白的天花板百无聊赖道,他捅一捅旁边的孙哲平,“周围的饭馆都快吃遍了,今晚吃啥?”
孙哲平比他更无聊,这破酒店,打着五星的旗号卖着五星的价格,网速却还没旁边连个牌子都懒得刮的小破旅舍快,搞得他只能拿着电脑面无表情地玩扫雷。
他翻个身,把腿搭在张佳乐身上,懒洋洋道:“听说海边有个夜市,咱先在酒店随便吃点,晚上过去看看?”
“唔……也行。”
两个人溜达到夜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夜晚咸腥的海风中夹杂着着烧烤油腻呛人的气味,这样毫不遮掩的生活气息倒是让人生出一股子莫名的亲昵喜欢。张佳乐兴致挺高,看什么都好奇,一会儿到这边儿对着池子里各种没见过的贝壳挑挑拣拣,一会儿又跑到另一边儿贴着水缸看翻着身子吐气泡的海鱼,活泼跳脱的样子简直就像小学生春游。
夜市热闹,人熙熙攘攘的肩挨着肩,一旦没留神走岔了就只能看着眼前一个一个相似的黑色后脑勺干着急。
…好吧,虽然张佳乐是红色的后脑勺,足够一目了然,孙哲平还是忍不住抓起来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怕他跑丢。
好在人们的目光都被烤得喷香流油的各色食物所吸引,没有人留意这一片混乱中紧紧扣在袖口里的两只手。
二十分钟后张佳乐终于逛累了,也饿了,想找家店好好吃点东西。他眼尖地瞅到左前方的一家小店还难得地有空位置,赶紧拉着孙哲平走了过去。
张佳乐豪气干云地扯开凳子一屁股坐下去,然后中气十足地对忙得脚不着地的店小二喊道:“小哥,先来两瓶啤酒!再来二十个串儿和一斤蛤蜊!”
那旁若无人的霸气劲儿倒真是把自己对象学了个十成十。
“点那么多你吃得了?”孙哲平也拉开凳子坐下,好笑地问他。
“走这么久早饿了。”张佳乐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理直气壮道。要说张佳乐这人吃得也真是不少,可被孙哲平好吃好喝地养了一年,身上的肉却也不怎么不见长,只是小肚子上的赘肉看着好像是多了一点,着实令人惆怅。
店小二终于把旁边一桌的菜收拾干净,这会儿终于陪着笑脸来到张佳乐他们年前,颇有些抱歉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先生,今晚天气好,人多,我们最后一份蛤蜊被那位先生点走了。”
他说着伸手一指角落里的一桌,张佳乐抬眼看去,一句“没关系”哽在喉咙里,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孙哲平狐疑地看了一眼张佳乐,然后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那一桌,再然后…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夜宵。
角落的方桌旁,韩文清和张新杰面无表情、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两道灼人的目光简直就像两条带着激光的射线,张佳乐觉得自己就快要被盯出个洞了。
韩文清冲他招招手,于是张佳乐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拉着孙哲平木然地坐下。
孙哲平倒是很顺其自然,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灌掉,然后率先开口道:“哟,这么巧,你们也来逛夜市?”
韩文清冲孙哲平点了点头,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又严肃,“我跟新杰下午在附近见了老板,晚上顺便过来。”
他把视线转向张佳乐,两道英挺的剑眉微微皱了起来,使他本就不怎么友好的脸看上去更加凶悍逼人。韩文清沉声问道:“我刚才听见你点两瓶啤酒?”
张佳乐在韩文清的注视下安静如鸡。
他在心里反思,为什么自己刚才点菜的时候要叫那么大声,果然装逼遭雷劈。
韩文清看见张佳乐那一脸做坏事被抓包的样儿突然松开眉头笑了一下,张佳乐一愣,还在琢磨韩文清这究竟是几个意思,就听见他对服务员招生道:“我们两桌合了,菜一起上吧,再加一瓶啤酒。”
张佳乐和孙哲平,甚至张新杰都有些错愕地看向韩文清。
“偶尔一次,下不为例。”韩文清简短道,“张佳乐,你听见没?”
被点名的张佳乐赶紧点头,其实他也不是什么爱好喝酒的人,只不过这里生活气氛太浓,他心情太好,有点忍不住罢了。
他看向默默给张新杰加了一筷子鱼的韩文清,觉得这人虽然开心难过都像个黑面神一样,让人很难看出什么情绪,但说不定现在的心情和自己一样。
“你们……”张佳乐看着韩文清和张新杰胸口挂着的、隐约从衬衣里透出来的形状一样的两只吊坠,再看看韩文清小心翼翼的动作,突然觉得那种非同寻常的关怀之情似乎有些熟悉。于是他指指他们又指指自己,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和我跟大孙一样,是那种关系?”
“……”
他居然还不知道?看来我平时还可以再多关心关心新杰。
这是韩文清。
“……”
张佳乐前辈果然迟钝。希望老韩不要产生什么奇怪的念头才好。
这是张新杰。
“……”
老林就差把他俩的床照发微博了你一个霸图的居然还没看出来??果然是个二货。
这是孙哲平。
面对着三个人诡异的沉默,张佳乐好像突然福至心灵地懂了什么,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问身边的孙哲平:“……你也知道?”
孙哲平拍拍他的脑袋,“我回去让孙翔把他的六个核桃寄给你一点。”
“滚!!!”
除了之前的这个小插曲,这顿四人夜宵吃得还算顺利。韩文清作为一个本地人很是尽职尽责地向张佳乐和孙哲平介绍了一些只有Q市人自己才知道的小景点,好歹让还得在Q市待一个多星期的两人感到一丝慰藉 —— 总算是有了几个目的地,不用再在酒店里跟那个让人崩溃的破网较劲了。
“诶老韩,”张佳乐一边啃肉串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说你今天下午和新杰去见老板了,有什么事儿吗?”
听到这句,一直心情不错的韩文清突然沉默了下来,盯着面前的盘子不说话,连张新杰都放下了手上的餐具,静默地注视着他。
张佳乐被这两个人搞得有点发毛,心想不会是霸图要破产了吧?他不能点儿背到这个地步吧?
韩文清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张新杰的后背,然后郑重地坐直,看向张佳乐和孙哲平。
张佳乐被韩文清突如其来的正经搞得有点慌张,电光石火间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张佳乐心头一悸,刚直觉想要开口缓和这个气氛,就听韩文清道:
“我准备退役了。”
不好的念头成了真,张佳乐心头像是有块大大的石头重重沉下了水,没有涟漪,却搅出水下一股狰狞的漩涡,卷着他的呼吸让他透不过来气。
其实老韩状态下降他们都是亲眼看见了的,心里也都明白他迟早是要退役的。可是潜意识里,谁都不觉得那个说着“十年霸图,一如既往”、仿佛不知退路为何物的韩文清真的会离开荣耀的赛场。那个一往无前的拳王大漠孤烟,仿佛永远会像一尊守护神一般挡在霸图所有人身前。
“什么时候?”沉默良久,孙哲平先开了口,声音平静中也难掩一丝惋惜。
“下个赛季比赛开始之前吧,还要让大漠孤烟的继任者多熟悉一下操作,队长工作也需要交接。”
“嗯,”孙哲平点点头,没追问大漠孤烟的继任者是谁,又道:“准备留在霸图?”
韩文清颔首,神情微微放软了些,脸上难得浮上了一丝感慨之色,“毕竟霸图是我一手建起的。”
听见这话孙哲平心里也有些发酸,百花何尝不是他和张佳乐一手拉兵买马组建的呢?然而二人现连百花的大门都再踏不进一步,张佳乐甚至要背负起百花罪人的称号。或许同他们相比,能够从一而终留在自己付出全部心血的俱乐部里的韩文清,已算是十分幸运了吧。
孙哲平站起来拍拍韩文清的肩膀,将面前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拿起酒瓶往杯里倒了半杯酒。一旁有些呆滞的张佳乐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去抢杯子,被孙哲平一把拦下来了。
“大孙你……”张佳乐有些错愕地看着举着酒杯的孙哲平,一向活泼的人一时间有些语塞。
“我酒量不行,超过半杯就躺。”孙哲平没有理他,而是端着杯子看向韩文清,“但这半杯我敬你,韩队。”
他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的身后是被塑料布折射得七扭八歪的月光,两边环绕着是嘈杂的带有浓重口音的叫卖声,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有意境的场景。但孙哲平这些话说得如此认真,在这个海边破旧简陋的小饭店里,硬是喝出了一丝“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仪式感,有些滑稽,特别庄重。
张佳乐觉得自己喉头有点发酸,赶忙低下了脑袋。
张新杰看着身边的韩文清,那人微微松开一贯紧皱的眉,也端起杯子喝干了杯中剩余的啤酒。于是张新杰默默地摘下了自己的眼镜,用修长的手指按了按自己泛红的眼角。
吃完饭与张新杰韩文清告别后,张佳乐孙哲平二人顺着夜市溜达,一路走到了海边。夜晚的海风没了白天的湿热,裹挟着微腥的凉意吹在了两人的身上脸上,带来一种独特的沁人心脾。
张佳乐情绪来得快去得一块,刚刚还在为老韩的退役而感伤,晚风一吹忧思就散了大半——不是他无情,作为职业选手他总要习惯与队友的离别,更何况老韩也算是如愿以偿留在了霸图,不失为一个好归路。
“诶大孙,”张佳乐拉着孙哲平的手大剌剌坐在沙滩上,听着不远处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眯起眼问道:“你说,我什么时候会退役啊?”
“不知道,”孙哲平坦然,他目光很沉静,直视着眼前月光照耀下粼粼的灰黑海面,平静道:“该退的时候就退了呗。”
张佳乐低低笑一声,“我猜你就会这么说,你这人还真是什么都不操心。”
“有什么好操心的。”孙哲平转过头去看着张佳乐,那人泛红的发丝有些散乱,落在两颊两侧,在晚风的浮动下微微地飞扬着,因为酒精而湿漉漉的眸子正笑盈盈盯着他,里面有刚刚逃出乌云的皎洁月光。
孙哲平喉结不自主地滚动一下,他凑过去,在张佳乐那圆润小巧的耳朵边堪堪停住,用刻意压低地声音说道:“我觉得现在什么都挺好的。”
张佳乐闷笑一声,伸出一只手抱住孙哲平的后背,另一只扶上他的后脑,以诱哄似的力度轻柔地用修长的手指在那短硬的发间穿插摩挲,孙哲平能感受到张佳乐指尖上那薄薄茧蹭过头皮所带来的一阵阵酥麻。
两人身上还带着刚刚在小酒馆染上的油烟味,混着些淡淡的酒气,和海风的咸湿交融在一起。远处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听不懂的方言里夹杂着司机不耐的鸣笛。各式各样的牌子铺满整条街道,花花绿绿的人造灯光把夜色撕出一个大口子,灌进满满的人间烟火味儿。
人终究要归于平凡、接受平凡,张佳乐想,或许退役后自己会做个游戏主播,孙哲平会回那个曾经他最看不上的坑爹公司,两个人朝九晚五,柴米油盐。
也没什么不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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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好萌的文!恋爱使人头昏脑胀发起高烧,双花机场告别戴着口罩亲亲真的好纯情!好喜欢这样爱着对方的双花酱!o(*////▽////*)q这么可爱的文我怎么现在才看到!